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 第27、早就沒有“千乘哥”了
◇ 第27章 27、早就沒有“千乘哥”了
如今坐在這裏,跨過十年的時間鴻溝,周千乘終于開誠布公地講述自己那段時間的扭曲和瘋狂,冷靜地批判自己的錯誤。
蘇沫再堅硬,也不可能無動于衷。
“說這些不是為了博你可憐,也沒有要求你必須原諒。我知道那時候你比我更痛苦,我說了很多混賬話,做了很多混賬事。如果不是我,你不會遭那些罪,也不會生病。沫沫,我真的很後悔。這些年,每天都在後悔。”
“我想過要補償你,這十年間也曾數次去新聯盟國。”
這句話讓一直安靜坐着的蘇沫起了點反應。他微擡下巴,嘴唇抿起來,唇珠都不見了。
周千乘接收到他不安的信號,立刻又說:“不是特意去的,是公事,但想看看你。只是遠遠地看,怕你不開心,沒讓你發現。”
“這些年,一想起你就很難過。每次經過文華都要繞道走,也沒再去過你租住的房子,晚上總是夢到你在哭,叫你不答應,讓你別哭也沒反應。”
有些話是真的。周千乘陷入短暫回憶中,無數個夜晚,他曾經做夢,夢見的都是哭着的蘇沫,沒有笑着的。
“那幾個人……”周千乘頓了頓,喉結輕滾,“都處理了。”
說的是誰,他們心知肚明。周逸曾跟蘇沫提過,在他轉學後,周千乘親自動的手,不過背後肯定有周父支持便是了。蔣林和于商重傷,尤其是蔣林,在icu堅持了半年便死了。蔣于兩家也被徹底趕出第九區,再無重來可能。
至于其他參與過欺負蘇沫的學生,下場也大多不好看。
蘇沫想到這些人就呼吸困難,胸膛起伏,面露不适。周千乘發現了,立刻把話題轉開。
“現在你和周逸在一起,挺開心的。”周千乘面色一點變化沒有,“我也替你開心。”
一席話說下來信息量很大,算是毫無保留。周千乘有姿态,能低頭,把過去的錯誤歸結為自己,把未來的祝願都送給蘇沫,說着符合成年人和身份的話,只差祝他和周逸白頭偕老。**蘇沫感覺心髒被揪緊,然後被撕成一縷一縷。
他知道,他的病竈表面上是當年暗巷裏那場慘無人道的施暴,實則真正的病因在周千乘。
他從未想過,也從未期盼過,若有一天周千乘能當面把這些事情挑明白了,真真切切地跟他忏悔,他會怎麽樣。會原諒嗎?
原諒這個從小庇佑他,又把他推入深淵的人;原諒将他年少時一腔愛意冷凍冰封的人。他不知道。
但不可否認,他心裏好受了很多。
就好像有人回到過去,給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的少年擦了一把眼淚。然後告訴他,沫沫,都結束了。結束了。
蘇沫兩只手攥得很緊,揪着睡衣一角,身體裏的那股酸澀由喉腔為中心擴散,先是抵達心髒,而後向上,湧入眼眶。
他擡手擦一把眼淚,偏過頭不肯再看周千乘。
周千乘大概沒料到他會哭,臉上浮現出短暫的愕然,繼而眉心皺起,心髒劃過一絲真實的、濃重的心疼。
這不在周千乘的談話預計範圍之內,但卻比預計的效果要好。
周千乘抽了一張紙巾遞給蘇沫,蘇沫沒接,用手背胡亂擦幾下,等眼淚幹了,才轉過頭來,似乎已經收拾好情緒。
“你和周逸在一起,我們就是一家人。”周千乘手指扣在瓶裝水上,發出極輕微的塑料摩擦聲。
他繼續說:“等你們領證後,我會把幾個分公司轉到你們名下。”
蘇沫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周家産業帝國龐大,周千乘嘴裏的“幾個分公司”分量多重,蘇沫不用猜也知道。
周千乘點明要等他和周逸合法之後才給,意圖很明顯,這是共同財産。周逸雖然不是周家繼承人,但周長川給他留的資産豐厚,他哪怕天天揮霍一輩子也花不完。但這種盤根錯節的家族,婚前公證財産,簽一些法律條款是必然的。
周長川之前提過,周逸大概覺得自己和蘇沫這輩子都不會分開,所以不認為這是件大事,公證也不影響蘇沫過開心富足的生活。而蘇沫也未把這事放在心上。
