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008章 第 8 章
二人走出浮塵觀,到了客棧門口,那名青衣修士站在門口,抱臂倚牆而立。
吳銘目光和他對上,彼此都看出對方想法。
他走上去:“借一步說話?”
青衣修士點頭,兩人走到一處僻靜牆角。
吳銘笑問:“如何,人心是不是也沒那麽險惡?”
方才不少素不相識的人都站了出來,為他們說話,替他們洗清嫌疑。
青衣修士冷嗤:“不過是因為還沒到真正利益相關的時候。真遇到危急,你且看着,人心的惡,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什麽壞事做不出來。”
“無所謂,反正我想去岷江大佛的位置坐坐。”吳銘上下打量他一眼,“你是那個……四海盟的人?”
“是,也不是。”青衣修士模棱兩可,“能扯得上一點關系。”
“不過既然你問起,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他頓了頓,語氣飄忽,“——此處沒有四海盟。”
吳銘微微一愣。對方的話,定然不是單純的字面意思。
還想再問,青衣修士已經轉身,施施然走了。
回到客棧門口,蕭遙還站在原地等他——嘴角輕微下垂,似乎不太高興的模樣。
吳銘:“怎麽了?”
蕭遙嘴動了動,欲言又止,半天憋出一句“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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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沒事,“那進客棧吧。”
穿過大堂,走上通往二層的樓梯。蕭遙一路跟在吳銘身後,嘴角下垂得越來越明顯,像極了一條沒人搭理的可憐小狗。
進了房,吳銘忍不住再次詢問:“究竟怎麽了?有事不妨直說。”
蕭遙沉默了一會,還真有話直說了:“不知道為什麽,你和那個穿青衣服的人一同走到後巷,我就開始覺得心裏不舒服。”
“我一想到,你和別人有什麽事,背着我不讓我知道,心裏就感覺酸酸澀澀的,很難受。”
吳銘半張着嘴,把他說的話消化了大半晌……
——啥?!
沒聽錯吧?是自己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震驚了一會,又思慮了一會——“你不會喜歡我吧?”
“不會!怎麽可能!絕無此事!”蕭遙急道,“你我不過才認識幾天,我不是那麽輕浮的人!”
多麽決絕的态度,多麽令人安心的否認三連,他就說,蕭遙對他的态度雖然奇怪,但并非愛慕。
吳銘長舒了一口氣,把心放下。
正放到一半,又聽見對方說:“你在我心中,猶如天上皓月高不可攀,我這樣的人怎配肖想。任何一點非分之想,都是對你的不敬和冒犯。”
“因此,我絕不可能喜歡你!”
吳銘:“……”
“哦。”
他面無表情轉身,走向床榻,對蕭遙視若無睹。
心道:可真會說話。閉嘴吧你。
***
日升月落又過了一天。
這日上午,房門被人砰砰砰敲響。
如此粗暴無禮的做派,必定是下院弟子無疑。
吳銘打開門,門外弟子抱怨:“怎麽這麽久才應門,大白天的也不知道在房裏做什麽。”
“仙門有令,”他抱怨完,才說,“速去浮塵觀正殿等候。”
吳銘:“怎麽着?”
又去下院?又和仙宗修士被殺一事有關?
“還能怎麽着,”弟子不耐煩地解釋一兩句,“你們明日要上仙宗了,叫你們去,交代一些注意事項,免得你們不懂禮數,尊長面前失儀。”
“哎呀不跟你們說了,我還忙着通知其他人。”
下院弟子轉身幾步,又去敲另一間房的門。
吳銘和蕭遙對視一眼,一同踏出房門,去往下院。
浮塵觀大殿,熏煙缭繞,紫氣飄飄。
殿內四角分別立着四個弟子,中間擠着許多修士——都是通過點仙會,點名入冊的仙宗準門人。
但沒見到薛懷信,青衣修士,以及印象中的幾個世家子弟。
魏盛見到二人,上前搭話:“聽說明天就要上仙宗?不是還有事情沒解決嗎?”
本宗下界的仙長被殺,兇手還沒找到,這事,也不管了?
“點仙會的時間是早就定下的。”旁邊有人插話,“這可改不了。”
“點仙會的日程乃仙宗掌門決定,五處點仙臺同時進行,哪會因為一處出了點事故就全部更改。”這人壓低聲音,“別看決明仙長在下院權大,可在仙宗,也只是個負責雜務的。仙宗裏道行高深的尊長多着,一個金丹初階根本說不上話。”
“流程早就定好,天塌下來,他也必須在今天上午把名冊上交宗門,明日領着新弟子上山。如若辦事不力,仙宗怪罪下來,傷的可不是那點顏面,而是性命。”
吳銘心中一凜:“決明道人不在下院?”
“不在啊,回仙宗上交名冊去了。”不是才說了嗎。
“準弟子中可能混入了四海盟的人,就不怕有人趁着此時搞事?”
