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
第 31 章
這是一封舉薦信, 只見信封正中上書幾個大字“正恒先生臺啓”,右書“東南合泰書院”,左邊落款是“元翰益緘”。
合泰書院的正恒先生這個人裴逾明知道, 這就是先前考他《芍藥》文的儒雅文士。
此人姓曹名甫, 字正恒, 曾經官至都察院右佥都禦史, 後急流勇退到合泰書院教書育人,是個性情中人。以上是丘掌院給他惡補過的知識。
總之一句話,丘掌院當時着重了又着重的提點裴逾明, 見到此人機會難得,自己這次表現差強人意, 下次再有機會見時, 必得在其面前表現的驚豔絕倫才是。
掌院這話裴逾明心理清楚, 估計是自己當時在曹甫曹山長面前作的那首《芍藥》詩給掌院的陰影太大了,以致于掌院一直心心念念的想要下次找回場子。
話扯的有點遠了,還是先說回合泰書院,對此書院裴逾明早已久聞大名, 這書院在東岚山,是永壽附近幾府之地赫赫有名的書院,用現代的話來說,這至少都是個省重點學校。
要進這個書院可不簡單, 要有聯保, 要有有功名之人的舉薦,還有最重要的一條就是要有銀子, 這些報考條件都夠了, 然後再考試入學。
當然了,你要是是個絕世之才即便是沒有這些, 書院也是會破格錄取的。不過,聽說這等天才合泰書院開山百餘載以來還從來沒有遇到過。
這個合泰書院總的一句話就上學的都是非富即貴家的有些才學的子弟,換言之,至少是這幾府之地被富貴之家寄予厚望之子弟才能在此讀書。
因着合泰書院如此苛刻的入學條件,這曹甫曹山長可沒少被人诟病,文人沾染了一身銅臭氣。要聯保跟有功名之人推舉也就罷了,畢竟這條件雖然苛刻,但卻也不算過分。
但特意招取有家資之人之子弟就很是有失文人風骨了。文人按照風骨來說應該視金錢如糞土才是,平日裏跟有錢人家來往都怕沾染了一身俗不可耐的銅臭氣,何況曹甫這般大喇喇的恨不能昭告天下,家資不足者不能進我書院。
文人惟恐避之而不及的,可這曹甫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真真是有失體統。
對曹甫此舉,一生到處奔波教書為幾鬥米折腰的丘柏丘掌院倒是頗為贊同,畢竟,文人也是要吃飯的嘛,又不是家資頗豐做慈善?人家富貴人家的子弟就不能有真心求學的?為啥招不得?
初次聽說此等典故,裴逾明大感好奇,問丘掌院為何曹山長要如此作為時?
丘掌院也不甚清楚,到底給裴逾明留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Advertisement
今日看到這封舉薦信,裴逾明是心情大松,有了這個封舉薦信,他報考合泰書院的條件已然差不多了,只是他到底還是好奇,為何曹山長要刻意将入學門檻提的如此之高?
畢竟,一月十兩銀子的學費,可真不是一般家庭能承擔的。
這也是得虧裴逾明現在有了點兒家底,要是之前,這合泰書院他是會直接從求學書院名錄中直接剔除掉的。
對裴逾明婉轉好奇的打探,婁福來委婉的說了一二。
原來這曹山長正值壯年從正四品高位上急流勇退,就是吃虧在他們都察院一個正七品都事的身上。此人出身貧寒,進階頗慢,于是就學起了孤臣獨臣那一套,劍走偏鋒,孤拐難纏,噴天噴地,六親不認。
此人當年能留京進都察院還是曹甫一力主薦的。于是,此人為了表現自己的大公無私,向皇上呈現自己為官耿介,唯有對聖上一人的忠肝義膽,就找準機會首先對着曹甫開刀了。
自己人捅刀子最為致命,加上當時曹甫岳家忠順伯府出了點茬子,于是曹甫就直接被當了替罪羊給撸了。
當然,婁福來對曹甫下野的經過說的極盡委婉美化,這不過是裴逾明從婁福來的一些春秋筆法講述中一半聽一半聯想出來的。
今日元大人專程派人來見他,自是不可能為着跟他聊八卦的,稍稍了解了曹山長的下野典故過後,裴逾明趕緊拿起元大人的書信看了起來。
信中恭喜了他能得科舉之途,然後又用長輩的口吻對裴逾明的讀書之途勉勵一番,最後又頗有誠意的提點他一番求學的注意事項等等。
這其中最要緊的就是提醒他,選好學校的重要性。端的是誠意滿滿。
對此,裴逾明深以為然,讀書學習環境尤為重要,看看現代為啥學區房那麽值錢?尤其是有名的學校的學區房那更是有價無市。這不就為着讀書的環境嗎?
