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103章 第 103 章
幾秒之後, 随後跳下來的李麟等人也找到沒燒燼的岩石落了腳。
“爺爺!”辛十五盯着前方,略微驚詫,“這一定就是天火了吧!”
在巨大的岩漿池上空, 漂浮着一團碧綠焰火。
那焰火并非尋常形狀,而似一朵明豔盛放,端莊大氣的富貴花。
火焰凝成的碧綠花瓣層層疊疊, 光彩奪目。雖是火焰結晶, 溫度卻并不高, 反而如冰晶一般,升騰的熱氣靠近它後,在其周圍迅速冷凝,形成了一圈晶瑩剔透的霜華。
吳銘轉了轉右臂。
此刻離得這麽近,他已能确定,右臂感受到的那股異常靈氣, 正是這株天火的氣息。
這朵碧海青天焰,似乎和焚天火有着某種天生的共鳴。
“沒想到,我們另外走了一條道路,居然歪打正着, 來到了火河源頭!”李麟興高采烈, “若我們沒回那個山洞, 留在靈脈附近尋找, 肯定來不到這地方。”
“這就是天命!這就是機緣!”
吳銘朝薛懷信一笑:“去拿吧。它肯定是你的。”
他們是靠着碧海青天焰和焚天火之間, 那道看不見, 卻冥冥之中早有注定的命運絲線, 才能達到此處。
這并非歪打正着, 而是天道的指引。
薛懷信點了點頭,踩踏着漂浮在岩漿池上的石塊, 緩步走到天火旁邊。
他朝焰花伸出手,并未再特意做什麽,焰花自己就從高空中緩緩落了下來,落到他的手心。
随後,焰花很快在他手心裏“融化”,融入他的血脈之中。
薛懷信輕易收服了碧海青天焰,李麟迫不及待詢問:“什麽感覺?血脈或者丹田裏,是不是感覺多了樣東西?”
薛懷信搖頭:“沒什麽特殊感覺。”
“那天火已經融入他的丹田,和體內真氣一樣,”方縱在一旁抱臂道,“你的真氣在血脈中什麽感覺,天火就是什麽感覺。”
那不就是和自己身體一個樣,沒感覺嗎。
李麟不敢多說什麽,挺直身板回應:“明白!”
“既然已經拿到天火,”吳銘道,“那回去吧。這裏溫度太高了。”
待久了他都汗流浃背,熱到不舒服。何況蕭遙。
“好。”薛懷信從岩漿池中心走回,忽然又想到,“薛卓在那個山洞裏待了那麽久,如果他繼續沿着縫隙朝前走,就能抵達此處。”
這一路沒有任何阻礙,他要是來了,這天火就是他的。
“所以說,仙道一途,最重要的是機緣,是氣運。”李麟略有感慨,“沒有天道護佑,沒有氣運加身,這些靈寶就同你無緣。”
薛卓出身世家豪族,地位夠高了吧。根骨也不差,能結金丹,修為境界已超昊天八成修士,怎麽都能算人上人。
他帶了那麽多厲害的手下來火河谷,對天火志在必得。天火距離他,也僅幾個時辰的路程,路上還沒有任何艱難險阻。
可他就在路口坐了幾個時辰,未能踏上這條路。
最終,死在了路口。
李麟不停搖着扇子扇風:“幸好我是主角,承天命而生,有天道護佑。往後你們繼續跟着我,定能修成正果。”
他這些話,吳銘等人早就聽得多了,毫不在意。
辛十五和簡池卻萬分驚詫。
辛十五:“你是主角?那本天書和你有關”
簡池:“少主,他是承天命而生之人?”
“……”
無人說話。
熾熱的岩漿池忽然冷了場。
李麟笑容抽了抽,打算說點什麽緩解尴尬,忽然間,平緩流動的火河冒出汩汩氣泡。
原本就高溫粘稠的岩漿仿佛沸騰一般,巨大的熱氣洶湧澎湃沖出水面。
平穩的流向驟然混亂,一股股亂流湧向不同方向,在水面形成無數個大小不一的漩渦。
落腳的岩石劇烈晃動,吳銘腳下差點一滑。
蕭遙和方縱趕忙伸手,一人拉了一只手臂幫他将身形穩住。
衆人驚駭:“什麽情況?”
