第19章
第19章
回到酒店房間,謝岩之面上仍然淡淡的。
呂南生拿起酒店菜單,讨好地走到他面前:“你餓不餓,咱們叫幾個菜到房間裏吃吧?”
謝岩之擡眸:“南生,你到底為什麽會喜歡我?”
“沒有為什麽,我第一次見你就喜歡你了!”呂南生錯開眼神,假作在菜單上挑選。
謝岩之語氣依然不疾不徐,嗓音卻微微有些顫抖:“我記得,第一次和你說起師生戀時,你的表情是錯愕大于歡喜的。”
“哪有?!”呂南生慌忙否認,“我只是不敢置信你會答應,歡喜得要瘋了!”
謝岩之垂着眼眸,聲音低得仿佛自言自語:“你今日的樣子,也讓我覺得有些陌生。”
今日在城牆上,面對吳本軒的挑釁,他是猙獰了些,與平日打造的陽光開朗人設确有出入。
“我那是在吃醋,誰看到自己的人被人觊觎,不會急呀?”想到常年僞裝露出馬甲,呂南生心急如焚,幾乎有些口不擇言了。
“你的人?”謝岩之嘆了口氣,眼底帶着些無奈,“你以為現在還是古代男權社會,而我是你的小腳女人?”
呂南生忙搖頭:“當然不是,你又不是女人!”
“我說的女性,不是一種性別,而是一種處境。”見他一副完全不懂的模樣,謝岩之換了個話題,“給我講講你小時候的事兒吧,你父親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對你很差嗎?”
聽他提及呂春陽,呂南生一時目瞪口呆,這恐怕是兩人之間最糟糕的話題了。
謝岩之拉了一個枕頭,靠在床頭,作出一副洗耳傾聽的模樣。
呂南生徹底慌了,他必須轉換話題:“那個吳本軒,不過是一面之緣的路人,我卻已經陪着你這麽多年了。難道你就要聽一個陌生人的鬼話,而不信你的身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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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在選擇一個人相信,”謝岩之十分冷靜,并沒有被他繞進去,“作為有感情經歷的成年人,我能感受得到一段感情是否正常。”
他轉過頭去,有些難為情地開口:“況且,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是否有欲望,本就是難以假裝的事。”
呂南生恍然,原來,歸根到底還是兩人之間沒有性。
他咬了牙,餓虎撲食般撲到床上,一把拉開謝岩之身上的被子,扯住他的襯衫領子,一把撕開,埋頭就去啃咬他的肩頸:“我當然想要你,想要得發瘋,想得整夜睡不着覺!”
啪!
一個硬脆的巴掌扇在了他的臉上,謝岩之嗓音冷冽:“出去!”
呂南生被打得偏過頭去,他怔怔跪坐在床上,忽然捂着臉哭了:“不要!你不能不要我!”
他這副樣子,确實像一個得不到糖的孩子。
謝岩之嘆了口氣,暗暗感嘆自己此前為何會視而不見。
他勉強收攏好肩頭的兩片衣服,盡量柔聲細語:“南生,告訴我,你到底想要什麽?”
呂南生依然捂着臉,眼淚從指縫間滑落,聲音顫抖而堅定:“我只想要一個人,徹徹底底地屬于我!”
“不可能,”謝岩之搖頭苦笑,“即使一對兩情相悅的戀人,每個人也還只屬于他自己。”
呂南生松開手,大叫起來:“你是屬于我的,這世間沒有人能比我們倆更親近!”
他膝行幾步,抱住謝岩之的腰:“我會一世對你好,照顧你,陪伴你,我也能在床上滿足你……”
呂南生全身抖得不成樣子,就連牙齒都在格格打戰,失去謝岩之的恐懼在他腦海裏回蕩,一瞬間,他又成了在鐵門後癡癡等待的小孩子。
眼巴巴地望着大路盡頭,卻注定等不到來救贖他與沈雲蘇的人。
他只能自救,讓自己一步步變得強大,将想要的人收攏在羽翼之下,守護、呵護,宛若守住童年的自己。
此時的呂南生,是毫無遮擋且真實的,謝岩之心軟了下來,他握住南生的雙肩:“我可以陪伴你,照顧你,但我們不必要一定做戀人,我會當你的老師,你的父親。”
“父親?”呂南生慘然擡頭,陰森森地笑了,“我的生物學父親,在我面前活生生地打死了我的母親,這一世,我都不想再有‘父親’這個玩意了。”
謝岩之駭然!
陽光開朗的天之驕子,脆弱無助的缺愛幼兒,陰鸷瘋狂的悲慘少年,到底那一個才是與他朝夕相伴的那個人?!
