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馬老板見多識廣,也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打了個哈哈,就熱情地幫謝岩之拉着行李箱去看房間。
“這套小房子,可是我最滿意的設計,全副落地窗,地中海風,窗外就是洱海,就和住在海面上似的。暑假旅游季,比這小得多的都炒出了一千多,這套我應是留着沒定出去,就是為了接待咱學生時代的男神大駕光臨......”
他正滔滔不絕,面前忽出現了一張黑色卡片,呂南生冷着臉道:“拿去,随便刷!”
謝岩之輕聲呵斥:“南生!做什麽呢?”
馬老板的笑也僵在臉上,半晌才嘿嘿一笑:“老謝呀,感情你找的還是位小霸總!行了,我就不打擾你們的二人世界了,回頭有空再聊。”
他關上門,腳步聲很響地走遠了。
謝岩之按着額頭:“南生,你到底想要怎麽樣?”
“我想要你!”呂南生在他面前蹲下,滿臉認真,“我不想要父親,也不想要老師,我就想要你!”
他握住謝岩之的膝蓋:“你想想,從咱們第一次見面時起,我有從你身上尋找父愛嗎?”
謝岩之捂着臉,想到他們初遇的那個清明雨季,呂南生是多麽的體貼溫柔,還帶着點兒羞澀。
他們是怎麽走到今天這個尴尬局面的呢?
呂南生的電話響了,他正要挂掉,忽看清來自呂富貴,只得走到陽臺上去接。
呂富貴大發了一頓脾氣,直指呂南生不負責任,公司樓盤爛尾還有閑情出去旅游。
顯然是有人在他面前打了小報告,呂南生挂掉電話,他必須得回去一趟,若是在呂家站不穩腳跟,他也就別想護住謝岩之了。
謝岩之仍坐在原地,見他面色不虞地走進來,立刻猜到他的麻煩:“是公司的事兒吧?你回去吧,我在這裏單獨住幾天,咱們也各自冷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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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南生在他面前跪下:“不需要冷靜,我是真的愛你!”
他摟住謝岩之的腰:“你等我兩天,我很快來接你!”
他趕了最近的航班,回呂家見了呂富貴,老爺子突然病倒在床,疑心病重了許多,盤問了呂南生一晚上,從他的事業規劃問到對家人得看法。
呂南生小心翼翼應對,次日才打着哈欠去公司,花了十天時間,找到承建商的實際控制人,給他開了個不能拒絕的理由。
在處理工作的間隙,他每天都要給謝岩之打電話,然而就離開的前兩天打通過。
兩人說了些不鹹不淡的話,謝岩之發了幾張風景給他,第三天開始電話就不在服務區了
呂南生徹底恐慌了,這一切的不可控讓他既痛苦又憤怒,他好不容易長大,絕不能讓謝岩之離開自己的掌控之內。
他有了個極端的想法,到雲南大理去,找到謝岩之,将他騙回來,鎖進一個外人找不到的地方。
呂南生立即打電話找人,在郊區買了處荒僻的小院子,夜不能寐時,他就自己動手設計改裝圖稿,将菜窖改成地下室,院牆安上通電鐵絲網。
他甚至借鑒了許多國外監獄的設計模板,每晚,只有多為房子添一道栅欄,他才勉強可以入睡。
等呂南生再回到大理時,已是半個月之後,謝岩之确實不在他離開時的地方了。
馬老板笑呵呵地坐在櫃臺後:“你剛走第二天,就有個姓吳的攝影師過來了,給老謝看了幾張照片,他們就一塊到山裏去了!”
怪不得不在服務區,原來是那姓吳的混蛋拐到山裏去了!
呂南生心底一片陰冷,開着租來的車就直奔山區,一路不停地撥打謝岩之的手機,又在網上找到吳本軒的電話,一連撥了将近一百個電話,都不在服務區。
天快黑時,吳本軒回電話了:“他在一個山區小學,地址就在......”
呂南生開了一夜的車,終于在天亮時找到了那座大山。
一排建在半山腰的平房,就是小學教室,裏面擺着破破爛爛的三排書桌,大約十二、三個小學生,坐着自帶的各種小板凳,甚至有人坐在半截樹墩上,擠在一起聽課。
房頂上有一架生了鏽的電扇,有氣無力地擺動着,孩子們曬得黝黑的小臉上,滿是亮晶晶的汗光。
謝岩之穿着一件白襯衫,袖子高高挽起,兩條白皙的手臂上挂着汗珠,後背洇濕了一片,臉上還有一抹黑色的痕跡。
地面坑坑窪窪,他的輪椅無法自如轉動,只能坐在黑板下,艱難地探着身子寫板書。
呂南生的心瞬間軟了,他捧在心尖上的人,重點大學的教授,被拐到這裏做苦力。
他大步進去,一把奪過謝岩之手中的粉筆,邁開大長腿,替他整整齊齊寫下了餘下的半首古詩。
謝岩之微微一笑,仿佛這個人本就在這裏似的。
他轉過身,繼續用清朗的嗓音念:“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小孩子用奇奇怪怪的方言跟讀,幾乎聽不出來詩的本來樣子。
講了語文,又要講數學,中間有二十分鐘,甚至要帶着孩子們跳廣播體操。
謝岩之拿出手機,指揮呂南生跟着視頻在前面領操。
好不容易等到學生們的自由活動時間,呂南生推着謝岩之,走到一處偏僻角落,劈臉就問:“吳本軒呢?我要捶死他!”