薛懷信驚疑:“莫非是我取走了天火的緣故?”
“不知道,”吳銘神色微沉,“無論什麽原因,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衆人禦劍,正打算飛回那道幾十丈高的山壁裂隙,腳剛離地,一道黑影從腳下的漩渦中沖出,唰的一下,以極快的速度掃向幾人後背。
“當心!”
吳銘迅疾轉身,剛要拔劍,方縱已快他一步,一手将他攬過護在懷中,一手舉劍橫在身前,擋住黑影的偷襲。
長長的黑影從他的劍刃旁邊交錯滑過,似如金鐵相交,摩擦出飛濺的火花。
黑影刮過劍刃,又撲通一聲鑽入岩漿當中。
岩漿仍在沸騰,無數漩渦湧動,靈氣劇烈震蕩。
方縱捏着吳銘的肩膀,将他推向蕭遙身前:“保護好他。”
随即轉向腳下,緊握長劍,全神貫注盯着沸騰的河水。
那黑影雖不見蹤跡,一定還躲在水下某處!
吳銘本想同方縱說幾句,又擔心分散了他的主意,嘴角動了動,欲言又止。
“那道黑影,”蕭遙皺眉,“是此前襲擊過你的鳝雀。”
火河的鎮守仙獸。
幾日前,吳銘替方縱擋了一擊,被鳝雀咬了一口。
肩膀上的傷才剛痊愈,沒想到今日又差點被它襲擊。
吳銘疑惑:“不是說,鳝雀性格溫順,只要不激怒它,它不會主動襲擊人嗎?”
許多修士用盡各種方法,想将它引出,都未能成功。
可是鳝雀已經偷襲了他們兩次。
薛懷信斜眼盯向李麟。
李麟:“……”
自己是承天命而生的主角,天道會降下考驗,走哪哪出意外——這鳝雀,不會真是他招來的……吧??
衆人緊緊盯着水泡汩汩的水面,一步一步慢慢朝着山壁後退。
嘩啦!
右後方的漩渦中,鳝雀又從水下跳出。
它身形細長,動作十分迅猛,一鑽出水面,便如離弦的箭,裹挾着破風的威勢攻向衆人後背。
方縱一個箭步,瞬間移至後方,展臂一揮,長劍再次和鳝雀撞上。
黑色的長影又貼着他的劍刃擦過,被他這麽一推,鳝雀方向偏離,沒能再鑽入水中,落到了漂浮在岩漿中的岩石地面上。
動作迅疾,只能見到一抹殘影的仙獸,在岩石上頓住了身形。
吳銘看清了它的模樣。
……也不能叫看清。那似如巨大鳝魚的長長身軀上,覆蓋了一層黑色的霧氣。
霧氣缭繞,似如許多黑色的碎布褴褛在周身随風飄蕩,唯有尖頭兩側,兩顆血紅的眼睛泛着濃到似要滴出鮮血的紅光。
李麟咽了一口唾沫:“……你們管這叫仙獸?”
這恐怖的形貌,在熾熱的岩漿池裏,也能看得人脊背生寒。
蕭遙神色凝重:“普通的鳝雀應當不長這樣。”
……還分普通和不普通的?
“這個形貌,像不像……”吳銘眉頭輕皺,“我們在江州曾見過的,被邪氣侵蝕過的雞犬?”
薛懷信沒去過江州,但他在南地邊境的小鎮裏,見到過類似的,被黑色霧氣包裹的邪物。
仙獸鳝雀和百姓家養的雞犬相差十萬八千裏,可這被黑霧包裹的形态,很容易讓人将兩者聯想到一起。
鳝雀天性溫順,原本不會主動襲擊人,卻不明緣由襲擊了他們兩次。
那血紅的雙眼,鋒銳的尖牙,怎麽看都和“溫順”不沾邊。
一個不祥的念頭浮現在吳銘腦中:“這只仙獸,該不會,也同那些雞犬一樣,被邪氣污染了?”
