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089章 第 89 章
地震橫波飛速傳來, 轉眼間,碎石紛飛,地動山搖。
蕭遙倏然驚醒, 雙目一睜,瞬間瞪大。
一時不知該驚愣地震,還是驚愣自己又在無知無覺中, 暴露了極差的“睡相”。
四周都是震耳欲聾的轟鳴, 幾顆震裂的碎石突然飛來。
他想都沒想, 下意識俯身,将吳銘護在自己身下。
碎石掉落在他的肩背,他的鼻尖貼到了吳銘的鼻梁。
二人的呼吸瞬間交織在一起。
四周碎石如雨,轟鳴不絕,二人周圍卻似乎出現了一層無形的屏障,将所有聲音隔絕在外。
整個世界一片安靜, 只能聽見重如擂鼓的心跳。
嘴唇貼到了一股柔軟香甜的味道,蕭遙神思恍惚,仿佛神魂出竅。
倏然間,一個巨大的陰影朝二人壓下來。吳銘雙眸一縮, 即刻抓住蕭遙手臂, 側身一轉。
二人纏繞在一起, 在地上滾了幾圈, 避開了一塊砸下的大石。
交織在一起的呼吸, 令蕭遙心髒都快跳出胸腔, 全身都如同被火點燃一般, 連血液都在沸騰。
他腦子燙成了一團漿糊, 直到耳邊傳來急切的呼喊:“當心!”
躲過砸下的大石後,吳銘推了推蕭遙:“趕緊找個空曠的地方!”
蕭遙這才回過神, 從地上爬起,卻覺得懷中和心裏都有些悵然若失的空蕩。
二人步履艱難地躲過碎石,走到附近空曠的平地。好在沒過多久,轟鳴聲漸止,震顫的大地重新歸于平靜。
吳銘長長緩了一口氣,正想說,這秘境裏居然會出現如此巨大的地震,往後得更加小心。
忽然,天邊泛起一條紅色的細線,照亮整個天空。
他雙眼驀地睜大。
“那是……什麽?”
天幕上隐約閃動着許多淡紅色的細線,交織纏繞在一起,似乎組成了一個什麽圖案。
但細線顏色太淡薄,似有若無,說不清究竟是什麽。
如此奇異的天象,不似自然現象。
倒像是……
“靈寶現世的征兆?”蕭遙眉頭微蹙,看着泛着紅光的天幕,“秘境裏,有靈寶要現世?”
吳銘:“……”
有的。無論那個承天命而生的主角究竟是不是他,他們一路走來,沒一處不出“意料中的意外”。
天命所在之處,必有異常發生。
石門秘境也不例外。
俊豔雙眸閃過一絲鋒銳——“走,去看看!”
蕭遙迤然跟上。
……
那奇異天相出現之後,秘境中的法則更加紊亂。
二人不敢禦劍高飛——怕靈氣突然無序,直接從高中墜落,摔成一灘爛泥。
只能低空飛行,從茂密的樹林上空穿過,行了一日,在第二日下午抵達目的地附近。
吳銘落在一處小山上,越過層巒疊嶂的山峰朝下一看——
山下原本是一望無際的平原,此時廣袤平原上,赫然一個巨大坑洞。
他心中一驚:這不是被隕石砸的吧??
眼前的這一場景,和書中所寫又詭異地對上——蕭遙在秘境中,意外發現了一個大坑。
可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書裏寫着,大坑正中,有一塊上古時期留下的隕鐵。
可他把大坑都快盯爛了,也沒看到坑裏有什麽東西。
而且,這坑也不像洪荒時期留下的——坑外碧綠芳草,坑內光禿禿一片,露出棕色的泥土。
很明顯,這巨大坑洞剛剛形成沒兩天。
極有可能和那強烈的地震有關。
蕭遙忽然在旁邊說:“我之前來過這裏。和你走散的時候。”
“那時還沒這個坑。平原上有一只體型龐大的仙獸,被四海盟的人聯手讨伐了。”
這個大坑的位置,正是那只鎮守仙獸原本橫卧的地方。
他問吳銘:“我們是否再靠近一些?”