除非真是了不得的天才,不然,學習環境雖不說是決定作用,但也絕對是求學一途中的重要要素的。
其實要元翰益來說他的本意也不光是這樣。
要是別人也就罷了,主要是裴逾明這讀書開頭太過驚天動地了,聖旨诏令讀書,這可真是古往今來頭一遭。
如此必定會被各方惦記,所以,求學的書院也要注意小心選擇。畢竟,現下可最是講究尊師重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可不是說說而已的。日後裴逾明不發達還好,一旦發達,這些老師可都是牽絆,所以,擇師也是十分重要的。
當然,此不便明說,只能待裴逾明日後慢慢領悟了。
裴逾明現在大概是沒領悟到這層意思,但看着手頭合泰書院的推薦信,又看看元大人給自己信裏的話,總覺得元大人好像還有未盡之言。
推薦信都已經給自己了,卻還提醒自己要注意選擇?
注意選擇?
那就是說他有的選擇?
裴逾明看向婁福來:“元大人可有其他話要交代的?”
婁福來暗自喝彩一聲,這個裴公子心思真是非同一般的敏捷,這就想到了點子上了。
時間很緊,婁福來也不再賣關子了,幹脆和盤托出:“裴公子,我家大人言,此次聖上皇恩浩蕩賜予公子讀書之恩典,此舉可謂一時天下知。”
“想要攬裴公子前去求學的書院日後恐怕不在少數,屆時如何選擇也皆看裴公子自己。”
“因着我家大人給了舉薦信這一出,我家大人擔心裴公子日後為難,特意命小的告知裴公子:舉薦信不過是為着方便裴公子,絕不可成為桎梏之物,裴公子日後如有更好選擇,自行處置即是,我家大人絕不會有怨念之處。”
裴逾明趕緊起身感激道:“元大人大德,學生感激不盡。”
裴逾明這感謝特別實心,一點客氣的意思都沒有。元大人這話真是太實心,這真是對自己推心置腹呢。
這是既給了自己好處,又擔心自己因着他的面子而左右為難,所以先行告知自己可以自處,這可真是太有誠意了。
見裴逾明果然懂了自家大人意思,婁福來很是高興,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心省力。
替自家大人謙虛過後,婁福來又拿出了一沓信封遞過來:“裴公子,請恕小的無禮了。因着開始擔心選擇太多擾亂裴公子心神,這些東西我就沒拿出來。現下看來,道理裴公子俱已清楚,那小的就鬥膽将這些奉上,還請裴公子不要介意老奴的小人之心。”
裴逾明接過信封,一看,竟然還有兩封舉薦信!一封是給永壽府學學正的,一封是給這東岚一帶另一個比較有名的書院廣陽書院山長的。
裴逾明默了默,這元大人可真是周到,說讓自己注意選擇,果真給了自己選擇的餘地,竟然一下寫了三封舉薦信。
但,這不是最驚人的,最驚人的是,除了舉薦信而外,竟然還有一張元翰益蓋了章的名帖。
裴逾明撿起名帖遞還給婁福來:“元大人名帖想來是婁管家不小心落下的,且請收回。”
婁福來輕輕推拒了回去:“此名帖是我家大人贈予裴公子的,日後裴公子如有為難之處能用之時盡可用之。”
裴逾明這下真是嘆服了,這元大人真真太有誠意了。竟然直接将名帖贈予自己?要知道,現下名帖可是極為重要的,稍稍講究的人家都是去別人家前要先要投名帖的。
這名帖在某些方面就是一張敲門磚。尤其是像元翰益這種有實缺的官員的名帖更是難得。
裴逾明拿着名帖感激不已:“學生真是感激涕零。元大人如此厚恩,學生現在真是無以為報,只待日後了。”
婁福來趕緊替自家主人客氣:“裴公子言重了,這不過是我家大人一片愛才之心。正因裴公子才學過人,才得我大人盡心以待。此乃裴公子該得的,裴公子無需介懷。”
其實,對于自家主子對裴逾明如此厚遇,作為主子貼身伴當的婁福來自是知道為什麽的。
主子這一趟來永壽真是來得太對了。
誰能想到先時大家都不願意接的差事,竟然能有如此這機遇呢?大人這趟永壽之行可謂是名利雙收,順手收拾了一幫不法分子、痛擊了一回政敵不說還平白賺了三十多萬兩銀子。
而且因着裴逾明寫的文章還在聖上面前露了一回臉,也因着裴逾明這等閑散宗室的親身說法,自家大人這次上奏的條陳才直擊人心,格外的情真意切,為陛下憂為宗室憂,不說條條在點子上,那至少也是條條都是有出發點。
有沒有實際的事體打底的奏章跟憑空想象的奏章相比,字裏行間的情感都大為不同。誰真誰假,自己都能感知到,何況是閱盡天下事的皇上?