周千乘要給他們這筆錢,明面上是給兩個人,實則是給蘇沫留的。
蘇沫前半生曾有短暫時間為錢所困,工作後賺的不多,但已經不再把錢放在心裏。他如今生活簡單,物欲很低,情感世界裏也只有親近的寥寥幾人。他知道,很多事不能用錢來衡量,但是和有沒有錢來衡量,是兩回事。
心底有一塊很微小的地方在塌陷。
他按了按胸口,沉默很久,然後搖頭拒絕:“不合适。”
然後又說:“謝謝。”
周千乘不肯罷休:“我知道周逸不缺錢,但這是兩回事,沫沫……”他沉默少頃,終于直叩對方弱點,“你當初就是因為沒錢才不得不在文華堅持,也是因為沒錢才會搬去那麽遠的住所。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将來無論遇到什麽事,至少沒有為錢所困這一件。”
周千乘記得自己當初拿停掉蘇沫的教育基金來威脅,他相信蘇沫也記得。
曾經的難堪全部翻開很殘忍,但周千乘崇尚不破不立。既然蘇沫圈地為牢,周千乘已被劃入百米千米之外,那他就用曾經那些血淋淋的過去去敲門,去越界,去喚醒蘇沫的記憶。
好的壞的全部攤開。他不信蘇沫劃出的情感牢籠無懈可擊。
蘇沫頭一次出現無措的表情。他擡眼看周千乘,又低下頭,想了一會兒,那樣子是要拒絕但不知道怎麽開口。周千乘說的話滴水不漏,蘇沫無論拒絕或答應都很煎熬。
他決定不想了,跟周千乘客氣地說:“這件事我做不了主,等阿逸回來再說吧。”
畢竟名義上是給他們兩個人的,他一個人不能自作主張。
周千乘沒再逼他,說:“好,等你們商量一下。不過就算他不同意也沒用,到時候我會讓律師起草贈與協議,即時生效。”
蘇沫再次無語,周千乘總有辦法達成自己的目的。
這個話題就此揭過。
蘇沫想到什麽,跟周千乘提了李為期公司的事。周千乘沒否認。
“那家公司沒問題,只是受大環境影響才經營不下去。我不過舉手之勞,真正讓公司活下來并且在衆多對手中脫穎而出,還是靠他們自身的實力。”
這話說得漂亮,仿佛真的是周千乘舉手之勞,仿佛公司起死回生完全與他無關。但蘇沫知道這輕言淡語背後的重量。周家繼承人、第九區司法部部長無意或者有意的一句話,下面會有多少人察言觀色,并極盡狠抓落實之能事,是常人無法理解的。
但從小在這種環境裏耳濡目染過的蘇沫,并不難想象。
時鐘指向十一點,蘇沫懷裏塞着一個花朵抱枕,已沒了最初的緊張戒備。
但時間太晚了,他看了兩次時鐘,到底沒先開口趕人。
周千乘看着他,狀若無意地問:“你和周逸在一起,還有什麽遺憾嗎?”
蘇沫被這句突如其來的話問得有點發懵,不知周千乘何出此言,但還是憑着本能搖搖頭。
“我記得你小時候很不喜歡他。”周千乘笑着說,仿佛在回憶兒時趣事,“見了他都要躲着走,還和我發誓,再和他說話就回自己家去。”
蘇沫眼中有尴尬閃過,含含糊糊地說:“小時候的事怎麽當真,都是鬧着玩的。”
他說完低頭喝水,沒看到周千乘驟然沉下的臉色。
小時候不喜歡的人可以變成喜歡,那喜歡的人也可以變成不喜歡。
是這個意思吧,周千乘想。
“沫沫,”周千乘叫他名字,緩緩地說,“你回來之後從沒叫過我。”
你好,謝謝你。都是“你”。
當然發病時叫的那聲“周千乘”不算。
蘇沫眸光微動,別過臉去,他不知道如今該怎麽稱呼周千乘。
周千乘繼續說:“我想聽你叫我一聲千乘哥,可以嗎?我們還像以前一樣,可以嗎?”
不可以,不可以。蘇沫心裏有個聲音在喊。“千乘哥”是他少年時的夢,碎過,再也拼不起來。他早就沒有“千乘哥”了。
蘇沫沒看他,也沒接話。
周千乘微擡下巴,語氣一如既往溫和,只是眼中并無柔色。
“沫沫,我之前做過的錯事,以後永遠不會再犯。”
【作者有話說】
第一次試探,铩羽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