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 第28、“和好”的夢
◇ 第28章 28、“和好”的夢
我之前做過的錯事,以後永遠不會再犯。
這句作為此次長談的結束語。要過很久蘇沫才明白,他理解的錯事,和周千乘口中表達的,是兩件事。**周逸回來時已過零點。他站在門口,輕輕敲了兩聲門,心想蘇沫肯定睡了,便靜悄悄回了自己房間。
蘇沫其實還醒着,睜着眼睛看埋在黑影中的天花板。
他睡不着,腦子裏很亂,小時候的事走馬燈一般在眼前閃。他從未跟外人道過,當初周千乘和他反目之後,他白天再怎麽裝堅強,晚上睡夢中卻全是周千乘。
站着的周千乘,坐着的周千乘,把他抱在懷裏的周千乘。
一邊擦他的眼淚,一邊輕聲和他說話。
“沫沫,別哭了,是我錯了,對不起。”
“沫沫,我們和好吧。”
“我們和好吧。”
“和好吧。”
直到他發病,夢中的場景才換成別的:那些揮在他身上的手,暗巷裏猙獰的臉,周千乘冷漠的表情……那之後,他再沒做過哪怕一次“和好”的夢。
可是今晚,十年之後的周千乘給了他一個“和好”的請求。這幅場景喚醒少年時的夢境,并與之重合,是他曾經乞求了無數遍也不曾得來的結果。
周千乘或許不知道“和好”的真正意思。但蘇沫卻是知道的。
那是他少年時純摯的暗戀。
如今周千乘終于肯說了,他卻無法像夢中結尾那樣,哭着去擁抱周千乘,說“好的”。**周逸發現,蘇沫對周千乘的态度變了一些,很微妙,具體很難形容,但沒之前那麽戒備和排斥了。偶爾周千乘回老宅,會和蘇沫說幾句話,蘇沫也能應對自如。
他覺得這樣也好,只要蘇沫能平常心對待,能開心,他不在意周千乘怎麽樣。
抗抑郁藥吃了一周,蘇沫決定停藥。他和師兄通電話,師兄也同意,說原本蘇沫的病已有很大緩解,這次發作算是意外,恢複快大概率周千乘是主因。
盛年之洞若觀火:“沫沫,不要讓過去影響你。他願意主動和你和解是好事,但你不能太囿于過去,保持情緒穩定,往前走,往前看。”
“我知道,知道。”蘇沫一只手舉着電話,另一只手摳着手旁的卷紙,撕得一條一條,整齊擺在桌沿上。
盛年之看不見他,但電話裏太靜了,輕微的紙張撕拉聲傳來,盛年之沒點破。
“給你準備了訂婚禮物,回來要單獨請我喝酒。”盛年之換個話題,“早就聽說周逸酒量大,我想試試。”
蘇沫就笑了,聲音跳躍了些:“我們兩個加起來,喝不過他半個,趁早別試。”**春節過後,訂婚便提上日程。原本周長川應該結束療養回家的,可不知怎麽,他身體恢複很慢,遠沒達到理想效果。周逸問過醫生,醫生也模棱兩可,藥物和醫護用的都是頂尖的,沒見預期只能是個人體質問題。
這種事急不得,周長川正處于對健康和年齡極其敏感重視的階段,稍有風吹草動便很緊張,于是将訂婚日期又往後延了半個月。
周逸和蘇沫只得繼續在周宅待着。所幸還有假期,結束後返回新聯盟國來得及。
大家都忙,最不忙的兩個人就是蘇沫和周雲際。周雲際挺喜歡蘇沫的,兩人常常結伴出去,畫展、書店、博物館是最常去的,偶爾周逸陪着。
周逸大部分時間都在忙。他不可能完全不理周家事,周長川把一家百貨公司和免稅集團做訂婚禮物給了他,雖不用他親自打理,仍有很多事宜需要他定奪。況且他在年後的學術論壇和高峰會議安排也很滿,甚至有去其他獨立區演講的計劃。
這原本就是他答應父親的條件,既然受家族庇佑,就必然要奉獻和受其掣肘。
不過再累他也是開心的,訂婚日期越來越近,他甚至跟學校領導請好假,準備儀式一結束就帶蘇沫飛去度假。**晚上十點,蘇沫剛收到周逸又要晚歸的消息,還沒來得及扣上手機,就聽到前院傳來汽車引擎聲。聲音不大,但在夜深人靜的宅子裏異常清晰,有數道晃動光束閃過,副樓前面的那片草坪都被照得雪亮。
有隐約的不安從心底升起。蘇沫站在窗前往外看,但這個視角只能看到遠處寬闊草坪和四周的常綠大喬。
這時有急促敲門聲傳來,果然是一臉緊張的周雲際。他也聽到動靜,立刻來找蘇沫。
“我剛給小惠發消息,她說是大哥回來了,哦,小惠在主樓負責清潔。”周雲際有些語無倫次,“她說大哥受了傷,還有、還有顧望哥,他身上也有血。”
蘇沫安撫他兩句,兩人便一起往主樓去。
周雲際跑在前面,越來越快,蘇沫只得緊緊跟上。
主樓燈火通明。蘇沫一進來,就發現大廳每個角落裏都站着荷槍實彈的保镖,進出和走動的人很多,有傭人,有醫護,也有幾個西裝革履的工作人員,但沒人說話,動作間沒有窸窣聲,整個大廳內安靜到壓抑。
他們一進來,管家就從一側餐廳走出來,他似乎在吩咐廚房做什麽東西,而後迎上前,不等蘇沫問,便開口:“大少爺受傷了,在樓上房間。”
蘇沫便問:“嚴重嗎?”
