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C52.
C52.
小孩子手太小, 兩只手合一塊也旋不動那黃銅的門鎖,伊家如是搗鼓了好幾回,才意識到裏頭鎖起來了。
孩子氣上來, 一個勁地要打開,也叫喊起來, “小叔, 你在裏面嗎?”
喊着喊着,哭聲出來了。
女人天然的憐憫心。栗清圓擁着被, 到底坐起身來,催門後的人, “你……”
她才說了一個字, 馮鏡衡豎食指在唇邊,示意她不要說話。
等他拾掇歸正好自己, 這才重新撥開了門鎖, 門也只讓出一條縫來,他人側身出來。
門外的馮伊家賴坐在地上,用一種堵人且斷定的口吻,“哼,我就知道小叔你一定在裏面。”
馮鏡衡帶上門的動靜。他手上與身上都有些暧昧的痕跡,并沒有第一時間去碰孩子,而是用腳尖撥撥地上的人, 催家家起來, 他哄她有好東西給她。
伊家不疑有他,小尾巴般地跟着小叔走。
在外頭客衛,馮鏡衡開着門, 洗手并洗臉,冷水澆臉, 才回頭些清醒。也聽到伊家問:“小叔,你剛才是在裏面睡覺嘛?”
“嗯。”
“可是我聽到裏面還有別人。”
馮鏡衡問侄女,“伊寧呢?”
伊家片刻就回到了自我的世界。這才是她要找小叔的目的。弟弟早上吃那個甲魚湯小馄饨沒多久就吐了,媽媽帶弟弟去醫院,不能來這裏了。
伊家是吵着要跟爸爸過來的。因為小叔答應他們晚上放煙花。
“晚上還放不放啊?”
小叔不快,怪伊家只顧着煙花,“就說一大早吃那個甲魚湯不順遂吧。媽媽和弟弟不能來了,你也不知道在家裏陪着他們。這煙花比家人還重要?”
伊家聽着覺着小叔這是不肯放了。驕矜的小人兒,也不忸怩,扭頭就要走,揚言要回那邊跟爸爸告狀,然而叫爸爸送她回去。
馮鏡衡笑,并不慣孩子的脾氣。點頭,随她去。還警告她,“再亂跑一次,丢了,可就回不了家了。”
伊家扁着嘴。并不睬小叔。
馮鏡衡的手機還在唱。他短暫應承了對方一通,随即,回房去。
這一次,伊家聽得清清楚楚,小叔的房間裏,就是有別的人。
還是個很漂亮的姐姐。
伊家跟着小叔的腳步,最後,趴在門縫裏看裏面的人。
房裏其實有點糟糕。長枝丫的紅玫瑰抖落些花瓣在地毯上,被馮鏡衡一只手拾起來。栗清圓也從床上起身。她穿回了自己的衣服,才要下床來的,發現門口有雙烏溜溜的眼睛,先是吓了一跳,最後,還是縱容地笑了笑,招手示意門口的孩子,進來呀。
栗清圓重新坐回被子裏。小姑娘也全不怕生地跑了進來。
床上的人問孩子叫什麽名字,伊家乖乖作答。小毛頭說記着姐姐,姐姐家裏有和她一樣的迪士尼公仔,公仔還有可愛的香奈兒手作包。
栗清圓其實也記得伊家。她格外合眼緣這個小姑娘。她始終相信,能把孩子教得如此天真爛漫但也懂事規矩的母親,無論如何,一定有合格的品質。
栗清圓給兩個孩子準備了見面禮,是兩盒巧克力集錦。
擱在冰箱裏,她要伊家自己去拿。
伊家當真去了,從冰箱裏夠拿出兩盒各色牌子好吃的巧克力。
然而,馮鏡衡在邊上提醒栗清圓,“那小的還在家害腸胃炎呢,你最好別好心辦壞事。”
栗清圓疑惑地看一眼他。
兩個人在孩子面前不好講世故話,總歸,馮鏡衡提醒她,“吃的東西,給她爹媽過目一下比較好。到時候,你知道的,”他走過來湊到她耳邊來一句,“又怪到你頭上來。”
栗清圓想着也有理,便溫和朝伊家道:“現在不要吃,帶回去給媽媽和弟弟一起吃?”
伊家點頭。再聽姐姐問她,“媽媽和弟弟今天不來了麽?”
