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章
第 43 章
書院考試內容一向跟科舉考試題靠攏, 讓學生們積累經驗,以備實戰。
今次月考也一樣,雖然時間只有一天, 但也差不多攬括了科舉考試的大部分內容。
而且考試時間形制也是仿照科舉實戰, 中途不休息, 不舉蠟, 天黑前交卷。
這可真是體力跟智力的雙重考驗。
考試題目下來了。
果然不出所料,第一題是雷打不動的《四書》制藝題“教化之功,善莫大焉”。①
拜這将近一個月的強化訓練, 對此題裴逾明可算得上胸有成竹了。
凝神辨明題意後,裴逾明筆走龍蛇, 一氣呵成的作完了文章。
寫完制藝, 裴逾明又下筆作第二題策論。
策論裴逾明一向自認為是自己的長項, 尤其是今次的策論為論經濟,這對裴逾明來說無疑于送分題,細細審題過後,裴逾明沒有先動筆, 而是先就心裏搭了一個框架再行落筆。
策論仍然是下筆千言,一呵而就。寫完裴逾明仍然如前一般将文章晾到一邊不再回頭多看。
早就注意裴逾明多時的監考夫子見狀忍不住挑眉,此子竟然對自己的文章如厮的有信心?
裴逾明此舉跟課室裏其他同學相比可為大有不同,別人都是寫完了檢查再檢查, 裴逾明竟然看也不看。
如此, 不知究竟是狂妄,還真是成竹在胸?過後倒是要好好看看他的文章。
寫完策論, 就輪到寫第三題史論了, 在看題之前裴逾明其實是多有忐忑的,史書他可謂是根本還沒開始讀, 這題對他來說純粹就只能亂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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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待看到題目,裴逾明心頭一喜,今日運氣不錯,這題竟然是之前跟夫子探讨歷代裁撤宗室時用過的典故“親親相隐不為罪”②。
雖然對這句話其中的具體內容不甚熟悉,但出處裴逾明倒是知道的,這是出自《漢書·宣帝紀 》。出處知道了,具體典故不明裴逾明也不管了,先就這字面的意思引申出來旁征博引,期間再引進現代的一些觀念。可謂是古義不足新意來湊。
裴逾明寫完三篇文章,一看時間已經是中午了,趕緊拿出昨日提前備下的點心啃了兩口。
雖然書院考試中途不休息,但餓了可以吃東西,畢竟也不能讓學生真餓一天的。答卷子本來就十分耗費精神,再餓壞了,萬一有那麽一兩個身體不好的暈倒了就不好了。
見裴逾明吃起了東西,一旁的答卷的學生們瞬時也都感覺餓得發慌,于是,也放下筆開始啃東西當午飯了。一時間課時裏盡是吃東西的咀嚼吞咽之聲。
此等時候一般都是作弊最好的時機,監考的夫子監看的越發仔細,目光灼灼的盯着課室,不給考生以任何作弊的可能。
當然,考生們也不負所望,也均未有不軌的動作。合泰書院對作弊的懲罰非常重,發現一次扣一學分,三次之後直接開除。為着一個月考而丢學分實在不劃算,所以一般還真沒有學子敢造次。
合泰書院之所以對作弊用重典,也是向科舉實戰看齊,告誡學子任何時候都不要想走捷徑,存僥幸心理。一經發現後果嚴重。所以,最好是不要動手,千萬不要作弊。
書院不是吓唬人的,之前可是狠狠懲治過作弊的人的。前輩們的教訓可是歷歷在目的,也因着前人的教訓,現在後輩們在考試時越來越老實了。
畢竟,這次沒考過,學分不夠,升不了級,但下次可以繼續再戰的。要是因作弊被罰出書院,那可真是什麽都沒有了。
吃完東西,又跟着幾個同學一起在巡考夫子的監看下去了廁所。關于此點裴逾明也是邊走邊咋舌,乖乖,這可真是像科舉實戰看齊,上廁所都有專門的夫子監看。
看來書院是打定主意想讓他們提前适應科舉考試的諸班規則了。
回到課室後,裴逾明開始作接下來的兩道題。
這也是裴逾明最為頭痛的兩道題,一道是五言六韻的試帖詩,一道是賦。
感謝之前王博士的特訓,裴逾明現在對已經标注了韻腳的五言六韻詩不算陌生。
可陌生是不陌生,但奈何與此道天賦實在有限,裴逾明現在寫起這種韻腳列好的命題詩還是很為難。
