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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C58.

C58.

老沈的話, 莫翌鵬是附議的。

對于馮二這種走一步算十步的人,他失戀可不是單單失戀,沒準還是失婚。就沖鏡子這麽護食的狗樣子, 栗小姐提一句我們結婚吧,有人怕不是甘願被人家套得牢牢的。

原本這話也沒毛病, 不知道是誰笑了聲。一群狐朋狗友互損慣了, 葷段子也不新鮮的。莫翌鵬聽到起哄,笑眯眯繼續道:“所以我就服栗小姐, 什麽都不用做,就把有人套得服服帖帖。”

話音落, 喝酒上頭的馮鏡衡突然伸手來, 逮着莫翌鵬下巴一別作咔嚓的手勢,老友間也不影響他掉臉子。馮鏡衡警告的意味, 胡咧咧也得看人, 滾吧!莫翌鵬瞅馮二和老沈叨咕半天了,他略微有點不爽,畢竟前段時間我才是站隊你馮二的人,怎麽你這個人陰晴不定的,掉頭來,你還是願意和老沈交心。

莫翌鵬自覺咧咧了,試圖加入他們。也問他們一晚上聊什麽大業務呢, 豈料馮二壓根不買賬, 并叫莫翌鵬挨他遠一點,一身的脂粉味,香水沖得他腦仁疼。

馮鏡衡明明在說他莫翌鵬。結果, 莫這厮一不痛快就把女伴打發走了。還把罪名羅織到馮二頭上。人家姑娘不樂意了,怪那位馮先生眼睛長在頭頂上, 也太傲了些。

莫翌鵬假意賠不是,說他們馮二向來這樣,好起來是個人,臭起來沒人理的。他今天失戀,純粹看不慣別人成雙成對,就這麽小心眼。女伴被這麽哄了幾句,才算平複了。

莫翌鵬再回來包廂時,馮鏡衡已經被老沈架起來,說送他回去吧。又問鏡子今天怎麽回事,這麽不擔酒,不是你的道行啊。

被扶着的人,不以為意,口裏的話完全與老沈他們不搭噶,“她喜歡鈴蘭告訴我幹什麽,她喜歡栗子蛋糕反正也有人給她記着。”

“她那個前男友狗屁不是,他媽我看他一眼都是給他擡咖了。除了和她老爹同行有話聊,有什麽?哼,青梅竹馬真是了不起呀。”

“我等了她兩個小時,老沈,你說我這兩個小時去幹點什麽不好。”

“她那些話,句句都向着她爹,當然也會向着她舅舅,選擇題更是做得穩狠準。無欲則剛的人就是了不起。她有什麽了不起的,她不過就是仗着我拿她沒辦法罷了。”

老沈送鏡子回去的路上,看不下去了,要鏡子把手機給他,“我通知你那位來吧,啊。你也別嘴硬了,沒臉沒皮的事你不是最擅長的嘛。”

馮鏡衡四仰八叉地往車後座上一躺,聽副駕上的老沈這麽說,很不痛快,撐手起來罵他們這些僞君子,“誰沒臉沒皮。我比你們這些敢想不敢做的人坦蕩多了,怎麽,我說得不對嘛,你去問問她爹,是不是沒放下,鬧這一出,是不是因為他看不慣以我為代表的某一階級,比如,他原先那個情敵。”馮鏡衡敢保證,他替栗老師把向女士這邊安撫明确好了,一準什麽挑毛病沒有了!這就是男人。

老沈聽不懂鏡子在說什麽。鏡子也沒指望好友懂,甚至囑咐老沈一句,我和你說的,別吵吵給外人聽。

沈羅衆啧一聲,掉頭來問後座上的人,“你到底醉沒醉啊!”

後面的人半晌沒吭聲,最後來了句,“這話我也就和你說說。老沈。”

沈羅衆感懷到鏡子的真心,還報他一句,“嗯。要不要我幫你通知她。”

馮鏡衡臭哼一聲,“不稀罕。這種算計來的東西有什麽意思。一個晚上,她想聯系早聯系了。”

“她壓根不知道我要她什麽。”

老沈也不懂,“你要她什麽?”

“滾吧。趁我還活着。”

沈羅衆笑了笑,用一種不言而喻的嘲諷,嘲諷鏡子,也跟着有點嫉妒。

他即便這一刻也還是有點不相信,栗小姐會吃鏡子這套。她那麽個冷淡的人。

直到他們一齊到了裏仁路。沈羅衆送馮鏡衡進了別墅,鏡子壓根沒醉,甚至有條不紊地喂了貓,把房裏的貓屎跟做生化試驗般地武裝起來,清理完了。

最後把這貓抱出來,一副自家孩子,管它怎麽屙屎,弄幹淨就是個寶的洋洋得意。

沈羅衆不禁傻眼,笑話老友,“你這種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的少爺,也會養貓了。”

某個二世祖冷哼一聲,突然立起複仇人設來,“我偏要把它養得膘肥肉壯的,叫它離不開我。到時候,它那個媽想要走,難!”