聽說聖上對自家大人此次出差很是滿意,當場都評說了一句“能吏”的。此等帝王此等評語,那可是千金換不來的。
大人此行真是收獲頗豐,得名得利,這其中自是少不了裴逾明的影子,如此算來裴逾明也算是他此行的一個小福星了。如此福星,可不得回報一二?
不過,饒是如此,婁福來也還是忍不住提醒大人,是不是對裴逾明恩寵太過了。大人卻是語重心長的教導他:“既然要做人情,那就一步做到位的好,何必摳摳搜搜留東留西等着人來求的?如真這般做了,反倒落了下乘。”
大人身邊的師爺也是十分認同大人的決定:“大人說的是。要是別人也就罷了,可觀這裴逾明是多有傲氣的,此人又是宗室,日後造化未為可知。跟這類人結善緣最好是幹脆利落,不要留白的好。”
婁福來此行可謂誠意滿滿,跟裴逾明交代完大人交代的任務過後,旋即起身辭去:“裴公子,我家大人今日啓程,諸事繁多,老奴就不再貴府多盤桓了。就此別過,只待日後京城相見。祝裴公子前程似錦,萬事勝意。”
裴逾明趕緊起身:“借婁管家吉言了。婁管家有事,我也不便多留,婁管家請自便。祝願婁管家此去一帆風順。”
“還請婁管家幫忙禀告元大人。元大人厚愛,學生感激不盡,日後學生定會勤謹用心進學,不負元大人厚恩。也祝元大人此去一路順風,萬事亨通。”
聽說婁福來走了,陳鳳芝十分過意不去:“啊呀,逾明吶,你咋就讓人直接走了的呢?人家登門賀喜,酒飯都不招待一下,這實在是不像話的。”
裴高康也是不甚贊同:“逾明,你是該留一下客的。”
裴逾明趕緊解釋道:“爹、娘,不是我留客不誠心,實在是這客不好留,元大人今日啓程,婁管家這最得力的随從都不知道有多少事兒要忙的,哪裏能多留的?”
陳鳳芝一聽又是扼腕:“哎呀,你這娃娃,怎不早說呢?元大人啓程,人家管家難得來一趟,我們該是要備點程儀才好的。讓人空手走的像什麽話?”
裴高康聽到這個卻是淡定了下來,怪道這婁福來如此匆忙,原來是元大人今日啓程。估計今天送行的人不少,能抽空出來一趟已是很給面子了。
至于程儀什麽的,人家估計壓根都不會指望他們家的。罷了,他們家小門小戶的,送也送不出什麽像樣的東西的,還免得人煩難。待日後逾明出息了再行感謝也是一樣。
見陳鳳芝仍是一臉焦急的樣子,裴高康因勸道:“罷了,元大人不會計較這些的,你也無需着急。人情我們先記下,待日後再感謝也一樣。”
陳鳳芝雖糾結不已,可事已至此,暫時也無他法,只得一拍大腿:“得了,人都走了,說再多也無用了。算了,算了,趕緊好好待客去,可是別對院中的客人再失禮了去。”
這倒是的,現在家裏都擺滿了酒席,這麽多客人,可是不能出差錯了。
裴逾明一家人趕緊打疊起精神迎來送往,勸酒勸菜。
裴逾明這喜事兒實在是太大了,裴氏宗親又多,姻親故舊來來往往,一天下來,可是把人累的夠嗆。
唯獨裴高方格外興致高漲,好久沒遇到這等需要他發揮的場面了,真真讓人痛快。
裴高方指揮着幫忙的人把東西一一規整好後,又忙忙的吩咐好第二日大家要做的事項,規定好明日幫忙的人到來的時辰,又将禮薄還給裴高康後,方才神清氣爽的離去。
待到人走後,裴逾明一臉被榨幹了的表情歪在椅子上一動都不想動了,只恨這椅子不是沙發,這要是沙發,他直接就地兒躺下豈不輕省?
