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啊!”
呂南生猛地坐起。
“哥們兒,又做噩夢了?”林遠翻了個身,嘟哝着睡去。
張成志伸手猛拍床頭護欄,護欄哐當作響,夾雜着他的粗聲大嗓:“隔個十天半月就要來一嗓子,讓不讓人睡覺了?”
本來沒被吵醒的介平,痛苦地捂住腦袋:“哥,你這聲音更響吶!”
“不好意思,”呂南生滑下床,走向洗手間,“我會很快搬出去住!”
呂南生在謝岩之的小區裏找了房子。
作為呂家人,他不缺錢,逢年過節壓歲錢就是一個不小的數字,他都攢起來,請他大堂哥呂文生幫忙投資。
沈雲蘇死前,把自己名下的三套房産,全部過戶給了兒子,每月固定有豐厚的租金收入。
搬到謝岩之的小區,是他籌謀多時的計劃。
房子是早看好的,就在謝岩之正對面,十一樓的一套兩居室,為了早些搬進去,他額外貼了上一任租客兩個多月的房租。
他的三個室友,見他真的要搬出去了,一個個不好意思起來,輪流找他表示不介意,還希望能住在一起。
呂南生上大學後,就一直保持着熱情大方的人設,室友們處得都很好。對于他的噩夢,室友們私下探讨過,一致認為是童年陰影,三人甚至達成協議,要用無私的友情治愈他的童年。
呂南生不耐煩起來,他不是個有耐心的人,保持笑容對他來說是個耗費精力的事情,何況,他并不覺得這三個蠢貨值得他耐心解釋。
見呂南生發了火,三人只得妥協,主動過來幫呂南生搬了家,還湊份子燎了鍋底,呂南生一人送了一雙耐克鞋作為謝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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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成志當場感動哭了,林遠也激動得指天發誓,以後會一如既往地掩護呂南生遲到早退,介平推辭了兩次,終是不好意思地收下了。
年輕男生,誰不喜歡鞋上有個√呢?
搬家後,他立刻訂購了一臺星特朗,固定在窗前,鏡頭正對着謝岩之家的客廳。
謝岩之除了工作,很少出門,經常看見他從書房裏拿出一摞書,然後癱在客廳沙發上一本本地翻看。
謝雲很少上門,偶爾有個矮胖的中年女性出現,打掃衛生或者做飯,也是很快離開,應該就是謝岩之請的王姓保姆。
呂南生早就摸清了謝岩之的活動軌跡,可是直到此時,他日夜都在自己眼皮底下,才真正有了這個人真的存在的真實感。
A大有新老兩個校區,本科在新區,研究生在老區。
謝岩之主要精力在帶研究生上,本科生的公共課一周只有四節,也就是說,他一周和呂南生同路的機會有四次。
這四次,呂南生是一次都不會放過的,如果前面還有別的課程,呂南生就毫不猶豫地翹掉。
早上,從鏡中看到謝岩之出門,呂南生才快速拎包跑下樓。
正好在謝岩之樓下偶遇。
“你也住這兒?”謝岩之挑眉,回頭看看呂南生跑來的方向,“剛搬來的?”
呂南生面不改色地裝羞澀:“嗯,晚上夢游,攪得室友們睡不好,就出來找房子。之前看教授您這個小區不錯,就托人留意了一下。”
謝岩之點頭,笑了:“确實不錯,雖然面積不大,勝在清淨,物業也盡責。”
呂南生便上前推輪椅,謝岩之無奈地搖頭:“說了多少次啦,不用推,電動的。”
“沒事兒,這樣您省心,還能坐着再眯一會兒。”
他看了眼謝岩之翹起的額發,握緊扶手,才沒讓自己上手去撫平它。
還不到時候,他對自己說,總有一天,我會離你很近很近,而你,會再也離不開我……
為了表示謝意,謝岩之邀請呂南生共同乘車。
謝岩之的車和他這個人相似,簡潔,敞亮,沒什麽多餘的飾物,也沒有任何女性的痕跡。
謝岩之很早就離婚了,這他是知道的,可謝雲呢?也沒有在謝岩之的處所留下痕跡嗎?
呂南生環顧一圈,忍不住問:“謝雲,不需要坐車嗎?”
謝岩之專注地轉動方向盤,轉過彎才回答:“她平時住宿舍,很少過來。”
“過來”與“回來”只有一字之差,卻讓呂南生捕捉到了,心情大好。
畢竟,“過來”的人,都只能是過客!