“等一下。”吳銘阻止他,“你讓我想想……”
他托着下颌沉思,有一個念頭忽然浮上:“我好像知道,四海盟為何要讨伐這只仙獸。”
“斜午道的事,還記得嗎?”
四海盟的人在斜午道中設下聚靈陣,以血光為引,引出靈寶現世。
而此處,他們讨伐這只鎮守仙獸,極有可能同斜午道一樣,需要這只仙獸的精魂,讓靈寶顯現。
蕭遙:“此前的地震,也是四海盟弄出來的?”
“多半。下面的平原某處,或許有他們布下的法陣。”
殺死仙獸,設下聚魂陣,用仙獸精魂為引讓靈寶現世。地震正是靈寶現世引發的天地異象之一。
吳銘:“走吧,下去看看。但一定要當心。召喚靈寶的人,為了不讓寶物落入他人之手,必會在周圍設下圈套。”
二人隐藏了靈息,借用山間草木為遮掩,小心翼翼來到山腳下。
巨坑的邊緣在不遠處,周圍的景象看得吳銘咂舌。
萋萋芳草之下,全是隐藏的法陣。一個十分巨大的聚靈陣,一直延伸到巨坑的對面——巨坑正是在法陣裏生成。
聚靈陣之上,每隔幾步就有一個似如陷阱的縛靈陣。
如此嚴密的保護,除了陣主,外人幾乎不可能靠近坑邊。
在他們二人來到平原之前,已經有不少看到異象,早一步到來的修士。
這些大冤種不知道地上藏着陷阱,一腳踩上,便被陣法綁住,如沙袋一般堆疊在地。
還有人現場演繹了一番法陣生效的場景 :有人想從空中飛到巨坑裏,正飛着,靈氣突然一滞,啪叽一下從空中摔了下來。
二人躲在樹叢背後,暗中觀察了好一會。
吳銘十分驚嘆:“布陣的人,怕布幾個大陣,容易被人破除,因此密密麻麻設了許多連成一片的小陣。”
想要在這麽密集的小陣中開辟出一條通路,抵達巨坑,萬分麻煩。
而且,“那陣主不知躲在何處。”
前方就是平原,視野開闊,卻沒見到人——被沙袋一般堆在地上的修士不算。
“但陣主必定藏在附近。”
蕭遙:“你可能看出那些縛靈陣的陣眼?我去一一破除。”
倘若吳銘想要這件靈寶,他便一定會幫他弄到手。
“別。”吳銘道,“對方身份不明,別貿然行動。離靈寶吸取靈氣完全生成,還有一段時間。秘境裏那麽多修士,會有很多人想辦法破陣。”
“我們等等看情況,做最後的黃雀。沒必要現在沖出去,當只螳螂,給他人做嫁衣。”
“倘若實在沒辦法,那就作罷。千萬別為了争奪法寶,不顧性命。”
有錢賺沒命花,一切都白搭。
蕭遙點頭:“好。”
吳銘怎麽說,他就怎麽做。
吳銘發了一條訊息給李麟和薛懷信,讓他們來此地彙合,且讓他們小心。
此後二人便在這裏藏身,耐心觀察情況。
多年前遺落在秘境裏的某個法器,得了這次的機緣,吸收着仙獸的精魂,逐漸轉化成法寶。
因在大坑底部,吳銘看不到那究竟是樣什麽東西。
靈寶現世引發的天地異象,引來了數量衆多的修士。
雖然平原上躺了一地被法陣束縛的人,可這樣的警示并未起到多大作用,仍有一茬一茬的人前赴後繼,想盡各種辦法穿過法陣,一步一步靠近大坑邊緣。
十二個時辰很快就要過去。天上的淺淡的紅光越來越鮮明——法寶完全顯化的天時将至。
二人繼續耐心等待,一個時辰後,天色乍然一變,巨坑中爆發出一道極為耀眼的白光,瞬間遮蓋了平原上所有人的視線。
光亮太晃眼,吳銘下意識閉上雙目。
過了一小會,光亮漸漸縮小,只在大坑正中發出一團柔和的輝光。
他睜開眼,看見空曠的平原上,單單獨獨立着一個人影,快步走向大坑中央。
法寶化形,召喚出法寶的法陣陣主也現身了。
吳銘轉着手腕,朝蕭遙道:“我去破陣,看一看那法寶究竟是什麽。”
蕭遙也活動了一下筋骨:“走。”
“我一個人去。”
蕭遙動作一頓,正打算說:不行,他也要一起去。
吳銘朝他一笑,靠在他耳邊,附耳說了幾句。
溫熱的氣息拂過耳根,蕭遙瞬間面紅耳赤。
他幾乎魂不守舍地聽完,順從點頭:“我知道了。你多加小心。”
……
法陣陣主如履平地,踩踏着大大小小的陷阱,走入巨坑之中,再繼續朝巨坑中心靠近。
坑底最中心,立着一把劍身近乎透明的長劍。
陣主走到長劍旁邊,伸出手,将此劍從石縫中拔出。
此時,背後一股強烈的真氣兇猛襲來。
陣主即刻轉身,橫劍在身前一擋。
兩把長劍在虛空中相撞,火花四濺。
“果然是你。”
“你果真來了。”
二人同時出聲,吳銘愣了愣:“你知道我會來?”