“嗯。”伊家想到什麽,趴在床邊和姐姐商量的口吻,“姐姐,你能不能跟小叔說說呀,今晚我還是想看煙花。小叔因為伊寧不來,不肯放了。”
栗清圓有點懵。偏頭看看馮鏡衡,後者順勢往床頭的人邊上一坐,手臂來攬她的肩,他那麽大個的人,往軟床上故意一跌坐,害床上一大一小兩個女人都跟着蹦了蹦。
伊家人精,即刻甜言蜜語起來,“姐姐,你要和我小叔結婚嘛?”
栗清圓繼續懵。倒是馮鏡衡笑着來糾正他的侄女,“你喊她姐姐,我就不能和她結婚了。”
“為什麽呀?”
“因為叔叔是不能和姐姐結婚的。”
栗清圓偏頭瞪馮鏡衡一眼,怪他口無遮攔。
馮鏡衡的溜號也到此為止。他要回前頭那裏去了。起身來,跟栗清圓交代,要她睡會兒也行。他把伊家帶走。
晚點,他再回來。
栗清圓可有可無地應一聲,只提醒他,“你……把襯衫換掉。”
“嗯。”
馮鏡衡去衣帽間換他的備用衣服,也回頭來揶揄床上的人,“那你呢?要不要我幫你準備衣服?”
栗清圓不和他貧嘴,“我有帶晚上的衣服啊。”
“哦,原來你帶了啊。”原本就不是什麽正式的晚宴,馮鏡衡便沒有跟她強調什麽,免得她更拘謹地不想來。沒想到,有人遠比他想得更周到。
衣帽間裏的人再出來的時候,很利索的翻手給自己系着領帶。栗清圓把腕上的表還給他,馮鏡衡身心愉悅的樣子,反倒是不想趣味結束。他坐過來替她調整表帶,說原本這個表盤也不算大,女性戴自有中性的酷,“我想它一直待在你手腕上。”
“……”
“好不好?當我想套牢你。”
“……”
事後的男人,說再做小伏低的話,他也願意,“不。是當我陪着你。工作不工作的時候,我都在。”
栗清圓當着孩子的面,依舊是端持的冷淡。豈料不依不饒的人,來她唇上蹭了蹭,那種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的親昵,面面相觑,旁若無人……
他總有這個本事。将一件事做到這個地步:只要你願意,別的都不是問題。
手機再響,伊家再鬧。
終究,栗清圓伸手拍了拍某人的臉。
這已經成為兩個人秘不可宣的信號,成交,我願意,I DO.
馮鏡衡會意地笑,下一秒起身來,拎起伊家就往外頭去。
伊家還在磨晚上煙花的事,小叔聽她口裏的姐姐很不快,糾正道:喊姐姐就更不會放了。
那喊什麽呀?
等你想到再說。
栗清圓哭笑不得,叔侄倆都是磨人精。
*
馮鏡衡再回舍費爾那邊的時候,老大那頭的幾位聯絡代理商也先後過來了。
沒看到老大,馮鏡衡懷裏抱着侄女往會議廳裏走。
馮紀衡的秘書,程乾微見狀,很是熟絡地走過來,預備從馮鏡衡手裏接過孩子,也示意他,舍費爾先生等你多時了。
馮鏡衡充耳不聞狀,一只胳膊穩穩地抱着他的侄女,也絲毫不覺得帶着孩子進裏有什麽不妥。
程乾微直直跟着馮鏡衡後頭走了十幾步,才真正意識到這位二少爺并不是鬧着玩的。也敏銳地發現馮鏡衡換了襯衫。
會議室的門被人推洞開,一行男人鬧哄哄地,長桌盡頭,居首的是舍費爾與馮紀衡。
舍費爾咬着小雪茄,點點他的腕表,幾乎全無顧忌地開黃/腔,怪鏡,“貪婪昏聩,精盡人亡。”
馮鏡衡一口氣把伊家還給了親爹,再來回應舍費爾,“你當心叫我侄女聽懂了。”
馮紀衡這才笑吟吟要問女兒,在哪找到你t小叔的?
馮鏡衡言歸正傳般地招呼大家落座,也提醒老大一句,“你別由着她跑慣了。”
“這裏頭,丢不了。”
馮鏡衡拿火機點煙,也眼神示意杭天,把孩子抱到裏間去。歸位的程乾微看在眼裏,不作聲地在老板邊上作翻譯準備。
馮紀衡笑着由老二作主,只笑着逗他,“嗯,你那位不能幫忙看會兒這未來的侄女了?”