鳝雀張着血盆大口,再次縱身一躍,如利箭破風,直沖方縱。
方縱劍鋒一轉,鋒利的劍刃朝向鳝雀,同它撞上來的尖牙撞在一起。
兩股巨大的靈力互不相讓地交鋒,震蕩的餘威如無形的波濤,一圈一圈迅速朝外擴散,激起渾厚的風壓亂流。
雙方對峙片刻,方縱加大力道,緊繃的手臂瞬間發力,将咬住劍刃的鳝雀重重甩了出去。
“那個什麽天君,”他早已忘記名字,但清楚地記得,那個使用詭異道法,能将雞犬變成邪祟的妖道,“早就被我們除出。”
“何況他那點道行,只能邪化一些家養的雞犬。”
鳝雀是已經結成金丹,體內靈力渾厚的仙獸。
“不是他所為,”吳銘道,“但無法排除,另外有人也會那樣的道法。”
“說不定,還有人和他一樣,修行同樣的法術?”
或許出自一個師門,是師徒或者師兄弟。
“應當……不太可能。”蕭遙不太想否認吳銘猜測,可他确實不贊同。
“鳝雀是鎮守仙獸,一直待在火河裏,有火河的靈氣作為護盾,想要用法術控制它……極其困難。”
那得是道行極高的修士才行。
中階以下的元嬰尊者,都沒那般強大的修為,無法将一只金丹期的鎮守仙獸變成邪祟。
元嬰高階的修士,境界太高,有沒有這個實力,他們無法得知。
但從沒聽說過昊天哪個高階元嬰大能,會這樣的道法。
而且,能修到高階,證明道心被天道承認,怎麽想也不可能會做出将仙獸變作邪祟,這種有違天道的事情。
吳銘:“……也是。”
“究竟什麽原因,待會再慢慢想。”方縱手腕一轉,再次揮劍斬向朝他沖來的鳝雀。
“你們小心點,別光顧着說話,被我的劍氣波及。”
他的劍氣太強勁,每一次同對手的靈氣碰撞,都會爆發出一股劇烈的震蕩。
而此地是岩漿池,他們只能站在沒有燒燼的岩石上,落腳點很小,無法随心移動。
衆人擠在一處,很容易被到處擴散的劍氣所誤傷。
劍鋒再次撞上鳝雀。
亮銀泛光的劍刃和黑霧缭繞的長影糾纏厮殺,在虛空中留下無數道久不消失,黑白相纏的靈氣風痕。
靈力沖撞,劍氣縱橫,銀光黑影相互交織。
方縱将長劍高高舉起。
鳝雀被甩落地面,一翻身,又毫不停頓跳起,咧開獠牙直沖他面門。
方縱将真氣聚集于肩背和手臂,五指緊捏劍柄,一劍斬下。
利刃穩準狠地斬中飛速移動的黑影,靈氣磅礴的劍刃借助自上而下的攻勢,将擦過劍身的黑影一分為二。
鳝雀被他從身體正中斬為兩半,兩條長長的半塊黑影分別落在左右兩側,在岩石上掙紮擺動了一會,漸漸停止了行動。
“死,死了吧?”辛十五全神戒備,生怕那兩條長影,又忽地一下從岩石上飛起。
方縱斜了他一眼:“死透了。”
居然質疑他的戰力?沒見靈息都散了嗎。
他挽劍回鞘,朝吳銘道:“我們走吧。離開這個地方。”
剛說完,那漸漸平靜,卻還未完全消失的無數漩渦,又突然卷起。
“又,又怎麽了?”辛十五一臉倉惶,“還,還有?”
這岩漿裏的鳝雀不會還有幾只吧?!
“你們看那邊!”簡池忽然大喊,“那是什麽?!”
