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
第 36 章
出城的瞬間, 裴逾明激動的心跳加劇。
終于可以自由的看看外面的天地,不必再拘于一城之地了。
現在已是寒月末,寒風嘯嘯, 天氣很是寒冷, 風吹的人生疼, 但裴逾明還是激動難耐的挑開簾子貼着窗戶看外面的風景。
這個時間點已經是萬物凋零, 到處是灰突突的一片,除了樹木落葉凋盡暴露出光禿的樹丫上或大或小的鳥窩而外,田地一派寂靜, 實在無甚景致可言。
不過,裴也明卻是看得興致盎然, 凋零就是冬日應有的景致。
寂靜的田野, 路邊的枯草, 一草一木皆是景。
裴逾明深深吸了口城外淩冽的空氣,感受這冬日冰涼清新的大氣。
裴逾明目不轉睛的看着外面的天地,冷風飒飒的吹在臉上都在所不惜。
陳家兄弟對視一眼,有心想要勸阻, 但想想可憐的表弟原先一年只能借春秋祭祖才能出城兩次,而且還主要是去墳地,其它的地方估計還沒怎麽見過。
現在外邊的一草一木與他而言估計都是新鮮的不得了的,罷了, 先讓他看會兒, 他們着緊看着點時間,不讓他吹冷風吹的太久就行了。
陳震生一邊看着表弟, 一邊忍不住嘀咕, 這得虧是分了兩輛車出行,王博士單獨一輛, 不然讓冷風就這樣呼呼的往車上灌,都怕把王博士給吹出個好歹來。幸好王博士不在,不然他們決計不肯讓逾明這樣吹風的。
當然了,他們不阻攔的另一大要因,也是因為他們自己也很想看。
這次出行陳震生兄弟倆其實也激動的不行,雖然他們是沒有什麽出城限制的,可這時節出門豈是那麽容易的?
這時節出一趟門,那真是勞師動衆,極費錢財的。要不然怎麽會說窮家富路呢,就是因為出行很是不易。
兄弟幾人興致勃勃的朝外張望了半晌,後來,還是裴逾明率先恢複神智,主要是被凍得的受不了了,臉都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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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世界新鮮是新鮮,但奈何寒風吹在身上實在刺骨的很,裴逾明戀戀不舍的放下棉簾子,擁着被子使勁往車廂裏擠了擠,嘴裏欷歔不已:“嘶嘶,好冷,好冷。”
陳震生趕緊把手爐子重新放了兩塊炭塞到裴逾明手裏:“趕緊暖暖,千萬別凍着了。”
陳震生很是細心,邊說又邊掏出一個手爐放些燒紅的炭塞到裴逾明腳下:“腳上也暖暖,腳暖了,身上也就暖了。”
裴逾明舒服的将腳丫子靠了過去,整個人完全窩進被子,盡情的汲取溫暖。
還別說,挺舒服的,裴逾明很快眯上了眼睛。
見狀,陳震生兄弟倆也靜悄悄的閉上眼睛随着馬車搖晃,很快也進入了夢鄉。
兄弟三人香甜一覺,直到車夫在外面叫起才醒來:“幾位公子,到客棧了,請下車來,我們歇息一會兒再走。”
裴逾明三人趕忙收拾了一下身上衣裳下車。
路邊有一座小小的客棧,裴逾明兄弟三人走了進去,只見王博士已經坐在堂中喝茶。
裴逾明趕緊上前拱手作揖:“老師。”
王中通點點頭:“坐吧。”
裴逾明三人恭謹坐下,王中通含笑問道:“路上可還适宜?”
裴逾明眉眼飛揚,連連點頭:“勞老師動問,挺好的的,我們路上感覺挺好的。”
陳家兄弟也是興奮的連聲附和:“挺好,挺好。”
王中通不禁莞爾,到底是年紀輕,什麽都感覺新鮮,對行路的苦楚感受的不深。
不過,他們感覺好就好,也省了他擔心。王中通放心的抿了口茶:“如此甚好。趕緊坐下用點東西,過會兒繼續趕路,今天在下一個驿站歇息。”
裴逾明邊點頭邊問:“敢問老師,我們需要走幾天?”