咦,沙發?裴逾明心裏一動,也不是不可以哦。
嗯,等見到七哥好好跟他聊聊。
吔,說起七哥,很奇怪,今日怎沒看到他?
今天沒看到裴家老宅的那一幫人,裴逾明是有心理準備的。想也知道他們現在不大好意思露臉的,畢竟,開祠堂這事兒可是鬧得沸沸揚揚,暫時他們估計會躲羞一段時間的。
但七哥沒來,就有點意外了。
被裴逾明惦記的裴逾海現在正焦頭亂額。
昨日他就聽說了裴逾明受封賞的喜事,因着時間太晚了,他沒好前去打擾。
原本今日一大早就是要去的,可剛好趕上他們做的一件大貨交貨,不便告假。
他們給一富戶做的紅木拔步床到了最後的收尾階段,這拔步床他們足足兢兢業業做了三年,現在那大戶馬上要嫁姑娘了,催着交貨,所以大家都全副心神的加急趕工,務必要達成客人的要求。
緊趕慢趕今日總算做好。如此要緊東西,幾年心血,自是要精心以對,樊師傅就帶着他親自押着送貨。
本來一切順利的,可在最後放置關頭,一個挑夫步調不穩,放歪了,然後一個床牙子被磕壞了。
光看事情本身其實不大,要是平時大不了他們再找同色同樣的雕好嵌上去就好了,可奈何,這是人家嫁姑娘要用的。
嫁姑娘最是講究個吉利,一個新床送來就磕壞了十分不美,難免讓人心裏起疙瘩。
對此,裴逾海一方十分理解,也因此趕緊道歉求補償方案,但富戶就是不答應,非要退掉或是換個一模一樣的。
這拔步床一般都是定做的,很難找到現成的新的,更何況要一模一樣的?這一時半會兒真不可能找到。
可要是退掉?這紅木拔步床少說值五六千兩銀子的,這要是退掉賠錢?那把他們師徒幾人賣了都賠不起。
無法,衆人趕緊一力求情一再的找方案,富戶只是不同意。
正鬧騰間,樊師傅看着一旁皺眉嘆氣的樊逾海突然靈機一動,對着富戶道:“陳員外,要不這樣,我這徒弟跟宗室沾親帶故,屆時讓他幫忙請宗親幫忙送嫁貴小姐,以作補償你看可好?”
陳員外不甚心動,這永壽城宗親不少,只要舍得給錢,請幾個什麽中尉太太都不在話下的,這實在算不上讓人很心動的。
不過,如果能請到将軍太太也就不一樣了。
這樣一想,陳員外又有幾分意動道:“你們能幫忙請到将軍夫人嗎?”
衆人.......
你以為永壽城的将軍夫人是大白菜呢 ,說請就能請的?也不看看這個永壽城總共才幾個将軍夫人?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自是不能退卻的,裴逾海想了想上前道:“将軍夫人我們暫時恐怕不好請,不過,中尉夫人我們卻是可以請到的。”
裴逾海說這個底氣十分十足,他們家今日就新增了一個奉國中尉,這個并非吹牛。
陳員外鼻孔出氣:“哼,中尉夫人,我們自己想請也是能請到的,算不得什麽厲害的。”
敢說他弟弟不厲害?
裴逾海冷了臉悠悠補充道:“我說的中尉夫人,就是現在傳遍了永壽城的,皇上親自下旨冊封的新任奉國中尉裴公子的母親。陳員外,裴公子外貌不凡,文采斐然,這是皇上都褒獎過的,請他的母親來給令嫒送嫁應該是不算辱沒令嫒的。”
一聽這話,陳員外頓時喜笑顏開,裴逾明裴公子的大名他哪裏不曉得?年僅十歲,皇上欽點,這簡直是前途無量啊。
正想說找門路認識認識的,這不就送上門來了。
皇上聖旨那必是龍氣環繞,那剛剛接了聖旨的裴公子必是渾身沾了龍氣,如此算來,現在他們要是認識了裴公子,那他們必是能順便沾點龍氣。龍氣庇佑,這多難得?