吳銘朝着他手指的方法看去。
右側上空,距離水面幾十丈的空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浮空的裂隙。
仿佛空間被撕開一道裂痕,濃厚的黑色霧氣從裂隙中緩緩溢出,又形成一種粘稠的水霧,如黑水一般從高空滴落。
霧氣凝成的黑水滴入火紅的岩漿,如墨水滴落朱砂,很快下沉。
水面的漩渦,越轉越快。
撲通,撲通,一道道大小不一的黑影從漩渦中鑽出,或爬,或跳,落在了漂浮于水面的岩石上。
薛懷信目光凝重:“我沒看錯吧。這些不是火河裏的魚,蝦,蟹,龜嗎……”
火河的岩漿裏生活着許多特有的生靈,正如尋常江河湖泊裏有無數水族一樣。
這些魚蝦蟹龜都在火河裏,不會上岸。
可此時,它們身上全都纏着一層缥缈的黑霧,從岩漿裏鑽了出來。
——就如那只鳝雀一樣,全身裹在黑霧裏,只有眼睛如滴血般赤紅。
吳銘見到一只大螃蟹,爬上岩石的時候,只有大鉗子上有黑霧。
然而那黑霧很快從大鉗蔓延至全身,原本正常的眼睛和外殼完全變成了陰暗恐怖的形貌。
“它們……應當是被那道裂隙溢出來黑水變成這個樣子的。”
而高空中的那道裂隙,不知是否是黑氣散盡,又從兩端朝中央漸漸閉合。
一炷香左右,完全閉合後,再也看不出空間曾經撕裂的痕跡。
“那究竟是什麽東西?”
無人回答。沒人知道。
吳銘将目光從高空轉向地面,看向那些包圍着他們,朝他們迅速靠近的黑色水族,拔出了佩劍。
密密麻麻的魚蝦蟹龜向他們發起攻擊。
烏泱泱一大片黑氣,配着無數血紅的眼珠,看得人頭皮發麻。
半個時辰後,一行人人消滅了這一大群“蝦兵蟹将”。
辛十五長長緩了一口氣,卻不敢收刀:“奶奶的,這些黑祟修為雖然不強,耐不住數量多。”
修為和鎮守仙獸沒法比,但數量太多,對付起來也頗為麻煩。
那些亂飛的蝦鉗蟹腿跟天女散花一樣,還落了幾根在頭上,插/進了頭發裏,模樣十分狼狽滑稽。
吳銘驀地一下驚詫問:“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辛十五一臉莫名,“這些蝦兵蟹将數量衆多,不強,但麻煩。”
他說的不對嗎?爺爺的反應為什麽這麽大?
“前一句。”
前一句?辛十五回憶片刻:“奶奶的,這些黑祟……”
“黑祟!”吳銘重複一遍,驚疑問,“你怎麽知道它們的名字?”
“不知道啊。”辛十五一臉茫然,“他們全身覆蓋黑霧,就像黑色的邪祟一樣。”
黑色的邪祟,不就簡稱黑祟嗎。
“我随口叫的。”
“這稱呼怎麽了?”辛十五心中忐忑。該不會爺爺覺得不吉利,要怪罪他吧……
“黑祟。”吳銘又低聲念了一遍。他曾經聽過這個名字。
——在蘇翡那裏。
他一度忘記,此刻從辛十五嘴裏聽到,便瞬間想起。
“這些東西,又是四海盟搞出來的?”
他問方縱:“你們在南地解決的那個修士,也是四海盟的?”
