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距離任務事故已經過去整整一周, 卿鳥通常都在發呆中度過。不是窩在沙發裏看着電視機發呆,就是站在陽臺上看着馬路上的人來人往發呆。
七海建人并不了解卿鳥過去的性格,以為少女原本就是比較安靜的個性。一切都還算好, 除了……陽臺上的兩盆盆栽, 快要被發呆時兩手閑着的少女薅禿了。
于是七海下班路上,給家裏暫住的卿鳥買了兩只龜。
為什麽是烏龜呢?
卿鳥疑惑地戳着烏龜腦袋。
七海建人看一眼陽臺上的盆栽,沒有說話,轉身去準備晚飯。他總不能說, 介于卿鳥薅葉子的功力,此刻買任何有毛的生物回來都是一種殘忍。
自那日早上的“不湊巧”見面後,五條悟一連消失好幾天,不見人也不見短信。這一點不符合他平日裏動不動就短消息轟炸的吵鬧人設。
卿鳥捏起小烏龜。手裏的小家夥四肢亂動幾下, 然後全都縮進殼裏。
“縮頭烏龜。我知道你在家,出來啊。”
少女和烏龜“鬥嘴”。沒說幾句, 便覺得自己好像把自己也罵進去了。她看一眼茶幾上安靜如雞的手機。
或許,他的老師不要她這個學生了。畢竟是最強的咒術師, 掉隊的學生會成為累贅。
對此,七海建人倒是有不同的看法
“我想,五條先生,應該是在等卿鳥同學主動聯系他。”
卿鳥放下烏龜, 腦後冒出一個閃閃發光的問號。險些亮瞎摘了眼鏡的七海。
“每個人複原的時間都有長短,五條前輩不想擅自決定卿鳥同學什麽時候可以重新回到咒術高專。所以,應該是他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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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鳥:……
“這種等待,或許也是默許了卿鳥同學可以肆意妄為。”
七海擦拭完最後一個杯子, 放進收納櫃裏。一點不覺得自己在說什麽可怕的事情。
“比如轟炸東京一角, 用以宣洩內心深處的痛苦。只要你想, 就都可以。”
眼前的男人看起來好像是那種永遠情緒穩定的存在。很難想象這樣的人, 也會有過不去的坎。
“那麽……七海先生現在釋懷了嗎?”
少女淡淡一問。
七海建人愣住。
五條悟應該不會和卿鳥說那麽久遠的事,那多半就是少女自己從細微末節裏觀察到的。
“嗯……我們看電影吧,七海先生。”卿鳥從沙發上起身,預備繞開這個話題。“我去切水果!”
不是只有釋懷後,才能向前看;也不是向前看了,就代表真的放下了。
人心之複雜,很多時候就連自己都看不透。
卿鳥的“臭手”從一堆DVD裏抽出一張《忠犬八公的故事》。
于是這一次,當五條悟走常規路線,按響七海公寓的門鈴後……看到兩張哭成淚人的臉。
準确點說,是卿鳥哭成了淚人,七海的臉上有淚痕。
五條悟:……
“在對我的學生做奇怪的事嗎?”五條悟放下手裏的布丁。
七海建人有片刻的無語。
他的人生走到今時今日,所有見過的人中,沒有比五條悟更奇怪的了。
七海建人換上外出的衣服,準備去便利店買點東西。确切地說,他只是要給身邊這對師生一些說話的空間。
懂事的成年人,要敢于在初夏時節下樓喂蚊蟲。
切開的夏橙還留有幾片。刀工出自卿鳥之手,五條悟在橙皮的邊沿處還能感覺到一絲屬于她的咒力殘留。
“好酸!”
嗦了一口的五條悟鼻子皺起。
“嗯?在看忠犬八公嗎,難怪哭鼻子哭得那麽醜。”
卿鳥感覺一邊的沙發凹陷下去,是五條悟坐到了她身邊。
小型沙發兩個人坐本就擁擠,那個男人把夾在兩人中間的靠墊撥到一邊,于是這一下只和卿鳥隔了無下限的距離。
“小鳥和七海相處的不錯。”
“七海先生是個好人。”卿鳥有很多詞語可以用來贊美七海建人,但五條老師忽然的靠近讓她脫口而出,發了一張好人卡。
……
“早知道應該把你托管給冥冥的。”五條悟小聲嘀咕一句,卿鳥沒有聽清。
茶幾上,透明玻璃缸裏,大烏龜仗勢欺龜,壓在了小烏龜的背上。
沙發上,五條悟收起無下限,自背後抱住卿鳥。
咦?