今日這床牙子斷的正是時機,這是給他送認識潛力貴人的機會呢。這哪裏是不吉利?這是大大的吉利之事啊。
陳員外立馬走過來親熱的拉起裴逾海的手臂:“哎呀,你們認識裴逾明裴公子?咋不早說呢?能請到裴公子母親那是我等三生有幸,求之不得,哪裏敢說是辱沒的?”
“行行行,那就這樣說定了。你們替我請來裴夫人做全福太太;再把這床牙子仔細修好,記住,必須要看不出痕跡才可。如此這般我們就算兩清了。”
“切記,一定得是裴逾明裴公子的母親啊。換了別人我可是不依的。”
對于請四嬸給人做全福太太,裴逾海還是很有信心的。這點面子四叔四嬸必是會給他的。
裴逾海一點不帶猶豫的點頭道:“一言為定。我明日就去請,盡快給你回話。”
一樁禍事消弭無形,雙方都松了口氣,陳員外甚至還熱情的拿出了先前已經準備好的紅封遞給裴逾海等人。
如此,真算得上皆大歡喜。
樊師傅帶着一衆徒兒從陳員外家走出來後,還是忍不住擔憂:“逾海,你對請裴公子可是有把握?”
樊師傅很是憂慮,要是之前,憑裴逾明跟他們昌盛木坊做生意的情分,說不定掌櫃的說一說裴公子就會答應的。
可現在,今非昔比,裴公子已經成了永壽城最年輕的奉國中尉,而且還是皇上欽點的。
這身份地位不說天上地下,但也已經翻了好幾個個兒了。也不知道裴公子還肯不肯給他們這個面子?
裴逾海十分肯定并順便告假:“師傅放心,鐵定沒問題。哦,對了,師傅,我這弟弟如此大喜事,我該是要去賀喜一二的,所以,我明日開始需請假三日,還請師傅允準。”
樊師傅滿口答應:“應當的,應當的,要不是今日這事兒實在脫不開身,你早該去了的。你盡管去,把事情辦好,三天不行五天,總歸用心辦事,不必急着回來。這邊我會跟掌櫃的說好的。”
樊師傅邊答應邊催裴逾海趕緊走:“行了,宜早不宜遲,你現在就走,不用跟我們回木坊了。”
裴逾海答應一聲果真擡腳往家走去。早點回去收拾好,養精蓄銳,明日好去幫忙。四叔他們這幾日估摸着忙的夠嗆。
此時,裴逾明還不知道,自家七哥幫母親接了一個大活兒,在椅子上歪了一陣後,就被母親扯過去點檢禮物。
人們登門賀喜自是不會空手的,各色禮物将廂房裏的桌子案幾都擺滿了。得要趕緊規整好才是。
父親在一旁念禮單,裴逾明跟着母親姐姐一起把東西一樣樣分門別類的放起來。
念到元大人的禮單時,裴高康頓了下,這元大人手筆真是不小呢。
只聽裴高康念道:“銀五百兩,谷紋、吉祥紋玉佩一對,錦緞四匹,筆墨紙硯各四例......”
一通念下來,陳鳳芝忍不住咋舌:“這元大人真是舍得,這些個東西都值千把兩了吧 ?”
裴高康默然未語,這元大人真是格外大方。正因為如此,卻又讓人有些不安。
畢竟非親非故,而且元大人現如今也絕非有事會求到他們,送如此厚禮真是讓人收的有些燙手。
裴逾明看出父親似是有些忐忑,趕緊出聲寬慰道:“爹、娘,沒事,元大人這是體恤後輩,禮賢下士。元大人不缺錢,我們收着就是了。待日後有機會慢慢還就是了。”
這銀子收下無妨。如沒猜錯,這大概是元大人的答謝之禮了。
裴高康默了默,仿佛想到了什麽關竅,也确實,元大人此行應是吃飽了。罷了,人家有心,那就安心受着即是,不必思慮太多。反正他們家現在也沒什麽可讓人算計的。
想通後,這些東西看起來就更舒服了。有了這些東西,即便日後再是沒有朝廷俸祿了,他們也不怕沒飯吃。
錢是人的膽,有了錢對很多事的看法都會從容很多。只要來路正,誰嫌錢多?