王中通答道:“要是秋日好出行的時候一天半也就到了。現在冬天,白日短,路也不甚好走,費時要多些,估摸着要後天上午才能到了。”
也就是兩天半左右,還好,不算特別遠,裴逾明對接下來的路程更為放松了。
不過,想着自己兄弟幾人人生路不熟的,到了地兒首要的是要趕緊解決住的地方才行,裴逾明又趕緊跟先生打探起住宿的問題。
這本來就是王中通叫他們過來要交代的事情,聽到裴逾明問起,于是很是詳細的跟他解釋了一通。
裴逾明聽完大是放心,合泰書院在住宿這塊兒安排十分貼心,書院裏有專門給從人及親屬住的院兒,只要給錢不用擔心沒地方住的。
至于他們學生的住處選擇則是按上課分班的上舍、中舍、下舍分為兩人間、四人間、六人間的。
竟然是按照上課分班的上中下舍來分配宿舍,而不是以付費的多寡來分配宿舍?裴逾明頗是意外。
仿似看出裴逾明的疑惑,王中通對此隐晦的解釋了一番,實際也是為書院于愛財的傳聞辯駁一番:“我書院乃是傳道受業解惑之地,凡事都有規矩,對所有學生向來一視同仁,絕不會以資財多寡而厚此薄彼。”
裴逾明明白了,分宿舍雖為小節,但亦是大道。合泰書院雖是收費極高,但這些收費都是收的光明正大,絕不是在私下裏因學生的財力大小而區別對待。
裴逾明大為放心,他就說嘛,合泰書院能有如今的地位,自是不可能真是因為見錢眼開,而是必是有他的規矩之處。
如此聽來規矩甚是嚴整。
師徒二人說得一陣後,客棧飯食也送上來了。
待王博士開箸讓吃飯,裴逾明三人立馬提筷開動。
很快寂寂飯畢,衆人又即刻動身趕路。
這次王中通沒有讓裴逾明去到後面馬車,而是把他叫到了自己車上。
裴逾明瞬時進入備戰模式,看樣子,老師應是要考自己?
裴逾明上得馬車,跟老師二人相對而坐。
但見裴逾明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王中通放緩神情:“無需多慮,長路漫漫,路途寂寥,我們說說話打發打發時間罷了。”
裴逾明諾諾應是,卻仍是沒有放松備戰。老師這話聽聽就是了,千萬不要當真,不然,要真松懈了恐怕死得很難看。
果然,王中通說是打發時間,還真是不遺餘力的打發時間。
先是跟裴逾明閑閑的說了幾句書院裏的一些讀書的典故之後,話鋒一轉,直接考起了裴逾明來。
先是從最簡單的背誦考起“ 子曰:由也,汝聞六言六蔽矣乎?①是哪六言六弊?”
裴逾明不假思索的郎朗背誦:“子曰:好仁不好學,其蔽也愚......”②
王中通又問:“哀公問政。”③
裴逾明繼續背誦:“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④
王中通就這樣,問完《論語》問《中庸》,問完《大學》問《孟子》,随機抽取這四書裏的文章考裴逾明的背誦情況。
一通考問下來,王中通暗自點頭,還好,此子不算浪得虛名,至少《四書》是背全了。
王博士考完《四書》背誦,又考《五經》背誦。裴逾明俱是對答如流,背得滾瓜亂熟。
王中通心放下了大半,如此,此子也算是半只腳踏入門了。
考完背誦,王中通又考裴逾明對經義的理解,這些個裴逾明能回答一些,但不多。
王中通大概了解了裴逾明對《四書五經》的掌握程度,原文背誦沒有問題,但釋義還屬門外漢,還需下大功夫教義。
不過,以裴逾明現如今的年齡以及他的宗室身份跟讀書的學堂來看,如此水平不算意外。
“經史子集”裏的“經”問完,王中通接着又問起了裴逾明對史、子、集的掌握情況。
對這些,裴逾明被問得頗是有些手忙腳亂。慘了,之前一直以為科舉就讀《四書五經》就行了,竟然忘記了“經史子集”向來是講究融會貫通的。
先前這些個除了“集”,也就是詩詞方面夫子教了一些,他背了一些,其它的他真是空白一片,“經”不說了,“史”他連正經有哪些史書都搞不明白,“子”那更是除了儒家知道一些而外其他的可謂是一概不知。
裴逾明面色紫漲,一時間自信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媽耶,他現在這水平,按現在對讀書人的要求,他這是連入門都算不上吧?