管家沒說嚴不嚴重,只說“醫生已經來了”。
蘇沫都沒意識到自己松了口氣。
周家有自己的醫院,一般能處理的問題醫生會上門,既然醫生在這裏,說明周千乘沒太大問題。
蘇沫猶豫着自己是走是留。周千乘受了傷,他于情于理都應該關心一下,只是拿不準口頭問一下管家算不算關心到位了。
“那我就不添亂了,”蘇沫說,“明天我再過來。”
說完他看了周雲際一眼,對方正仰頭往樓上看。
樓梯口也站着兩個保镖,周雲際原地小幅度跺幾下腳,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敢上去。就算他是周家人,但在這種充斥着濃郁低氣壓的緊張氣氛下根本不敢妄動。
沒過幾分鐘,他腦子裏亂糟糟的,什麽也顧不得了,轉身去求管家:“我能上去嗎?”
誰也不知道上面什麽情況,但這時候周千乘卧室那一層已經完全封閉,上面除了保镖就是醫護。
雲水間的防禦系統和安保隊伍是完全聽命周千乘的,因為他受傷,整個莊園已經啓動加密防控。也就是說,沒有周千乘同意,就算在家裏,也沒人能近他的身。
管家有些為難,看了一眼蘇沫。蘇沫沒說話,他不願上去,沒道理阻攔周雲際不上去。況且這是周家人的事,他不便多嘴。
沒想到管家突然說:“小少爺,你和蘇先生一起上去吧。”蘇沫:“?”
管家還待說什麽,樓梯上傳來腳步聲。兩人同時擡頭看,是顧望。
他緩步往下踏過幾級臺階,順着管家的話說:“你們上來吧。”
周雲際不待他把話說完,就跳上樓梯,幾步沖到顧望跟前,或許是突然意識到自己有點失态,在極近的位置又猛地停下,顫聲問顧望:“你受傷了嗎?”
顧望看着他,說:“不打緊。”
那就是受傷了。
周雲際有點亂,手都沒處放的樣子。他年紀小,喜怒哀樂全表現在臉上。眼睛立刻就往顧望身上瞧,終于發現在他的深色襯衣腰側位置有一大塊暗色印跡,不仔細看很難發現。
他咬着嘴唇,顧不上還有旁人,只是一動不動看着顧望。
顧望嘆口氣,擡手往他肩上按了按:“不是我的血,是部長的。”
周雲際頂在喉間的一口氣登時松了。
顧望:“……”
顧望視線越過周雲際,沖着站在大廳裏的蘇沫說:“蘇先生,部長在房間,你上來吧。”
他這話說得極自然,仿佛蘇沫十分擔憂着周千乘,迫不及待要見一見。他這樣一說,蘇沫反而不好離開了,便點了頭,擡腳往樓上走。
周雲際有些緊張地問:“我、我還用去看嗎?”
顧望輕輕搖頭。
周雲際又吐出一口氣。**蘇沫走了幾步,發現顧望和周雲際沒跟上來,只好硬着頭皮往裏走。
周千乘的房間還是原先那間,在走廊盡頭,旁邊分別是他的書房和會客室。少年蘇沫曾經來過無數次,在這幾間房子裏玩耍笑鬧,走廊裏全是他跑過的腳步聲。
卧室門半掩着,蘇沫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推門進去。
周千乘半閉着眼靠在窗前的沙發裏,見到蘇沫進來并不吃驚。他上身赤裸着,脫去了布料包裹,暴露在空氣中的肌肉線條流暢而堅硬,整個腹部被白色繃帶纏裹住,手腕和大臂上也都系着繃帶,染了血跡的襯衣皺巴巴扔在地上。燈光将他的臉照得冷白,倦意明顯。
他也不說話,就直直地盯着站在門口的蘇沫。盡管受了傷,氣勢反而比平時更盛一些。
蘇沫被眼前這一幕弄的腦子有點宕機。周千乘這幅樣子,他進來十分不合适。不管性別還是身份,這場景都過于私密了。他下意識就往後退,腦子裏還在瘋狂想離開的理由,就聽周千乘叫他名字。
“對不起,”周千乘看着他,“沫沫。”
蘇沫腦子更轉不過來了,不明白周千乘這是道的哪門子歉。
【作者有話說】
第二次試探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