十二句啊,這可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寫就的。
裴逾明眉頭緊皺盯着卷面苦思冥想,看看如何湊夠十二句。
于是,監考夫子就發現了一個有趣現象,之前下筆如飛的裴逾明,現在對着卷子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遲遲不能下筆。
監考夫子興味頓起,忍不住踱步走到裴逾明跟前,一看,竟然是其對着詩賦無從下手的模樣。
再看一旁整整齊齊摞在一起厚厚一疊的文章,夫子忍不住暗自搖頭,此子偏科還真是挺嚴重的。
怪道先前見王中通每每說起裴逾明的詩詞都是憂心忡忡,之前還以為王中通憂心太過了,現在看來,倒也不全是王中通杞人憂天了。
監考夫子掃了下裴逾明的已經寫好的卷面,目及之處皆未有任何的塗改,看字跡也是工整俊秀,标準的館閣體,甚是幹淨整潔。
此卷光看卷面十分的令人舒心,就是不知內容幾何了?
監考夫子看了幾眼過後,抽身回到課室當頭繼續監考了起來。
裴逾明這邊盯着試帖詩韻腳看了半晌也沒在心裏理出一個頭緒來,幹脆拿過一旁的稿紙先打草稿。
算了,沒有寫制藝跟策論的水準,就不要妄想在心裏打底稿就行了,還是用最笨的辦法,拿到紙上慢慢的排列組合,反複試錯填上自認為最優解的字句。
還別說,這個方法雖然笨是笨了點兒,但好歹能憋出來一些詞句了。
一時間裴逾明精神大振,此舉可行!
可也,日後遇到這種的就按此法處置好了。
一個多時辰之後,在裴逾明用掉了一大疊稿紙,反複排列比對之後,終于湊夠了一首五言六韻的試貼詩。
接着就是賦了。
賦之于裴逾明來說,雖然難是難了點兒,但比詩要好些。
于賦一道裴逾明自覺是練習的太少了,這東西之前他可以說接觸甚少,之前的夫子基本上都是一帶而過,也從來沒有要求他們作過,所以現在乍然看到這樣的題甚是陌生。
不過,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的,裴逾明回想自己之前背過的有限的幾篇賦,開始比對着打草稿。
賦說白了就是抒情,那就多多發揮,借物抒情。
甭管內容形制對不對,感情得先有。
自覺找到方向的裴逾明在反複打過幾次草稿之後,居然也算順暢的把賦寫完。
裴逾明将最終成稿的內容工整的抄到卷子上後,長舒一口氣,總算大功告成。如此,他來這古代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考試算是完成了。
再看看時間已經不早了,不過課室內裏的座位仍然滿座,同學們都還未有交卷。
裴逾明低下頭将卷子仔細規整好,确保沒有遺漏之後,直接起身交卷了。
看到裴逾明第一個交卷,監考夫子暗自挑眉,他可是看到的,這小子都沒怎麽檢查就直接交卷了,而且還是第一個交。
這小子可真是狂妄的很,就是不知他的卷子能否當得起他這份狂傲。
随着裴逾明交卷,課室裏小小的騷動了一下。考試就是這樣,大家都沒動的時候還好,一旦有人動了,難免心裏有些焦躁,大家都想動了。
果然,裴逾明交卷不久,課室內的考生們都陸陸續續交卷了。
別人如何,裴逾明沒有關注,交完卷後就自顧自的去了藏書樓。
他想把《漢書》趕緊借出來看看,之前史書接觸的太少,現在開始得要開始讀起來了。今次考試就考了《漢書》裏的內容,他得趕緊查閱一下看看自己寫的對不對。
如沒猜錯,以目前夫子對他的關注,裴逾明深知自己得要提前做好準備,這題他答的雖然多,但因為對書本內容理解不足,估摸着在夫子看來是看着熱鬧,內裏說不得偏了好多,屆時夫子肯定會拿着這題考他的。
裴逾明趕到藏書樓。來晚了,藏書樓已經閉館。
裴逾明只得遺憾的回了寝室,預備借室友的書看看。
回到寝室,估摸着因為他交卷早的緣故,室友們都還未有回來。
裴逾明只得坐回自己桌前寫起字來。
現在心裏有事兒,有點靜不下來,寫字可以有助于他快速靜心。幾張過後,裴逾明果真平靜了下來。筆下的字力道筆鋒也更為蒼勁了起來。
正寫的得趣,寝室陸續有人回來了。
率先進門的就是劉宴。
見到他劉宴頗是驚奇:“喲,逾明你竟然已經回來了?我還道我是最早回來的呢,沒想到你比我更早。你小子什麽時候交卷的?”