沈羅衆恨不能笑出眼淚,“不知道的,以為你倆争奪孩子撫養權呢。”

馮鏡衡擺出一副臭屁的冷谑嘴臉,“她?她自己還是個孩子呢。爹寶女。嬌滴滴的……”有人口吻明明輕蔑的,神思卻浮想缥缈起來,飄到那層巒疊嶂裏,意淫的人比誰都知道,他不過是狐貍心理,葡萄樹下的狐貍,嘴上喊酸,那嬌滴滴的果實喂到他嘴裏,他比誰都受用,老實!

沈羅衆走後,撸貓的人伺候得七七十分恣意,他手停下來,七七甚至把腦袋湊過來頂他的手掌。

某人揪它頸上的皮沖它說話,“真把自己當主子了是不是?你當初掉泳池裏的樣子很醜知不知道?不是口口聲聲獨立自我的麽,獨立自我的人就該男女平等,憑什麽我掉水裏你就不能救了?憑什麽你就不能主動一次!”

七七被某人揪着直叫喚。偏過來頭來,沖他哈氣。馮鏡衡手一松,它即刻t從他膝上掙脫般地跳下去,像只兔子。

貓科動物的天生警覺感,七七身型未動,只扭頭過來打量了眼馮鏡衡,聽他道:“誰理誰是狗!”

說罷,發狗瘋的人一路用腳,把七七當球,一路攆回了房間,還不忘安撫它,“放心。大人的官司上升不到你,你就安生跟着我,你那個便宜媽不過嘴上說說罷了,她和她爹媽住一天,一天難保全你。”

次日上午十點,馮鏡衡進公司的時候,他的二助正在電梯口簽收一束粉色的乒乓球菊,見到老板從電梯門裏出來,忙不疊地打招呼,也将手裏的花往身邊藏了藏。

馮鏡衡即便心情不大好,也看得出這是祝希悅的私人花束,“藏什麽,偷的?”

祝希悅搖頭,“朋友送的。”

馮鏡衡沒事人地往裏走,難得寬慰下屬一句,“送就送了,藏着掖着的幹什麽。”

祝希悅這段時間早已習慣老板的毒舌,其實他們馮總挺好伺候的,交代的事情辦到位,其他的他全不管你,你明目張膽在工位上摸魚他也懶得理你。有次祝希悅刷短視頻,馮總散會下樓來,她沒來得及退出,那裏頭哈哈哈笑着,馮總投來的目光像是在說,少看點吧,對腦子不好。也就不予追究地揭過了。

眼下,她聽老板這麽說,追随的腳步,跟老板一齊往裏走。馮鏡衡至今對這位二助都算不上嚴格的滿意,當初是杭天保下的,但是,他對祝希悅唯一比較中肯的就是這個姑娘不為了藏拙而什麽都不敢說。他既然招兩位助理,就不必那麽同質化,杭天缜密老練就夠了,有時候,身邊還确實需要一個比較客觀中庸的聲音。

祝希悅給老板解釋,并非是什麽藏着掖着,而是這花她本身就不太想收。今天是祝希悅的生日,可她并不為了收花而喜悅。

嗯。馮鏡衡可有可無地敷衍一聲。

祝希悅直截了當來一句,“我不喜歡他,也拒絕得明明白白。不喜歡這種特殊節日,借着關心或者愛慕之名,其實在給我徒增煩惱的自我感動。”

這些日子,馮鏡衡頭一回轉頭認真打量他的二助,他一面輸入密碼,一面推開了他的辦公室門,卻沒有呵斥他的二助別跟着他了,而是幾分聽八卦的趣味,豎起耳朵來,“嗯,愛慕者?”

“還是個很不識趣的愛慕者。”

脫了外套随意往後面的挂衣架上一撂,回頭來落座的人,笑吟吟地誇贊他的二助,“那你還收他花幹嘛,退回去啊。”

“我退哪裏去啊,馮總,您也體諒體諒我們打工的吧,人家送花的小哥也是靠着這一單單攢工資的。”

馮鏡衡覺得有理。“那麽你還拿在手上幹嘛?”

祝希悅面上有些不明的晦澀。她回頭朝外望了望,這層就他們三個,馮鏡衡明白,有人在看誰。

他也懶得管這些婆媽事。揮揮手叫二助出去吧,并不忘提醒她,把這個月的工資條拿過來,他私人給她報銷20%的月薪,算作她的生日福利。他對兩個助手,一視同仁。

祝希悅先前聽杭助是這麽說來着,但是,她沒想到老板這麽痛快地兌現了,開心根本藏不住,立馬喜笑顏開,奉承老板,說要為老板效忠到退休。

馮鏡衡不聽這些沒營養的話,反過來問二助,“女人都愛收花,到底為了什麽?”