老二吸一口煙,瞬間,唇邊到鼻息裏逸出一陣淡藍色的煙霧,“誰給你看!這天底下除了你老婆最把你女兒當回事,誰給你當個寶。你媽都弄個蹦蹬倉。這不,又喝那倒黴催的甲魚湯出事故了吧。”
把伊家安置好,歸位的杭天笑着揶揄老板,“你也喝了呢。”
馮鏡衡往自己臉上貼金,吓唬老大,“就是。不是我給你兒子分擔一口,沒準更嚴重。”
馮紀衡眼瞅着老二心情原地起飛地好了起來,不得不嘆服,“嗯。連你媽都沒轍了。收拾收拾就預備迎接馮家小老三了。”因為家寧兩個在前頭,之前就調侃過,老二怎麽趕,也只能趕上個馮老三了。
馮鏡衡手裏的煙再抽了兩口,便潦草按滅了,收拾心情談正事,會前最後一句朝大哥,“你再生一個也不要緊,看朱青願不願意罷了,又不是養不起。”
這兩位主談家事,邊上的人都不敢參與。但是長耳朵的都明白,一個在聊正牌女友,一個在說原配夫人。
前者獨一,後者無二。
*
栗清圓躺了會兒,起來洗了個澡。
再換衣服、化妝。期間,還有客房服務,送了點下午茶給她。
她不太餓,只喝了杯檸檬茶,她轉回房間,終究把那束紅玫瑰修剪了插了起來。
馮鏡衡換在衣帽間裏衣褲,栗清圓撿起來看了看,才正式記住了他的尺碼。
廳裏還有臺黑膠唱片機,邊上的許多黑膠更是絕版的。
栗清圓從中擇了張擱上去,一個人獨處,忽而,通闊的開間裏流淌出的音樂,恰如真人在面前。
沙沙的顆粒感,叫人不禁跟着歌者一起哀愁與轟鳴起來。
一曲懷舊的1990都沒放完,門庭外頭有人很是正式地揿門鈴。
栗清圓走到門禁可視電話邊上打開通話詢問了下,對方自報姓名,說是馮先生關照他們這個時刻過來的。
栗清圓這才出去開了門,對方是個幹練圓融的珠寶銷售。帶着徒弟過來的,也介紹說是他們商場的孫副總親自聯絡,才連夜調度過來的一枚。
栗清圓坐在會客廳的沙發中央,聽銷售口裏專業的一堆介紹,從産地、顏色、淨度最後到無燒及克拉數。
五克拉的莫桑比克無燒鴿血紅寶石。她隔着絲絨托盤端望的時候,才想起,她調侃紅寶石跟某人很搭的時候,馮鏡衡說的那句,我想也是。
專業的介紹幾乎沒怎麽聽進去,好不容易對方結語了,栗清圓很是躊躇地問了句,這枚多少錢?
很貴。但也不是拍賣行出來的那種天價競品。
銷售有一句,她覺得很中聽,就是收藏價值往往也夾雜着傳承的意義,栗小姐或許可以把它做成一枚午後裙的兩用配飾,許多年後,轉贈給你的後輩,女兒最好。
馮鏡衡便是在女人談天說笑的氛圍裏回來的。
女銷售即便沒見過正主面,也明白了這位便是孫副總關照的馮先生。師徒兩人先後與今天的甲方打招呼。
栗清圓淡淡地由着他與旁人寒暄。等他說完了,坐下來,臉朝向她,問了一句,“看得怎麽樣?”
她也無所謂外人在,“我以為頂多是個包啊,還是手表什麽的。”
栗清圓洗漱後穿得一身白色的粗花呢寬肩吊帶裙,裙身中間一排裝飾扣,并不多高規格的妝扮,相反,有幾分鄰家日常。這個品牌許多明星也在穿,女銷售更是火眼金睛,“金主”身邊這位女伴并不是她們見多的那一類,或者安置在外面的大衆意義上的情人。她手腕上戴着塊金勞,卻難得的妩而不俗。
馮先生朝女友寬慰道:“那些你媽都給你買了。”
栗小姐又問:“為什麽想起來買紅寶石啊?”