裴逾明放下筆答:“我寫完就交了,約摸交的比較早,所以回來的早了些。宴兄這次考試感覺如何?”
聞言,劉宴抹了把臉嘆氣搖頭:“難說的緊。我估摸着夠嗆,這次能得個丙等我就燒高香了。逾明,你呢,感覺可有把握?”
竟然對自己的成績期待值放得如此之低?裴逾明有些驚訝。
不過,此驚訝宜放到內裏,卻是不好行于表面的,裴逾明趕緊道:“宴兄也謙虛太過了,以宴兄之能,自是不止得丙等的。”
“我嘛,唉,不瞞宴兄,我第一次考試,我也不知道深淺,結果我也不不知如何預測,只盼不要太難看了。”
兩人都沒想到對方都對自己考試成績不甚樂觀,于是,倆室友不禁面面相觑嘆氣,爾後又互相打氣:“無妨,左不過一次月考而已,這次不行,下次再戰也就是了。”
兩人互相一通安慰閑扯,裴逾明有些忐忑緊張的心情漸漸平緩了不少,又趕緊跟劉宴對起了題來:“宴兄,那道史論“親親相隐不為罪”你是怎麽解的?”
劉宴答道:“這題出自《漢書.宣帝紀》,是為憫囚......”
裴逾明聽完連連點頭:“原來這竟然是寬緩刑獄的一種,還好還好我從字面上理解的意思沒有理解的太偏,嘿嘿,這次運氣不錯。”
裴逾明自覺運氣不錯,考試最重要的三道論述題,不太會的一道竟然能蒙個八九不離十确也算是運道了。五道題,答對三道大題,其它兩道再差想也能及格的。
裴逾明心裏顫顫,這來書院第一遭考試,即便基礎不牢靠,及格是必須要做到的。想想自己奉旨讀書啊,多少人看着自己這次成績的。
要是初次考試都來個不及格,也太丢人了些。
其實,裴逾明這次考試不光是他自己着緊,書院的夫子也同樣着緊。理由也是一樣,裴逾明這個學子來歷特殊,皇帝聖旨加持,這讀書是不成也得成。
但,即便如此,即便他們為着聖上顏面可以放水一二。可裴逾明本身也不能太差啊,不然,他們就是把水放成黃河也不成的。
裴逾明的卷子第一時間被送到了山長靜室。
書院幾個博士、教授俱是在座,大家圍坐在一起看裴逾明的卷子。
如此也頗有科舉考試點評的架勢了。一人看完做個标記符號,或是圈或是點或是直等,爾後彙總這些标記成為最終成績。
裴逾明自是不知道自己的卷子都讓夫子們拿出科考評判的架勢在評判了,此時他還正在跟寝室的室友們對題,對完題後,他又借了劉宴的《漢書》看了起來。
當然,時間緊急,他就先着重看起了《漢書.宣帝紀》,趕緊把這一章節背熟背透,屆時夫子問起時也好回話。
見裴逾明如此勤奮,考試過後都不肯稍事休息,可是把室友們都給緊張了一把,就連最沉穩的韋軒民都忍不住對他驚嘆道:“逾明你竟如厮勤奮?真真是讓我等慚愧。我還想着考完試松乏一下的,你這樣,我都不敢稍有懈怠了。”
見自己明顯卷到室友了,裴逾明趕緊笑着解釋道:“諸位仁兄過慮了,我之所以緊着現在還看書,也是因着明天預備下山進城,怕是沒時間讀書了,所以,今日就先補一點兒。”
聞言劉宴大呼放心:“啊呀,你小子這麽說我就放心了。我還怕你勤奮的一點都不肯歇息,那可不是得累死人的。話說,你明日進城作甚?要不然今日就跟我一同下山,去我家歇息一晚?”
