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讓阿逸帶我去
第0021章 讓阿逸帶我去
十年前某個夜晚,他們在路邊最後一次見面。
蘇沫在那天發誓,保證再不出現在周千乘面前,否則天打雷劈。
那些遙遠的記憶紛至沓來,巷子裏發生的一切,他身上被撕爛的衣服,站不穩的腳步,沉重的呼吸,讓他仿佛置身在某個高處,懸着腳,落不到地。
周千乘觀察着蘇沫,知道他記得。蘇沫整個人靠住門框,嘴唇發白,然後慢慢擡起手伸向自己的脖子。周千乘早就發現他脖子上挂着一條粉紅色繩子,圓領衛衣下面隐約有痕跡,應該是個挂件之類的。
直到蘇沫從領口裏把它拎出來,周千乘才看清,原來是塊鵝卵石。
沒人會把一塊鵝卵石挂在脖子上,就算它再好看,也是不值錢的東西。因此這一定是具有特殊意義的一塊石頭。
周千乘眸底晦暗,不知道這特殊意義是否和周逸有關。
蘇沫握住鵝卵石,指腹劃過被體溫捂得暖熱的表面,大概過了幾秒鐘,他狀态肉眼可見好多了,雖然還是很緊張的樣子,但比剛開門時輕松不少。
周千乘不知道為什麽,感覺到是有什麽東西起了作用,他視線從蘇沫捏在手裏的石頭移到對方臉上。
曾經跟在身後寸步不離的小孩兒長大了,高了,十年光陰讓那張臉褪去稚色,但依然是不染塵埃的幹淨,讓皎月也失色。可就是這樣一個外表風恬月朗的人,內裏卻豎起所有警報。
——警報聲距離周千乘越近越響,從每個微表情和小動作中傳出來,越安靜,越尖銳。這和傳回周千乘手機上的照片和壓縮視頻中窺見的不同,眼前真實的蘇沫比鏡頭裏的蘇沫更真實,也更讓人移不開眼。**
“以後不要發那種誓,”周千乘說,“小孩子說的話就當胡說。”
“嗯,”蘇沫直截了當地回應,“沒當真。”
周千乘又說:“你安心住着,不要有壓力,缺什麽就跟管家說,跟我說也可以。”
蘇沫回:“不用,謝謝你。”
回答語速很快,音調沒起伏,好像演練過很多遍,像沒有投入感情演技拙劣的演員,把周千乘每一句試圖拉進關系的話客客氣氣擋回去。
周千乘挑眉低笑,說了句模棱兩可的話:“沫沫,你真是長大了。”
蘇沫點頭,用詞依然吝啬:“嗯。”
說完,蘇沫往門後稍微靠了靠,想要結束交談的意味明顯。
周千乘裝看不見,閑聊一樣:“你十年沒回來,第九區變化很大,之前我們常去的游樂園改成海洋館了,沒事可以去逛逛。”
“會做糯米丸子的廚娘辭職了,後來陸續招了幾個廚師,都做不出之前的味道。不過東環那家面包店還有,紅豆和糯米包口味沒怎麽變,等我哪天過去給你捎點回來。”
蘇沫安靜聽着,視線落在周千乘沒有一絲褶皺的西裝褲腳和手工皮鞋上,表面上看起來恭謹認真,又平淡。
“不用麻煩,謝謝,”蘇沫說,“我讓阿逸帶我去。”**周千乘一雙眼睛很漂亮,雙眼皮狹長流暢,眼窩很深,小時候是秀美奪目,如今多了神秘深沉在裏面,讓人看不透。就算他眯了眯眼,臉上笑容淡了些,仍然從他眼底看不到一絲情緒。
“好啊,”他注視着蘇沫,重複一遍,“讓阿逸帶你去。”
說完他低笑一聲,熟稔且随意地問:“還沒問你這十年在外面過得怎麽樣,你和阿逸怎麽遇到的?你小時候可是一點都不願意和他玩兒,沒想到長大了反而能在一起。”
蘇沫沒回答前兩句,只說:“人都會變的。”
然後想了想,又說,“小時候不了解,不知道他其實很好。”
周千乘面色不變,但很突然地,往前邁了半步。
蘇沫立刻站直身體,很快速地看向周千乘的臉,眼底閃現出和剛開門時一樣的驚色。
果然一點沒變。周千乘心想,還是小時候的樣子,喜歡什麽害怕什麽都藏不住,裝得再穩定再無動于衷也白搭,有些東西深藏在骨頭裏,只要看準弱點,便能一擊即碎。
其實還是有變化的,知道拿擋箭牌做武器了。
不過雛鳥再怎麽張開翅膀露出尖牙做強大狀,在見慣厮殺和血腥的鷹隼眼裏都不夠看。
周千乘在蘇沫警惕的目光中停下動作,很自然地換個姿勢。仿佛那半步只是因為站累了調整一下。
“阿逸是畢業後去的新聯盟國首都,你們是那時候遇到的吧。”周千乘繼續閑聊。
