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C42.
C42.
暧昧跨進光明的一霎, 栗清圓仿佛被套衛裏過曝的白光蟄了下。她本能地別了別臉,躲避過分的光亮。
而馮鏡衡是把栗清圓抱坐在洗手臺盆上時,才真正看清了她的糟糕。
不是脆弱不是屈服, 是一種近乎認清事實而與強辯的自己和解的一種氣餒。
馮鏡衡再在這樣氣餒之極的時候,得了便宜還賣乖, 壓低身子來歪頭打量她, 堵她的口,“你再說什麽不同意, 我心髒受不住啊。”
栗清圓聽着他的話,目光分明從他臉上略過。轉頭去看洗手臺, 也順手撥開了水龍頭, 她想洗把臉。
推推跟前人,想要從洗手臺上下來。
馮鏡衡不依, 任由她撥開的流水在淌, 冷熱交彙,鏡面上瞬時起了霧。
他再伸左手來時,栗清圓當即躲開了。
這樣一個應激的反應,引得馮鏡衡即刻就笑了,他抱她下來,殷勤地給她扣好衣衫紐扣,也把她的一雙手按在溫水的臺盆裏。
問她要不要洗一下, 栗清圓搖搖頭, 卻是叫他出去。
她閉門收拾自己,一陣後,馮鏡衡再來敲門。
栗清圓的妝早不成樣子了, 她幹脆想卸掉。馮鏡衡在邊上看出她的遲疑,便問她, “要什麽?”
“洗面奶或者卸妝膏。”
馮鏡衡想起什麽,轉頭出去了。
他再進來的時候,把他送的那一箱子東西全抱了進來,由她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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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清圓擇出一款卸妝膏,心裏卻在吐槽,要麽是降智了,要麽是成心的。把這一大箱子全抱上來……
她在有條不紊地卸妝呢,倚在門框上的人就這麽看着她,也催她,“快點,車在樓下等着呢。”
接流水澆臉的人一時着急了,悶聲問他,“你跟人家說過了嗎?”
“嗯。我給了兩包煙他。”
栗清圓的臉從毛巾後頭露出來,先是打量了下馮鏡衡的穿着,他的襯衫……下擺甚至還露在外頭。
馮鏡衡見她這麽望着他,不禁挑眉,示意怎麽了。
栗清圓舉着她擦過的毛巾,一時不知道往哪擱,門口的人走過來,幹脆就着她的毛巾也洗了把臉。
兩個人有着大夢初覺的醒。馮鏡衡看着她一張無修無飾依舊皎潔的面龐,涼絲絲的手背來貼合她,“現在好點了麽?”
栗清圓擡眸瞥他一眼,負氣道:“我沒什麽不好過。”
馮鏡衡聽她還有心思嘴硬就放心了,“不是怕鬼麽,我問你,現在踏實點了嗎?”
栗清圓着急樓下還有車子在等,幹脆繞開他,身體力行地要走。
她赤着腳,去找自己的手機和包。
整個卧室裏,給人一種很糟糕的遐想。最後,她在那件皺污的西服下頭找到了自己的包和手機。
栗清圓始終沒有幫他把那件衣服撿起來。馮鏡衡見狀,跟着笑,他走過來拎起那件西服,把上頭那枚夾扣的藍寶石胸針摘了下來。
随即,衣服依舊扔在腳下。只是手上拈着胸針,卻拖栗清圓挨近他。
“別動。”
栗清圓微微惱而羞,“幹嘛。”
他替她夾到她衣衫的領襟上,“你頭回來做客,它也好巧不巧地紮到你了,天選的禮物,送你的見面禮。”
栗清圓并不想要。
馮鏡衡不依,“這是我媽送我的二十歲禮物。拍賣行下來的好東西。”他想起來了,先前虞老板張羅着他陪她去參加一個酒會,那天禮服都搭配好了,虞家傳來了噩耗,大概就是虞老板忙慌慌地,就這麽扔在他房裏走了。
栗清圓即便不懂這類寶石的淨度,也明白拍賣行出來的東西,絕對不簡單。“你媽媽送給你的……”
“不是她送的我還不給你呢。二十歲離我太遠了,離你近一點。”
滿鑽的藍寶石別到栗清圓衣襟上,動人得很。她與寶藍色。
栗清圓為難極了,低頭看這棘手的禮物,幹脆回他,“那要是……”
“晦氣話,我一個字不想聽。”
栗清圓嘴上不說,心裏也在想,這樣的東西,無疾而終後肯定要還給你啊。
馮鏡衡竟然秒懂到了,“你還給我,我立馬扔河對岸去,你信不信?”
