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
第 32 章
見情勢仿似有些緊張, 丘柏趕緊長袖善舞的以主人之姿邀請衆人進屋敘話：“諸位，我們進屋敘話，進屋敘話。哈哈哈, 逾明, 趕緊上茶。請先生們落座。”
裴高康也聞訊出來熱情相邀：“諸位先生裏面請, 裏面請。”
天爺, 今天他們裴家真是蓬荜生輝，這些平日裏這些傲然物外的文人可是不屑于走進他們這等小院兒的。今日必得要盡心招待才可，萬萬不可有失禮之處。
就連總管裴高方都緊張的吩咐幫忙的人等, 今日對于此行人物必得精心全力以對，不得稍有疏忽。
聽得主人家相邀, 衆位先生眼裏俱是勢在必得的對視一眼, 矜持的随着主人家進了門。
客随主便, 進門取士，方為文人之道。總不好堵在院子裏争搶失了體統。
将先生們請進屋坐下。
這個“坐下”自是不好随便坐的，好在先生們現在依然文質彬彬，謙然有禮的不行, 互相謙讓了半天方才以年齡大小坐了下來。
夫子登門，作為學生的裴逾明自是要恭敬以對。尤其是丘掌院已然吩咐過他看茶的。裴逾明自是要親自捧茶敬上的。
看着先生們坐序已定，裴逾明松了一大口氣，茶是小事, 禮儀事大。一個不好, 說不得就把人得罪了。
好在夫子們現在次序已定，他就好奉茶了。裴逾明趕緊按從上到下的順序給先生們一一送上茶。
随着奉茶的進行, 夫子們互相又是好一陣客氣。
“青林先生請。”
“子塵先生先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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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推讓過後, 終是奉完了茶。
奉完茶，裴逾明輕輕籲了口氣, 還好還好，但見先生們神色都甚是平和自如，想來自己此舉是沒有出差錯的。
嗯，以年齡區分先後順序這個方法不錯，以後要是遇到類似的情況就用此法。裴逾明趕緊在心裏用小本本記了起來。
有茶做引子，先生們很是祥和的嘆古頌今了一番。
當然，這種和煦氣氛不過是暫時而已。閑話一陣後，先生們的話題漸漸步入了正題。
永壽府學周學正率先出口對着裴逾明稱贊了起來：“賢侄才思敏捷，得聖上誇獎，老夫甚是為賢侄高興，也甚是欣慰，我永壽能有賢侄之出類拔萃的學子，真乃我永壽之福也。”
誇完裴逾明的超群越輩的才學，接着，周學正話鋒一轉，開始誇起自家學府來：“裴賢侄如此才學，如能進我們府學，必定能更上一層樓。我們府學從博士到講書足有五十餘人，夫子人數衆多，對學生一向是精心教導，多有看顧......”
裴逾明聽懂了，哦，這是在說府學師資力量雄厚。
這點裴逾明肯定相信周學正說的是實話，畢竟，永壽府學這可是永壽府最大的官辦學院，也可以說是永壽府公辦的最高學府。有朝廷財政支持，師資力量自是沒得說的。
見裴逾明饒有興趣的樣子，一旁廣陽書院的李教授不甘落後，立馬介紹起了自家書院的雄厚資本：“說起來，我廣陽書院雖非聞名天下，但學子衆多，夫子人數也是不遑多讓，其中更不乏有解冠而來的進士。”
“我廣陽書院夫子精心教導，學生用心學習，大比之年雖不敢說每每都有進士及第，但卻也甚少走空。”
裴逾明心裏點頭，嗯，這樣一對比，師資力量上好像是廣陽書院略高一籌。
這時，陽荊書院衛博士放下茶杯，慢條斯理的說道：“我們陽荊書院比不得二位書院夫子人數多，不過，我們現有千鶴先生坐館講學。而且我們陽荊書院出過一榜眼，一探花，二傳胪。”
裴逾明心裏哇了一聲，這就很厲害了。這陽荊書院是出高位進士及第之人，厲害了。尤其是還有千鶴先生！
雖然不知道這千鶴先生有多牛，但能讓衛博士在擺自家學院優勢時特意點出來的，那必定是很牛叉的人物。
果然，丘柏丘夫子已然開始贊嘆，主要是給裴逾明科普：“千鶴先生師從大家，少年成名，年方弱冠已然得中狀元。千鶴先生志存高遠，內外兼修，不慕名利，早已得堪從容中道的真谛，真不愧是當世一大家也。”