裴逾明愣了下:“啊,今晚就下山啊。不會太晚嗎?”
一旁的室友們暗昧的笑了:“嘿嘿,嫂夫人在家可是等着的,劉兄自是要趕着下山的。”
衆人一陣調笑,裴逾明才知道,他的室友裏的韋軒民跟劉宴竟然已經成親了。劉宴家在城中,每逢書院放假就立馬趕回去了。
韋軒民老家離的稍遠些,不過在東岚城裏也租有房子,每逢休沐也是急着趕回家的。
人家年輕夫妻一個月才見一次面,如此難得的休沐時間卻是他拉着說了那麽久的題,真真是不該。
裴逾明大是不好意思,趕緊告罪:“多謝劉兄好意,小弟心領了,改日有時間定登門拜訪,今日就算了。”
“宴兄,韋兄,實在不好意思,我竟忘了一茬兒。耽誤二位這麽長時間,真是不該。過後小弟一定做東賠罪。今日我就不耽誤二位了,二位請吧,趕緊下山,免得天黑了路不好走。”
劉宴被調侃的多了,臉皮早就煉就了,嘿嘿笑着果真告辭:“行吧,那就改天吧,我走了。再會。”
韋軒民緊接着也是一拱手:“告辭。再會。”
韋軒民跟劉宴走後,寝室瞬時安靜了下來,白清名跟荊文府也相約着明日一道下山進城,本來邀約了裴逾明,知道他還要約人也就作罷。
不過兩人還是叫了尹玉華:“玉華兄明日要一起嗎?”
尹玉華搖頭:“多謝相邀,我明日還有事恐怕不同路就不一起了。”
這也不尹玉華第一次拒絕室友相邀了,白清名二人也不甚在意,不過荊文府還是忍不住笑着調侃了一句:“我就知道玉華兄會如此作答的,每次相邀都是有事。玉華兄,你莫不是金屋藏嬌,怕我等看到了,所以才故意每次避過我等?”
尹玉華急促的笑了下:“看文府兄說的?我要是藏的有嬌,那不是早跟韋兄、劉兄一樣即刻下山了,還用等明天的?”
“我是真有事,上次難得跟逾明同路進城,也是進城就各走各的,着實有點掃興。不相信你們問逾明。”
裴逾明看了他一眼,笑笑:“是呢,玉華兄忙的很。難得走到一道兒去。”
如此看來,這尹玉華當日還真是故意等着自己一起走的。這可真是難得。
裴逾明說完,也不再多話,繼續低頭讀他的《漢書》去了,早點背會早些心安。
裴逾明直讀到亥時過,看看室友們都睡下了,遂也放下書本歇了。罷了,剛考完試,就別這麽太卷了,免得室友睡不着覺。
是日一大早,裴逾明忙忙的收拾齊整後往客房院而去。
一進門,陳家表哥正在屋裏等着他。
見到他進門,陳震生忙問道:“逾明你來了?我原想着你昨晚該來的,一直等你,卻不曾想沒等到。話說你昨天考完試怎麽沒來,可是有事?”
