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好久不見
第0019章 好久不見
周逸在回第九區之前和父母攤牌。
原本要拿回家作為“父母不幹涉”的條件,結果話沒說出來,周長川蒼老衰弱的聲音就從屏幕那端傳出來:“你以為天高皇帝遠就能獨善其身?周逸,你是我的孩子,是周家人,我不管你不代表不掌握你的情況。”
周長川病着,氣息微弱,身後病床上有各種精密的機械按鈕,一切都彰顯着他身體處在低谷中。他聲音很淡,卻有洞悉一切的老辣。
周逸這才遲來地意識到,他的攤牌在周長川面前簡直就是小兒科——他這些年做了什麽,和誰在一起,母親不清楚,父親卻了如指掌。
說到蘇沫,周長川不太在意:“那孩子既然你喜歡,我不反對。”
過去那段讓他惱火的醜聞好像已經影響不到他了,或者說那件事在他眼裏不值一提。
周逸組織了一大段說辭,做好了所有應對準備,卻未料到周長川不但不反對,最後還說“無所謂”,“你開心就行”。
于是周逸順着父親的話又提出條件:“我們要結婚。”
周長川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周逸,終于開始正視小兒子的急不可耐。
“這麽着急,你不是怕我,”周長川沒留情面地點破,“原來是怕你哥。”
“放心吧,他不和你一樣,滿腦子都是情情愛愛的,也沒時間和精力給你搞破壞。”周長川繼續說,“結婚不行,太急了,以後再說。”
“那先訂婚。”周逸退了一步。
他不認可父親的話,也不會拿蘇沫冒險,去試探周千乘過了十年就會變得宅心仁厚的可能。趨名逐利也好,睚眦必報也好,周逸只信人性難改。
視頻裏,醫護人員倒了一杯熱水遞過來,周長川慢慢喝了,在周逸默不作聲的等待中耗足了對方胃口。
“你随心所欲十幾年了,”周長川總算開口,“想要繼續下去,該做的得做。”
周逸的婚姻周長川不是沒籌謀過。兒孫聯姻是第九區大部分財閥家族的選擇,但周長川并不看重這個,也無意讓周逸找個家世相當的omega。大兒子心思深沉,手段狠辣,小兒子更适合學術環境,兄弟兩人各自在自己領域發展不産生交叉,對周逸來說是件好事。
但即便沒把周逸的婚姻當成算計的一環,作為周家人,既受了家族庇佑,就要為家族做貢獻。屆時可以把蘇沫打造成一個普通家世的omega——畢竟那些狗血舊事已經過去十年之久,稍加塗抹就不會有人記得——通過某些手段對外合理化宣傳,将會對周家親民形象大有裨益。
“可以訂婚,”周長川扔出條件,“你帶他回來,我手術後可以辦儀式,操辦的事交給家裏負責,你們配合。”**貴賓室裏的鋼琴曲催眠,蘇沫垂着眼靠在沙發上,要睡不睡。周逸幾次走出去打電話,聲音都壓得很低,等他回來,見蘇沫閉上眼,便輕輕捏住滑下來的毯子往上提,毯子一角掀開,沙發上赫然是撕得零碎的紙屑。
周逸怔了怔,心底泛起細密酸脹。他将毯子掖好,坐回蘇沫旁邊,一只手在毯子下面握住蘇沫的,讓他盡量睡得安穩一點。
從那天兩人決定一起回第九區,回周家見周長川,蘇沫面上雖看不出什麽來,實則心底有多不安,周逸都清楚。臨到最後,他甚至都不打算帶蘇沫回去了。可蘇沫不是個猶豫的性格,兩人既然要長久在一起,就一定要過這趟明路。
最終猶豫的反倒成了周逸。
但很快,周長川的秘書打了幾次電話過來催,光訂婚事項就發了厚厚一堆文件。儀式定在周長川術後第三周,也是元宵節之後的第二天。賓客名單也改了幾遍,上面甚至還有緬獨立州、新聯盟國的頭面人物出席。
訂婚被周家利用到纖毫,早由私事變成公事,已是板上釘釘不容遲疑。
也對,周逸想,這原本就是他想要的效果,見證者越多,聲勢越浩大,他和蘇沫的關系就越不會輕易容人破壞。只是蘇沫會辛苦一些。
來之前,他私下約見過盛年之,對方給出一些建議。
蘇沫重新回到會觸發痛苦記憶的場景中,遇到當時的人或事,很可能會引起PTSD急性發作,但直面恐懼未必是壞事。作為心理咨詢師的蘇沫當然也明白,這種暴露有助于自己直面創傷事件,并表達宣洩相應情感,只要應對得當,反而能夠增強複原的信心。
可話說得再好聽,真要踏出這一步并不容易。
尤其是出發前兩天,蘇沫緊張到開始撕紙,變得難以集中注意力,并且不願意交談。周逸片刻不敢離開,盡量找一些不累的事和他一起做,做拼圖,看老電影,甚至拉着他去菜市場溜達。**他們于下午抵達第九區。家裏派人來接,司機和保镖跟着,從特殊通道離開。
黑色商務車駛出機場,彙入高速車流,過海灣大橋之後風景漸漸從稠密變得疏落。這條路蘇沫曾經很熟,再轉過一片山腳,就會到達雲水間,是周家的老宅。
雲水間不遠處有一片獨棟別墅區,西南角位置最靠近雲水間的那棟,是蘇家舊宅。
車速慢下來,那棟掩映在青山密林下的房子沒有想象中的灰敗,應該是換了新主人,院子裏一棵挂滿彩燈的聖誕樹一閃而過。