車開到停車場,謝岩之從後座上摸出一個袋子,遞給呂南生:“你的衣服,早就洗熨好了,一直找不到機會給你。”
呂南生本來還盤算以取衣服為借口,再去一趟謝岩之家裏,現在也只能作罷。
他将衣服塞進書包,等晚上下課回家,就堆在次卧的床上。
那上面擺滿了零零碎碎,有謝岩之駐足觀賞過的柳枝,也有絆住他輪椅的石子......
當然,還有那把藍格子傘,以及兩張百元鈔票。
之後又在小區裏與謝岩之偶遇幾次,呂南生不敢做得太過分,五次裏才有一次敢掐點兒下樓,大多數時候,只是追到樓梯口,看着那個坐輪椅的身影,俞行俞遠。
幸虧,每次相遇,謝岩之都會邀請呂南生乘車。有時候上完課,還會主動問呂南生要不要搭車。
為了隐藏自己的變态本質,呂南生并沒有撈到多少次搭車的機會,直到這學期課程結束,也不過只有九次。
而且,為了維持自己的天真羞澀人設,大部分時候還得沉默不語。
謝雲倒是主動與呂南生親近起來,她是法一的,屬于法學院的大系,必修課基本都是系內課程,與呂南生有交叉的只有大型公共課。
呂南生除了羅馬法,別的課程素來坐後排睡覺,有幾次醒來,身邊的人都從林遠換成了謝雲。
林遠前排回頭,眨眼一笑,一副深藏功與名的姿态。
呂南生卻是有些煩謝雲,謝雲的存在,讓他總是無法再忽略謝岩之的琵琶別抱。況且,謝雲和謝岩之根本毫無相似之處。
他吐出一口氣,把趴在下面的傳單卷了起來。
謝雲探頭過來,驚喜地叫起來:“呀,你也在看駕校?我也是呢,現在沒駕照真不方便。”
呂南生悶悶道:“我還不夠十八,暫時報不了。”
“你這麽小的嗎?大家都說我上學早,年齡小……”謝雲吃吃笑起來,“原來,我還是個姐姐呢!我的生日是三月,早就過十八了,不過我有些怕曬,還在猶豫暑假要不要報名呢。”
她垂下頭,有些羞澀地:“不過,你要是報名的話,我願意和你一起。”
呂南生的一顆心早就沉了下去,這倒是他從來沒想過的,謝岩之的女兒比沈雲蘇的兒子大半年。
原來,是謝岩之先背叛了沈雲蘇!
在沈雲蘇苦苦掙紮在地獄時,謝岩之已經與其他的女人開始了全新的人生,而且,還是個完全不如沈雲蘇的女人……
他忽然憤怒起來,站起身,推開後門就出去了。
“哐當”一聲銳響,昏昏沉沉的教室裏,仿佛突然跳出了一條鲶魚,衆人都驚了一跳,齊刷刷地轉頭看過來,然後開始交頭接耳。
講臺上的經濟法老教授擡一擡老花鏡,卻沒看清發出聲響的是誰。
謝雲的臉漲得通紅,眼淚在眼眶裏轉了兩圈,終是忍不住掉了下來。
晚上,看到謝岩之擦着頭發,悠閑地躺在沙發上時,呂南生依然怒火沸騰。
沈雲蘇是個沉默的女人,即使被打得昏過去,她也沒有發出過一點兒聲音。
關于她與謝岩之之間的往事,多來自于嘴碎的五嬸李雪婷。
由于呂春陽與五叔呂杜陽之間的財産争奪,李雪婷與呂春陽經常怼上。
而李雪婷拿來攻擊的,便是呂春陽年輕時的“欺男霸女”。
在她嘴裏,謝岩之是個俊俏十倍、聰明百倍、癡情千倍的好男人,呂春陽用不入流的手段威脅那一對苦命鴛鴦,搶走了沈雲蘇。
“等着吧,呂老四!那姓謝的,很快就要來奪回自己的女人了!你就等着妻離子散吧!”
因為李雪婷的“宣言”,很長一段時間,年幼的呂南生會跑到大門外癡等,遇到略周正些的,他就會喜悅起來,盼望着這是“姓謝的”,來奪回自己的母親。
李雪婷甚至暗示呂南生是謝岩之的種,那幾年,是呂南生最快活的時光,因為純粹的恨,與純粹的期盼。
有兩三年的夢裏,他都夢見一個英俊高大的男人,一腳踢開暗沉沉的呂家老宅,一手抱起他,一手拉住沈雲蘇,三個人一同走進燦爛的陽光裏。
只是,随着他身條拉開,五官成型,呂春陽的影子仿佛楔在了他的身上,一眼便可知道的,他是呂家人的種。
而謝岩之,據說二十年前就被撞斷了腿,再也不會一腳踹開老宅的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