裴逾明趕緊解釋道:“無事,我就是想着今日要下山,讀不成書,所以昨日就多讀了些補上,然後就沒時間出來的。”
“都是我的錯,我該跟米成大說一聲來給你傳個信兒的。”
陳震生兄弟倆放心了:“沒事就好,說什麽錯不錯的。那我們現在就下山去吧,邊走邊說。”
裴逾明點點頭:“嗯嗯,走吧。”
三人一邊走一邊說話,主要是陳家兄弟跟裴逾明說。
陳震新跟裴逾明敘說自己找房子的經過:“我找了苗琨,他幫忙介紹了好幾家,我都去看了,感覺其中有三處都還可以,今日時間要是夠的話,我們都看看去。”
裴逾明點頭:“好。”
陳震生這邊也開始跟裴逾明說起尹玉華的事兒:“這個尹玉華聽說家境普通,因着學業尚可,經人推薦考進了合泰書院。”
裴逾明問:“那他在合泰書院讀書,是吃的合泰書院的補貼銀,還是自掏腰包的?”
陳震生答:“聽說是他們家自己掏錢上學的。”
裴逾明皺眉:“家境普通?卻不需書院貼補自行讀書?這麽看來,家境應是不普通啊。”
裴逾明之前沒來時,光聽外面的傳言,還真以為合泰書院都是有家業的人家的子弟呢。
進書院後,了解了一些內裏,才發現有些事兒是外面以訛傳訛了,合泰書院還有相當一部分家境貧寒吃書院補貼銀,也就是免去學雜費的貧寒學生。
聞言,陳震生兄弟倆不免也都皺了眉:“也确實哦。尹玉華能自己掏銀子讀書,那家境應該是可以的啊。”
畢竟一年一百多兩銀子的學雜費,那可不是普通家庭能承受的起的。
裴逾明沒有就這個問題繼續糾結,接着又問:“我知尹玉華是東岚城人。但他是一直在東岚長大的,還是過後搬來的,還有他是何人舉薦進書院的,可有打聽到?”
陳震新答道:“你問的這事兒我剛好托苗琨打聽過,這尹玉華不是土生土長的東岚人,好像是十多歲後才來的東岚,不過,聽說戶籍已經在東岚了。”
“舉薦的人沒甚出奇的,就是在書鋪找的專門具保的讀書人。雖然合泰書院要求是比較嚴苛,但書鋪一向是有這些關系在的,舉人什麽的他們都能找到來聯名具保的。”
裴逾明垂眸:“尹玉華姓尹。這是他十幾歲錢的原姓呢,還是來東岚之後改的姓?他爹是誰?可有知曉?”
裴逾明這話可是有點把陳震生兄弟倆問住了,兩人怔了下,陳震新想了想後方道:“尹玉華他爹聽說是尹家元的一個族兄,平日裏依附尹家元過活。家境極為普通。”
“這估摸着也應是為何尹玉華十多歲才來的東岚城,大概是他爹投奔尹家元才來的。如此看來,尹玉華應該是沒改過姓的吧?”
陳震生此時也恍然大悟一般:“這樣就說的通了,那尹玉華家雖然普通,但他族叔尹家元有錢啊。拿點銀子出來供給尹玉華讀書也是正常的。”
裴逾明不置可否。雖然跟尹家元未有過接觸,但從外人的傳言跟評語也可看出此人絕對不是做善事的人。哪怕是對族人也不行。
能吃原配絕戶,送妹妹給人做寡婦的人,恐怕沒那麽好心就如此大手筆的直接資助一個族人讀書的。
除非這個人真的驚才絕豔,文采了得,一見都知日後前程不凡。
但這些資質,裴逾明目前并未有在尹玉華身上看到。
這些倒也不是裴逾明有眼無珠,看人不準,而是裴逾明從以往尹玉華在書院的讀書成績看來,只能說一般。
從尹玉華過往成績看來他就是屬于那種芸芸衆生的一般,沒有出彩驚豔之處,但也不掉車尾,普普通通的中等之姿。
綜上所述,如果沒有利益相關,想必這尹家元是不會如此大發善心的。
裴逾明心裏隐隐有條線仿佛慢慢串起來了。
看來此事過後還得再深挖一下,了解了來龍去脈,才好掌握事情的主動權,他可不想做別人的棋子兒。
不過,此事倒也不用急在一時。如果自己的猜想沒有錯,那尹玉華想幹什麽他大略也有了個大概。
裴逾明飛快的在心裏過了一遍,然後繼續下一個話題:“生哥、新哥,這些天可有在東岚城發現什麽容易做的營生沒有?”