“是。那人身上帶着四海令。”
“這不能吧。”辛十五說,“我加入四海盟多年,從沒聽過什麽黑祟。”
他原本是散修。這兩年月鳴宗的岩田長老抱上了狂天的大腿,招攬了不少散修入自己麾下。辛十五那幫四海盟的“兄弟”,因此成了岩田長老的手下,拿錢辦事。
方縱瞥了他一眼:“什麽事都能讓你知道?那你認識那個……”
他想不起名字,蕭遙接話:“蘇翡,孫棕。”
“……不認識。只能從化名上看出是青部和褐部的人。”
跟辛十五以前所在的部組沒什麽聯系。
四海盟成員衆多,卻各自為營,一盤散沙。蘇翡那般高深的戰力,在盟中地位肯定不低。她們在做的事,怎會随随便便就讓下層的修士知曉。
吳銘又擡頭望向裂隙出現的地方。
毫無異狀。
倘若不是曾親眼見到那道詭異的裂隙,根本想象不到,那平靜的虛空,居然曾經出現過那樣的東西。
此時距離那道裂縫消失,已經過了三刻鐘。
沸騰的岩漿平息,漩渦消失,火河恢複了平靜,如往常那般緩緩流向出口。
似如剛才什麽事都未曾發生。
吳銘:“走吧。先離開此處。”
他們不清楚四海盟究竟在搞什麽鬼,但那道裂隙想必不會再出現。
蕭遙伸出手:“我扶你……”
剛說幾字,驀地一頓,不知該不該說下去。
他怕自己又無端冒出那些下流無恥的念頭。
吳銘朝他笑了笑:“不必。”
蕭遙心口一突,一顆心重重沉了下去,拳頭無意識地握緊。
衆人飛回來時的那條通道,沿路返回,幾個時辰後走出通道,回到了山洞中。
此時已月入中天,衆人又在洞裏休整了一晚。
第二日醒來,便商議起了接下來的行程。
天火到手,這一趟最主要的目的已然達到,但誰也不着急回去。
吳銘和李麟此前就已商議好,等薛懷信取得天火之後,就去火河谷中的其他地方尋找靈材靈藥。
方縱和蕭遙自然沒有意見,無論吳銘想去哪,他們都奉陪到底。
幾人辭別辛十五一行,離開火河河道,朝此前沒去過的區域進發。
這一路不趕時間,隊伍中又有強大戰力,路上遇到的猛獸輕易掃蕩,幾人走得惬意悠閑。
但吳銘察覺到蕭遙有些奇怪。
他明明感覺到蕭遙的視線一直追随自己,轉頭回望之時,對方卻即刻移開目光。
蕭遙想要裝作并未看他,但那游移的眼神和窘迫的神情,越想掩飾,越欲蓋彌彰。
而他轉回頭,沒過幾秒,又感覺到蕭遙将目光投在他身上。
吳銘:?
他忍不住詢問:“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話想同我說?”
蕭遙神色窘迫:“我,我在默念清心咒。”
必須得将那些不該有,不能有的無恥念頭全部趕出靈臺。
吳銘眨了眨眼,完全不明白蕭遙在幹什麽。
感覺莫名其妙,又有些擔心,他小聲問方縱:“你覺不覺得蕭遙有點奇怪。”
方縱不以為然:“他這個人什麽時候不奇怪了?”
他瞥了一眼,輕飄飄道:“可能胡亂吃了什麽東西,鬧肚子了。”
吳銘:“……”
能別把蕭遙說得像是亂撿東西吃的小狗好嗎。
“用不着操心,”方縱握着他雙臂,将他轉了一圈,正對前路,背對蕭遙,“他就算吃壞了肚子,過兩天就會好。”
又不滿嘀咕:“怎麽不見你這麽關心我。我也在念清心咒。”
吳銘置若罔聞,大步朝前,不再說話。
火河谷靈氣沉積,又因天火之故,生長了不少珍稀的靈草,走了兩日,一行人收獲頗豐。
這日徬晚,幾人找了一處避風地紮營休整,蕭遙說着自己“在附近散會步”,獨自出了營地。
李麟調侃:“以蕭兄的氣運,不會在散步的路上,又碰見什麽珍稀的仙草吧。”
沒過一會,蕭遙回來,手上果然拿着一株靈氣充裕,至少一百年份的火薔薇。
李麟:“……”
這花只生長在火河谷內,藥用價值高,且如火焰般炫燦的花瓣十分美麗,能賣出極高的價錢。
“蕭兄,這花……”
“路上見到的,順手摘了。”
“還,還有嗎?”
“還有一兩株,尚未完全盛開,花朵很小。”
李麟一溜煙沖出了營地。
蕭遙手捧着花,走到吳銘面前:“……送你。”
他念了兩日兩夜的清心咒,總算将那些無恥的念頭全部驅趕,有膽再站在吳銘面前。
可剛一靠近,心跳又如擂鼓一般,又快又重,且呼吸不暢。
縱使如此,他仍舊情不自禁想朝吳銘靠近,想同他說話。
想把天下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奉到他面前。
吳銘愣了愣,剛想說什麽,旁邊插/過來一只手,手心上擺着一顆金光閃閃的靈獸內丹。只是,金丹剛從靈獸體內挖出來,還沾着粘稠的血水。
方縱剛在附近讨伐了一只強勁的仙獸,一回來就見到蕭遙在朝吳銘獻殷勤。
他立馬湊過來,将戰利品送給吳銘。
并攀比道:“我的東西,品階比他的高!”