祝希悅這回一點不木讷,甚至願意為老板答疑解惑,“女人不是都愛收花,是愛喜歡的人送給她。”

“……繼續。”

祝希悅有點懵,繼續什麽啊,她反應再反應,才壯着膽子問老板,“馮總,您、是不是和栗小姐吵架了?”

“……”

到此為止,如果是杭天,那厮堅決閉嘴,溜之大吉。偏偏祝希悅愣頭青,愣也有愣的好處,她簡單但赤膽,“栗小姐那樣的好脾氣,馮總,您怎麽舍得跟人家吵的呢?”

“……你才見過她幾面,就斷定她好脾氣了?”

“她就是好呀。我和她柏榕酒店會面那會兒,是我最低谷的時候,我都以為工作保不住了,媽媽又開了那麽大的刀。那陣子,只有栗小姐問候了我,還輕言細語地安慰我,會過去的,時刻朝前看,前面的前,金錢的錢。”

馮鏡衡聽到居然還有這一出,不禁笑出聲,真是個財迷呀。給人喂雞湯也不忘提醒人家賺錢。

祝希悅再道,馮總叫她準備泡面、飯團那些的時候,她見到栗小姐下來,口無遮攔地問栗小姐,我們馮總是不是喜歡你?那時候栗小姐有點生氣,可是她還是怕祝希悅被老板罵,留下來吃完了那一頓。

馮鏡衡的重點是,“她為什麽生氣?”

祝希悅搖頭。

而問話的人卻自己連上了,因為幾分鐘前,某人在頂樓上嘴嗨她是書呆子,被她捉了個正着。

那晚莫翌鵬逮着馮二談借款的事,原本馮鏡衡不稀得答應他的,就是因為自己嘴嗨,怕栗清圓一走了之,頂樓上,他沒撐過一刻鐘,就把莫翌鵬打發了,行了,我答應你,你別煩我了。

祝希悅手裏依舊捏着那束花,然而花束全朝下的。她即便母胎solo也不影響她作為女性的共情,得了老板的生日福利,更是要一心盼着老板好,“馮總,女人的話得反着聽。”

“是嘛,那又為什麽不直接告訴我正确的呢。”

“因為‘智者不入愛河’。”短短兩個月,小姑娘也能跌跌絆絆說幾句大人話了。

墜入的人,都是盲目的,甚至是甘願愚蠢的。

辦公室這頭,主雇兩位暫時收梢。杭天敲門的時候,祝希悅很明顯的喜悅之色,聽杭天問起她手上的花是怎麽回事,祝希悅誠如她口裏的話,甘願愚蠢的。

馮鏡衡接過杭天的一杯冰美式,猛嘬一口,替他的二助說話,“人家今天生日。”

杭天:“是嘛。生日快樂。”

祝希悅片刻,腦袋如同她手裏花束朝下的乒乓球菊。

杭天即刻跟老板彙報工作,也第一時間給了老板想要的東西。馮鏡衡收起看客的心情,攪和一塊冰出來嚼,從杭天遞過來的信封裏倒出兩張酒店開房入住登記的明細。

印件上前後兩次的登記明細,好巧不巧,都是指向季成蹊和同一個女性。

而其中一次,板上釘釘地早于7月7日之前。

馮鏡衡對于這個結果,絲毫不意外。他當着二助的面,沒說什麽,只揮手叫她出去。

頓了頓,又喊住了二助,要二助幫忙買束十一朵的紅玫瑰,對,就是紅玫瑰,即便她聲稱喜歡鈴蘭,他也不照辦。因為這些鮮紅才是他的心意。

祝希悅領命,預備去幫忙訂花給栗小姐了,她愛慕栗小姐的心情,不忘問馮總,“卡片上寫什麽呢?”

馮鏡衡再撈一塊冰出來嚼,當着兩個助手的面拉不下來臉,只高高在上來了句,“知名不具。”

“哦。”

“……等等,你先去買花,拿回來,卡片我自己來寫,再安排老宋去送。”

辦公室只剩杭天和馮鏡衡了,後者才把這印件扔回給杭天,“派個同城急件,寄到栗老師的社區醫院去。”

這是杭天沒想到的,他滿以為老板要這些證據是要栗小姐死心。他也直接把疑惑跟馮鏡衡道了。

案前的人才舍不得告訴她,而且他也确定有沒有實質關系都不影響她的判斷。他要的是栗老師眼見為實。這些證據,是他們前天晚上博弈的補充說明。馮鏡衡說過,他可以一手茶一手板子,該他受的罰,他絕不撇讓。

但是,原則準線的東西,他也要栗老師明白,我叫你和他割席,絕不是頤指氣使,随便說說的。

*

下午兩點剛過去一會兒,馮鏡衡叫杭天留下的公務手機上,進來一則來電。

尾號四位精準地指向着栗朝安。

馮鏡衡全無猶豫地接通了,對話沒來得及說話,他先問好了,“栗老師,下午好。”

那頭聲音淡淡地,卻也是平靜地,平靜地問馮鏡衡,“你這會兒有空嗎?”