蘇沫視線落在椅背正前方的液晶屏上,拿手指點了幾處,跳出來幾首老歌,他盯着屏幕看,周逸問了他兩遍想聽哪首,他都沒反應。
周逸便不問了,握住他的手,笑着說:“我們回家點個卯,然後去我公寓住。”
這是他們商量過的,回來後住在周逸自己名下的一處公寓,一些重要場合再帶蘇沫露個臉,其他的事盡量不讓他參與,只由周逸出面。
蘇沫僵着的肩膀落了落,不住在雲水間會自在很多,他很感激周逸的體貼。
周逸見他輕松了些,便轉移話題說起第九區最近的一些變化。蘇沫一走十年沒回來過,周逸卻是每年至少回來一趟的,這邊的社交圈子也沒全丢下。他挑着幾件趣事講了講,蘇沫認真聽着。
車子駛入雲水間,管家等在門外迎接,恭謹地帶他們進門,一舉一動像經過嚴格訓練的酒店經理。周逸全程牽着蘇沫的手,那樣子也不太像是回家,像是住酒店。
管家徑直帶他們去了副樓,是位于主樓後面的一棟單層別墅,已經提前收拾出來,專門留給周逸和蘇沫住的。
簡單安頓好,周逸帶蘇沫去主樓見父母。
專門辟出來的療養室裏,周長川半躺在特制醫療椅上,剛午睡之後的神情頗為困頓,旁邊坐着莫靜安。
十年未見,周長川老了很多,年齡和疾病讓他臉上有濃重的疲憊感。身旁的莫靜安看起來年輕許多,氣質雍容,看向蘇沫的眼神裏帶着幾分審視。
蘇沫進門後只說了一句“伯父伯母好”,便再沒別的話了。他坐在周逸旁邊,臉上沒什麽表情,沒多餘的動作,很安靜地聽另外三人說話。
周長川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蘇沫,點個頭,便當他是空氣,似乎對這個從小就在他家裏玩耍的小孩很陌生,也無所謂。
蘇沫坐着不動,腦海裏閃過很多紛雜畫面,關于這處宅子的,關于周長川的,還有那個他從不敢想的人。那些過去很久的經過歲月洗滌的舊事和記憶片段,組成一幀幀零碎的黑白畫面,在眼前閃過,帶着風和冷,從臉上吹到心裏。
“沫沫,沫沫。”
周逸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蘇沫猛地回神,然後便看到周長川和莫靜安都看着他。
“剛才爸媽問,你這邊有沒有需要邀請的賓客。”周逸看出來他在走神,輕聲提醒他,“等列個名單給管家。”
蘇沫說:“好的。”
他不打算邀請別人,當然也沒必要在這裏說。
穆夕提前和蘇沫溝通過,她不願意來周家參加訂婚宴,只說等他們不忙的時候聚一聚,三人吃一餐飯就行了。蘇沫知道媽媽心裏過不去那道坎兒,能同意他和周逸在一起,已經算是格外寬容了。
當然周家也未必真心邀請他這邊的親朋,例行問一句罷了,這點覺悟蘇沫還是有的。
幸好他和周逸也只是過過樣子,要是真生活在這所大宅裏,他恐怕比誰跑得都快。
幾人又聊了幾句,周長川累了,擺擺手示意他們可以走了。
周逸沒起身,話鋒一轉:“我們晚上回商業區那套房子住,我白天過來。”
他之前回來也都是回自己公寓住,有事再來大宅,周長川不幹涉這些,也不在意。所以周逸沒覺得有什麽,只是通知一下父母。
誰曾想莫靜安立刻反對。
“你多久沒回來了,這次你爸爸手術,你又訂婚,就在家裏住,別去那邊了。”莫靜安看了一眼蘇沫,話說得客氣,“沫沫是你的omega,将來是一家人,住在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蘇沫并不認識莫靜安,他離開第九區的時候莫靜安才進周家門,他們沒見過。但兩家的事莫靜安肯定是知道的,只不過蘇沫和周逸在一起的事,她是最後一個知道的,難免有情緒。如今見了蘇沫,多少有點想擺家長的譜,無奈周逸不給他媽這個機會。
“不了,我們還是過去住,在這邊沫沫住着不習慣,也不自在,況且我還有些事要處理,沫沫媽媽那邊我們也要過去走一趟。”
周逸坦然說着,他無意和母親作對,但言談之間還是很直白地把蘇沫放在首位。
莫靜安很不悅:“你這樣——”
話沒說完,被一陣輕緩的敲門聲打斷。周長川按下遙控,門開了。
管家側身閃開,門後的人走進來。
蘇沫只覺得血液控制不住地倒流,他不用看不用聽,憑着一種無法形容的直覺,便知道來人是誰。
“爸爸,莫姨。”周千乘走進來,在靠近周長川的位置停下來,笑容和煦,嗓音沉穩,先看着父親和莫靜安,然後視線回轉,落在周逸臉上。
“阿逸回來了。”他繼而又說。
午後陽光亮得晃眼,從開了一半的百葉窗裏洶湧而至,被周千乘過分高大的身影全部擋住。他聲音平常,語調緩慢,面部因逆着光看不清笑容背後的真實情緒。
在他依次和這個家裏的成員打完招呼之後,仿佛很随意的,又用剛才那種随和到令人舒适的語氣,和這個房間裏唯一的外人問候。
“沫沫,”他說,“好久不見。”
【作者有話說】
周·斯文敗類·千·影帝·乘上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