不對——“你知道我來了石門秘境?”
孫棕冷聲一哼:“早知道了。就等着你出現。”
吳銘:“……哦。”
當年在斜午道,他們一行,同這個孫棕,還有劍修蘇翡,有過一場激烈争鬥,但未能分出勝負。
蘇翡用自己的神通,将他和蕭遙扔到了天梁峰的禁地,想借天梁峰主之手殺他。
幸好被霖雨道君救下。
……這算是,結下仇怨了吧?
雖然他沒想過找蘇翡算賬。
此時再見孫棕,也沒有什麽仇人見面的眼紅。
不過,來都來了,“把你剛得的法寶,借我看一下呗。你還沒打上神魂印記吧。”
修士需要用鮮血,在法寶上畫下血咒,才能和法寶結下契約。
孫棕還未進行這一步,法寶的主人還不是他。
孫棕:“那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二人視線一對,剎那之間劍光交錯,不多時,便戰了十幾個回合。
孫棕當年不是他對手,如今也不是。
吳銘劍法淩厲,迅猛刁鑽,孫棕很快落了下風,節節敗退。
孫棕不敵,心中略有不快,卻不得不感服:“不愧是昊天第一劍修的徒弟。霖雨劍法好生厲害。”
吳銘:“……”
能別在這個時候,提霖雨道君的名字嗎。
這人怎麽這麽掃興。
都說過很多次了,這不是霖雨劍法!不是!
他長劍一挑,攻向孫棕手腕,孫棕急忙反手抵擋。
吳銘四兩撥千斤,內力一震,孫棕剛入手,還沒捂熱的寶劍就從他手中脫落,震飛了出去。
寶劍在空中打了幾個轉,墜入坑底。
吳銘嘴角一揚:“我這本事夠不夠看?”
邊說,邊掉頭沖向掉落在地的法寶。
孫棕趕忙去追。
可惜他身法遠遜于吳銘,根本追不上。
轉眼間,吳銘已飛到寶劍旁邊。
他腳尖輕輕一踢,長劍便被他踢到空中。手一伸,剛好抓住旋轉的劍柄。
這一套動作如驚鴻掠影,一氣呵成,潇灑飄逸。
等孫棕飛過來時,長劍已經被吳銘握在手裏。
他朝對方挑了挑眉,意氣飛揚。
孫棕沉聲道:“我是陣修,不長于劍法。你贏了我,也沒什麽好得意的。”
吳銘:“……”
他也是陣修。
孫棕這麽說,倒好像他以己之長攻人之短,勝之不武似的。
他瞬間鬧了點小脾氣:“既然你修陣道,拿這麽一把寶劍也沒什麽用。”
說完,轉身離開大坑:“這劍,就歸我了。”
剛走兩步,孫棕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那也得走得了才行。”
低沉的話音一落,吳銘腳下瞬間亮起紅光。
一條條光華流轉的陣紋從泥土中浮現,似有一道看不見的鎖鏈将他綁住,讓他瞬間難以動彈。
他眉頭一皺:“你在這裏,也預先布下了法陣?”
孫棕一哼:“你以為,法陣只布在巨坑外圍?”