眼前狼一般的年輕人,忽又變得狗一般的溫順,匍匐在他腳邊:“我只想要你,你也只能有我!”
一瞬間,他們又回到最初相見的模樣,溫順體貼的學生,成熟慈愛的大人。
一個人,若是能裝上三年五載,那麽這一面,他必然本就是有的吧?
謝岩之沉默良久,才伸手摸了摸呂南生的頭,以溫柔而慈愛的語氣說:“去睡一會兒吧,養養精神,晚上咱們去回民街轉轉。”
呂南生不敢相信似的擡頭:“你不生氣了嗎?”
“不生氣。”謝岩之笑着搖頭,歸根到底,他還是個涉世未深的年輕人。
呂南生依然有些懵懂:“那,我能和你睡在一起嗎?”
看見謝岩之點頭,呂南生快速地鑽進被窩,小心翼翼地轉過身,把毛茸茸的腦袋靠在謝岩之身邊,手指勾住他的衣袖。
好一會兒,他的呼吸才變得綿長。
謝岩之的心變得沉重,吳本軒說得對,這是一個拼命抓住童年幻想的孩子。
他輕輕揉了揉呂南生的頭發,喃喃低語:“你抓住了我這樣一個人,一個殘缺了半個人生的人,當真能夠救贖你嗎?”
回民街的人很多,呂南生推着輪椅盡量貼着街邊走,還是被擠得東倒西歪。
謝岩之卻興致很高,遇到順眼的小吃,就掏出錢包買一些,塞給呂南生吃,小酥肉、串串、托托馍、甄糕……
一條街未過半,呂南生已被投喂得肚子圓圓,再也吃不下任何東西了。
謝岩之又開始買各種小玩意給他,葫蘆、皮影畫、扇子,還撺掇着呂南生試了身錦衣衛漢服。
他的輪椅後面挂得滿滿當當,都是年輕人或者孩子會喜歡的東西。
沿途小攤老板們,見他買得爽快,各個喜得合不攏嘴,豎起大拇指誇贊:“小夥子,看你爸爸多疼你!”
謝岩之也不分辨,甚至高高興興加一句:“這麽好的孩子,自然可人疼!”
呂南生慢慢明白過來了,他是打算要做自己的父親了,正在設法滿足自己缺失的父愛呢。
若是五年前,十年前,十八年前,若是謝岩之願意做自己的父親,他寧願拿全世界來交換。
可現在,卻有些不太對了。
他已體驗過更親密的關系,日夜相伴,毫無顧忌地彼此敞開內心,将對方視作最重要的依靠。
單純做一個父親,已遠遠滿足不了他。普通人家的父親,也只會漸行漸遠,各自成立新的家庭。
只有愛人,才能永世相伴,絕不分離!
接下來的旅途,謝岩之一直表現得慈愛而疏離,他像最溫柔的慈父寵愛着呂南生,但一旦南生有想逾矩的親密,他就會斂起笑容,用眼神告訴南生:“你不乖哦!”
呂南生有意更改行程,住了幾次沒有殘疾人輔助設施的小酒店,可謝岩之卻表現得如普通父子一般坦然,那種窘迫、羞惱的神情,再也不會出現在一個“父親”的臉上了。
到雲南時,謝岩之制止了南生定五星酒店,不容置疑地打電話給自己開民宿的老同學。
老同學名叫馬聰,是一個矮矮胖胖的中年漢子,見到謝岩之,就仿佛小迷弟看到了大明星,先将他從頭誇到腳,然後指着呂南生問:“可以呀,謝男神,養了這麽又高又帥的一個大兒子!”
謝岩之哈哈一笑:“是啊,羨慕吧?”
自豪而親昵的語氣,并沒有讓呂南生覺得滿足,他的心底,就仿佛有千萬只螞蟻在啃咬。
馬老板誇張地嘆了口氣:“咱們這麽多同學,我就服氣你老謝一個人,校園男神,網文大神,業界之神,就連生個兒子也是小男神!”
呂南生咚地放下行李箱,大聲道:“我不是他兒子,我是他男人!”
彼時,他們還站在民宿門口的花廳內,周圍三三兩兩的游客,或坐或站,喝咖啡,吃糕點。
聞聽此言,一個個回頭看過來,場面一時凝重。
馬老板也震驚了:“老謝,你彎了?”
謝岩之微笑中帶着無奈,他不是個擅長說謊的人,他與呂南生的關系也确實難以解釋。
最終,他只能淡然回應:“是不是大吃一驚?”
馬老板看了眼年輕英俊的呂南生,默默伸出了大拇指:“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