這麽大一顆仙獸金丹,乃是上上品,價值确實比火薔薇高一階。
蕭遙即刻道:“我也可以找來這樣的金丹。”
甚至可以去找一頭境界更高的仙獸,弄來更大的金丹。
吳銘嘴角抽了抽。方縱急着同蕭遙攀比,就沒想過這麽血淋淋的金丹遞到他面前,看着令人不适嗎。再怎麽也該把殘留的血水清理幹淨吧……
他決然扭過頭,轉身走向營火:“你兩自己留着!”
他一個都不要!
……
修整一夜,一行人再次動身。
又在火河谷中歷練了兩日,此刻,吳銘走在路上,皺眉沉思。
他正專注于思考,臉頰突然被人輕輕掐了一下。
他立馬回神,一臉莫名看向方縱。
“你那手管不好,當心我給你綁起來!”
方縱不但不懼,還在他眼前挑釁地将手臂揚了揚:“來啊,我等着。”
那張俊美的臉透着幾分痞氣,活像個調戲良家女子的地痞流氓。
吳銘又好氣又好笑,懶得理他。
方縱:“在想什麽?皺眉幹什麽?任何問題,我都幫你解決。”
吳銘:“我們是不是已經将火河谷走遍了?”
蕭遙在一旁找機會插話:“除了一些最偏僻的角落,東南西北,幾乎都走過。”
他關心問:“你還有什麽想去的地方?”
“不是……”吳銘覺得奇怪,整個火河谷幾乎都走遍了,可為何沒遇到那上說的揮文幼崽。
他就沒在火河谷裏見到半條揮文的影子。
他說出自己的疑惑,簡池聽到,在旁邊說了一句:“火河谷裏沒揮文吧。”
他來火河谷闖蕩過好幾次了,別說自己從來沒見過,也沒聽誰說,火河谷裏栖息着揮文。
“火河谷的氣候,不适宜揮文居住。揮文一般都生活在有黃金礦脈的地方。”
畢竟是鼎鼎有名的“財神”,居住的地方有金花金樹,如仙境一般。
火河谷內沒有黃金礦脈,且氣候惡劣,是個蠻荒之地,怎麽可能有揮文這樣的神獸。
啊?沒有?
那書裏明明寫了,“主角蕭遙”在火河谷裏撿到一只揮文幼崽,收為靈寵。
揮文不生活在火河谷,那蕭遙怎麽遇到的?
方縱更疑惑:“你找揮文做什麽?該不會……打算養一只吧?”
吳銘:“有一點想法……”
“不行!”
“不可!”
不僅方縱極力反對,連向來在他面前俯首帖耳的蕭遙都難得大聲了一回。
吳銘驚得愣住。
方縱:“你養靈寵做什麽,不嫌麻煩嗎?”
蕭遙:“靈寵能做的事情,我都能為你做。我會為你找來許多稀少的靈草,也能讨伐猛獸,取得它們身上的靈材。無論什麽樣的靈寶,我都能為你取得……”
“你別養靈寵好不好?”
他眉目低垂,神态看上去十分可憐,仿佛一只即将被靈寵取代,而遭遺棄的小狗。
吳銘驚詫萬分,一時都不知該說什麽好。
方縱又道:“他那麽小心眼,你要是養了靈寵,他一定會趁着你不注意,把你的靈寵偷偷吃掉。”
……能別把蕭遙說得跟個争寵的惡犬一樣好嗎。
誰料蕭遙可憐兮兮道:“我,說不定,真會忍不住這麽做。”
吳銘怔愣地睜大了眼。
這兩人怎麽回事?!
……蕭遙同方縱說笑的吧。不會真把他養的靈寵悄悄煮來吃了吧。
這兩個人都一反常态,堅決反對他飼養靈寵。
吳銘很難頂着一個兇惡,一個委屈的神色,一意孤行地說自己仍舊要養。
他扶着額頭:“那,就算了吧。”
他并無一定要養靈寵的執念,只是看書上那麽寫,“走個劇情”而已。
而且,簡池都說了,火河谷根本不可能有揮文。
見吳銘放下念頭,蕭遙松了口氣,緊皺的眉心有所舒展。
方縱抱臂盯着他看,吳銘:……做什麽。還怕他食言,偷偷養嗎??