“不過,你能穿過那麽多法陣,走入坑中,也算有點本事。”
他走到吳銘身前,卻并不急着拿回法寶,只問:“你受困此地,你師尊會來救你嗎?”
吳銘:“……”
這人真是天下第一掃興。
“你我鬥法,關霖雨道君什麽事。”他啧了一聲,“放心,他不來。他遠在上林仙宗,秘境裏發生什麽,怎麽可能知道。”
“你有什麽招,盡管使。不必顧慮他。他也不會因為我,追殺你。”
孫棕站着不動。
吳銘:“……你不動手?”
不會怕霖雨,怕到這個程度吧。
可似乎又不是因為這個緣故。
……感覺有點奇怪。
吳銘等着對方下一步的行動。孫棕卻只是站着,看了他一會,随後——
朝坑外走去。
“……喂,”吳銘有些無語,“你該不會打算,就把我這樣困在這裏?你劍不要了?”
孫棕置若罔聞,只大步朝前。
“既然如此,那我只能,”吳銘嘴角一揚,“自己解套了。”
孫棕一驚,迅速轉過頭。果然見他從法陣中走出,步履悠閑朝自己靠近。
那寶劍被他當做玩具似的,在手中飛舞旋轉,劃出一道道絢燦劍花。
“你,你如何破解的法陣?!”
吳銘手腕一甩,那把劍便以如虹氣勢飛向孫棕,貼着他的臉擦過,栽入腳下泥地裏。
劍風割落一縷頭發,卻未傷皮膚分毫。
精準又淩厲的劍招,逼出孫棕額角的冷汗。
“你把法陣畫在那柄劍上,”吳銘笑笑,“地上的陣紋只是一種誤導。”
倘若去研究地上的法陣如何破解,那一輩子都破不了。
但只要看出其中玄機,陣眼就在他手中的長劍上,法陣立時可破。
“這柄劍根本不是什麽靈寶,是你們另找的一件法器,用來當做誘餌,吸引所有修士的注意。”
同樣的招數,斜午道中,孫棕就用過。
他怎麽可能會上當。
他擡頭,看向孫棕剛才行走的方向,“真正的靈寶,在那個位置!”
話音一落,他即刻化作劍光,朝那方飛去。
“等等!”孫棕急忙追趕。
可惜他的速度比不上吳銘,并且,更讓人驚訝的是,一路上的法陣,全都被人破壞。
原本用來攔路的陷阱,此刻根本起不到半點作用。
吳銘一路暢通無阻,飛向靈寶真正所在。
忽然間,一股厚重的劍氣劃破虛空,裹挾着無堅不摧的巨大勁力,朝他橫掃而來。
他心中一凜,踩着飛劍打了一個翻轉,及時避過。
那劍氣越過他,打入地面,在地上刻出一條一尺左右,十分粗厚的劍痕。
吳銘腳尖一點,從低空飛行的飛劍上跳下,一落到地面便拔出佩劍,擺好架勢。
“翡姐姐,”他朝着劍氣襲來的方向微微一笑,“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蘇翡的身影憑空出現。她單手握着那柄比尋常長劍寬了一倍的斬骨劍,看了吳銘一眼,朝他戲谑笑了笑:“也沒多久。這點時間,對你我這樣的修士來說,還不如凡間幾個月。”
“不過,我看你過得挺精彩,還惹了仇家,追到秘境裏來了。”
“那張懸賞令,那麽高的賞金,我看了都心動。”
吳銘:“……”
顧皚懸賞的是蕭遙……雖然事情确實因他而起。
二人看似和善地說完這幾句話,氣氛驟然一變。
雙方對視一眼,蘇翡雙眸一縮,急速提劍朝他攻來。
寬大的斬骨重劍攻勢威猛,厚重劍氣摧金斷玉,力可崩山。
吳銘舉劍相抗,一寬一細兩柄劍刃在空中相交錯。
铿锵一聲脆響,吳銘只覺手臂發麻,連劍都差點握不住,脫手飛出。
他眉心緊緊蹙起。
這兩三年,他一直使用蘭泉玉床淬體,本以為力道有所增強,可以抵得住蘇翡的攻擊。
沒想到,在她巨大的膂力面前,仍舊難以抗衡。
蘇翡朝他一笑:“這裏可沒有聚魂陣給你用。”
一邊說着,一邊又提劍斬來。
吳銘不敢再硬抗,側身閃過。
重劍砸到地面,草屑紛亂,塵土飛揚。
“你還是只會躲?”蘇翡嗤嘲,“你師尊就沒教你別的招式了?”
