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定要讓皇後懷上朕的嫡子!”
皇後沉默着在鳳儀宮中看折子,銀漿魚出事後,他不得不親自監督操辦崇吾祭祖的諸般瑣事。
可他最近精力卻總是極差,折子看了半個時辰,就覺得雙目疲乏頭腦不清。
于是他放下折子,靜坐了片刻。
侍女放下茶壺,擔憂地小聲勸:“皇後,請太醫過來看診吧。”
皇後說:“不可。”
他心中隐約有些擔憂,卻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
他還記得那一年秋天,新科舉子在大殿應試,他在太醫院看見了那張方子,是皇上親手寫下的打胎藥。
那碗藥,是他的夫君親手喂他喝下的,那時的皇上對他還溫柔親昵,好聲好氣地哄騙着,說他得了傷寒,喝下那碗藥,就會好了。
他信了。
那是他這一生,最後一次相信他的夫君。
皇後沉默了一會兒,問:“蕭太後最近如何了?”
太後并非皇上的生身母親。
當年七皇子的母親出身低微,早早葬送在了後宮争奪之中。
于是出身蕭家的蕭皇妃,便認了七皇子到自己膝下,後來封蕭太後,一時也是風頭無兩。
蕭太後,是皇後的姑姑,她去年便病了,一月一月病的越來越重,崇吾之行怕是不能同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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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讓侍女收拾了些精致柔軟的點心,去泰康宮探望蕭太後。
蕭太後在榻上病着,枯瘦蒼老的面容已經不見昔日風華,她看着皇後,溫柔地笑了:“皓塵,過來坐。”
皇後坐在榻前,輕聲說:“姑姑,最近可好?”
蕭太後搖搖頭:“我不過是苦熬着日子,過一天算一天罷了。”
皇後擔憂地說:“姑姑……”
蕭太後說:“好了好了,崇吾之行在即,你不忙着準備出行的事,卻來我這裏,是遇到了什麽難題嗎?”
皇後屏退左右,說:“姑姑,皓塵遇到了難題,需要一個可信的醫師,為我診脈。此時機密,決不可洩露消息。”
蕭太後沉默了一會兒,說:“讓沁煙進來。”
沁煙是昔日蕭府中的舊人,會些醫術,随蕭太後入宮後一直随侍身側,是個信得過的人。
沁煙微微福了一福:“少爺。”
她仍然保留着昔日在蕭府時的叫法,皇後一時有些感慨恍惚。
他入宮太久了,已經快要忘記自己誰。
沁煙托起皇後的手腕,輕輕診脈,不過片刻,她便起身行禮,低聲說:“皇後,一月有餘了。”
皇後閉上眼睛,輕聲說:“下去吧。”
沁煙下去了。
蕭太後輕輕拍了拍皇後的手背:“皓塵,你怎麽想?”
皇後說:“這孩子,留或不留都是小事,我試探一下皇上的口風。若皇上仍心存疑慮,打掉也就罷了。”
蕭太後搖搖頭,她伸出蒼老的手,慢慢握成拳:“皓塵,這世間的事,都像掌心的流沙一樣。握得越緊,丢的越多。蕭家對皇上是如此,皇上對你,亦是如此。”
皇後說:“姑姑……”
蕭太後說:“這些事,以你的聰慧怎會看不明白?蕭家想掌控朝政,便拼命想要掌控陛下。若陛下是個心無城府的愚鈍之人,大家便能相安無事。可你蕭皓塵愛的人,必是個睥睨天下的蓋世英雄。英雄,怎麽會甘心任人擺弄呢?此局從一開始,便是個死結。”
皇後閉目輕喃:“太晚了……”
蕭太後說:“陛下這年來擔憂外戚幹政,處處防着你生下嫡子,如今卻肯讓你懷孕,怕是……要對蕭家動手了,才如此從容不迫,甚至連連夜宿鳳儀宮。蕭家一倒,陛下便又需要嫡子,來壓制後宮中其他後妃外戚了。”
皇後沒有說話,他看着遠方枝頭剛剛生出嫩芽的老樹。
他入宮時,這株老樹枝繁葉茂,春風拂時榆錢滿地,簌簌落落,像雪一樣落了滿地。
皇上牽着他的手,向他說着年少時的笑話,趁他笑的時候,便會輕輕吻在他唇邊。
熾熱,柔軟,小心翼翼,那般甜膩入骨的柔情蜜意,再也不會有了。
他們之間,只剩算計,算計。
朝堂算計,後宮算計,連他們的孩子,都變成了彼此勾心鬥角的籌碼。
皇後以為自己不會再傷心了,他冷眼看着後宮熱熱鬧鬧,漫不經心地看皇上膝下兒女成群。
他以為他早已看淡了,他以為他早已做好準備,迎接皇權對蕭家斬下的斷頭刀。
可當那一天到來的時候,他為什麽還是會心痛,還是會悲傷。
他想了很多話,他要和姑姑商量對策,他要給父親胞弟找一條全身而退的路。
他聰明,心機,沉穩冷靜,可他呆呆地看着遠方的老樹,卻只能顫抖着吐出一句話:“他算計我……”
他們已經到了如此境地,他的夫君竟還在算計他腹中的孩子。
皇上在蟠龍殿看折子,他心緒不寧,又派人去一趟逍遙谷,務必要确定那送子藥的功效。
太監進來,說:“陛下,戚将軍到了。”
皇上說:“讓他進來。”
戚将軍是皇上的親信,武舉出身,并無背景,得皇上賞識在一路做到西北大将軍之位。
這些日子,他奉召回京述職,常常入宮陪皇上練劍。
皇上屏退左右,說:“京中布置的如何了?”