馮先生轉臉怪銷售,說笑口吻,“很顯然,你們到現在還沒說服她。話術不合格。”
于是,馮先生親自上陣了,“同品質同大小,紅寶一定比藍寶貴,這倆從顏色分類上就注定紅寶稀缺些。我媽那枚藍寶算是她的見面禮,我這枚是正式送給你的禮物。我送給你的東西,就不準是折耗品,起碼有收藏價值。還要你再生氣也舍不得扔掉,最不濟,也是賣掉換錢。最重要的,也是你自己承認的,紅寶石跟我很搭。這和我想到一塊去了,我一直覺得紅色更配你。”
再聽馮鏡衡旁若無人朝她道:“趁着今天這個日子,人家外人也在,別拒絕我。我這麽要面子的一個人,啊。收下了,也不準想着還給我,我給你的就是你的,沒出息的男人才會被女友退還東西。戀愛一切往來,屬于法律贈與範疇。”
栗清圓一噎,“你為什麽總是想着我要扔掉啊?”
“誰知道你啊,萬一呢?”馮鏡衡很順理成章地假設且反問她。
栗清圓氣急,有人依舊促狹地來堵問她,“不會扔掉的,對不對?”
被圍剿的人,一時難作決定,也認真告訴馮鏡衡,“我沒有收過這麽貴的禮物。”
“今天收下就有歷史記錄了。”
邊上的珠寶銷售聽着跟着笑起來。
栗清圓抿抿唇,“我媽沒準會罵我。”
“你這屁大點事就把你媽挂在嘴邊,我更想罵你。”
“……”
“栗清圓,我希望你能像那會兒那樣,很準确地告訴我,你最喜歡的花是鈴蘭,不是紅玫瑰。對,就這麽有不爽就告訴我。對于我送給你的禮物,也這麽爽快利落。他買得起,送得出,我就收得下。就這樣!”
他這麽說,栗清圓便更慚愧了。明明相反,她告訴他最喜歡的花,是有點心虛。
因為這樣的日子,眼前人要是知道中午那通電話,別說紅寶石,估計紅塑料都不想送了。
眼前人,一時心思重重地望着他。馮鏡衡心理建設完畢,重新問她,“怎麽說?”
慚愧心虛再并一時飄飄然虛榮的栗清圓終究沒在外人面前拂他面子。于是,馮鏡衡很痛快地要銷售把東西留下,簽了賬單。
“謝謝馮先生。”做生意的人不忘提醒客戶,後期主石鑲嵌選圍鑽可以随時給他們打電話。
送走了上門/服務的人,栗清圓端詳着絲絨盒裏這塊當真鮮紅如血的寶石,一時覺得做了平生沖動榜榜首的一件事。
甚至,她慚愧得都不想把她準備的禮物送給他了。
她正這麽琢磨着呢,有人伸手來,把她手裏鮮紅的石頭拿開了。
栗清圓仰頭來,馮鏡衡坐回她身邊來,寄希望她此刻在收禮物的喜悅裏,來正式問問她,“現在能告訴我,今天為什麽不開心了?”
栗清圓啞口。
端詳的人繼續,“真的只是因為我沒有送你滿意的花?”
“……”
“栗清圓,你今天失魂落魄的。”
“我哪有!”
“我說有,裏裏外外我都感受得到。”
被質問的人,臉頰微燒。片刻,聽馮鏡衡再問:“因為你……小舅?”
“因為風雨花園的事,叫你觸景傷情了?”
趕來與她彙合的人,對她走失的魂魄,一目了然。然而,那一刻,馮鏡衡什麽都不想追究,更不想細問。
他說過的,容許他一些時間,即便彼此揮刀見血,也該是大家相互了解之上。
栗清圓有一刻紅了眼眶。對于馮鏡衡始終替她記着小舅這樁事。
他進來前,她明明已經在和小舅告別了。也許,一切都是小舅自己的選擇。
而她今天慚愧心虛的是,她并沒有那麽灑脫,并沒有那麽利落地轉身。起碼,她今天這樣莫名其妙的煩與躁,好像很不應該。
好像對進行時的人很不公平。栗清圓難說清她心裏的感受。她對走離她的人,絕不眷戀。但是,她心裏忿忿的是,是不是她和季成蹊成為了一樣的人,或許,時間線再晚一點點,跑神乃至脫軌的就是她自己了。
翻湧的一口熱血,像是要沸騰了的程度。她就像個小豹子似的,緊緊盯着馮鏡衡,後者感受到了她的憤怒,甚至像憎恨一樣。一瞬不瞬,一動不動。
忽而,小豹t子撲了過來。馮鏡衡怎麽也沒想到,一八幾的人,愣是被個瘦削的女人給撲倒了。
栗清圓頭回主動地親了他。實在話,她吻技真的一般。除了那三腳貓功夫的在門口蹭兩遍,毫無進展。
或者,這是她全部的進程。
于是,不等有人把那脖子縮回頭。馮鏡衡一把按住她腦袋,“這是什麽意思呢?”