吳銘好想将孫棕剛才的話,自己也說一遍:他是陣修,不以劍術見長,即便打贏他,也沒什麽好得意。
他內心一邊腹诽,一邊躲過對方一劍。
蘇翡說着“看你能躲到何時”,手臂一揮,劍影又襲來,攻勢更為兇悍。
“他無需躲避。”
清朗聲調随風傳入耳中,蕭遙的身影擋在了吳銘面前。
高挑峻瘦的身影迎風而立,雙手持劍,橫擋身前。
利劍碰撞的風壓吹的衣袂翻飛,顯出一種銅牆鐵壁般的決然之勢。
厚重的斬骨劍被他擋在一尺之外,再難寸近半分。
兩柄利劍在半空中對峙。
蘇翡略微驚訝:“你的力量和兩年前比起來,倒是有所增強。”
“可惜了,”她揶揄,“那個懸賞令沒了,殺了你也拿不到錢。”
蕭遙沉默不語,冷冷看向她。
蘇翡收劍回手,剎那間,又一劍劈出。
蕭遙也一劍橫擋,同她對抗。
兩柄劍瞬間又撞在一起。
長劍破風,發出龍吟般的低沉劍鳴。一道道劍風震蕩外濺,如波濤一般急速擴散。
劍氣鋒銳無比,在周遭的草木,岩石,泥土,各種地方劃出長短不一的裂痕。
短短一瞬,二人各自出了數招。
蘇翡揮出的每一劍,都被蕭遙以勁力化解。
她眉心一蹙,在那抹鮮紅口脂的襯托下,眉目更顯濃豔。
蕭遙依舊神色淡漠,眼中無波無瀾。
蘇翡後退一步,深深吸了口氣。在吐息的那一剎那,後腿在地上一蹬,頓時如離弦的弓箭,氣勢磅礴直沖蕭遙。
剛剛才停止的肅殺劍風又起。
蕭遙雙手高揮,長劍從頭頂急速斬下,劍光殘影,如寒星鋪天蓋地。
兩柄利劍縱橫交錯,劍勢或如狂暴烈風,或如穩重山巒,快招對快招,慢鬥對慢鬥,偏鋒對偏鋒,攻守招招互換,卻始終勢均力敵。
幾十招之後,兩柄劍再次架在空中,勁力對沖,互不相讓。
星火四濺,風壓怒吼,周圍一切都被狂烈的劍氣摧折,土石碎裂,草木低伏。
蕭遙手臂上的肌骨緊繃到極致,青筋從泛白的手背上暴起,竟然一點一點,将沉重的斬骨劍緩緩壓下。
蘇翡臂力不支,向後退了一大步。
蕭遙的劍落在她方才所站的地點,将地面劈出數道深淺交錯的裂隙。
“我是真沒想到,你不過一個築基,居然有如此能耐。”她長長吸了一口氣,将另一只手也握在了斬骨劍的劍柄上,換成了雙手持劍的姿态。
剎那間,她全身氣勢凜然變化,那股厚重的劍壓略有減輕,無鋒的劍氣卻似乎加重了幾分鋒銳。
糟糕。
吳銘站在蕭遙背後,心道一聲不好。蘇翡變換了劍勢,怕是要使出全力。
可他躲在蕭遙身後布陣,法陣還未完全成型。
那二人的劍氣将附近所有土石全部碾碎,地上草木橫斷,地下遍布劍痕。他畫了三次法陣,陣紋全在成型之前就被斬斷。
以至于原本打算用陣法困住蘇翡的計謀成了泡影。
“她用了雙手持劍,你的力道此時已比不上她。”吳銘低聲朝蕭遙道,“別再和她硬拼。也別再幫我擋劍。”
他撒了一個謊:“我的法陣已經布好,她攻來時你閃開,讓她踩入我的陷阱。”
蕭遙維持着架勢,目光深沉盯着蘇翡,沒有回答。
萦繞蘇翡周身的劍氣越來越淩銳,吳銘手心滲出一點冷汗。
他還沒想好對策。
實在不行,或許只能用遁術帶着蕭遙逃跑。
蘇翡膝蓋微微彎曲,正要蓄力前沖,動作卻突然頓住。
神色也明顯變化——全力以赴的表情怔了怔,漸漸變得松緩。
“她似乎在同誰傳音。”吳銘絲毫沒有放松,甚至更加緊繃,“當心她要用其他手段。”
然而片刻過後,蘇翡卻出乎意料地放下了劍。
“又不是我們想找的東西。”她一邊說,一邊把斬骨劍收回背後的劍鞘,“再打下去也沒什麽意義。恭喜你,撿回一條命。”
她說完,毫不拖泥帶水,轉身作勢要走。
腳步剛動,突然一頓,朝吳銘道:“他說那件法寶,你可能用得上,自己去取。取的時候小心暗箭。”
他?誰?