既然不打算繼續尋找揮文,火河谷也沒什麽地方可去。
兩人甚至怕他變卦,無心再待在火河谷,直接催促着走人。
行吧行吧。吳銘啼笑皆非,硬不過他兩,一行人就這麽結束了這躺火河谷之行,打道回府。
……
五日後,衆人回到上林宗。
在火河谷待了近一個月,旅途勞頓,吳銘一回天權峰,倒頭就睡,美美一覺睡到第二天天光大亮才醒來。
慢悠悠起床洗漱,去往膳堂吃早點,和同門閑聊了小半個時辰,才不慌不忙去往霖雨道君的洞府,朝他禀報。
霖雨道君正在幽蘭泉裏鍛體。
吳銘腹诽:霖雨的道體早就淬煉得如玄鐵一般強韌,還有必要繼續在蘭泉裏淬煉?
已經不會再有任何提升了吧?
天權大殿建造得那般奢華,他卻沒住過一天,依舊十年如一日在這洞裏苦修。
明明是半步化神境界的天君,不說奢靡享樂,仍這般清苦地修行,也不知圖什麽。
他有感覺過哪怕一天的快樂嗎?
對方正在修煉,他不宜打擾,只站在一邊安靜等候。
但霖雨道君感受到他的到來,撩起眼簾,從蘭泉中站起。
霖雨道君只穿了長褲,上身光裸,晶瑩的水滴從肌理分明的胸腹滑下,剛力和柔美在他身上完美糅合。
他相貌清俊,精悍的身形卻如出鋒的利劍,氣勢逼人,即便刻意收斂了全部靈壓,也給人一種極強的壓迫。
霖雨看了一眼吳銘,語氣輕飄:“回來了。”
吳銘朝他一拱手:“道君。”
随後,将自己火河谷的經歷,随意禀告了幾句。
正打算告退,忽聽霖雨道:“他就那麽點實力?”
吳銘驀地一頓。
霖雨道君口中的“他”,除了方縱,不會再有別人。
“你們在火河谷遇到的北狄修士,他居然無法對付?”霖雨語氣平淡,可誰都能聽出來,他話中含着不屑,“倘若是我,有無數種辦法,可以輕易對付那些骷髅。”
“用劍氣把每一根骨頭都釘在地上,讓它們無法在聚集。或者,将那些早該腐朽的白骨全部碾為齑粉。這麽簡單的事情,他都做不到?”
“連區區一條河裏的泥鳅都避不開,還讓你為了救他受傷,我實在無法理解,”他頓了頓,眼神晦暗地看着吳銘,“你究竟看中他哪一點?”
是哪個人把他們在火河谷裏的經歷這麽詳細地禀告給了師長??
連霖雨道君都聽說了這些細枝末節?
別峰的弟子,朝師門回禀在外經歷,都得這麽事無巨細,一五一十全部上報?
那不得寫滿厚厚一本冊子?
給皇帝寫奏折也不帶這麽詳細的吧?