王中通很是有教學經驗,對教導學生需循序漸進這點掌握的是爐火純青。
今日提前幫弟子修了修心,讓他知道讀書之艱,以免因為自身開局轟動一時而自以為是,現在也算是讓裴逾明知道了天有多高,日後進到書院想來也會更加謙卑的。
教導學生是為着他明理,倒也不是為打擊人家到體無完膚。
但見裴逾明自他見到之日起就一直飛揚的神采被自己問得全然委頓了下來,王中通很是見好就收的停止了考問,轉而安慰道:“你小小年紀,能背完《四書五經》已是不錯,其它的日後再勤加練習必是有所成的。”
“日後進了書院,汝遵夫子教導勤謹用心學習,自是錯不了的。不過,有些事兒還是要先跟你分說一番才是,書院不比宗學,對爾等的要求自是不同,你定須先心有成算,日後全心以待方可不失讀書之道。”
裴逾明面紅耳赤諾諾連聲應是。
王中通自知過猶不及,今日教導的也夠多了,遂很快轉移開話題,又跟裴逾明說起了一些書院的典故來。
最初的慚愧過後,裴逾明也慢慢恢複了神采,罷了,不會就不會,孔子都說: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⑤。
承認自己的不足不丢人。他現在不正在學習嘛?現在不知道,不代表日後不知道。
只要認真學習,努力上進,自是會有知道的一天。不必妄自菲薄,不過是讀書嘛,不帶怕的。
來都來了,當然得要讀出一番名堂來才是。
不過,今日老師确實給他提了醒,他于這讀書一途還真是早着呢,需要學習的東西太多了。日後必須要用出全副心力才是。
之前自己在宗學取得的成績現在看來真是不值一哂,由王博士可以一窺,合泰書院跟宗學相比那是專業太多,怪道之前丘夫子一直跟自己說,有機會一定得要走出去正經讀書才是。
之前他還有些不以為然,同是讀《四書五經》還分正經不正經的?現在看來,丘夫子所言不虛也。這學校跟學校的差距還真不是一般的大。
一個有心教導,一個實心求教,師徒二人對談越來越融洽深入了起來。
有人一起親睦交談 ,時間是過的很快的,不知不覺間已然傍晚,車夫在外請下車進客棧歇息,師徒二人方才驚覺時間竟然已經這麽晚了。
師徒二人遂停止交談,起身下了馬車。
再是精神高,趕路也是十分累人的。
洗漱過後,裴逾明才恍然發現渾身乏累的不行,不及跟表哥們多說什麽很快就沉沉進入夢鄉。
是日繼續趕路,王中通直接将裴逾明拎過去說了一路。
裴逾明緊張之餘也十分感激,王博士這是在給自己緊急補課呢,想也知道,自己這次去了書院,肯定是會被輪番考問的,能多學一點是一點,臨陣磨槍不快也亮,總有其好處的。
如此又一天過去。
第二天王博士沒有再叫裴逾明去談話,只是告訴他們約摸中午時分到書院,要他做好準備,就放他回到他表哥他們的馬車上。
裴逾明如蒙大赦的退走。
見到表弟終于回來了,陳震生兄弟倆不自禁的替裴逾明松了口氣,頗是同情的看着小表弟關心:“你還好吧?”