吳銘剛打算開口問,蘇翡已經禦劍起飛。
另外兩個方向也同時升起禦劍的流光,三道流光在高空中彙合,随後共同前行,一晃眼便飛出了視線之外。
其中一人是孫棕,另一個,定然是蘇翡剛才說的“他”。
吳銘覺得那道化作青光的人影,似乎在空中看了他一眼,那感覺似曾相識。
蕭遙緊緊盯着蘇翡離去的身影,直到她的靈息完全消失,才收劍入鞘。
他難以置信:“她們,就這麽走了?”
她們費了那麽大勁,又是召集人手讨伐仙獸,又是布下那麽多法陣讓靈寶現世,還同他們交戰一場。
戰鬥十分激烈,招招直沖要害。
可打到一半,突然就這麽走了,聽她的意思,那法寶也不要了,直接讓給吳銘。
蕭遙有些怔懵,他們什麽意思?
吳銘思忖一瞬:“她們在找一件特定的法寶。”
他曾經偷聽到蘇翡和同伴的對話,他們一直在尋找什麽東西,只可惜名字他忘了。
“他們在斜午道和石門秘境,用大量靈氣召喚靈寶現世,但出現的卻并非他們想要。”
蘇翡究竟在找什麽,吳銘很是好奇。畢竟上一次,蘇翡誤以為他知曉了他們的秘密,打算殺他滅口。
這次卻不知為何,不打算殺他,莫名其妙地走了。
“不管他們了,”人都走了,他在這兒胡亂猜測也毫無用處,“走吧,我們去看看那法寶。”
想要靈寶的修士,全都被孫棕的法陣解決,正好省去了他們同人争搶的麻煩。
二人朝着法寶真正所在的方向走去,沒走幾步,身後傳來幾聲呼喊:“吳兄!蕭兄!”
李麟,薛懷信和錦初趕到。
李麟胸口劇烈起伏,看來一路趕得很急:“我們路上遭遇了一只極其悍猛的仙獸,只有我和薛兄兩人,對付起來有些吃力,因此耽擱了一天時間,現在才到。”
錦初悶聲哼道:“什麽叫只你們兩人?我不是人?”
薛懷信:“你那戰力,找個地方躲好不讓我們分心,就是最大的幫助。”
他看了一眼廣闊平原上到處躺着的修士,問吳銘:“這些,是你們的手筆?”
吳銘:“是蘇翡。走吧,邊走邊說。”
五人再度聚齊,都安然無恙。
李麟聽完事情經過,啧啧稱奇:“他們居然搞出這麽大陣仗。那樣高強的實力,絕非普通的散修,不知究竟什麽底細。”
“不過,他們不要那靈寶,反而便宜了我們。可見天命站在我們這邊。”他折扇一搖,自豪道,“我就說,我身負氣運,有天道護佑,什麽事都不做,就能白撿一靈寶。”
“那靈寶吸收了鎮守仙獸的精魂,威能定然十分強勁。”
錦初斜了他一眼:“轉化完成的靈寶在哪呢?我怎麽沒看見?”