“我問你,如果你明知道我有男朋友的前提下,我這麽親你,你會怎麽樣?”
馮鏡衡一只手枕在沙發靠背上,一只手扣住她的腦袋到脖頸,“以你目前這39分都嫌多的吻技,我大概率會把你一把薅開,然後罵人。”
“罵什麽?”
“男朋友不行就叫他去治。你找我沒用!”
栗清圓也罵人,“神經病。”
馮鏡衡笑納,她要起來,他不讓,“什麽叫你有男朋友的前提下?栗清圓,你今天神神叨叨的,你別叫我逮到什麽啊。”
“逮到你會怎麽樣!?”
“你說呢!”
“你不會的。”
“嗯?”
栗清圓篤定也拒絕去假想自己的人品,“你不會去稀罕介入別人的感情,或者所謂的撬牆角。”
馮鏡衡難得聽她說這些兒女情長的話,只伸手來描摹她的嘴唇,“你有這個功夫想那些假如,不如好好實行下你給我的情人節禮物。”
“你怎麽知道?”原本跪在他膝上的人,往上挪了挪,馮鏡衡被她一驚一乍地,弄得冷嘶一口氣。
“我知道什麽,你別亂動!”
“情人節禮物?”栗清圓道。
馮鏡衡一臉茫然,“對啊。”他指指自己的嘴巴,示意她繼續。
栗清圓這才明白,他以為她主動吻他,是在當禮物。
然而,“在你把紅寶石折騰出來,我就不想把我的東西拿出來了。”
馮鏡衡挑眉,對于意外收獲,結實地笑了下,手攬住她腰,躍起身來,“拿呀。送給我的東西,不拿出來,要幹嘛。趁我活着,不然還想燒給我啊。”
栗清圓氣死了,“你能不能有一分鐘正行!”
“你拿給我再說。”他抱她起來,并問送禮的人,在哪裏。
于是,栗清圓終究硬着頭皮還是拿出來了。正如他所說,就是買給他的。畢竟這個牌子,回去給栗老師系,也不搭。
穿花蝴蝶并不是每個男人都當得起的。
馮鏡衡看清購物袋裏的一條真絲領帶。他驚喜也略有點怪她,“那剛才帶家家走的時候,為什麽不拿給我?”
“你都系好了。”口吻不免抱怨。
“那是因為你沒說啊。”
栗清圓微微局促,她認真給他解釋,“我實在沒辦法,因為拿不準你的尺碼,只能挑了條領帶。”
馮鏡衡突然張開雙手,“來吧。”
“幹嘛?”
“不是不知道我尺碼麽?來量啊。”
栗清圓拍下他的手,無所謂了,“你笑話吧。反正我今天無論買什麽,在你這種二世祖的手筆之下,都會淪為笑話。”
馮鏡衡卻沒有時間理會她的忸怩,而是自顧自抽解了他頸上這條領帶,示意她,“幫我。”
有人用實際行動來響應她的禮物。
并怨怼她,“你早該送給我啊。這樣我就可以在舍費爾面前稍微挽尊一下,并非我磨蹭也絕非我昏聩,而是房裏那位實在熬人,她非得要我系她買的這條領帶。你說,女人是不是很麻煩!”