陳震生兄弟倆苦着臉搖頭:“還沒有發現什麽好做的。唉,要是裴逾盛在這裏就好了,那家夥腦瓜子靈活的很,說不定看一陣子就能看出門道來。”
裴逾明對這回答一點都不意外,營生不是那麽好找的。尤其是很多時候,特意去找的時候更難找。說不定無心插柳柳成蔭突然一下來得還快些。
他上次賺錢不正是如此麽?
兄弟三人一路走一路說很快進了東岚城。
馬車經過府衙這條街時,人群明顯的越來越多,好些人還呼朋喚友的往前跑:“趕快點,趕快點。趕緊過去看看,看看說的是不是真的。”
看來又有什麽朝廷诏令頒布了。裴逾明讓車夫放慢速度慢慢走,好聽聽外面的人在說什麽。
“聽說宗室以後可以自由行走了哎!”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不信你自己去看。”
一聽這話,裴逾明瞬時也激動了,當即對車夫道:“快馬加鞭去府衙門口,注意別撞到人了。”
車夫熟練的一抖缰繩,馬車果然快了起來。
來到府衙門口廣場已然人山人海,大家密密匝匝的擠在門口看着告示。
裴逾明下了馬車,就看到黑壓壓一片背影,根本擠不進去。
正急得跳腳間,卻是被陳家表哥兩人一人扯了一只胳膊,直接往裏擠去。
陳家表哥力氣頗大又很善于穿插,被他們帶着一陣左沖右突,裴逾明終是擠到了告示近前。
裴逾明急切的對着白紙黑字看了起來。
告示寫的簡潔明了,一條條的列的非常清楚,正如先前聽到的一般:
宗室爵輔國将軍以下的皆可自由行走。
宗室可與民一般事仕農工商事。
.......
一條條看完,裴逾明心如擂鼓,從此他們真的自由了!
不過,這個告示也差不多是告訴宗室要做好自力更生準別的前奏。如沒猜錯,下次事關宗室的告示恐怕就是裁撤俸祿跟爵位了。
世間萬物從來都是此消彼長,宗室得了自由跟從事生産的權利,那相應的必定要付出其它的代價。世界從來沒有那麽兩全其美,什麽都能占全之事。
如此,他們家恐怕又要地震一番了。
也不知七哥跟盛哥的作坊搞的咋樣了?這樣一想,裴逾明幹脆擡腳去了書鋪。
重新上了馬車,陳震生兄弟倆還在發暈,今日這消息真可謂是石破天驚啊。沒想到朝廷竟然一下子就把宗室放開了,真真是震驚世人。
見裴逾明要去書鋪,陳震生一疊聲的道:“逾明你是要去買書嗎?是該買書,好好讀書,日後前程肯定少不了的。”
聽得表哥這語無倫次的話,裴逾明失笑出聲:“不過買書而已,哪裏就扯上前程了。我去書鋪不光是買書,還為着寫信。”
陳震生很是吃驚:“啊,你今日下山前還沒寫好信嗎?我還以為你已經寫好了。”
裴逾明道:“已經寫好了。不過,我現在又還想添點。”
裴逾明原來的信中多是報平安,雖然也一直惦記着木坊的事情,可擔心自己問多了平白給人增加壓力,所以他先前沒有在信中提及此事。
現在朝廷告示都已然直接出來了,自是沒有之前的那種躲躲藏藏的顧慮了,該是緊着安排的得緊着安排,一大家子人可等着吃飯呢。得趕緊。
三人來到東岚城裏的金閣書鋪,裴逾明非常大手筆的買了一堆史書。自己先前傻呆呆的都沒有預備,這次考試才發現讀史也是迫在眉睫的事情,可不得趕緊預備起來。
見裴逾明一口氣買了十幾套史書,可是把店家都給驚動了。
掌櫃的親自過來接待詢問,待知道裴玉明乃是合泰書院的學生,更為熱切,一陣天上有地上無誇過之後,還非要送裴逾明一支毛筆以作添頭。
送上門的添頭自是沒有拒絕的道理,裴逾明很是爽快的收了下來,當即拿起筆要借硯磨墨:“掌櫃的,借貴寶地一用,我寫封家書可行?”