“我不需要坐班,但是也确實有不少事情要處理……”

栗朝安幹脆不和他迂回,“嗯,既然你不需要坐班,還是你遷就我吧,過來一趟。”

馮鏡衡無辜地問一句,“是去栗老師家裏還是、”

栗朝安不慣着狐貍精,“你寄件上頭的地址。聽明白了嗎?”

“好的,一個小時後見。”

社區醫院總共就一棟二層小樓,連廊式的,長而闊的格局。住院部在後頭,原來是處舊小學的遺址,一座座紅磚砌成的屋子,正因為這裏得天獨厚的不用上下電梯甚至帶露天的草泥環境,反倒是很适合療養康複。

門診和檢驗科相關t的設備俱都安置在前面這棟樓裏,最東面的一小間該是後面擴建的。從前頭正臉看,有一條很明顯的加隔出來的縫隙,那些縫隙裏填滿了風雨與斑斑青苔。

醫生東面間的辦公室院牆上,附着茂密的爬山虎。

主樓頭臉中央的花壇子裏,種一株柏樹,從樹的抱圍也看得出年齡,這裏原先是鎮上的衛生所。如今城鎮一體化,醫療系統的輻辏很廣泛,許多三甲醫院安置不下的康複人員也都會介紹到下頭配套的社區醫院來療養。

馮鏡衡背着手,站在這株柏樹下頭,陰陰涼涼,甚至能看到吊絲下來的蜘蛛。

二樓朝南的一扇窗戶移豁開,栗朝安低頭來找,馮鏡衡閑庭信步之态地仰首來,走出樹下的陰影範圍,好叫樓上的人看清楚些。兩廂視線交集到,馮鏡衡甚至正式地颔首了下,聲音沉穩且端持,“不要緊,栗老師,您先忙,我可以等。”

栗朝安清瘦見老的臉上,往下俯視的緣故,當真有幾分菩薩低眉的慈悲,他沖樓下人一勾手,示意他,上來吧。

栗朝安下午沒門診,在寫一份病程的康複報告。

辦公室裏的空調氣溫打的很低,圓圓時常說爸爸唯一不服老的一點就是不怕冷。有他在的地方,冷氣總能開到圓圓滿意。

也許就是冷氣的緣故,室內一株琴葉榕養護得極為的翠綠。栗老師的筆電噼裏啪啦的鍵盤聲,馮鏡衡進來後,他也沒停下來,依舊專心致志地對着屏幕,口吻像極了一個醫生該有的素養,無情才是真正的有情。

“坐。”

馮鏡衡也沒覺得被冷落,随便撈把椅子,往伏案人面前落座。

別說,他們父女倆忙工作的樣子,當真如出一轍。

馮鏡衡把手裏的一盒碧螺春順理成章地擱在栗老師辦公桌上。

伏案的人擡手指指角落上的探頭,叫來人別害他,他沒幾年就退休了。

送茶葉的人甚至朝那探頭上光明正大地看了幾眼,回頭來叫栗老師放心,“您被誣告了,我請律師團給您正名。我來找我未來岳父喝茶,天經地義。誰敢說個不字。”

栗朝安冷哼一聲,随即開口道:“你有時候的脾氣很像我的小舅子。圓圓和你說過她舅舅嗎?”

馮鏡衡心空拍了一秒,他嘴上含糊地承認,承認知道圓圓的小舅。可是栗清圓從來沒有說過,他像向宗什麽。

“你倆其實風馬牛不相及。但是我小舅子袒護人的時候,和你如出一轍。我就喜歡,我就護着她,誰也管不着。”

“她很愛她舅舅,對不對?”

“是她舅舅太慣着她。溺愛的程度。”栗朝安再說到那年的車禍,為此,圓圓媽病了一場,圓圓卻全程清醒得很,不哭不鬧,該上學上學,該寫作業寫作業。等栗朝安發現的時候,圓圓的性格已經悄然得變了些。

馮鏡衡聽到這,仿佛被人攥緊着一顆心,那指間用力的縫隙裏,淋漓盡致的血。

然而,栗老師話鋒一轉,“這麽多年,她昨晚對着我們可謂長篇大論、口誅筆伐。”

“……”

“總之就是些各打五十大板的話。”

馮鏡衡當真面露驚訝,“她說什麽各打五十大板了?”