栗清圓信,他這個瘋子什麽事做不出來,“那最好,你扔準點,最好扔岸上去,我好去撿回來,扔河裏,那不是現代迷你版泰坦尼克號了。”
馮鏡衡笑,“怎麽也變得有點神經兮兮的啊。”
“你傳染的!”
神經又浪漫的人好像有點不滿她的不作為,“喂,我這好歹把我最好最純真的風光轉贈給了你,你也不表示表示啊。”
栗清圓仰頭看他,微微張圓着嘴巴,“你瞧吧,不對等的現世報這不來了麽?”
“想什麽呢,怎麽就不對等了,我拿我二十歲的生日禮物跟你換啊!”
栗清圓已經想不起來她二十歲的生日禮物是什麽了。“向女士好像只給我擺了頓酒,還害我硬着頭皮去敬了好多人……”
直到他們一齊上了專車,栗清圓才想起來,她二十歲時的生日禮物是什麽,是港澳五日游。
她和孔穎的機酒食宿都是向女士包的。
媽媽請圓圓最好的閨蜜陪她出去玩了一圈。
“不過,我爸送了臺單反。你要嗎?”
身邊人降着車窗,夜風徐徐,他依舊是剛才那身穿着,不端持不正裝了,馮鏡衡聽她說完她的二十歲,“我要一臺過時的單反幹嘛?”
“給我一張你那時候的照片還差不多。”
“你說真的?”栗清圓這個時候把長發随意地绾了起來。低低的丸子頭,有一縷散發落在白色真絲的襯衫上,黑白襯得,她人愈發地淡泊。像一汪溫泉水,躺進去,浸透所有疲乏的筋骨。
“我什麽時候和你不真過?”
栗清圓有片刻的失神。
後座上,靜默裏,馮鏡衡來捏玩她的手,他說笑口吻地複盤,“是我太急了,所以你才老想東想西的,對不對?”
栗清圓默認他的話。片刻,怨怼他,“你還目中無人,口無遮攔。”
馮鏡衡承認那會兒他口不擇言,比起她的淡泊,他寧願看到她生氣,多大的脾氣也不要緊。但請她深信,“我說過,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在我這永遠不存在過去的人敢跑回來拉拉扯扯,包括和我的家人。”
栗清圓知道他在氣向女士接受了t季成蹊的便宜恩惠,“我媽很怕去醫院的,從前我爸在醫院那會兒,她還好點。有我爸陪,現在,他倆……”
馮鏡衡依舊不快,“還有你。還有我。當然,你并沒有把我和你的家人裹同到一塊的念頭。”
栗清圓聽他這樣說,很不順心,“我媽那個人,她一知道了就會問東問西的,你能接受她查戶口那樣的盤剝麽,她真的會追根究底的那種。”
“為什麽不能。我混這些年,還沒有拿不出手的時候。我家世清白,根基穩固,父母健在,一對兄嫂那是他們的事,交往過幾個對象,好聚好散。我沒那閑工夫在不正當的男女關系上扯皮,最不濟的,頂多別人煩我的臭脾氣,我也煩和對方聊不到一塊去的索然無味。在今天之前,我是想過去拜會拜會你媽媽,可是今天這樁事,我這念頭下去了。因為你媽好像依舊很滿意你的前任,依舊有滿腹牢騷想對對方說。”
“什麽啊,她有什麽牢騷說啊。你不要斷章取義好不好,我媽這個人她就是好面子啊,我和季分手,我媽一直沒逮到他把心裏那通火發出去罷了。這遇上了,她就挨不住了,僅此而已。”
“你媽到底滿意那姓季的什麽?我說從前,你們交往的時候。”
“……”
“栗清圓?”