裴逾明一家四口配合默契,不過半個時辰也就把東西規整的差不多了。
陳鳳芝催着洗漱過後,幾人趕緊分頭睡去。得要趕緊養精蓄銳,明日不出意外的話肯定又是要忙一天的。
這邊裴逾海到家,正說要悄悄歇下的,卻是被家裏人逮了個正着。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神色嚴肅的伯父跟父親,裴逾海很是有些忐忑:“大伯、二伯、爹,你們是有事找我?”
裴高樹拿出大家長的架勢,嚴肅着臉點點頭:“嗯,進來說話。”
幾人進屋坐下。裴逾海看着幾個長輩等他們說話。
屋裏靜默了幾息過後,理論上現在作為裴家最高領導者裴高樹咳嗽兩聲過後問裴逾海道:“你可有去你四叔家賀喜?”
裴逾海頓了頓,這是什麽意思?是說自己不該去呢還是該去?
心思轉了兩下,裴逾海決定實話實說:“原本今日準備去的,可惜有事沒脫開身。我預備明日一大早就過去幫幫忙。”
裴逾海說完小心的觑了幾個長輩一眼,還好,好像是沒有生氣的樣子。
只見裴高樹點點頭:“嗯,是該去的。不管怎麽說我們一大家子都是打斷骨頭連着筋的,他們家這等喜事我們原本都該登門慶賀慶賀的。”
說着,裴高樹裝模作樣的一嘆氣:“唉,奈何家裏現在事多,你大父大母那邊我們也要時常走動看顧一二,暫時顧不上老四那邊。你能替我們出面慶賀甚好。”
這是同意自己去四叔家賀喜了。
裴逾海松了口氣,如此,他去四叔家賀喜就算是過了明路了。不過,伯父跟爹他們今日特意叫住自己就為着說這話嗎?他怎麽有點不大相信?
裴高樹他們找裴逾海自是不是為着說這事兒的。
很快,裴逾海就知道了他們今日找自己的主要目的。
聽裴高樹說完,裴逾海斷然拒絕:“不行。在四叔家如此大喜之時,我提這話,這不是煞風景嗎?我不說。”
說完,為免把幾個不着調的長輩招翻,裴逾海又趕緊找補了一句:“即便是要提,也等過了這幾天再說。”
但是裴高樹他們明顯是等不及了,聞言,對視一眼,爾後,裴高樹壯士斷腕一般閉了閉眼後毅然道:“這樣,我們明日一起去給你四叔賀喜。”
他們先前把老四得罪狠了,光他們去怕老四不讓進門,有老七在,想必老四會看在老七的份上讓他們進門的。
裴高民深以為然,其實自知道老四家發達後,他就想登門聯絡兄弟情的,可想想陳鳳芝那潑辣勁兒,他沒大敢動。上次田氏回來可是跟他哭了一大場,說陳鳳芝讓娘家侄兒打她還把她扔出了門。
這等厲害的弟媳婦兒,他聽得都有點肝顫,所以,就一直沒敢動彈的。
裴逾海明白了,這大概才是他們今日找他的主要目的,想要去找四叔,又抹不下面子,所以就想讓他帶着一起去。
可是,裴逾海不想答應。
這要是平時沒準他就帶着他們去跟四叔見見面,畢竟兄弟之間總不好老死不相往來的。可現在四叔家這等喜事,他們直接找上門去,而且還要跟四叔商量祖父祖母的事兒,這不是上趕着給人不舒服嗎?
裴逾海斷然拒絕:“大伯,二伯,爹,你們要是想要賀喜自是可以誠心登門道賀的,只要你們實心實意,四叔肯定是高興的。但要是說其它,不行。”
“這樣,明日要不你們去,我就不去了。或者是我去,日後再跟四叔他們提說這件事。你們看怎樣?”