栗老師略微不快,一副我說話你插什麽嘴的端持面貌,“聽我說完。”

“反正子女養到某個程度就是債。她甚至不知道跟誰學來的那套,風險對沖地跟我們談條件,搬出去與周末自由外宿,叫我們選,總之,怎麽選她都利好。就是這麽個鬼機靈了。”

馮鏡衡實在沒忍住。恨不得笑得人仰馬翻,對面的栗老師啪地一聲把筆電阖上,只見笑得人還沒收斂的樣子,再在栗老師的話和形容裏揣摩出點什麽,“不是,您該不會認為是我教她這麽說的吧?”

“……”

“栗老師,我實話跟您說,她昨天那個态度,說是分手宣言也差不多了。她跟我說,不要問她那些黏黏糊糊的話,當真我和您必須選一個,她毫無疑問是家庭、父母。”

栗老師存疑的目光。

馮鏡衡點頭、寬他的心,“是真的。我的朋友都可以作證。我昨晚逮着他們牢騷了一晚上。”

“……”

“我還為此氣了一晚上。我心想,我對你還不夠主動嘛,你主動一次又能怎麽樣。”馮鏡衡說着,靈機一動,趁機說點什麽,“可是,我還是給她買花賠罪了。今天我的一個女助理還勸我呢,勸我女人的話都得反着聽。她們矯情擰巴,無非是在你面前才這樣,跟小孩子沖父母才撒嬌一個道理。一個女人不示弱不撒嬌不和你鬧脾氣,那也就和你差不多到頭了。”

栗老師眉間不禁一緊一松。老父親聽出來點別的,“你還有個女助理?”

馮鏡衡笑出聲,“是。我的二助是個女的。千真萬确。圓圓對此了如指掌。”

栗朝安輕蔑哼一聲,揭過不談。他自顧自點了支煙,煙燎着甚至吸上了兩三口,才把煙盒扔給了對面人,示意他自己來。

馮鏡衡順勢摸出根煙,摁火機點燃,兩廂割據般的煙霧屏障仿佛是各自的保護色,片刻,栗朝安才從抽屜裏翻出了他下午收到的這個信件,他質問馮鏡衡,“弄這個給我,是要打我臉還是給我下馬威?”

“我自認為是投名狀。”

栗朝安目光似刃,馮鏡衡面色如水。再聽後者道:“我一向不對任何職業抱以濾鏡。對階級也是。說句不中聽的,算起來,我父親甚至都不是什麽偉光正的好人,他做起買賣來,依舊要疏通要利用人脈。但是他待我母親,待他的兩個兒子是沒話說的。栗老師,我來這一趟,就是想告訴您,如果我不是百分百對圓圓的誠意,我不必要來低這個頭。玩玩的把戲,即便您是長輩,我說句造次的話,您可能一輩子加起來都沒我一年見識得多。”

“我承認前天晚上我莽撞了,我甚至一時昏頭,分不清您跟我父親的區別。我在家和他辯慣了。”

“我父親頭一回見到圓圓,就跟我打趣,說看我踢到鐵板的樣子真是解氣。也和我玩笑,問我是不是真的這麽喜歡,當真是,他和我媽去栗家提親。雖然這話聽起來有點迂腐,但那時我切切真真地想過,哪怕沒有感情基礎的婚姻,如果對方是栗清圓,我願意呢,我願意試試。”

“可是昨晚她那麽篤定跟我說,如果她父母不支持甚至反對,那麽她會毫不疑問地斬斷。”

“我是真的受侮到了。我十來歲開始,家裏的訓誡就是不要輕易把底牌露給別人看,昨晚我對着她,當真一張底牌沒了。我送她到小區門口,回頭的時候就在想,不過就是分手嘛,沒什麽大不了。可是不,栗老師,我等了一個晚上,等不到她哪怕一個字的聯系,心恨不得碎了。”

“我不怕告訴您,您笑話也無所謂。我這裏子都碎了,我還要面子有什麽用!”

辦公室有人敲門,檢驗科的同事,來催栗老師看一下發到他郵箱裏的檢驗數據。

看栗老師有訪客的樣子,好奇了句,聽栗老師解釋道:“嗯,圓圓的男朋友。”

門重新阖上,栗朝安面色如常地看完郵件,聊回來,客觀且公道的口吻,“她哪裏舍得跟你分手。你沒見識過她動真格的樣子,她和那個姓季的分手,回來的時候一臉冷淡,跟剛殺了人也不忌憚你知道的那種冷漠,總之,就是通知你,我和他分了。無所謂你的态度。”

“她絕情起來,和她媽媽一樣。”栗老師這話聽起來像似吐槽,更像衷告。

馮鏡衡适時出口,稍微糾正栗老師的話,“不。原則上,圓圓可比師母絕情多了。”

栗朝安看一眼對面人。

馮鏡衡一針見血,還是他們辯論的那個主題,“她對忠貞最直觀的耳濡目染就來自她的父親。她絕對容忍不了感情上的背叛。”

片刻,栗老師悔不當初,“你下回碰到那個姓季的,壓不住火的時候,也替我打兩拳。”

馮鏡衡笑道:“教唆犯罪也是犯罪。”

栗老師點點頭,為難的口吻,卻也遇到同道中人的殷切,“你說這話,她媽媽沒準會誇你穩重,不毛躁,打人有什麽用啊,平白跌自己身份。換到我,她只會怨我沒脾氣。”

“您知道為什麽嗎?”