吳銘朝四周環視一眼,此處距離那個巨大坑洞大約一兩裏,仍處于平原之上。
四周都是一望無垠的草甸,未見任何奇特之處。
可那道青光,确實是從這裏起飛,證明靈寶就在這附近。
蕭遙突然拉了拉他的衣袖:“地上是不是有什麽東西?似乎隐藏着一個法陣。”
吳銘定睛朝草地上一看。果然,有一圈淡淡的痕跡藏在草叢中,不仔細看很難發現。
他半蹲下身,扒開草叢,看清了那些縱橫交錯的線條。
“隐匿陣法。”
這種陣法是障眼法的一種,可以将陣內的東西隐藏起來,不讓人發現。
蘇翡這幫人做事十分周詳。
他們在最顯眼的巨坑中放一個假的,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将真的用法陣隐藏起來,這樣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別人來搶奪,橫生一些不必要的枝節。
吳銘将法陣破除,被隐藏起來的法寶顯現在幾人眼前。
一枚六角形銅盤立在地上,上刻五行八卦和各種符咒,正中央一個活動指針,泛金光華淡淡流轉。
這是陣修用來勘測天象風水的星盤。
難怪蘇翡說,這東西吳銘用得上。
蘇翡還提醒他,周圍有機關暗器。
他将機關也一一破除,把法寶收入囊中。
這一趟秘境之行,不僅同仙獸戰鬥,同修士厮殺,積攢經歷磨砺道心,提升了戰力和修為,還收獲了許多上品靈草靈材。
吳銘更是得到了秘境中最高階的法寶,可謂收獲滿滿。
李麟又自誇自己是主角,帶領這一群兄弟尋獲了機緣。往後只要繼續跟着他,必能屢獲奇遇,修成正果。
這些言論幾人早就聽得耳朵起繭,充耳不聞将他無視。
蕭遙問吳銘:“那些被法陣束縛的修士如何處理?”
吳銘想了想:“法寶已經到手,無須再同他們争奪。把法陣破除,将他們放了吧。”
他調侃:“郡主要磨砺道心。我得上天保佑,白撿了一件法寶,也該扶危救困,積攢些功德,才好讓老天繼續護佑。”
薛懷信問:“我們助他們脫困,他們恩将仇報怎麽辦?”
吳銘:“無所謂。他們被孫棕的法陣捉住一次。倘若敢朝我們出手,那就被我的法陣再捆一次。”
他新得了一個陣盤,手正癢,正好可以用那些心術不正的人的鮮血開個光。
李麟附和:“七擒七縱也是一種樂趣。如有人恩将仇報,朝我們動手,薛兄,你記得裝出一副震驚之色,然後在他們最得意忘形的時候咧嘴陰笑……”
薛懷信無視了他,徑直從他身旁越過,跟着吳銘破陣救人。
将滿地連成一片的法陣完全破解,已經到了晚上。
一行人在平原上找了個合适的地方安營。
李麟迫不及待拿出鍋碗瓢盆,讓薛懷信幫忙搭竈生火。
吳銘離隊的這些天,蕭遙不做菜,他五髒廟雖不餓,心裏卻早已饑渴難耐。
今晚,終于可以吃上一頓熱騰騰的飯食!
兩口鐵鍋同時架在火上,一口鍋炖湯,一口鍋炒菜,沒一會,便飄散出濃郁的清香。
腌制好的臘肉雖不如現殺的新鮮,卻另有一番絲絲入味的鹹香醇厚。微棕的色澤猶如一塊陳年琥珀,晶瑩剔透。面上附着一層薄薄鹽霜,似如冬日的霜花。
一口咬下去,肉質柔韌有嚼勁,鹹味過後又有一絲淡淡回甜,口感層次分明,令人回味無窮。
幾人大快朵頤,連一向注重儀态的薛懷信,都失了世家公子的持重端方。
吳銘正吃得津津有味,好幾股靈氣氣息出現在周圍。
東南西北各個方向的草叢裏,都站着影影綽綽的人影。
——他們被一群修士包圍了。
錦初一口菜卡在咽喉,口齒含糊不清:“他們,尊滴恩将仇報,打素圍攻我們?!”