吳銘不住心诽,又被霖雨晦暗幽銳的眼神盯得後頸發涼。
霖雨道君對方縱那種既輕鄙,認為對方必定不如自己,卻又無可避免關注,且隐隐忌憚的複雜心情,他不是不能理解。
但他自己對方縱的感情卻很簡單。
那上說,“主角蕭遙”和方縱是義結金蘭的兄弟。二人一同出生入死,并肩作戰,相伴百年,無論遇到什麽樣的困境,都不離不棄。
二人共踏千山萬水,是肝膽相照,同生死,共患難的刎頸之交。
而他和方縱,相識五年多,雖還未曾經歷往後那些艱難曲折的逆境,但他二人性格相投,也已成了相視而笑,莫逆于心的摯友。
方縱根本無需如霖雨道君那般兇悍強橫。他和方縱互不背叛,永不離心,能放心将後背交付給彼此,一同齊心禦敵,此生得一摯友如此,已然足夠。
霖雨道君獨步天下,向來孤高倨傲。無心無情的劍尊,大概無法理解這種情義。
他不打算同霖雨掰扯太多,只戲谑道:“我就喜歡嬌妻。”
這本是一句玩笑話,原以為霖雨道君會吃驚一愣。
霖雨卻微微垂下眉目,若有所思:“是嗎。”
吳銘:“……”
別人不尴尬,尴尬的就成了自己。
霖雨道君緘默不語,空氣又寒冷又沉悶。
吳銘仍舊難以從那張喜怒難辨的臉上猜出對方在想什麽。
他趕忙讪讪告退,飛速離開洞府。
洞外的陽光絢爛明媚,瞬間驅散了沾染在身上的冷意。
吳銘心情輕松,一路哼着小調,走回天權大殿。
剛準備去賬房和庫房巡查一圈,有執事來禀:有外峰弟子來找他,已經請入客室等候。
腳步一轉,吳銘換了個方向,去往客室。
猜測是李麟,沒想到,竟然只有薛懷信一人單獨來找他。
這可真有點稀奇了。
吳銘朝對方微微一笑:“怎麽了?遇到什麽麻煩?”
薛懷信耳根一紅,說話有點支吾:“你,你能不能陪我回一趟家?”
去薛懷信家裏?
吳銘好奇:“你要回家一趟?”
“薛卓的事。”薛懷信解釋。
薛卓是薛家宗親長老之子,地位比不上家主的兒子,卻也不低。
豪門子嗣,家中都留有魂燈,人一死,族人就能得知。他死在火河谷,薛家根據魂燈指引,派人尋回了他的屍骨。
薛懷信半是認真半是戲谑:“他要下葬,我自然得回家一趟,參加他的葬禮。”
吳銘略擔憂:“他家人定會調查他的死因。倘若被人知曉,他是你殺的……”
“薛卓死于自己的匕首,查不到我頭上。就算被人猜出真相,也不是什麽大事。”薛懷信不怎麽在乎,一個旁系的金丹修士而已。
薛家子孫衆多,薛卓這樣的,族裏多的是,死了就死了,不會有人太過在意。
只是薛卓死于他之手,他說過,對方的葬禮一定會回去參加。
“而且,薛家大夫人也有事喚我,正好兩件事一起回家辦了。”
吳銘思忖片刻,點頭應下。
雖然薛懷信自己毫不在意,但萬一,薛卓那一支的長輩,要因此找他的麻煩,自己這個“霖雨道君親傳徒弟”的身份,便可派上用場,替他解決麻煩。
見吳銘痛快應下,薛懷信笑靥如花地離去。
吳銘在天權大殿找到霖雨——霖雨道君也已出了洞府,在書房裏不知看着什麽書。
朝對方告知此事,霖雨道君平淡點頭:“去吧。”
只要不和方縱一同行動,吳銘要去捅天他都沒任何意見。
但他嘴角又微微一揚:“淮南薛氏的情況挺有趣,想來不會讓人失望。”
吳銘後背瞬間一寒。
霖雨道君能別笑嗎。一笑就令人膽戰心驚。
而且這說法……感覺仿佛他要去薛家,讓薛家倒大黴似的。
……
第二日,吳銘按照和薛懷信約好的時間,來到上林宗大門。
薛懷信已經站在山門等候。
清晨的露水從草木上滴落,洇濕了他的肩頭。
吳銘:“……等了很久?”
“沒等很久。”薛懷信笑道,“就三刻鐘而已。”
吳銘:“……”
他沒遲到。不知薛懷信為什麽那麽早就在這等着。
不過薛懷信并非霖雨道君,不會因為自己早到,等久了,心情不爽就拿他戲弄。
二人去了山下的鎮上,坐上民間的天行船,去往淮南的薛家。
路上經過浮塵下院——那一年點仙會,二人在此相識。
薛懷信心中頗為感慨,又有些羞愧:“當年年少無知,竟用法寶對付你……”
他紅着臉輕咳了一聲:“倘若知道我會對你……我和你會成為好友,我一定不會做出那樣的舉動。”
吳銘笑笑:“不打不相識嘛。”
他出山遇到的第一個對手就是薛懷信,這也是一種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