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霧青給銀狼發消息:朋友,這個賬號是你嗎?
銀狼亦未寝。
遂相與步于中庭——诶不是,遂互相道一句:好好好你也沒睡。
銀狼正在輸入中。
銀狼回複了消息。
銀狼:不是我
銀狼:怎麽了
銀狼:哦是刃
銀狼:我的隊友
銀狼:我和你說過他的
銀狼:就是那個和工造司有關系的
銀狼:你肯定記得。
霧青當然記得清清楚楚。
工造司的公輸梁老先生就差直接從網線對面鑽過來,從她的手機裏面探出腦袋來問“是誰是誰是誰什麽人是我們工造司不能擁有的”了。
甚至,哪怕她說了對方是星核獵手,甚至還是在魔陰身發作與不發作邊緣反複橫跳的危險分子後,公輸梁還猶猶豫豫地說了什麽“朝聞道,夕死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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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工造司将事情通報到神策府後,神策府鎮壓了這些上了年紀的老頭們有些癫狂的想法,霧青這才松了一口氣。
不過她仍然拿到了工造司給的一筆額外的紅包,以及一份感謝:讓你幫我們單獨出一款作業測試一體版《雲騎鬥步離》真的是我們工造司的運氣,今年的效率改良目标超額完成了百分之兩百,仙舟六司的通報表揚今年必然落在我們羅浮工造司頭上哈哈哈。
是那位啊。
霧青對那位奇人的印象真的很深刻——雖然只從通緝令上見過對方那和景元将軍站在一起,兩個人只能湊出一雙眼睛來的樣子——但不妨礙她只要被提醒就能想起對方是誰。
應星,數百年前的一位,原本應該是短生種的天才工匠,雲上五骁之一,但是如今已經和靜流一樣,名字成了某種禁詞,幾乎已經沒有人能夠從官方的途徑知道他的名字了。
霧青:啊,是他!那難怪了。
一位傳說中以短生種的數十年光陰車翻了幾乎整個工造司的神人,在游戲中表現出一些超規格的動手能力也是很正常的,對吧?
霧青:你看一下這個ip的游戲記錄呢?
霧青:哦算了你自己查還要加載,你等一下我發給你
科技發達的好處之一:能夠快速從視頻中剪出重點。
桂乃芬可喜歡這個功能了。
霧青從桂乃芬那邊學了兩手,現在就露給銀狼看。
視頻一共十分鐘不到的長度,高能密集,從頭到尾全是重點。
差不多能播完一遍視頻的時間後,銀狼那邊發來了消息。
銀狼:……
銀狼:卧槽
銀狼:他玩這個怎麽那麽牛逼
銀狼:雲騎鬥步離也是他玩得比我好
銀狼:等他手治好了
銀狼:我該不會變成朋克洛德第二天才吧?
銀狼:哦不對等等
銀狼:他不是朋克洛德人
銀狼:那沒事了
霧青:“……”
姐姐,這是朋克洛德的游戲第一名花落誰家的問題嗎?
哦,好像還真的有點道理,對銀狼來說游戲不争第一名還有什麽好玩的。
霧青:我原本還以為是你開挂了呢,但是我知道你從來都不屑于開挂,所以來問問你
霧青:你們星核獵手內部有點厲害啊
銀狼:那是
銀狼:畢竟是能和我一個組織的人
霧青:……
霧青:行,你是天才你牛逼
霧青:不過他不應該在機關術上牛逼嗎?為什麽就連符箓都會?
丹恒的感覺其實沒有錯,這些符箓上的符文和現實中的十王司完全沒有關系。
但是它的确是由一些在法術方面很有研究的人根據全息游戲中經過些許變更的世界參數計算出來的、倘若真的存在着這麽一個世界,那它們确實可以發揮出相應作用來的,“真正”的符箓。
這也就是說,如果把刃在現實中拉到十王司來,再給他一雙不會顫抖的手,他也能夠從零開始制造出十王司花了很多代才弄出來的、甚至此時都還沒有達到最高境界的金人勾魂使——的Promax版本。
真的恐怖。
霧青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她在學校裏也算是個優秀學生了,雖然真實水平和青雀這種藏拙的神還差了點,但畢竟差得不多,否則也玩不到一塊去。
但是她是什麽水平?
她是遇到什麽問題就去找專業的人解決的青雀水平……咳,這大概也是一種近墨者黑。
但是!那些專業的人在處理相應問題的時候,她是真的看不懂,明明每個字拆分開來之後她都聽得懂,但是組合在一起之後她就徹底不知道他們到底在讨論些什麽了。
所以她對這種上手速度極快,學得飛快不說還能那麽快融會貫通走出自己的路的人是真的敬佩得不行。
別的不說,這要是她有這個能力,她當初應該會在還沒畢業的時候刊發個幾十篇頂刊論文,然後被學校誠心誠意地挽留留校教書吧?