掌櫃的一聽,趕緊滿臉堆笑:“公子能在敝店寫信,乃是我等的榮光,哪裏有不允的道理?公子且随在下來,在下給公子找個雅靜點兒的地方寫。”
掌櫃的将裴逾明幾人引進樓上招待大客戶用的書房:“公子就在這兒寫吧。”
裴逾明笑着道謝:“多謝。”
裴逾明坐下飛快下筆寫起了書信。把想添的該添的全部都寫了進去。
正寫的入神,忽聽房門被輕輕推開,只見一妙齡少女一邊鬼頭鬼腦的推門一邊鬼祟回頭悄聲對身後人說話:“放心吧,這書房甚少有人來,我們正好說話......”
裴逾明幾人聞聲看了過去。
少女瞬時咽下了後面的話。
兩方人馬面面相觑。
少女驚問:“你們是何人?為何在這裏?”
裴逾明趕緊告罪:“我等借貴地寫封書信,非是有意驚擾。還請小姐恕罪。”
少女身後的人這時已然露了半個身子出來。
見到裴逾明等人,此人轉身疾走。
裴逾明沉了臉高聲叫道:“尹兄請留步。”
疾走的人只得頓住腳步轉身對着裴逾明尴尬的一拱手:“逾明窗友,真巧,咱們又見面了。”
裴逾明盯着他緩緩道:“确實很巧。我來書鋪買書,不巧遇到尹兄了。早知道尹兄也會來書鋪,我定會約着尹兄一起來的。”
尹玉華急促的笑了兩聲:“是呢,早知道一起了。逾明窗友,我還有事,你們忙,我先行一步。”
尹玉華一邊說一邊急匆匆的要走,裴逾明叫住他:“尹兄,你落了東西。”
尹玉華慌忙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眼,趕忙搖頭:“沒,沒有,沒有落下什麽。我先走了,告辭。”
一旁的少女滿臉驚愕的看着落荒而逃的尹玉華。他就這樣走了?
裴逾明在旁幽幽道:“他可真放心。也不怕我們是壞人,直接就把你丢在這裏不管了。我們現在同處一室,孤男寡女的,他也不怕出點什麽事兒。”
少女使勁抿了抿嘴,嗪着淚,忍着到嘴邊的哭泣瞪了裴逾明一眼掩面而去。
裴逾明看着她遠去的背影,暗忖,這姑娘心理素質還算不錯,沒有當場咆哮失态。看來教養不差,可惜就是眼光不咋地。
裴逾明也顧不上寫信了,趕緊丢下筆去給掌櫃的致歉:“真是抱歉,方才我們用書房時,恐有驚擾到貴千金,真是失禮。”
掌櫃的笑着搖頭:“公子言重了。在下答應給公子用的,何有驚擾一說?要說驚擾也是我們安置不當,驚擾了公子。”
“不過公子說的驚擾到我家姑娘?此話怎講?實不相瞞,小老兒并未有姑娘在此,還請公子明示。”
裴逾明趕緊指着哭着跑開的姑娘對掌櫃道:“喏,就是她,方才不小心進到書房看到我們在,恐是有所驚擾了。”
掌櫃的聞言看過去搖頭笑道:“哦,這乃是我東家的小姐。放心,驚擾不到的,我家小姐一向是個膽子大的。要不然我們東家也不會放心她自己個出來的。”
裴逾明聞言松了口氣:“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敢問貴東家高姓?”
掌櫃的笑道:“我們東家姓裴。”
裴逾明瞬時沉了臉色:“方才跟你家小姐一同前來的那公子你們可認識?”
掌櫃驚訝搖頭:“我家小姐今日是一個人來的書鋪,并未有其他人同來。公子想是看錯了?”
裴逾明滿心郁氣,重重吐了口氣,方才提氣出聲:“嗯,許是我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