“好了,有空我就跟我媽說,好不好。別問了。”
馮鏡衡笑了笑,依舊不滿意她這不得已的交差,“知己知彼才能……”
“馮鏡衡,我跟你保證,我媽絕對不會那麽糊塗地認為我還能回頭跟誰和好,她肯我都不肯,夠清楚了吧。”
“成交。”他要的就是這句話。
車子開到文墀路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半,馮鏡衡多少還是顧忌着她歸家的教條,否則也不必遵守什麽原則了。
他一個老爺們,在哪裏貓一宿好像并沒有多少損失。她跟父母住,這每天晚上都鬧這麽晚歸家,并不是個多好的印象。
栗清圓把手機的飛行模式再打開的時候,微信裏騰騰的信息往外蹦。
其中就有栗朝安的,是條語音,聽起來在開車,問圓圓到家了沒,到了,給他個實時地标。
馮鏡衡這才意識到,“你爸不在家?”
“去X城了,他從前友院的一個師弟,明早有個會診手術。”栗朝安這些年早就大隐,身體的精力也不能勝任高密度的主刀工作,接收的病人都是從上峰調度過來康複休養的多。然而從前圈子裏的科研研讨,圍手術期的方案和術後治療,只要有邀請函過來、院醫院部的電話打到這,他始終還是不能放下。人命大過天,這五個字已經高于他生命寬度裏的一切。
馮鏡衡始終不對她父母的事故還是分開有任何置喙。只怪她,“為什麽不早說?”
栗清圓義正言辭,“因為你沒問啊。”實則,她在陽臺那會兒已經給過他暗示,她提醒他喝了酒,是他自己執意要叫車子的。
既然她爸爸不在家,馮鏡衡理所當然地叫車子開進了小區裏。
這是認識她這麽長時間來,他第二次落腳在栗家門口。
從後備箱再幫她拿出那箱子日用化妝品,某人有着再合理不過的理由登門了。
馮鏡衡問她,那天在門口照面的時候,她在想什麽,有沒有很意外?
栗清圓:“嗯。很意外你兩個孩子這麽大了,你老婆還那麽漂亮。”
馮鏡衡笑到罵人,“所以一句話不敢跟我說,怕露餡了,怕我被老婆抓包,嗯?”
栗家院子裏有聲控的太陽能照明燈,他們才走兩步,院子裏的燈就亮了,隔壁的狗比聲控還靈敏。栗清圓走在前頭,給他帶路,“對,我沒有理由和有婦之夫說些有的沒的。對于單身女性,有婦之夫是男性最大的反濾鏡。高壓線時刻保持警惕。”
馮鏡衡頂喜歡她這些一本正經的照本宣科。換個人就是徹底的死腦筋,栗清圓總有本事鄙夷得那麽漂亮且漫不經心。
歸家的人明明剛在才開了院門的鑰匙,她一時肌肉記憶地又塞回包裏去了,這會兒到了正門外,又重新去包裏翻鑰匙。落在後頭的人,跟上回一樣捧着一大箱東西,主人不急,做客的先急了。“你下次先把鑰匙準備好,這大晚上,在門口捅不開的樣子,很像做賊的,知不知道?”
“你別說話。”
十字孔的鑰匙,栗清圓死活對不準那個月牙的豁口,最後急得後頭的人來上手了。
三下五除二,他推開門,問她,“到底誰回家?”
随即,很自來熟地邁了進來。頭一樁事就想着張羅,“裏仁路那裏沒換成的鎖,給你和你爸換掉吧。換個密碼鎖,就不必帶這個累贅的鑰匙了。”
栗清圓不同意,“我跟你說,這裏的一切都是我父母一齊置辦的。我爸不會同意的,這把鎖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媽有可以随時随地打開這道門的鑰匙。”
馮鏡衡聽後一怔,不動容也動容了,“那他們為什麽還要離婚呢?”
