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104章 第 104 章
經過一日的飛行, 第二日上午,二人抵達了淮南州府。
和缥缈清幽的仙宗不同,修真世家起家在凡塵, 同紅塵的聯系更為緊密。
薛家位于凡間的城鎮當中。
但建在城裏,卻不在地面,而是用法術搬來了一座坪地, 懸浮于城鎮上空。
富麗堂皇的亭臺樓閣, 在陽光的照射下, 躍動着浮金的光輝。宏大規模堪比人間皇城,是名副其實的“天上宮闕”。
從地面的傳送法陣進入,吳銘一路跟着薛懷信,徑直去到最中心,最宏偉的家主府邸。
入府後,薛懷信領着他穿過層層疊疊不知幾許的洞門高牆, 去往府中一處側院。
“這是我娘居住的院子,”薛懷信朝吳銘介紹,“當然,也是我自小居住的地方。”
“我先帶你去見我娘。”
吳銘感覺有些奇怪。這種高門大族, 不是繁文缛節很多嗎?族中有一套自上而下的規矩, 十分注重長幼嫡庶。
薛懷信身為家主之子, 離家五年, 回到家中, 第一時間不該去主院拜見自己的爹?
只是別人的家事他不好多問, 只埋首跟着入內。
二人進到院中主廳, 主廳中, 有一位美貌婦人在等候。
她雖已為人母,但身在仙家, 芳齡長駐,仍是年輕模樣。
且因天生麗質,杏眼小臉,晃眼一看,似如剛出閣,年紀尚輕的少女。
不過一說起來話來,便是久居後宅的沉穩語氣。
薛懷信耳根微紅着,朝她介紹吳銘:“這是我在仙宗的同門。我的……最好的朋友。”
薛夫人愣了一下,随後會心一笑,将吳銘上下打量,絕口稱贊:“這孩子長得真好。”
母子二人一陣寒暄之後,薛夫人道:“我已讓人備好了房間,你待會自己帶他過去,我就不多管了。”
“大夫人有事喚你,你快去她院中拜見,千萬別讓她久等。”
薛懷信告退離去。出了大廳,他神色不顯,語氣卻和以前有些微妙的不同。
“見到我娘,有些什麽想法?”
吳銘:“你娘真漂亮。”
以及,“她是個凡人?”
“沒錯。”薛懷信心情頗為複雜,朝吳銘講述起自己的家事。
“我爹,薛家家主,是個風流浪子。他花心多情,納了許多房妾室。”
他大致算了算,“在我離家的時候,已經納了二十幾房小妾,這幾年肯定又有許多新的。”
外面還有不知多少沒娶回家的。
吳銘不知該說什麽,只能委婉道:“他是四大修真世家之一的家主。”
權勢大,修為高,功成名就。即便流連花叢,喜好美色,也無人敢加以指責。
薛懷信不屑冷哼:“我娘出身凡塵,只因貌美被他看上,娶回家中成了一房妾室。”
“據說當年迎娶時,也是八擡大轎,十裏紅妝,風光入門。他還曾承諾,往後不再納妾,會一直對我我娘好。”
可惜男人的花言巧語,如何做得了數。
“他多情但不長情,初時濃情蜜意,沒過多久就有了新歡,很快将我娘遺忘。別說我娘在後宅二十多年,幾乎沒再見過他。即便是我,從小到大,除了宗族聚會的場合,也從沒在自己住的院裏見他來過。”
沒有仙骨,無法入道的凡人,在上層修士眼中本就低了一等。
一個失了寵的凡人小妾,二十多年在深宅裏獨對芳菲景,深夜垂羅幕,心境可想而知。
吳銘:“那你……”
“我是小妾生的兒子,娘家又無權無勢,在家裏自然不受重視。”
連親爹都沒見過幾面。
薛卓一個旁支,都向來瞧不上他,只是礙于宗族規矩,不得不咬着牙低頭,稱他一聲“薛四公子”。
“我在家中待的也不痛快,因此及冠那年,便離開家門,去參加了點仙會。”
難怪一個高門世家的公子,不在自己家中修行,而和吳銘這樣的民間修士一起,參加點仙會,去做個仙門弟子。
吳銘:“你現在這樣也挺好。你根骨上佳,悟性也強,上林仙宗的入室弟子,身份不比世家公子差多少。”
“是更好。”薛懷信道,“當年我離家,原本只是想着靠自己闖出一片天地。沒想到,三生有幸,遇到了你。”
“倘若我不離家,不參加那年的點仙會,便不會被你舞劍的身姿吸引,不會想着自己也去練劍,不會擁有如今這等不輸于人的戰力。”
薛家都是法修,他是看着吳銘,受他影響也開始刻苦練劍,而後另辟蹊徑,自創出一套戰法。
若非如此,他的眼界只會和薛卓之流一樣狹窄,哪能那般輕易勝過修為高于自己的薛卓。
“更別說,”他笑道,“還從你那兒學了那麽多智計籌謀。”
“若我沒離家,沒遇上你,不可能短短五年就結成金丹。與你邂逅相逢,實乃一生最大之幸事。”
吳銘沒聽出他的言下之意,借用李麟的話說笑:“那你往後繼續跟着我,帶你尋機緣,讓你修成正果。”
薛懷信嘴角高揚:“好。”
吳銘又問:“你娘讓你去拜見那位大夫人……”
“大夫人是薛家主的正妻。”薛懷信解釋,“她出自另一個修真世家,和薛家門當戶對。但他二人因家族利益才結的道侶,至親至疏。”
“大夫人不屑那些後宅的争風吃醋,為人公正嚴明。她是金丹修士,斬了赤龍,子嗣艱難,因而這些年對我母子頗為照顧。有她的庇護,我娘雖為凡人,家中月例從未短缺過。”
獨守空房二十餘載,雖月冷珠簾薄,好歹錦衣玉食,生活無憂。
薛懷信對這個族母很是尊敬,對他來說,這位大夫人,才更像薛家的一家之主。
“既是如此,”吳銘催促,“她有事找你,你得快去,不可讓人久等。”
“客房在哪,你給我指個方位,我自己去就行了。”
……
薛懷信将吳銘送至客房門口,随即去往大夫人的院中。
大夫人正坐在庭院中央的石桌邊等候。
她骨齡五百,外表只花信之年,因在族中位高權重,舉手投足之間都透着一種上位者的沉穩持重。
見薛懷信到來,她微一颔首:“懷信回來了。坐。”
薛懷信依言在她旁邊的石凳上坐下:“不知夫人這次喚我回家,所為何事?”