栗清圓又氣又笑。罵他,不要臉。
馮鏡衡由着她發洩完情緒,再來捉她的手,往他的頸項上來。很鄭重地鼓勵她,“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你拿你自己掙的錢給我買東西,正如我買禮物哄你開心,是一樣的。我很喜歡,我沒理由不喜歡啊。”
栗清圓被他招惹下來眼淚。
馮鏡衡見狀,幾乎毫不猶豫地低頭來,拿他一百分的吻。
栗清圓一想到這房裏的氣味才通風散去沒多久的,立刻推開了他,“我就這一套衣服了。”頭發到妝容都好不容易收拾好的。
馮鏡衡笑着來牽她的手,扯到自己懷裏,“抱一會兒。”
栗清圓半信半疑。恨不得一分鐘沒到,就催他,好了。
也如他所願的,幫他系這條禮物領帶。栗清圓有點傻,她在自己脖頸上比劃的時候,就能打結很利索,然後面對面了,她總弄不會。這種毛病,上學那會兒她幫同學系紅領巾的時候就有了。于是她站到床尾凳上,叫馮鏡衡背過去,容她第一視角再比劃一下。
馮鏡衡罵人,“這麽笨是怎麽考上A大的啊!”
“A大不考打領帶。”
她再叫他轉過身來試的時候,馮鏡衡由着她擺弄,好不容易算是端正系好了,她撤開手,示意他去照照鏡子,看看滿不滿意。
馮鏡衡說不必了,“滿不滿意這個質檢活該交給你,否則今後我們早上出門,就這一樁事,兩個人重複操作,浪費時間也影響分配效率。”
栗清圓聽清,為了報複他這種處處愛甲方的嘴臉,拽一把紳士的品格,于是,不設防的人,像只大狗狗摔到床上去。
馮鏡衡笑着躺在床上不起來,他怪她,哦,原來你給我買領帶,是有這樣的癖好啊。
栗清圓當然不理他。對于變态,你回應他一個字,都怕他爽到。
杭天打電話來,說晚宴預備要開始了。馮鏡衡便等着女友出發前再收拾一下的自覺,一面幫她把紅寶石收到保險箱裏,一面告訴她,朱青那頭确定不來了。
“孩子怎麽樣了啊?”栗清圓關懷了一句。
“吃甲魚湯鬧的。估計小的原本就有點腸胃應激吧。”馮鏡衡走過來,化妝鏡邊上,打量着栗清圓補妝,“我媽這個人要強,這一回,再把孩子鬧個不好,我看她還怎麽跟朱青梗着。”
栗清圓在鏡中看一眼馮鏡衡,“你其實挺護着你大嫂的。”
馮鏡衡笑着撐手在她化妝臺邊,“我沒和你說過麽,我倆是同學。”
栗清圓一聽,停下描眉的筆,面上有很明顯的情緒波瀾,再聽馮鏡衡強調,“高中同班同學。”
“哦。難怪這麽好。”
馮鏡衡笑出聲,一副逮到了的嘴臉,“怎麽個好法?”
“你對她好啊。你不對她的兩個孩子好,也不至于第一面的時候,沈先生就把你哥哥的孩子挂到你身上。”
“嗯,我媽至今把我去你家的事歸功于她的安排。因為她拉不下來臉與朱青一道去,還洗腦我,說好人有好報。”
栗清圓自然不認同他母親的一些微詞。但是,細節檢驗人品。總歸,愛護婦女兒童的男人,壞不到哪裏去。
馮鏡衡覺得這句,明褒暗貶,起碼有點酸。
栗清圓也不否認,“因為我沒有這樣的長輩偏愛了,所以,有點嫉妒。小穎有句口頭禪,我得不到的建議就不要存在了。”
馮鏡衡于身後抱住描眉的人,暫時摘開了她的眉筆。他口吻依舊是那種頑劣的,但是攬抱住她的力道很真實,“我偏愛你。”
“為什麽?”
“把那個偏字拿掉。”
小室裏,一時相擁的寧靜,無聲勝過人間訇隆有聲。
*
晚上二馮兩位宴請代理商。
主理人依舊是馮紀衡,說了些祝酒詞,與最後一個季度的計劃與目标。
舍費爾由着長桌那頭高談闊論,偏頭來與鏡和他的女朋友閑聊,剛才會面時,舍費爾便與密斯栗說笑,見到你本人,我有點明白鏡說的他生病了的意思了。
密斯栗笑得淡泊,毫不避諱地打趣自己的男友,他确實病了,與天氣與病毒有關,與我無關。我并沒有那麽糟糕。
舍費爾哈哈大笑。再說起一個情場說法:越柔弱的女人,越不給你痛快話的女人,往往越能斬獲更多的愛情。
今日見到密斯栗,這個情場謠言不攻自破了。
密斯栗卻贊同舍費爾先生一半的說法。
嗯?