栗朝安願聞其詳的樣子。

馮鏡衡說話間,摁滅手裏的煙,“因為師母也不敢,她其實也不敢亂打人的。大多數人只會逞逞嘴強,于是,看別人熱鬧容易,總歸你當真這麽做了,他們還會t反過來教訓你,一把年紀了,沖動個什麽,有勇無謀的樣子,只會叫人發笑。”

絕了。栗朝安盯一眼這小子,心裏嘆道:你不給她作女婿真的可惜了。

末了,馮鏡衡起身來,他親自去給栗朝安洗了杯子,也用他帶來的茶葉,泡了杯熱茶端到栗老師桌上。

茶奉上的時候,他右手在桌面上行了個叩手禮。五指并攏合成拳,拳心向下,一連叩擊了三下。這是茶桌上最标準的晚輩叩手禮。

他依舊坐在栗老師對面,直白且恭敬,“老師,算我過關了麽?”

栗朝安面上平淡,口裏矜持,“你把這些花招留着對付她媽媽吧。”

“我待您和師母,一般高。”

“你是怎麽知道她喜歡蝴蝶蘭的?”

“我不知道。但是我覺得這是禮物,師母應該沒理由不喜歡。”

“她一向這樣。越嬌貴的東西她越喜歡,那些銷售想從她這賺錢最容易了,提一句限量,立馬購買欲騰騰地。”

馮鏡衡作勢只聽不說。這種男人不自知的炫耀式吐槽,他可太熟悉了。

總之,愛人啊,她!萬歲!

栗老師喊人過來談話,最後又匆匆以急會診把人給打發了。一面打發,一面從錢夾裏抽出一張紅鈔票,囑咐馮鏡衡去文墀路對面一家巧雲熟食鋪買點熟食,晚上回去的時候,順便給圓圓加餐,她昨晚都沒肯吃晚飯。

栗老師攏共就給了一百,還口口聲聲,找的錢要還給他。

某個二世祖傻眼了,“一百塊能買什麽,還得找錢給你!太離譜了吧。”

栗老師有條不紊地知會他,“你想去我們家吃飯就得入鄉随俗,一百塊能買什麽,能找多少錢,你這個二少爺親自去買買不就知道了。另外,我提醒你,我當初撿到你的兩個侄兒,就是用我的一百塊化開請他們吃面的。一百塊,能買回你們馮家兩個未來繼承人,綽綽有餘。”

有人即刻收起說笑的嘴臉,颔首受教道:“是。”

*

孔穎沒買到她鐘愛組合的演唱會門票,還被黃牛的要價給氣得不輕。

找清圓吐槽的時候,罵市場監管,能不能把這些黃牛通通抓起來啊。

結果栗清圓給孔穎轉了兩張遠遠高于內場票價的錢,二話沒說,要小穎買,看有誰願意出的,貴一點也不要緊,她陪她去看!

千金難買我樂意!我痛快!

天大地大!開心最大!

孔穎光從清圓發過來的一溜感嘆號裏,就覺得不對勁了,能叫栗清圓這樣的冷人發瘋的,要麽他們集團裁員到她頭上,要麽就是那個馮鏡衡!

沒等到孔穎問呢,清圓等不及了,要小穎先買票,買完她再說。

孔穎很懵,她說不要清圓的錢。

清圓回複,不是她的,是之前馮鏡衡轉給她的,她還有很多,不用白不用,難不成我還還給他。他要,我都鄙視他!