戚将軍說:“京中禁軍多是蕭家親信,我們只有崇吾祭祖的機會,趁機把大半禁軍帶到崇吾郡,再秘密從蟠州歷州調動軍隊,一舉攻入相國府。”
皇上說:“相國府養着私兵九千,不可等閑視之。”
戚将軍沉默了一會兒,說:“此事,還需皇後出面。”
皇上挑眉:“皇後?”
戚将軍說:“若皇後出面勸說相國,散去私兵,告老還鄉,相國必會有所考慮。”
皇上說:“相國心系權勢,可不會因為他兒子三言兩語,就自斷爪牙。”
戚将軍說:“陛下,只要皇後肯說,此事便已成了。”
皇上輕輕敲着桌面,說:“你要朕利用皇後?”
戚将軍說:“陛下,皇後已有身孕了。”
皇上立刻先把那些烏七八糟争權奪利的破事兒扔到一旁,欣喜地站起來,笑罵着身旁的太監:“太醫去了鳳儀宮,你竟沒有立刻禀報朕!”
太監不知所措:“陛下,老奴……老奴不知啊……”
戚将軍說:“皇後并未宣召太醫,而是去泰康宮找蕭家舊仆診脈,陛下,皇後已有身孕,只要陛下願意,皇後必然會為了陛下和嫡皇子,主動勸服相國退步。陛下千辛萬苦求得送子方,難道不是為了今日有棋子可用嗎?”
皇上臉色陰沉下去,他說:“戚将軍,朕告訴你。朕要皇後懷孕,不是要利用這個孩子打開蕭家的大門。朕是要蕭家覆滅之後,用這個孩子留住皇後,告訴他,縱然蕭家已成逆賊,他仍然是朕堂堂正正的發妻!”
戚将軍低着頭,說了聲:“末将僭越,請陛下降罪。”
皇帝說:“朕會帶着禁軍和皇後去崇吾郡,你留在京中,清明前夜動手,控制住相國府,斬斷相國與南廷軍營的聯系,天亮之前塵埃落定,不可再給蕭家留下翻身之機。”
戚将軍問:“蕭太後那邊……”
皇帝說:“讓你的人繼續留在泰康宮看守,蕭太後已病入膏肓,刻意下手反而會打草驚蛇。”
戚将軍說:“末将定不負皇恩!”
宮中的花草都發芽了。
皇後坐在禦花園的水榭中撫琴,他心緒不寧,有一下沒一下地撫弄着。
侍女來報:“皇後,國舅來了。”
皇後說:“請父親回鳳儀宮說話。”
蕭相國很少入宮。
來,便是有要事需要兒子在宮中助一把力了。
皇後讓侍女宮人都退下,說:“父親,嘗嘗這明山霧行,是陛下親手送到鳳儀宮來的鮮茶。”
蕭相國擺擺手,直截了當地問:“皓塵,你有身孕了?”
皇後輕聲說:“是。”
蕭相國深吸一口氣:“你此時懷孕,陛下怕是要動手了。”
皇後沉默了許久,說:“父親有何打算?”
蕭相國說:“皓塵,父親此次前來,便是為了此事。”
皇後心中升起了不安:“父親……”
蕭相國從袖中拿出了一個小小瓷瓶:“此物,是父親從逍遙谷重金求得的奇毒,只要一滴,便可使人暴斃,症狀如心脈之疾。你此去崇吾郡,随行護衛多是蕭家親信的禁軍,便是最好的時機。”
皇後看向那瓶毒藥,聲音有些痛苦地發顫:“父親,你要我……弑君……”
蕭相國說:“皓塵,蕭家十年前能扶持一個七皇子,如今也能扶持一個嫡皇子。你在崇吾郡殺掉昏君,便可由禁軍護衛着回京。父親已聯系南廷軍營,在你回京之前,徹底肅清朝中皇上親信的勢力。皓塵,不可再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