愛情裏确實不給痛快話會能足足釣住一個人,然而,等哪天愛情死掉的時候,她昨日的閃光點也是來日的魚眼珠。
舍費爾不明白,那麽,愛情既然會死,為什麽智慧的女人還要相信它呢?
從前有個說法,栗清圓覺得其實挺強盜邏輯的,拿愛情比拟生命,你活着也是知道要死的,那麽為什麽還活着呢?
二十六歲的栗清圓覺得愛情遠不能跟生命一起辯論。然而,愛情會死,卻始終叫人還相信的本質在于,盲目,以及,情緒價值。
或者就是盲目的情緒價值。
它叫你輕快地感受到,兩個人在一起的意義大于一個人,這樣win-win的大于一,合起來整體t價值超過本身的二。我想這才是人們盲從愛情的意義。
舍費爾驚嘆,看似不顯山不露水的密斯栗,原來這麽的固執且清醒。啜一口酒,揶揄鏡,甜心內裏并不過分甜哦。這句是用德文,算是加密通話了。
然而,鏡還是用英文回應的,嗯,我們中國的甜釀,本質還是酒。
舍費爾聽不下去了,說陷入愛河裏的男人,他就是這麽勇猛,公開私信也沒什麽大不了。
期間,栗清圓在馮鏡衡耳邊低語,她想再吃一塊那個鹹鮮的冷盤排骨,太遠了,剛才就是他搛給她的。
馮鏡衡與舍費爾談事,撥出空來審問她,“嗯,智慧的女人怎麽口也這麽重?”
栗清圓微微抿嘴笑了笑,“因為鮮排骨在鹹排骨面前,智慧的女人這才發現,前者黯然失色。”
某人陷在舍費爾猛烈的勸酒陣局裏,他一面舉杯,一面幹脆起身來,把那盤沒怎麽動的冷盤徑直端到了智慧但犯饞痨病的女人面前。
栗清圓微微尴尬,在桌下要來掐馮鏡衡的腿。
桌面上,舍費爾與鏡聊在案客戶的新購置方案;桌布下,聚精會神的男人在捏玩身邊人的手指頭。
馮鏡衡全程就起來應承了一巡酒。
身邊的女友除了介紹給舍費爾認識了下,其餘,都沒過場。
只是過來找家家時,勉強叫圓圓與老大打了個招呼。馮紀衡看着披着披肩的白裙栗小姐,這回很是正式的認識。畢竟能應付南家,又能與舍費爾這個老賊辯論得那麽鮮活有趣。馮紀衡頭回發現這位小妹妹除了漂亮,還很有進退的智慧。
老二去抱家家,馮紀衡便很江湖色彩地與未來的弟媳婦握手,這回聽清她的名字,清圓。
馮紀衡打趣了句,“是不是注定的緣分。你的名字裏,也帶了清。”
邊上的程乾微看一眼這位栗小姐,不時,與對方眼神交彙了下。也慢了半拍,接老板手裏想擱置的酒杯。
馮鏡衡回來的時候,聽到老大很是親近的口吻喊,圓圓。
“我帶她們去看煙花。”
馮紀衡點頭,要秘書把家家的衣服給老二他們。程乾微依着老板的意思,再問老板,“朱青剛才就來過電話了,要派車子來接伊家的。”
馮紀衡颔首,“嗯,還是由着孩子去看一眼吧。嚷一天了。”
“那車子過來直接去接,還是我去把家家再抱來這邊?”
馮紀衡思考着的樣子。
馮鏡衡作主道:“不必叫車子過來了。”
程乾微這才試着問:“那伊家?”
馮鏡衡看了眼栗清圓,再目光投到老大面上。像似全程只是弟兄倆商議家事,“家家先叫清圓看一會兒,畢竟她嚷着喊嬸嬸呢。你這裏結束後,去我那裏接女兒再回家,就這麽通知朱青吧,沒什麽不放心的。”
栗清圓也會意,附和馮鏡衡的話,“是的,正巧我可以和家家一起看兔子警官。”
剛才打盹的家家,一時聽到小叔肯去放煙花且未來嬸嬸還和她一起看朱迪,很是欣然接受。
馮紀衡聽後,終究也由老二這麽安排了,他沒謝老二,而是,“謝謝圓圓了。”
馮鏡衡嚴陣糾正,“是清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