裴高書遺憾的咋吧了下嘴巴,其實吧,他們之所以想現在去,一方面是為着想要重拾兄弟情,另一方面也是為着打探打探老四現在的家底兒。
看看老四這些天收的禮?皇上賞的,宗族賞的,還有外人送的,估計銀子都收的海裏去了。
這時節跟他提提父母贍養問題,不怕他不掏銀子的。
說不得老四一高興,手一松,他們也能得幾個用用的。
裴高書很想對裴逾海拿出老子的威嚴,立逼着他答應的,可想着家裏現在還靠這小子養呢,萬一這小子一怒之下不給錢了可怎麽好?
雖然不太清楚這小子究竟在做什麽,但總歸有錢拿回來,裴高書就很高興。能給他錢的人不管是誰,那都是大爺。
對大爺當然得要哄着。眼見着大哥二哥對兒子的話不甚高興,裴高書趕緊打圓場:“大哥,二哥,我覺得老七說的也在理,我們是有求于人,自是不好讓主人家不痛快的。”
“這樣,就聽老七的,老七明日仍然去賀喜。其他的事情我們過後再說。”
裴高樹二人想不同意也無法,現在他們家就靠着裴逾海跟老四他們還點情分在,可以時常走動聯絡聯絡感情。
這要是把裴逾海惹急了撂挑子不幹了,他們也讨不了什麽好處。罷了,為了日後計,只能暫時忍耐了。
一番談話不歡而散,裴高樹直接甩袖走人。
老大都走了,裴高民自也是坐不下去了,對着裴逾海不悅的冷哼一聲也起身走人了。
就裴高書看着長子笑呵呵:“老七,爹明日約了人去劉記酒館喝酒,這手頭有點緊,你看......?”
裴逾海嘆了口氣,從懷裏摸出角銀子給他:“這是我原本打算明日買點東西給四叔他們做賀禮的。罷了,你先拿去花吧。總歸四叔他們也不是計較的人。”
裴高書接過銀子暢快的抛了抛:“行,你明日好好去你四叔家幫忙。家裏的事兒你不用擔心,有我呢。你伯父他們想要說什麽,我給你頂着。”
裴高書哼着小曲兒走回了房,裴逾海怔怔的嘆了口氣也起身出了門。
剛剛走過拐角,就聽到一旁有人喚他:“老七。”
裴逾海回頭一看,趕緊拱了拱手:“大嫂。”
林蘭走了過來。裴逾海有點緊張,現下天色黑黢黢的,四下無人,他們叔嫂在這說話,瓜田李下間的怕是不太好看。
主要是家裏碎嘴的人太多了。無風都能起三尺浪的,這一個不好他們可不得被人閑話死?
仿似看出了他的顧慮,林蘭站定沒有再往前走,急急的說道:“老七,你大哥找你。進屋說話吧。”
原來是大哥找。裴逾海松了口氣,趕忙問道:“大哥在屋裏?”
林蘭點點頭。
裴逾海擡腳往大哥的屋裏走去。
走到門口特意看了眼,預備要是沒看到人趕緊走人。
還好,走到門口一看,大哥裴逾文正坐在桌旁。
裴逾海走了進去:“大哥,你找我?”
裴逾文看了眼媳婦林蘭沒有吭聲。
林蘭看着自家丈夫一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樣子,嘆口氣也不指望他了,直接自己說了:“老七,你明日去跟四叔他們賀喜時,把你大哥也帶上吧。”
裴逾文一聽這話,頓時有話說了:“不不不,我不去。我明日去那肯定會被人指指點點的,這也太丢人了,我不去。”
他們家的事兒當初鬧的沸沸揚揚,現在正是人嘴裏茶餘飯後的談資,這些天他為了躲羞連門都不大出的,現在讓他去四叔家的宴席上讓人指指點?打死不幹。
看着自家老公那沒出息的樣子,林蘭也懶得糾纏,幹脆自己上:“行,那明日我去。老七,明日我帶上世陽,跟你一起去四叔家道喜。”
裴逾盛很是驚訝,打量的看着大嫂。
林蘭慘淡一笑:“說實在的,逾绾那事兒是大父大母還有長輩們做的不地道,我先前不知道,要是知道了拼死也是要阻攔的。”
“你也別懷疑我說這話是大話,我好歹也是你們裴家看中娶過來的冢婦,是非黑白還是分得清的。我裴家女兒豈能被外人糟蹋的。”
“好在得天之幸,這事兒得以圓滿解決,逾绾無恙,也讓我松了口氣。原本我早準備要給四叔四嬸致歉的,可這段時間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一直沒來得及說。現在四叔他們有如此喜事,我自是該上門道賀的。”
“我知道,此等時候,剛好是逾明得聖旨嘉獎之時,難免會讓人以為我登門的時間多有取巧之處。可,什麽時候是合适的時候?”