“千鶴先生名滿天下，在下早想聆聽先生教誨，可惜在下才疏學淺，一直未敢投書得見，真真是在下一大憾事也。待日後有機會，在下一定腆着臉登門求見，只望得見千鶴先生一面。”
哇，好牛！就是說，陽荊書院現在有一個牛叉的不得了的學術人才坐鎮，大概就如現代一個學校裏請了一個院士講課一般吧？這師資力量真是一等一的牛叉。
合泰書院的王博士連連點頭：“千鶴先生一直閑雲野鶴，我等能見一面受先生傳道，确為我等福氣。”
“不過，聽說陽荊書院現在除了千鶴先生，教授、博士皆無，只有十多個講書，教學人才如此之精，恐怕難免累到千鶴先生。我合泰書院博士、教授、講書不下百餘之衆，卻是沒有此等隐憂。”
嗯，聽明白了，陽荊書院現在教學人才斷層，除了一個牛叉的不得了的高端大師人才而外，其他的教學人才根本不足。
衛博士冷哼一聲：“山不在高有仙則名①，我們讀書之人自該崇雅黜浮，德厚流光，貴精而不貴多。”
“我書院一向隐于山中聲名不顯，自比不得貴書院大才大雅、向來以財力取士的高明之處。貴書院取士如此超凡脫俗，自是不愁士人投奔趨之若鹜的。”
裴逾明聽得心裏暗樂，衛博士這是在罵合泰書院俗不可耐，只要給錢就能上呢。
嗯，合泰書院學費很貴，如果單從學費來說，這合泰書院大抵跟現代的貴族學校類似？
王博士聞言輕捋颌美須驕矜回怼：“曲高和寡，雖是高雅陽春，但卻恐怕有失傳道受業解惑的本意。”
“書院本就是天下士人皆可求學問道之處，豈能用俗與雅來一概而區分的？何況，大俗及大雅。我等自是不好鄙薄士人俗與不俗的。”
“水不在深，有龍則靈。②入得我門皆為所得，如因士人家資多寡論處實在有悖天下學府的立學之初衷。”
衆位夫子......
你說這話虧心不虧心？以家資論處的不正是你合泰書院嗎？
你竟還倒打一耙！
周學正冷哼：“我們府學向來是敞開大門，廣收天下學子。從不收學生學費不說，甚至還包辦了學生的筆墨紙硯等用度，真真正正是為了天下學子能讀書，讀得起書。”
裴逾明點頭，這永壽府學不愧是官辦，有朝廷撥款，不愁沒錢，師資很穩定。收費也少，是所有書院裏最省錢的。
衛博士驕傲的一揚下巴：“我等不才，忝受學生愛戴，時常受到學生不遺餘力的支持。”
哇，陽荊書院的學生關系網厲害，還時常反哺學校，所以，陽荊書院不缺錢。
說到錢的事兒，合泰書院自是不甘人後的，王博士矜持道：“我合泰書院自是不比諸位得天獨厚，不過，卻也有賴有才之人慷慨解囊。”
其他書院先生......
你這“有才之人”怕不是“有財之人”吧？誰不知道你們書院最喜收富戶之子的？自是不缺錢的。
先生們的争論較量漸漸白熱化，從師資力量，到財力比拼，再到學生多寡，再到教學質量以及學生的成績成就等等一一比拼。
爾後，随着較量的深入，漸漸的話題已然走到了學術争端上了。
于是，裴逾明緊接着就看到了一場精彩的公羊派跟谷梁派的學術争端。
谷梁派攻擊公羊派數典忘祖，亂宗法倫理，心狠手毒缺人倫，有失孔子借事明義的初衷。
公羊派攻擊谷梁派迂腐守舊，冥頑不寧。讀書之人本就是以心懷天下為己任，自不該瞻前顧後，優柔寡斷，一切以大局為重，對一切不利于天下一統的都應該撥亂反正，該要大義滅親就要大義滅親。③
先生們舌如刀口如箭，口若懸河、引經據典毫不留情的刺向敵對的異端學說。
兩方一陣唇槍舌劍，只争得天昏地暗，裴逾明抱着茶壺上了幾遍茶也不見先生們有停止争論的打算。
裴逾明聽得是津津有味，他這些年雖是讀了一些經學，但對其中很多東西的理解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很多時候純粹就是跟個口袋一樣死記硬背硬裝進去。
哪裏有現今當場聽到先生們論道明理理解透徹的？
怪道古代文人喜歡開游宴、開清談會等來論道。這論道就是該幾方學派各抒己見，互相攻讦，啊，不，互相切磋，才會越論越深，越論越明白的。
好在衆位先生論道一陣後，終是理智尚存的回神來。
今日他們是來取士的，好像不是來論道的。
尤其是學生家裏現在客人衆多，人來人往，這确也不是個論道的好地方。