栗清圓失落地搖搖頭,踢掉腳上的高跟鞋,“這世上就是有很多言不由衷又事與願違。”
這一回,馮鏡衡徹徹底底參觀了下她的家。
最好奇不過的還是她的卧室。井然有序的亂。并不是那種處處樣板房一般的整齊:通到頂的書架上擺着她這些年的各色獎杯獎章以及滿滿當當的各類書籍。書桌上更是,更有許多印出來的資料,上頭密密麻麻的标簽索引。
這裏與其說是卧室,更像是個書屋。
馮鏡衡調侃,“嗯,對得起‘書呆子’這個榮譽稱號。”
栗清圓已然脫敏了,好像也不計較了。
床尾對面是套定制的衣櫃,櫃體很中規中矩,只是房間主人沒用木板櫃門,而是用的導軌紗簾。馮鏡衡撩開簾子看到她滿滿當當的衣服、鞋盒子還有亞克力的置物架上各色奢牌的包。
他想起什麽,交代她,“把你從前那位送你的包全找出來,嗯,你不好意思拿去賣,賣給我,原價收。”
“神經病!”
“我認真的!”
“你收了幹嘛?”栗清圓質問他。
“我扔了啊。”
栗清圓懶得理他。
五鬥櫥上有只花瓶,裏頭獨枝的木繡球還正盛豔。邊上擺着幅拼圖式樣的二次元人物,馮鏡衡不認識,似乎很小衆的人設,便問她。
栗清圓去把陽臺下的衣服收了回來,她也不着急疊起來,而是找了套睡衣預備去洗澡。聽馮鏡衡問,便無厘頭地告訴他,“嗯,他是個吸血鬼。”
“吸血鬼?”
“是我漫畫骨科的啓蒙,”栗清圓反問他,“你懂什麽是骨科吧?”
馮鏡衡有點懵,懵了還強行挽尊,“說說看。”
栗清圓彎彎唇,“總之,我很喜歡的一個人物。”
缜密,強大,溫柔,靜靜地發瘋。
馮鏡衡戲谑,“看不出來,口味這麽刁鑽。”
栗清圓不置可否,她要去洗澡,反問他,“你什麽時候走?”
“不帶這麽趕客的。既然你爸不在家,那麽我今晚就在這将就一晚吧。”
有人一聽吓了一跳,“你快別将就了,我們家廟小,盛不下您這尊大佛。”
馮鏡衡笑得嘴角難壓,“嗯,我勉強不嫌小就是了。”說着,他指指她的床,問她能不能躺會兒。
栗清圓即刻就跳腳了,“你說呢!你這一身酒氣還有味道。”
“我!味道!你說說看,我有什麽味道!”他再強調,“我今天一回來就洗過澡的,我比你還幹淨着呢!”