“決明仙長不在,下院還有五個築基呢。”修士信心滿滿,“下院的掌院乃築基巅峰,有他坐鎮,怎麽可能出亂子?”
幾人閑聊完,站在原地等着下院長老交代事項。然而一刻鐘過去,沒有尊長到來。
又過一刻鐘,仍舊沒有人來。
修士們等了這許久,漸漸有些不耐煩。
問大殿內的值守弟子,也只說“掌院忙完事,自會過來,等着就行”。
衆人百無聊賴,又開始交頭接耳,殿內絮絮聲一片。
魏盛忽然打了一個很響的噴嚏,揉着鼻子難為情道:“這大殿裏的熏香味太濃了,我鼻子有點受不了。”
他也奇怪:“為什麽浮塵觀的熏香不和別處一樣?”
吳銘好奇:“別處下院不是這種香?”
魏盛朝他上下端詳了一眼:“吳道友不喜熏香?”
吳銘衣服不熏香,身上也不佩香囊,只有淡淡皂角味——并非因為不喜歡,單純只是窮。
“上林仙宗的下院,統一配烏木香,”魏盛解釋,“玄門大部分道觀,都用這種香。”
“烏木香能鎮定安神,驅逐蛇蟲鼠蟻,留香持久,性味風雅。”
哪哪都好,“就是有個大問題,貴。一克可值千金。”
“聽說每座下院分配到的量都是定好的,他們也得省着用。”
“我曾去過好幾座下院參拜,別的地方,香味都一樣,”魏盛又揉了下鼻子,“只有這裏,味道特別濃。”
“他們用的量特別大,”思來想去,只能解釋為,“大概浮塵觀的香客多,特別有錢。”
吳銘饒有興致聽着,蕭遙卻皺起了眉:“這香的味道,似乎有點不對勁。烏木香的氣味之下,似乎還壓着另外一種氣味。”
吳銘:“這你也能聞出來?”
鼻子這麽靈?跟狗一樣?
蕭遙臉一紅:“我修習過一點醫術和丹道,分辨過幾年草藥,對味道比較敏感。”
吳銘:“……”
忘記蕭遙是全才了。
三人正說着,倏然間,“嘭”一聲——
人群裏一個修士雙膝跪地,身子一軟,慢慢倒在了地上。
“怎麽了這是?”
“站久了,中暑暈過去了?”
“沒可能吧。再怎麽都是通過點仙會的修士,身子骨哪能這麽孱弱?”
衆人七嘴八舌,紛紛上前查看。
還沒弄清楚狀況——
嘭,嘭,嘭,倒地聲接連響起,一個又一個修士癱倒在地。
“烏木香的味道之下,還壓着另外一種氣味”蕭遙這句話驀地在吳銘腦中浮現。
他思緒一動,迅速用衣袖捂住口鼻,大聲提醒衆人:“熏香裏有毒!”
大廳裏濃烈的烏木香,是為了掩蓋毒氣的味道!
可惜衆人在正殿裏站了大半個時辰,吸入了大量的煙氣,毒入肺腑。吳銘只覺腿一軟,向下倒去。
他即刻以劍撐地,半跪在地上不至于完全癱倒,但頭暈眼花全身無力,怎麽都無法再站起來。
修士一個接一個地倒下,橫七豎八癱了一地。而在混亂中心,卻有一人影站着,平淡看着此時發生的一切,絲毫沒受毒氣影響。
吳銘強忍頭暈,擡頭看向他。這個人,他有點印象。
這幾日在客棧,偶爾幾次擦身而過,這個灰衣修士的衣着相貌,行為舉止,都極其平常,看不出一點問題。
可此刻,他拿着劍——無論癱倒的沒癱倒的,都一人刺了一劍,一劍刺穿胸膛。
冒着絲微熱氣的鮮血從修士們的心口處汩汩湧出,很快在地上彙集成觸目驚心的赤紅血海。
灰衣修士淡然自若地踩踏在血水上,不疾不徐,一步一步朝吳銘走來。
踢踏的回音在木質地板上空響,如鼓點一聲一聲敲擊在心上。
死亡的腳步,步步逼近。吳銘卻無力站起。
突然,一只手搭住他後腦,手勁一帶,将他的頭轉了個向。
緊接着,有人碰上了他的唇,溫滑的觸感侵入口中,一股熱氣渡了過來。
這一刻,仿佛所有的喧嚣盡數消散,整個世界只餘寂靜空白。
短暫的呼吸糾纏一觸即止,蕭遙那張俊美的臉占據了他的全部視線。
“抱,抱歉,”蕭遙從脖子一路紅到耳根,色彩比地上的血窪還要鮮豔,“我并非有意冒犯,只是……修習的功法需要如此。”
吳銘:“……我知道。”
他清楚那是一種解毒的醫修功法,蕭遙渡了一口氣給他,渡氣之後,頭暈和力乏的症狀迅速消失。
他很快重新站起。剛立穩,聽見灰衣修士“咦”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