而且，客随主便，此乃基本禮儀，他們自是不好耽誤人家主人家太久的。
現在，人家裴氏父子可都陪着他們的呢。耽誤主人家太久，就有失為客之道了。
回過神來的先生們很快将話題拉了回來，一同總結陳詞，表示來日再戰之後，将話題重新投放到了裴逾明身上。
于是，方才一臉興致盎然聽着先生們争論的裴逾明，現在卻是開始為難了。
因為夫子們說了這麽多，擺了自家書院的這麽多優點，最終的目的就是想将他這個學生招入門下。
說實在，裴逾明聽來這幾家學府的介紹，覺得都甚是不錯。
這要是平日裏，沒得選的時候，但凡有一家伸出橄榄枝，他肯定直接就去了。
不，即便是人家沒有率先登門，他也會主動前去求學的。
畢竟，元大人給的推薦信都還在手中拿着的呢。
可現在，東岚一帶赫赫有名、各有各優點的四家書院同時主動登門要将自己招入門下。
這真是天上掉餡餅兒，而且一掉還掉很多，真的吃得很撐。
都快撐破肚皮了都。要知道人家書院現在都禮賢下士的跑到自己家裏來招攬，将臉面給得足足的。
人家給自己臉面了，自己不能不給人臉面。但是，四家書院，而他只有一個人。這自己不管選哪家都難免會有得罪另外三家之嫌。
這可真是旱的時候旱死，澇的時候澇死。裴逾明半是欣喜，半是着急的忍不住抓耳撓腮，這可如何是好？
相較于裴逾明的為難，夫子們卻是從容淡定的很。
其實，裴逾明想的有點多了。
不管裴逾明選哪家，他們這些書院都不會有怨怼的。畢竟，人裴逾明就一個人，進也只能進一家書院的，哪裏能面面俱到的？他們還沒有那麽不講道理。
當然，這只是其一。
其二，他們之所以今日先後登門招攬裴逾明，其實也不過就是向皇上向朝廷表明一個态度而已。他們這些書院都是緊跟皇上聖意，唯皇上馬首是瞻的。
皇上都親自下旨讓裴逾明這個宗室可以讀書取仕了，他們豈能怠慢。
他們今日此舉，與其說是看中裴逾明的才學，不如說是謹遵皇上聖命。
別說他們文人都應是傲骨铮铮，超然世外，無需理會世俗之處。
他們也是人，也都有名利之心、利害之心。學得文武藝賣入帝王家，能讀書出仕本就是他們文人畢生的追求。皇上聖意、朝廷政策大方向豈能輕忽？
周學正悠悠喝過一碗茶後，很是體恤的對裴逾明道：“今日我等來得倉促，要是讓裴賢侄現在就做決定，那恐怕讓裴賢侄為難了。”
“今日我等之意，裴賢侄不必即刻給答複。過後再好好思量一番，待決定好了再告知于我們即可。”
王博士也爽快的道：“确實，求學之途本就需多思多慮，自是不可匆促決定。我等過後靜等裴賢侄佳音即可。”
對此，衛博士、李教授自是無異議，均是點頭同意。
如此，裴逾明過後再給答複的決定被各方一致通過。
裴逾明松了口氣的同時，整個人卻更感覺魔幻。想不到他今日竟然也享受了一把現代學霸們被各方名校争搶的待遇。
還別說，這種感覺很爽。
但，也很為難。
人有時候選擇多了，也是一種痛苦。幸好他沒有選擇困難症。裴逾明暗搓搓的慶幸樂呵。
當然，對這種痛苦他裴逾明絕對是甘之若饴的。
今日可真是讓人又酸又爽。
不過，酸爽過後，裴逾明又想起一事，也是他先前一直隐隐感覺有些疑惑的地方。
雖說現在他們這情狀跟現代名校争搶學霸的情形有些相似。
但畢竟只是感覺相似，背景卻是截然不同的。
畢竟這時候可沒有現代那一目了然的成績單可以很明了的對一個考生的成績進行全方位纖毫畢現的呈現。
現如今這幾個書院的先生們擺了自家諸多優點，将自身書院的優點對他極盡展現，卻對他這個學生本人的學識沒有提出任何的要求或是考核，他們就這麽相信自己的才學的？
這完全不符合現下學子們報考各學府的流程啊。真真有些奇怪。
裴逾明忍不住如雲墜霧般開口問道：“學生鬥膽，請問先生們，如學生最終決定了，可需要學生準備什麽？”你們難道都從來沒想到要看看他到底學識水平幾何嗎？
原諒他沒見過世面，這事兒不問清楚，他有點害怕。在現代時可沒少受到一些商家的陷阱消費，說是只需付出少許一點點錢就能享受什麽什麽服務的，結果進去之後，呵，不掏個十倍甚至百倍的，人都出不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