或者在丹鼎司裏……或許她就因為已經當上了丹鼎司中的高層而放棄了棄醫從游戲這條路。
新世界,真的新世界。
霧青和銀狼聊了會兒天。
大概就是針對于刃的這種天賦發出了一些羨慕的聲音。
銀狼:是啊
銀狼:我在以太編輯和游戲上已經夠有天賦了
銀狼:我還是很驕傲的
銀狼:但是這是天賦
銀狼:如果能夠有刃那樣學習性的天賦
銀狼:當然也是很好的
随後她們就沒有在這件事上多糾結多久,畢竟此時已經迫近淩晨四點了,在這個勤奮的人已經開始起床,見證仙舟/星核獵手臨時據點附近的天空的時間點,就算是列車上的星都應該睡覺了。
鐵人也不一定能扛得住這樣的作息,她們倆打着哈欠互相發了再見的消息,然後就都去睡了。
霧青懶得上床。
反正魔芋爽工作室裏為了能夠讓妙妙待得舒服,一年四季豆開着空調,溫暖肯定是夠溫暖的。
而她身下的豆袋沙發确實足夠大,本身也能夠由她蜷縮着睡上去。
她趴在沙發上,一把把妙妙薅過來抱在懷裏,片刻就睡得極香。
或許要問問量子力學——但隔着手機的很遠處,另一顆星球上,銀狼也習慣性在懷裏抱了個大大的抱枕然後趴在上面、把臉埋進去睡了。
姿勢和霧青幾乎一樣,區別只在于身高和懷中抱着的是什麽東西。
刃那種家夥是不需要睡覺的,不用管他。
銀狼腦中迷迷瞪瞪地轉過最後一個念頭就是:明天早上起來再去問他玩得怎麽樣吧……嘁,給他安利的時候還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呢,結果玩得比誰都溜。
明天一定要好好問問他……
銀狼也睡熟了。
*
全息頭盔之下的世界中。
刃正在古代世界裏,他手中握着一把锉刀。
他嘗試想要将制作好的符箓金人帶到這個世界中來。
現代的東西确實可以通過入夢帶到古代世界去,之前他也有過嘗試,包括這把锉刀也用這種方法帶進來的。
但是或許是金人太大了,又或許是太過強大了吧。它被這個世界拒絕了。
刃平常聽銀狼唠唠叨叨的很多,雖然其中很大一部分根本就沒進腦子,但他此時也能反應過來當前這是什麽情況。
很明顯——如果世界是個系統,那麽現在它正在抗拒着一個開挂的、會打破世界平衡的東西從外部進入其中。
不過沒有關系,世界之外構成的東西無法被帶進來,那麽就在世界之內構成它吧。
于是,刃幹脆只把工具帶到了這個世界中來,開始在這裏現場制造驅鬼金人。
要問他和這些詭異有什麽仇什麽怨呢?
那還真的沒有。
但既然那些鬼怪都無法送他去見死亡,甚至連死去的片刻安寧都無法獲得,而它們中很多的原型都曾經出現在豐饒民戰争中,甚至一些獸首還使得他在堕入魔陰身後都沒有忘卻的童年——那出身的星球被步離人當成了牧場,親朋好友們都變成了絕無尊嚴意識的蠕動着的肉塊的悲劇,以及悲劇後方大小的步離人以及他們的獸艦。
長得像那就去死。
想殺他但是沒殺成那就是廢物,一起去死。
好像有點極端了。
但畢竟是已經變成了自己最恨的豐饒孽物模樣的存在,在極端方面從來都是走得夠遠的。
況且實在無辜的詭異根本就不會湊到他面前來。
刃弄來了原材料。
在這個時代,鐵是非常昂貴的東西,他沒什麽錢,弄不到太多。
問題不大。
反正一個優秀的工匠的标準是哪怕手邊的材料只剩下最差的一些,也能夠做出優秀的成品。
畢竟,哪怕是在如今的仙舟上,關于那些廢棄機關零件仍然還有這樣一句流傳甚廣的介紹:
路人看見了垃圾,匠人看見了邊角料,回收者們看見了信用點。而只有真正精通機巧之術,卻不認萬物靡費的巧工才能從中看到可利用的寶物。
主體可以用木頭制作,一些重要的機關銜接處再改用金屬也無所謂。
反正最後可以靠着往上蝕刻符箓符文來完成材料性質的轉變。
刃腦中的兩棵原本應該互不相關的兩棵技能樹此時快速地纏繞在了一起,随着不同的分支接觸,新的技能點被快速點亮,他手上的動作很快,但是半點都沒有趕工的感覺,甚至于,一些人或許能夠從中讀出一些優雅的味道來。