謝岩之擡頭,見他眼睛裏都是血絲,頭發淩亂,褲腿上全是泥點,哪裏還有平時清爽俊朗的模樣,忍不住也有些心疼:“他去山裏攝影了,好好的,你錘別人做什麽?”
“誰讓他陰魂不散,還拐帶人口!”呂南生咬牙切齒地磨着牙,“把你弄到這裏做苦力!”
謝岩之笑了:“我這麽大的人了,怎麽會被別人拐帶?吳先生在這裏采風,偶然聽說這座小學唯一的校長兼老師病了,就問我有沒有興趣來代一段時間的課。”
呂南生冷哼一聲:“你一個大學教授,來山裏教‘床前明月光’,不是大材小用嗎?”
“有什麽大才小才的,都是做教育。”謝岩之嘆了口氣,“我也是山裏出來的孩子,知道山村小學的師資資源,能在這裏教孩子們知識,不比去海邊度假有意義的多嗎?”
呂南生咬着嘴唇,不再争辯了。
他幫着謝岩之又上了兩節課,才推着他回到臨時宿舍。
病卧在床上的老校長,聽到聲音,從窗口探出頭來:“謝教授,辛苦了啊!”
謝岩之忙搖着輪椅過去:“不妨事,您快歇着吧!”
老校長眯起昏花老眼,看了眼站在院裏的呂南生:“這位是......”
“他是......”謝岩之有些猶豫,擔心呂南生再來一句“我是他男人”之類的宣言。
沒想到,呂南生只是規規矩矩地回答:“我是謝教授的學生!”
老校長顫巍巍地豎起了大拇指,又咳着躺了回去。
臨時宿舍十分簡陋,一張鐵絲床,一張掉漆的木桌,一條長板凳。
謝岩之熟練地拿起暖壺倒水,呂南生忙接了過去,卻只倒出一杯混着水垢的冷水。
呂南生捧着缺口的瓷杯,難受得簡直要落淚。
謝岩之随手接過,喝了一口,繼續慨嘆:“這位張校長,是縣一中的退休教師,在這裏義務支教十多年了,退休工資全貼給了孩子們,得了肺病也不去治,為了孩子們硬抗。”
他喝幹了水,又探身去窗臺上摸一個破舊的打火機:“唉,想想十天前,我還在為情情愛愛的事煩惱,豈能不慚愧?”
陽光透過破窗,為坐在輪椅上的人打上一層聖光。
來的路上,已打定主意将人騙回去囚禁的呂南生,忽然洩了氣。
那些陰暗不堪的念頭,如何能用在他的光身上?
他決定再試一次求懇的方式,于是,他再次跪下,跪在坑窪不平的土地面上,将腦袋擱在謝岩之的膝蓋上:“岩之,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良久,謝岩之開口:“你能不能拿個鏡子給我?”
窗邊,有個巴掌大的破鏡片,呂南生忙舉了過來,托着給他看。
謝岩之細細打量鏡中自己,頭發長了,亂亂地遮住了耳垂,忘了帶剃須刀,胡子拉碴,臉也沒有太洗幹淨,還帶着早晨煮飯時的一痕鍋底灰。
他知道自己的外貌一向是很不錯的,可今天這番尊容,即便是讀書時最花癡的女學生也要退避三舍。
南生,卻一如既往地,滿含傾慕地看着自己。
他并非看中自己的容貌,也非看中自己那不多的錢勢,甚至抗拒在自己身上尋找父親的影子。
難道,一切當真單是年輕人稚嫩而不得章法的愛意?
謝岩之伸手輕撫呂南生的臉頰,風塵仆仆的胡茬癢癢地刺着他的手心。
呂南生欣喜若狂:“你答應了?岩之,岩之!”
他摟抱着謝岩之的腰,狂亂地親着他的臉,就像一只離家流浪經年的小狗,突然遇到了久違的主人。
謝岩之嘆了口氣,對這個熾熱的年輕人,他已動了心,怎能說放下就放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