他們可是聽說了,表弟被王夫子給考了一路。
讀書真是太可怕了,幸好他們家就只讓他們認了幾個字就沒再強求他們讀書了,不然可不得要人命了。逾明這麽厲害都差點被考的裏焦外嫩了。
裴逾明吐了口氣,輸人不輸陣的答:“還好。”
真的挺好的,至少他現在是知道自己在正經書院面前讀書算是個什麽水平了。
陳震生兄弟倆鳥悄兒對視了一眼,你這情況一看都不像是“好”的樣子啊。
算了,算了,這個話題危險,趕緊換話茬兒:“逾明,方才王博士說書院快到了,我們手頭的東西該是要收拾收拾才好。”
裴逾明深以為然:“很是。”
能規整的得要先規整起來,免得待會兒到了之後手忙腳亂的。
尤其是自己剛進書院恐怕有的忙的,說不得一時半會兒還顧不上跟表哥他們聯絡的,得要提前預備一些物事才是。
由此,兄弟三人趕緊将車上的随身物事重新打包,分成兩份兒。
收拾完東西,再點檢銀兩。
這次他們出行,銀子裴逾明是帶的足足的。先前家裏各處送的、皇上賞的、自己賺的,加起來有小六千兩了,裴逾明直接帶走了一半,足足帶了三千兩。
當然,為安全着想,裴逾明只帶了幾十兩碎銀子,其它的全是拿的銀票,十兩、百兩不等的銀票。
當時裴高康夫妻倆是打算讓兒子多帶銀子出門的,但卻也沒想到兒子竟然要帶這麽多出門。
當即,就連陳鳳芝都十分不贊同:“兒吶,雖說窮家富路,可帶太多銀子出門也怕不安生,還是少帶點。萬一日後不夠你再送信回來要就行了,總歸永壽離東岚又不是十分遠。”
見父母都很是疑惑,裴逾明也不隐瞞,直接說了自己的目的:“爹、娘,我帶這些個銀子,不光是為着自己用的,主要是想着看看在那邊有沒有什麽可做的,多帶點銀子日後有什麽也好周轉。”
聽聞兒子這個理由,裴高康夫妻倆沒有再勸,兒子一向是個有主意的,而且家裏現如今也确賴兒子的有主意有出息,才得以不像其他跟他們家差不多人家般的捉襟見肘。
對裴逾明的打算,陳震生兄弟倆尤其支持,甚至摩拳擦掌:“逾明,待到了東岚,你只管讀書就是了,其它的都交給我們。我們到時多在外面跑跑,發現了什麽一準兒跟你商量,說不得真能搞點名堂出來。嘿嘿,我們兄弟總不好白到東岚一趟的。”
對此,裴逾盛是十分扼腕:“可惜我不得出城,不然,我是定要跟你們一道去的。”
裴逾明趕緊寬慰:“盛哥不必惋惜,永壽這邊也是大有可為,永壽這邊還指望着盛哥你們呢。”
裴逾盛聞言遺憾果真瞬時不再:“逾明說的甚是。你先前對我跟海哥說的事兒,現在還沒起頭呢,我可不得趕緊多使勁兒的。”
說到這裏,裴逾盛卻是忍不住又疑惑道:“逾明,我感覺你現在對賺錢之事可是熱絡的緊,按說依你現如今的身家不應再如此着緊的啊?”
裴逾明揶揄:“錢哪有嫌多的。”
調侃完,卻也跟他說了實話:“這日後用錢的地方多了去了,我得先要未雨綢缪啊。”
這真是真話,現在手頭這些銀子看似很多,可日後,裴逾明是要走出去的。這出去,哪裏都是要錢的,不說別的,他們家現在可連房子都沒有呢,還可是花錢的大頭。
裴逾盛也是想到房子一茬兒,因問道:“逾明,話說,你們現在可有打算在永壽置個房産的?”
裴逾明猶豫了下:“還沒想好。”
真沒想好。想到裴家那一大家子,裴逾明都恨不能帶着家人走的遠遠兒的,總感覺在永壽買了房産,日後怕是麻煩。
不過,這畢竟是老家。父母親也一直十分留戀的,現在人都講究個衣錦還鄉,哪怕是在外面再發達,也會回老家建上一院大房子以示自己發達了。
為此,裴逾明左思右想過後決定,永壽置房産什麽的先不急,待到日後賺錢多了,不在乎這三瓜兩棗的時候再行在永壽置産也可。
裴逾盛也仿似想到了一些關竅,聞言點頭道:“嗯,買房事大,是要好好思量才是,這個急不來,慢慢來才好。總歸我們家的房子你們想住到什麽時候就住到什麽時候,不必着急。”
說着,裴逾盛又恍然回神自己問這話好像有不妥之處,趕緊又解釋道:“逾明,我說這話可不是在攆你們走啊,是真想到這個關心一二。你可千萬別多想。”
裴逾明橫了他一眼:“盛哥,你跟我說這話也不嫌太生分了些?”
兄弟二人相視一笑,互相捶了兩拳很快撂下這一茬兒。
思緒仿似飄的有點遠了,裴逾明回過神來,趕緊拿出銀票悄聲分了分:“我拿二百兩放在身邊,其他的生哥你們幫着收好,要用時随時可取用。”
陳震生兄弟倆也不推辭,将銀子收好貼身藏好,就又合計其它的事物。
兄弟三人一路走一路商量,仿似感覺不多一會兒,馬車停了下來,只聽車夫在外面報說:“幾位公子,合泰書院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