“你的襯衫,總之,你不能躺,要躺去外面躺。”
各退一步後,馮鏡衡又嚷着要喝茶。
栗清圓不準他這麽晚還喝茶,影響睡眠。只叫他自己去冰箱裏拿水喝,反正都是他買的。她真得去洗澡了,一身的膩歪。
有人雖然一身的二世祖毛病,但該正行的時候還是很有分寸的。即便她都同意他進來了,依舊問過她意見,“這家裏我都可以看可以摸的吧。不能動的東西提前說一聲啊。”
栗清圓點頭,還不忘提醒他,如果開電視,請聲音小一點,隔壁阿姨睡眠很淺。
馮鏡衡沒興趣,他上一回看電視不知道什麽時候了。
待栗清圓不短不長的洗漱出來後,看到的馮鏡衡躺在紅木沙發上像似睡着了。
幾案上擺着一個煙灰缸,他左手指間還夾着根快要到頭的煙。
煙和火都是借的她爸爸的。
長發半幹的人,一時走過去,卻沒有立時喊醒沙發上的人。而是,俯身悄然地抽走了他的煙。
發梢上不經意的一滴水珠子落t在了阖目人的手背上。
栗清圓才要轉身去摁滅香煙的時候,馮鏡衡霍然睜眼,一把拽住她,合攏住她身上再新鮮不過的香氣。
感覺家裏還有別的香氣。
很甜很凝神,比香水淡,比一般敬神的線香又要俏皮。
是栗清圓點在衛生間裏的線香。她一向都是拿中式香來除味的。洗過澡,開窗通風的緣故,屋子裏很清爽的鵝梨帳中香。
她身上穿的正是他當初來栗家時那套白色檸檬黃太陽花的睡衣。馮鏡衡在一陣馨香的氛圍裏端詳眼前人的側臉,由着她滅了他的煙。二人一時相顧無言,栗清圓的局促明顯且生動,馮鏡衡絲毫不急,他等着她作為主人說點什麽。
終究,她來撥他的手,克制且冷淡地提醒他,“你該回去了。”
“答應給我的照片呢。”
栗清圓這才想起來這茬,才要去翻過去的相冊集的,馮鏡衡攬住她,也撥她的臉往邊上的牆上瞧。訴求的人指指牆上最正中的一張,不偏不倚,正巧是栗清圓上高中那年,入學前去北京玩路上車裏拍得一張。那天,向女士非要圓圓穿一套彩虹波點的連衣裙,說摩登且甜俏,栗清圓嫌太曬不肯穿,最後不得已穿上一個人盤腿坐在後座上,老大不高興了。
向女士給她抓拍的這張,有着一種固執且厭世的惡女美。
她的十六歲,将将是他的二十歲。
說到他的二十歲,栗清圓才想起來,她衣服上還有枚價值連城呢。
她連忙跑去衛生間,從衣服上摘下來。小心翼翼收回自己首飾盤裏去了。
馮鏡衡見她來回走得很輕巧,再問她腳上的膠布怎麽揭了。
栗清圓說她好像這類膏藥類的膠布過敏呢,好幾回了,她都是癢得很。不敢貼了。
走回來,把腳踩在小凳上,指給他看,都冒小紅點了。
某人:“嬌氣。”
今晚屬實已經晚了,栗清圓反正暫時也趕不走某人,幹脆問他,餓不餓,她煮東西給他吃?
從牆上問而再取照片的人,安之若素極了,嗯一聲,問她吃什麽。
栗清圓想了想,“湯圓?”
“圓圓?”
“你不吃就趕緊走吧。”
馮鏡衡取下照片來,見好就收,“來幾個吧。”
栗清圓去廚房煮湯圓,水還沒開呢。馮鏡衡的手機響了,杭天來電。
主雇兩個都是夜貓子、工作狂。馮鏡衡只要有事,夜裏兩點都能把杭天從哪個女人床上薅起來。
杭天給老板打電話,更是十萬火急的時候從來不顧老板多大的國粹罵、起床氣。且他今天知道,“您這剛回來,今晚肯定不會消停早睡的。”
馮鏡衡嚴陣的口吻,“說事,少嬉皮笑臉。”
馮紀衡的秘書姓程。原先是馮董的秘書,老馮卸任後就把這得力助手給了老大,老頭現在在集團通訊聯絡的秘書是原先的二助。二助原本就是程秘提拔上來的,老頭不來公司的時候,二助還在行政部挂職。這二位基本是互通往來的,又都是女性。反而是馮鏡衡的一助選了杭天這個男助手。杭天家裏做生意認識了虞老板,逢年過節總要去問候馮太太的。一來二去,虞老板相中了杭天,說小子機靈且左右逢源。簡言之,馮鏡衡這個助手是他親媽嚴選的。
這是短暫前言。杭天今天與程秘會餐,得知馮董在談受讓的那塊地皮,袁家中間牽頭,而原行政劃撥獲得土地使用權的唐家,其現在的主事人是某人從前的密友。
馮董原先的計劃是正經地通過袁家結交、來往。今天陡然的消息回頭,老頭一向能省事的絕不繞彎路,能和親的絕不動兵馬。
程秘那頭的口風便是,馮董要棄子複用了。
馮鏡衡聽到密友那裏,心裏的弦就已經動了。他從客廳裏起身來,踱步到栗清圓的房間裏,“嗯,繼續。”
“馮董知道你晚上應酬南家,沒來得及跟你說呢,他要去重熙島見汪春申。”
馮鏡衡一時凝眉,揀書桌筆筒裏一支黃杆施德樓鉛筆轉着玩,“老頭真有意思,用人的時候就親自拜訪。把人家一腳蹬開的時候就罵人家沒根的東西。”
馮鏡衡罵親爹,杭天可不敢附和什麽。
馮鏡衡再問助手,“嗯,還有呢。這點事不至于這麽晚來叨叨。”
杭天即刻奔主題了,“先前你叫查的財務有眉目了。汪曾經以他管家的名義給向宗彙入一筆三百萬的贈與,只是向宗沒有收,而是轉頭把這筆錢捐給了汪和他的母校。現在這筆獎學金名目依舊在。捐贈者只有汪春申一個人。”
十五年前的三百萬。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了。
馮鏡衡短暫思量,吆喝杭天,“你現在在哪裏?”