吳銘放下了碗筷,眼中寒芒鋒銳。
居然敢在他“充盈道心”的時候來打擾,他必定将這群人用作血祭,讓新到手的法寶在血池裏開個光。
一個修士當先從長草堆裏走出,目光灼灼看向他們,似如一頭饑餓的野狼。
吳銘的手指按在了劍上。
修士盯着鐵鍋看了一會,舔了舔幹燥的唇角,咽下一口唾沫:“幾位道友……”
他的臉和脖子變得比眼睛還紅:“你們……吃的什麽?這味道好香,能不能,勻我一口?”
吳銘擱在劍刃上的手一滑,差點割破指尖。
他一臉怔懵看向對方。此刻又一個修士腆着臉上前,請求道:“能否也勻我一口?肉湯的味道太好聞了。”
其他修士也紛紛上前,将包圍圈縮小到他們五尺之內。
這些人全是被香味吸引,循着味道來的。
修士們眼巴巴地望着鍋裏,唾液吞咽的聲音接二連三。
此前從未有人想到,修士闖秘境,尋寶物,積戰功,煉道心,竟然會有人如春日野游那般,把鐵鍋帶入秘境炖肉湯!
倘若在別處聽聞,定會恥笑一番。這些人把秘境歷練當成什麽了?
哪家不谙世事,嬌生慣養出來的傻公子才會如此驕奢,離不得享樂。
然此時鐵鍋擺在面前,卻是誰也不敢嘲笑半句。
那食物的香味太誘人了,熱騰騰的香氣從鐵鍋四溢出來,竟比那些天才地寶更具誘惑,令人無法抵禦。
吳銘怔懵了半晌,過了一會才回神,将手從劍上放下,重新拿起碗筷。
他将這些人統統視作草木,對其故意視而不見,自顧自地吃起來。
蕭遙做的菜,只有他們五人的分量,憑什麽要分給別人?
一口都別想!
在衆多羨慕的目光中,他填飽了肚子,心滿意足的放下碗。
忽然某種難以言說的玄妙感覺湧上心頭,心念微微一顫,仿佛有什麽力量沖破了無形的枷鎖。
丹田升起一股暖意,隐隐有了結丹的征兆。
心境意外又似乎理所當然的有了突破,他或許可以沖擊金丹了!
這一夜過後,五人在秘境中繼續歷練,各類珍稀的天材地寶時有收獲。
一直到半月後秘境關閉。
離開秘境,又回石門鎮吃喝玩樂了幾日,方才盡興盡情,返回上林宗。
……
出門月餘,吳銘回到了天權峰。
一回峰,尚來不及休息,就有執事弟子抱着一大堆賬冊文書讓他過目。
他不在的這一個月,峰中堆積了成山的事務需要他定奪。
吳銘看傻了眼:“為何不直接去詢問霖雨道君?”
往常他不在的時候,峰中大凡小事,霖雨這個峰主都會降貴屈尊親自處理。
“小師兄不知道?”執事略有詫異,“道君在小師兄出門的第二日,也離開了天權峰。前日才回來。”
也就比吳銘早一天。
這一個多月,他二人都不在峰內,執事總管無法決議的問題,全都留着等他們回來。
因此才堆積了這麽多。
吳銘驚訝:“道君去了何處?”
弟子搖頭:“不知。”
峰主行事,何需朝他們告知。霖雨道君去了哪裏,做了些什麽,他們這些屬下怎麽可能知曉。
吳銘在這之後見到了霖雨。
對方用靈識朝他身上一掃:“看你這樣子,全須全尾,生龍活虎,此行應當很順利?”
他輕飄飄問:“可有遇到什麽趣事?”
霖雨莫不經心,吳銘也答得敷衍,只随意說了幾句。
他的私事,無需朝霖雨逐一禀告。
霖雨道君也不多問,只說:“你丹田中靈氣沉積,修為圓滿,道心也得到足夠的打磨,有所突破,已可嘗試結丹。
三月後,有一天時之日。你可在那日渡劫,沖擊金丹境界。”
吳銘本就有這樣的打算。
既然連霖雨這樣道行高深的大能都這麽說,他破境的幾率,想必十拿九穩。
霖雨又道:“為了有更強韌的筋骨對抗天雷,這三月,你當抓緊時間,用蘭泉玉床日夜淬煉。”
吳銘瞬間打了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