薛夫人并未直言,只說:“懷信今年二十有四對吧,倘若我沒記錯,再過幾月便是你二十五歲的生辰。”
“是。多謝夫人記挂。”
薛夫人性情持重,不茍言笑,此時卻誇贊不絕:“才二十四歲就結成金丹,這等進階速度,說是天生英才也不為過。”
“想當年,我用了兩百年,才到你現在這境界。薛家和我娘家霍家,都是修真大族,幾千年沒出過如你這般天資卓絕的。”
薛懷信:“愧不敢當。”
薛夫人繼續道:“聽聞你在上林仙宗,頗受師門看中,你師父有意讓你成為親傳,授你開陽絕學,讓你繼承道統。”
“想來那位元嬰尊者的看法和我一樣,你年紀輕輕就能有這般境界,如此上佳的根骨和悟性,将來必能突破元嬰,成為一方大能。”
“我還聽說,你在火河谷中得了天火。你小時候我就說過,此子不凡,你能有這般機運和實力,證明我沒看走眼,我自己也甚感欣慰。”
薛懷信拱手:“多謝夫人這些年的栽培。”
“栽培算不上,我一直對你頗為看重,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你自己有足夠的本事。”
她說了這一番話,終于轉入正題:“但我确實想提攜你。這次特意叫你回來一趟,是因為給你定下了一樁婚事。”
“婚事?!”薛懷信一怔,“夫人,我……”
“你先別忙着拒絕,聽我把話說完。”她正色道,“你這年歲,對修士來說尚算年少,但凡人在這個年紀,早已娶妻生子。你現在成婚,時間也算合适。”
“最關鍵的是,這樁婚事對你極為有利。”
“你要迎娶的女子,是個出身極其高貴的金枝玉葉。你娶了她,有她的家世背景,我定能說服宗族長老,立你為薛家少主。”
薛家少主,繼位下一任薛家家主的人。
“多謝夫人提攜,”薛懷信拒絕,“夫人的好意,懷信謹記在心,但我不打算娶妻。”
“為何?你是覺得現在成婚太早?這有何妨,你只需把婚事定下,與她結下道侶契約即可。婚禮,圓房,這些事情都可延後,等你什麽時候有這意思了,再正式成婚。”
“但結契一事須得盡快。你自己應當清楚,你爹膝下子女衆多,在你之前,還有四個姐姐,三個兄長,在你之後,也還有不少弟妹。
即便除去根骨不佳,修為低微之輩,有資格争奪家主之位的,人數也不少。”
“少主之位等不得。你在仙門修行,不在家中,倘若立了別人,想要更改可就難了。”
“我并非覺得此時成婚過早。”薛懷信耳根變紅,“不願娶妻,是因為我已有心慕之人。”
他毫不避諱:“倘若他願,我恨不得即刻就同他拜堂,和他結為相伴一生的眷侶,終生不負。”
薛夫人怔愣片刻,笑道:“懷信長大了。”
“這也不妨事。你和那位金枝只需把婚事定下,你借她家之勢,坐上少主之位,之後再娶你那位心上人便是。”
“她同薛家聯姻,也是為了族中利益。往後你寵愛誰,她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必定不會為難。”
薛懷信搖頭:“不可。我對那人早已情根深種,此生非他不娶。”
“何況,”他半認真半說笑,“他的身份才是真正的金尊玉貴。倘若我和別人有過婚約,那我恐怕就再沒機會。”
薛夫人:“可聽你的話中之意,那人并非同你兩情相悅。只是你一廂情願單戀于他。”
薛懷信沉默不語。
“如此情況,他的身份地位再高,對你來說也并無任何助力。但這樁婚事,對你來說即刻就有莫大好處。”
“那位金枝只是要嫁薛家的人,并不拘于哪一個公子。你的三兄薛懷義想娶她,是我将他攔了下來,将這樁婚事許給你。”
“你若不願,就會被他搶去,那他便會借那金枝的家世,坐上少主之位。”
薛懷信仍舊拒絕:“我此生只愛那一人。我對他一心一意,絕不另娶旁人。”
“薛家少主之位,若因這樁婚事立了三兄,那我也沒什麽好說。如若以後我想當家主,等修成元嬰,我可憑自己的實力去取。”
“你有這番志向,我甚是欣慰,這些年我确實沒看錯人。我也深信你必能修出元神,可是懷信,”薛夫人正色問,“你突破元嬰需要多久?”
“即便你天資過人,一百年總該需要吧。”
薛懷信:“不敢誇大,一兩百年應是要的。”
薛夫人:“如今昊天的元嬰尊者,大多苦修千年才能有此成就。即便天賦超絕,也需一兩百年。
當世最強的霖雨劍尊,也用了近百年才凝出元神。你不可能比他更快。”
“可是懷信,你可曾想過,”她道,“你突破元嬰那日,你能等,我能等,薛家的人能等,唯獨你娘不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