“嗯。”蘇沫言簡意赅。他不相信周長川早就知道的事,周千乘會不知道。現在來看,周逸的一舉一動都在周家掌控之中。
只不過此時他尚且不知,周千乘不只對周逸的行蹤了如指掌。
蘇沫擡手揉眼,視線又落回到周千乘褲腳上:“阿逸去看賓客名單,很快回來。”說完他往後退,完全退到門後,沒再給周千乘說話的機會,“我先睡了,晚安。”
這幾句話連在一起,暧昧中透着提醒。當然,暧昧是給周逸的,提醒是給周千乘的。
——周逸是他的戀人,晚上等人回來,睡在一起很正常;周千乘是他的大伯哥,夜深了還在聊天顯然不合身份。
周千乘掃一眼旁邊房門緊閉的卧室,沒拆穿他:“早點休息,晚安。”**周千乘上車之後一句話沒說,顧望從後視鏡裏觀察着他,跟司機說“去烈焰”。音量很低,确保周千乘能聽到即可。沒反對,那就是了。
黑色轎車像潛游在夜色中的龍,快速向目的地駛去。
相對其他獨立區,第九區是富豪們的游樂場和銷金窟。在這裏,賭場、俱樂部、暗市橫行,似乎只有享樂這一件事,但這只是針對有錢人。尤其是俱樂部,最受富豪們推崇。俱樂部裏的游戲往往很真實,獵殺、放縱,只要錢給夠了,沒什麽是底線。
烈焰是第九區最大的俱樂部,是周家資本産業鏈中不太起眼的一環。原本就是個供人玩樂的地方,後期被周千乘接手後,做了一些調整和運作,如今已成為頭部大佬們聚會的中心。
車子駛入一片山腳下,遠遠看到大門外立着的巨型“Z”字标識。烈焰是一片莊園式建築群,獨棟歐式建築錯落有致分布在各處,從外面看棟棟金碧輝煌,裏面更是奢華到極致。
車子停在最大一棟樓前,大門口的圓形立鐘指向晚十點。周千乘下了車,終于開口跟緊随其後的顧望說了今晚第一句話。
“新來的巴巴裏,honey試過了嗎?”
顧望:“沒,馴獸師說這幾天剛适應環境,還沒上過場。”
周千乘步子不快不慢,穿過人臉識別區,乘坐專梯往地下鬥獸場走。顧望已經打電話給獸場負責人,把那頭剛來不到一個月的巴巴裏獅牽出來。
鬥獸場是下沉式建築,隐藏在外表風雅的一棟環形樓下,挑高十幾米,鋼筋混凝土搭建出中間的格鬥區,面積相當于一個中型體育館。如果不是置身其中,很難想象這棟建築下面別有洞天。
周千乘在高臺最佳視角的包廂內坐下,防眩目投光燈照得場內亮如白晝,格鬥區內的honey明顯處于應戰前的激奮中,在場內來回梭巡,叢林霸主睥睨萬物的氣勢渾然天成。
honey是一只正值壯年通體雪白的東南亞虎,八年前剛出生就被送到周千乘這裏,除了馴獸師,就只認周千乘。它的名字也是周千乘起的,叫着最甜的名字,行着最殘酷的厮殺,是周千乘一手訓練起來的,從無敗績。
暗處的獸籠打開,那只體重接近300公斤的巴巴裏獅走出來,低聲嘶吼一聲,場館內空氣都在震顫。
這只巴巴裏獅已經成年,來自阿特拉斯山脈,黑色長鬃毛垂在肩上,和honey對峙着。
一個草原之王,一個叢林霸主,厮戰一觸即發。**周千乘喝完一壺大葉種滇青,焖久了,鼻尖能嗅到一股淡淡的糯米香。茶香氤氲中,場上厮殺已經結束。
半小時不到,honey常勝王的歷史改寫,巴巴裏獅成為這裏的新寵。
馴獸師上前查看honey傷勢,遠遠地沖顧望做個手勢。顧望知道,honey沒了。他轉頭去看周千乘,對方剛把茶杯放下,看了一眼場內,站起來和顧望說:“回吧。”
周千乘的卧室在俱樂部一棟普通的辦公樓頂層,他不在雲水間住的時候,基本都住在俱樂部,有時候也會去司法部大樓的休息室。
顧望送周千乘到頂層門禁處便回去了,他住在下面一層,剛走到房門口就接到獸場負責人電話。
對方有些不知道怎麽辦,斟酌着問顧望:“……周先生意思是,honey怎麽處理?”
顧望說:“按常規,火化吧。”
“……啊?”對方小聲驚詫了一下,似乎沒料到周千乘這麽看重和喜歡的honey,後事竟如此草率,“确定?”
顧望沉下聲音:“這個時候千萬不要去打擾他。”挂電話前又補了一句,“除非你覺得自己比honey命硬。”
【作者有話說】
愛護動物,人人有責。架空世界和現實無關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