“先前我就是在等合适時候,然後出去不得。等到能出去的時候,二嬸又前去招惹四嬸,我又擔心四嬸對老宅的人有看法,就想着過一陣子再說。”
“所以,等了又等。等到現在,我想再等下去,四叔家的喜事恐怕越來越多,屆時我任何時候上門恐怕都難以擺脫一個投機取巧、趨炎附勢的名聲。”
“既如此,我就不必等,不必怕了。總歸我心在我,我自己是怎麽想的我清楚,我問心無愧就行了。老七,明日我就帶着你大侄兒跟你一道去,你看可好?”
裴逾海深深的吐了口氣,對着林蘭恭謹的躬身拱手:“逾海謹遵大嫂之命。”
有了這些明白人,他們家這一代大抵會越來越好的吧?裴逾海方才被長輩無恥情狀打擊的低落到塵埃裏的心情又慢慢飛起了一點。
是日,五更鑼聲剛剛響起,裴逾明家院子就亮起了一片燈火。
裴逾明也是早早起床,想着今日特殊,他稍稍讀過幾章書後就預備去幫忙。
誰知還未有動作,就被衆人一力勸阻:“逾明,你今兒個就安安生生的坐在堂中就是,我們這麽多人,哪裏能讓你幹活兒的?趕緊去坐到一邊兒去,省得柴灰髒了你衣裳。”
對衆人的勸阻,母親陳鳳芝深以為然:“正是,逾明,你就別亂動了,好好坐着讀你的書去,仔細把頭發弄亂了。”
陳鳳芝格外小心,這幾日肯定都會是兒子露大臉的喜慶日子,今天半夜她都把兒子拉起來給他梳妝打扮,将王府給的累絲小金冠都給他戴上了,哪裏肯讓兒子亂動的?
兒子今日必須要瑞氣千條,器宇不凡,成為驚豔四座的小仙童才是。
裴逾明哭笑不得的被衆人勸回了屋裏。
罷了,既然家人一片好心,那自己就用心受着就是了。他們說的對,幫忙的人多,不差自己一個,自己就不必硬要前去表現了。
裴逾明回到房間,果真打開書認真讀了起來。
正讀得得趣,就聽見門口傳來一陣喧嘩之聲,緊接着就見陳震生急急忙忙跑進來喊他:“逾明,趕緊出來。宗學的丘掌院他們來了。”
一聽老師來了,裴逾明不敢怠慢,趕緊正正衣冠出門迎接。
走到門口,只見院子裏站了一大群文士模樣的人。裴逾明急忙走過去拜見:“學生裴逾明見過各位尊長。”
看到自己的得意門生,丘柏神情驕傲,急急得拉着裴逾明介紹道:“逾明,這位是永壽府學周學正,這位是廣陽書院李教授,這是陽荊書院衛博士,還不快快前來見禮?”
裴逾明趕緊對着幾人一一恭敬行禮。
行禮畢,衆人相讓着準備進屋敘話。
正熱鬧間,就聽到門口有人朗聲招呼:“呵呵,諸位來得甚早,倒是老夫來遲了一步。”
一見來人,丘柏神色一變,笑得更為得意:“哪陣風把王博士給吹來了?真是稀客,快請快請。”
丘柏一邊說着請,一邊輕拍了下裴逾明腦袋:“這位是合泰書院的王博士,逾明快快上前拜見。”
裴逾明立馬身形利落的上前躬身作揖,然後恭謹擡頭挺身,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各外的周正雅致,不卑不亢。
王博士看着一身正裝的裴逾明,眼裏閃過滿意之色,光看外形,此子也甚合他們書院氣質的。
接着,眼光流轉,高傲的掃了眼一旁的同行。呵,就憑你們也配跟我合泰書院搶學生?來得早又如何?
同行們接收到這眼光,俱是不甘示弱的還了回去。好說好說,收徒當然是各憑本事了。
裴逾明莫名的覺得空氣仿佛有點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