孔穎再道:冷靜。沖動是魔鬼。

她只問清圓怎麽了。

清圓只飛快發來一句,我和他分手了。

可是,接下來,清圓每一條小作文般的文字信息,看得孔穎暈字。都不想看,只打擊好友,這麽充沛的表達欲,傾訴欲,你倆分手,我跟你姓。

清圓很不服氣,她問小穎,我說什麽了,我的事情我自己回去處理,哪裏有問題。他要給我擺臭臉,給我往小區門口一扔就走了。

孔穎:你還沒說什麽。你都說你選你爸了。

清圓:那我該說什麽,我選他?他那種臭德性,下次不得把我家給點了。

孔穎:哈哈哈。

清圓:總之,我才不慣他半點毛病。不聯系就不聯系吧,沒什麽大不了。

孔穎:他萬一真的有事呢。

清圓:有什麽事。他自己都說過的,電話只分想接和不想接,不存在忙到沒時間接。同理,只分想打和不想打。

孔穎:喂喂喂,你現在脾氣也大得很啊。誰慣的。

清圓:我才不要誰慣。我只是清醒了,也徹底明白了向女士的那句話,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孔穎哈哈完做和事佬,無條件站閨蜜,嗯,截止到下班前,不聯系不來接你,就單方面恢複單身吧。失聯24小時的男人,都可以報警撈屍的地步了。

清圓贊同,即便吐槽半天,依舊邏輯清晰地囑咐小穎去買票,她陪她去看。

前男友的饋贈,花掉拉倒。

*

祝希悅這個軸精,因為老板發話要宋師傅開車送花給栗小姐。

她就真的等到宋師傅忙完安置舍費爾那頭,回來公司,才把花交給了宋師傅。

老宋怪小祝,你就不會派別的車子,還非得等我回來?

祝希悅嚴格遵守老板的命令,可是馮總點名要你送過去呀。

老宋笑年輕人,他點的是代表他的身邊人,你又知道這是着急賠不是的花,卻不知道這花送不到正主手上,隔夜就成仇了。

祝希悅一聽,慌了,趁着馮總出去了,連忙催宋師傅走。

栗清圓接到座機通知的時候,已經快下午四點了。

她下樓來,老宋很周到地問候栗小姐,也說明了情況,馮總老早交代了,但是因為老宋今天要去接送代理商,回到公司晚了點。

才把上午的這束花,耽擱到現在。

栗清圓搖搖頭,絲毫不為難人,甚至很是客套地謝謝宋師傅特地來這一趟。

她很是随意的口吻,“馮鏡衡他今天很忙?”

老宋颔首,“好像下午一上班就出去了。”

收花的人面上淡淡的會意,也把手裏一瓶準備的水遞給宋師傅,再一次感謝人家的辛勞。

老宋反過來寬慰栗小姐,“不要緊的。馮總一向待我們都很好,他差遣我們辦私事每一筆都有酬勞的。”

栗清圓再次點點頭。不禁腹诽,什麽樣的人養什麽樣的人,他身邊個個人精。

送走了老宋,栗清圓折返上樓,電梯裏,她才打開了紅玫瑰上的小卡。

卡片上一句比他人還嚣張的黑色筆跡:

At your service, My Officer LI.

黑色筆跡下面沒有手寫的落款,而是他用來蓋章核準文件的一枚人名章。

上頭篆刻着,鮮紅的,馮鏡衡。

栗清圓一路沉默無聲地歸了工位,同事見到清圓又收到花,已經不新鮮了。

只說年輕真好,談戀愛的本質就兩個字,折騰。

冷淡的人,唯有朝親近的人才願意透露心聲。

虛榮的栗清圓,悄咪咪地連花帶着小卡上的字拍給了小穎看。

孔穎丢過來一排狗屎。

沒出息,是誰半個小時還怨聲載道地喊分手的啊。

栗清圓也不掩飾自己的虛僞。這個時候做起事後諸葛來了,說那個人他就不是玩冷暴力那套的人,他就是那種神經病,吵架也得逮着你吵完不準睡的人。

孔穎:又不怪人家不聯系你了?

清圓:我昨天那話說得真的很重?

孔穎:你才知道啊。

孔穎說,她們小時候吵架,清圓都特別的理智。越不樂意聽什麽她說什麽。

栗清圓反過來告訴小穎,是的,她們每次鬧別扭,小舅都是說她的多,都偏幫着小穎呢。

所以她并沒有他們表面上看到的那麽與世無争。相反,她小氣得很,對于偏愛她的人,她甚至會偏執地生出些占有欲。就不允許他再說別人好,也不允許他突然停止了,或者收回了。

友情這樣,親情這樣,愛情亦是這樣。

栗清圓自始至終都只想要一個,她并不是個多擅長交際的人,這三方面,她自認為各自一對一,足夠填滿她的人生,甚至算得上充沛、圓滿。

*

馮鏡衡從醫院二樓的廊道裏拐出來,下樓梯,才預備着翻通話記錄的。一路快走到盡頭,那銜接到一樓大廳的最後兩三級臺階上,他的手機嗡嗡地響起來。

看到來電上顯示的名字,某人有種拉鋸還價後,雙方都各退讓一步的心知肚明。這門生意,大家都得有賺頭,甚至急于買進的人其實更急一點,就這麽着已經很了不起了,你還要她怎麽樣!

給你個臺級,就趕快下了吧。于是,馮鏡衡一面從臺級上下來,往外走,一面應答她的來電,“嗯,怎麽了,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

栗清圓并不管他的陰陽怪氣,徑直問他,“你在哪裏?”