卿鳥一個激靈,低頭看一眼正松垮垮圈住自己腰際的手。“……五條老師?”
“不要胡思亂想哦。”手長腳長的五條悟,維持現在的姿勢其實并不太舒服。但他依舊選擇抱住卿鳥,額頭抵在她的肩膀處。“休息一會兒。”
說什麽胡思亂想……
一會兒七海先生回來才會真的胡思亂想吧!
我們的師生關系有那麽好嗎!
或許是纏繞卿鳥術式繃帶的緣故,也或許是別的原因。此時此刻少女的咒力氣息擁了個滿懷,已經接近48個小時沒有合眼的五條悟,終于可以定下心來休息一會兒。
五條悟的咒力卿鳥自然不會陌生。但身後的男人常年開着無下限,卿鳥對于他本身的氣息十分陌生。初夏的夜,居家服也只是薄薄一層,男人身上、額頭處的體溫,以及溫暖的鼻息都能清晰感知到。
卿鳥渾身僵硬,四肢無法完全放松下來。
“五條老師也會累嗎?”卿鳥慌忙尋找話題。然後覺得自己問了個廢話。
“怎麽會。我可是最強的。”
……
也虧得這個男人敢那麽靠近自己,還關了無下限。卿鳥長嘆一口氣。累到對自己的防備心都沒了,還嘴硬。
“那就請不會累的老師好好睡一會兒吧。”
七海在“便利店”晃了足足一個小時才回來。
一開門就見五條悟躺在完全不适合他身長的沙發上睡得正香,卿鳥則拿着一支記號筆蹲在旁邊,在他臉上塗鴉——寫生小烏龜。
七海建人:……
咒術高專
夜蛾正道收到上面關于這次回收特級咒物特大慘案的處理結果。
前幾日,關于情報來源、最終确認人的處分已經一一公布。此刻還有一份通知遞到他手邊……夜蛾正道覺得不太妙。
家入硝子敲了三下門,夜蛾正道才後知後覺說了請進。
“五條喊我來,結果自己不在學校……”
夜蛾正道盯着手裏的文件,沒有回話,甚至沒有擡頭看一眼自己往日的學生。
調查人員那日釣魚式的問話,果然是精心安排好的誘導。
關于咒術高專一年級生卿鳥的調查與判決如下:
一、2012年12月28日下午15點40分,卿鳥于新年大會中曾将一級咒靈幻想成特級咒靈,大幅度提升咒靈的咒力與戰力。
二、2013年1月16日淩晨,卿鳥曾與詛咒師夏油傑在千葉縣碰面,原因不明。對方看似祓除咒靈,實則救下卿鳥的行為,調查組認為,這是勾結詛咒師的一種信號。
三、2013年5月7日下午15:00左右,卿鳥擅自加入咒術高專其他學生的任務,曾幻想「任務失敗」「學長學姐犧牲」這樣的事情發生。因其術式特殊,調查局認定該思想為引發事故的主要原因。
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一年級生,卿鳥,術式危險等級為特級,現判決處于極刑。
附,判決書下達後七日內,若咒術高專負責人有辦法永生禁止卿鳥使用術式,則極刑改為死緩。
……
“最終還是把所有的過錯,都推到學生身上了啊。”
夜蛾正道:……
家入硝子倚在窗邊,看着空曠的校園。“那家夥如果最後沒能保住自己的學生,真的不知道會出什麽樣的事呢。”
夜蛾正道的神經突突跳着。不知道是被判決書氣到了,還是被未來可能發生的事愁到了。
“悟那家夥,是一定會保住卿鳥的。”夜蛾緩緩開口,“應該說,這才是最可怕的事。”
“他看到判決書了嗎?”