“在朋友家。”
“嗯,來接我。順便幫我準備好快艇。”
“你要上島?”
“趕在老頭去之前,清理門戶。”
“你別吓我。”
馮鏡衡說笑罷了,“去會會他。別的不提,就這麽多年我他媽給他買的酒錢,給我全吐出來。當真苗而不秀浪得虛名,就給我把這些年嚼補的拉出來再吃回去!”
話音剛落,栗清圓從廚房出來,沒看到人,來房裏尋,看他打電話的樣子,一時噤聲走開了。
馮鏡衡捏着手機出來的時候,栗清圓的面色比他還要緊張。先問他,“出什麽事了?”
馮鏡衡見她慌張的樣子,笑着寬慰她,“怎麽比我還着急?”
穿着睡衣的人,居家的自若與娴靜,“我怕大晚上的電話,過了十二點還來的電話就一定都是兇險的。”她打小在爸爸這裏見識到的人間疾苦。
馮鏡衡安撫她,“放心,我不是栗老師,即便晚上來的消息也都是些生意來往。”他再去洗了手,過來吃她煮的陳皮豆沙湯圓,一個碗裏才四個。主人招待還不忘養生,吃多了積食。
“小氣鬼。”
栗清圓看人高馬大的人好像當真餓了,再從自己碗裏舀了兩個給他。
馮鏡衡幾口解決到肚子裏。也跟她交代,他待會要走了。
栗清圓不作聲地點頭。
杭天的車子到門口的時候,栗清圓已經漱口預備躺下了。她見馮鏡衡手機亮了又即刻按掉了,才知道他助手連夜來接他的。
馮鏡衡從她書桌椅子上起身,來跟床邊燈前的人道別。
他一面親了親,一面撈她腿彎,抱她躺下。
叮囑她,關好門窗。
栗清圓原本還嫌棄他那髒污的襯衫不準他靠近她床的,結果,這大晚上的,他好像還沒回去歇着的樣子。馮鏡衡的吻都快收手了,床上的人反而伸手環住他頸項,好奇心驅使着,倒有點像查崗,“你這麽晚還要去哪啊?”
有人被她這突然的熱情弄得心癢癢的。她人瘦,手臂擡起來,袖管一徑落到肩處。馮鏡衡的下颌順着她纖瘦溫潤的臂彎,磨蹭的伎倆,引得環臂的人要撤回。
他一只手摁住頸項上的兩只手,“應酬個客戶。把心放回肚子裏。”
“我沒有不放心。”
“我看看。”
空調間裏,薄被下的人也嬉鬧得出了汗。
馮鏡衡的手從她被子裏拿出來,最後端正跟她說:“照片我拿走了。”
擁被的人悶悶點頭。最後關照他,走的時候給她把門帶上。
馮鏡衡從栗家正門一路過庭院,最後把鐵門輕聲阖上,臺級上下來,徑直鑽進了杭天的副駕上。
“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