“我在你爸這。”

栗清圓一聽,吓了一跳。再聽完馮鏡衡的始末交代,他只說他來賠禮道歉的。

“我爸說什麽了?”

幾分鐘前,馮鏡衡出辦公室門的時候,栗老師最後一句,“我叫你來,不為別的。只為圓圓,我知道,如果這次因為我的緣故,叫你倆拆散了。那麽,你在她心中,就是另一個向宗。”

馮鏡衡平靜地答複那頭,“栗清圓,我想你了。”

那頭愣t了下,徑直把電話挂了,改文字信息罵他:你就非得攻克下來我爸你才能舒坦,這麽和他相愛相殺的,你去和他談戀愛去吧!

馮鏡衡一直在栗家門口等到下班回來的栗清圓,他見到的她,懷裏抱着那束紅玫瑰,花枝朝上,小心翼翼。

他得了栗老師的鑰匙,甚至一副居家人等人歸的姿态,站在臺級上,看回來的人。

烏黑與枯玫瑰粉的穿着碰撞,難得襯得她如她父親口裏說的那樣,鬼馬機靈。

栗清圓看着家裏兩道門都開着,才要問什麽,馮鏡衡道:“你爸還沒回來。”

他再告訴她,栗老師差遣他去買了點熟食,一百塊遠遠沒花完,還找了二十多。因為那個老板認識栗老師,便替着張羅了老幾樣。

栗清圓越聽越邪門了,只關心,他倆有沒有吵架?

“我怎麽敢。你都說那樣的話了,我怎麽還敢。”馮鏡衡說這話時,卻不是示弱的,是全然理智的,甚至幾分陰晴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能撲過來,捏碎威脅他的人。

然而,栗清圓設想的小劇場沒有發生。她說不清是失望還是慶幸。

她把花帶回來了,馮鏡衡卻沒見到那張卡片。

只問她看到沒。

栗清圓可有可無的嘴臉,“看不看到又怎麽樣。你的心思全在我爸身上。”她控訴着,并一路往院子裏走。

馮鏡衡頑劣地附和道:“嗯,這樣說,就是看到了。随便吧,只要不是他們送的路上給弄丢了就行。”

栗清圓聽這話更氣了,幹脆把花還給他,“敷衍的東西,狗都不要。”

“你是狗啊,你怎麽知道狗不要。”

栗清圓再不出聲了,一門心思地進家門,并要把他拒之門外。她順利邁進玄關,也真的第一時間要阖門的時候,後頭的人見縫插針地拿手裏的花作擋。

門裏的人終究沒舍得壓壞那些花枝,于是,給了門外的人可乘之機。馮鏡衡才進門,便把手裏的花扔到邊上的玄關櫃上,兩只手來抄人,惡狠狠地把人托抱起來,抵在玄關的一面正衣鏡上,吻也問她,“還要我嗎?”

栗清圓沒來由地被這句話鬧得全無脾氣,身體甚至比心先軟了下來,軟綿綿地全癱在他手心裏,她聽到自己幾乎孩子般的口吻,控訴他,“我讨厭你不認真的樣子。”

“那現在呢?”他氣息烈烈地問她。

栗清圓不答,繼續怨怼,“你能跑那麽遠去找我爸,都不願意第一時間聯系我。到底誰在跟你談戀愛啊。”

有人聽到這後半句,不禁笑了聲,他反過來怨她,“話都給你說了,你選你爸的時候你又忘了,是不是!我勉強你有用麽,你叫栗清圓,我不想只得到個清圓。你明白麽?”

被抵在鏡子上的人,一時間,身心都化成一灘水。

她來吻他,

攀附奇襲過來的,還有頭發的香氣與燙貼的臉頰。

葡萄樹下的狐貍正如他昨晚自省的那樣一般無二,只要嬌滴滴的果實喂到他嘴裏,他決計說不出半個酸字。

栗清圓帶着些哭腔,怪了他好多,怪他誰都敢翻臉的脾氣,怪他嚣張跋扈的談判伎倆,怪他一不如意車子掉頭就走,怪他一天都不聯系她,再晚一點點,我就要和你分手了!

馮鏡衡抱着她往她房裏去,跌在她床上時,兩個人四體交纏着,并不能做什麽,好像所有的沖動與想念只能轉化成親吻。

怎麽親都不夠,上位的人再那樣輕佻地撈着她,抵着她。

耳鬓厮磨。

栗清圓被鬧得一腦門子汗,伸手來刮她鼻子上汗的人,急急問她一句,“說說看,還分手麽?”

發昏發軟的人,本能地回應他,卻沒有說話,只搖搖頭。眼睛發紅更發亮。

狐貍看到的兔子,嬌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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