“下午應該就送到五條宅了。畢竟他是卿鳥的負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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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悟一覺睡醒,已經是第二日早上七點。卿鳥的安睡術式效力堪比安眠藥。
七海建人在餐桌上留了一張紙條。
「卿鳥同學說她先回咒術高專了,我去上班,早餐在保溫罐裏。」
五條悟:……
愣了一瞬,秒速離開公寓。
卿鳥在回程路上,聽伊地知說了個大概。此時她在校長辦公室把那篇洋洋灑灑的判決書看了一遍。
“永生禁用術式是什麽東西,自廢武功嗎?”卿鳥輕笑一聲,把判決書還給夜蛾正道。
“我今天淩晨已經重新申訴。在判決更改之前,你最好不要離開咒術高專。或者……不要離開悟身邊。”
卿鳥坐在沙發上晃了晃雙腿。對于判決書似乎不是特別在意。
夜蛾正道有一瞬的不祥預感。“事情總會有辦法解決的。”
“夜蛾校長怕我會自我犧牲嗎?”卿鳥垂眸看着地面。“我才不會咧。”
夜蛾正道:……
畢竟是五條悟的學生。他剛才那一瞬間似乎是想多了。
“但是五條老師至今沒有和他讨厭的高層大動幹戈,是有原因的吧。在世界沒有真的無藥可救之前,爛掉的高層,也是維持秩序的一種方式。”
殺得掉高層,殺得光高層的旁枝。但沒有可以接上的秩序,苦的還是芸芸衆生。
“我可不想成為破壞這種秩序的導火索。”
卿鳥好似在自言自語,并不想得到夜蛾正道的回應。
“學長們的事故,不是我的術式導致的。”即便調查員想把這件事賴在她身上,即便她自己對自己也有質疑和動搖。但卿鳥相信五條悟的判斷。“他們休想嫁禍我。”
夜蛾正道:……
“這種時候漫畫裏會有什麽臺詞呢?”卿鳥目不斜視,歪頭凝神想了想。“啊……對了,是命運。邏輯和思考解決不了的事,就交給命運吧!”
五條悟回到咒術高專時,卿鳥正巧從校長室走出來。
晚櫻也已經全部凋零,校園的地面是大片大片的粉白。是好看的。她本來還和學長學姐們約了一場校園內的賞櫻大會來着。
“小鳥?”六眼能看到此時的卿鳥發動了術式,但五條悟不知道她在想象什麽。
“老師睡飽了?”
“就讓你不要胡思亂想了嘛。睡那麽久耽誤很多事,你準備怎麽賠?”五條悟咋咋呼呼往前走,擡手就想敲卿鳥一個暴栗。
“五條老師,其實前段時間我就發現了!我的術式雖然是想象力,但有些時候并不需要把所有的過程都想完。”
“哈?”
“有時候我只需要想一個開端,或者一個結果,術式會自動補完中間的內容。”
“自動補完的中間內容也都是你的潛意識,只不過你在想象的時候沒有發現而已。”五條悟在距離卿鳥半米距離的地方停下。
卿鳥:……
怎麽辦,好氣啊,但是他說的好像很有道理。
“所以呢,小鳥現在在想一個開端,還是一個結果。”
“不知道呢。”卿鳥傷腦筋地撓撓頭,随後兩手結印。“領域展開——”
“從心所欲。”
卿鳥的領域沒有任何實體顯現。五條悟的視野裏幹淨的就好像少女只是好玩喊了一個口號而已。
“我想站在五條老師身邊,而不是身後。”
五條悟其實很想打趣——如果是卿鳥的話,心願應該是在站在老師頭頂上才更恰當吧。
如果不是身前的少女霎時消失,他真的會這樣說。
卿鳥消失的剎那,纏在五條悟眼睛上的繃帶也一起消失。一米九的男人瞪大那雙漂亮的藍眼睛,往前跨了半步,他在卿鳥剛才站的位置撈了撈。
空無一物。
沒有了少女,沒有了術式,甚至連咒力殘穢都消失的一幹二淨。
他奇奇怪怪的學生,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
【後日談】
整座咒術高專,原本角角落落裏都有卿鳥無意間想象後留下的咒力殘穢。如今幹淨地像是那位少女從未出現過。
五條悟桌面上擺放的,新年那日想象出來,卻忘了添加消失束縛的草莓大福也一并消失。
他還記得那個淩晨,卿鳥在天臺上煞有其事地說:仍然守護自己認為重要的東西,比不顧一切的毀滅,要勇敢得多哦。
但也只有那些記憶而已了。
2013年5月20日。
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三年、二年級學生于任務事故中喪生。一年級生于判決後離奇消失。
2013年11月2日。
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休整半年後,再度招收年輕的術師入學。五條悟還是東京校區的負責人之一,但沒有再成為任何學生的負責人。
直到狗卷棘那一屆入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