锉刀制作出卷曲的刨花,平整的木制表面上甚至看不到半點動工的痕跡,就仿佛這一枚木制的機括根本就是天生長得這樣而不是人類後天施加了影響所造成的。
随後,那只沒有綁着繃帶的手換了個工具,換成了一把鑽子一樣的東西,他只簡單地在虛虛對着木塊比劃了兩下,鑽頭就抵在了木面上。
穩得不行的手就算端着慢慢一碗水三天三夜也不會有一絲顫抖,更別說只是制作出一個榫卯連接用的接口。
不過兩分鐘的時間,一件不管是放在凡人的木工鋪子裏還是放在仙舟工造司的機關零件課堂上的教科書裏亦或者是幹脆放在工造美學博物館中都不會有任何問題的木制零件就這樣完成了。
刃将它放到一邊,随後開始制作起下一個機關。
其實他可以直接從現代攜帶一些機關到這個世界,随後把那些機關拼裝起來。
這樣更安全,也更便捷。
但是一來刃已經習慣了将更多的時間花在求死這條路上,想讓他保持多麽的謹慎顯然有些癡人說夢;二來,他畢竟是很喜歡做這些手工的。
一個,天才的,工造司匠人。
其實按照應星的天賦,不管放去哪裏都是一等一的好手,頂多比那些偏才、怪才差一點——甚至于做為短生種的他,不管是文學水平也好、數學水平也罷,都不比那些仙舟學校裏的學霸們差,這是真正意義上的用別人十分之一不到的時間學了比別人更多的知識。
但是他最後還是一頭紮在了工造司。
為什麽呢?
僅僅只是因為當初把他從步離人毀壞的家鄉中救出的是朱明仙舟,而在朱明仙舟上最厲害的部門是工造司?是因為當初的朱明将軍擅長煉器?
當然并不僅有這些原因。
應星,以及在死後重新活過來,已然割舍了舊日的名字但卻無法放下過去真正的那個自己所喜歡的、所熱愛的、所珍視的、所痛恨的……現在的刃,其實都熱愛着工造司的工作。
和機關、機械以及手工制品打交道,和武器、胚子、材料相處、共同生活,對于他來說并不能算是工作,得叫人生,而且是:我所熱愛着的人生。
刃難得心中想着些什麽,其他的思緒卻沒有像是觸手藤蔓一樣抓纏上來,心緒一時間保持着足夠的平和。
他低着頭,專注地看着手中的工作。
游戲中的天氣也很是難得地現出了幾分晴好,溫暖金黃的陽光落在他的頭發和手指上。
這枚機關上的最後一個棱角也修築平整了,刃下意識地對着機關輕輕吹了口氣,将表面的那些刨花吹落。
一些木屑沾在了他的手指上,但他完全沒有在意這些。
地上的木制機關已經堆成了一座小山,刃從裏面挑挑揀揀地翻找出來幾個,手指飛快地将這些機關拼裝在了一起。
這次身邊沒有帶着金屬塊件,就先用純木制的做個過渡産品吧。
反正只要使用的時間不長,倒也不至于磨損得多麽厲害,而且,這是新從樹上砍伐下來的木頭,裏面含水量相對還多一些,應該也不至于那麽容易就磨擦起火。
這些小機括在刃的手上快速凝聚成了一個形體。
那是一只體長大概有人身高一半左右的龜。
龜殼很大很圓,皲裂開的龜殼每一塊上都蝕刻着一個符文,效果各自不同。
這只龜是只陸龜,慢慢悠悠地往前走着,刃倒也不嫌棄它爬得慢,在後頭跟着得也很悠閑——倘若忽略掉他左手上正拿着一塊削出來的薄木板,右手則握着一支刀鋒足夠短小的木工刀,在木板上頭刻畫着什麽。
——沒有紙筆也沒有手機的時候,用木板做為記事本其實也沒什麽不好的。
反正手穩,托得住,筆畫也不會顫抖,畫設計圖的效果是一樣的。
停滞了很多年的靈感,現在終于被摘開了那個禁锢着、限制着大腦的塞子,于是被壓抑了漫長光陰的想法一時間如同噴泉一般噴湧而出,幾乎沒走兩步就能出一個靈感。
所以說,此時的刃倒也不能算是一點兒苦惱都沒有。
要如何及時地記錄下這些靈感以防自己漏記了其中的一個兩個甚至十個八個——沒有直接連接上大腦,可以不用親自動手便能記錄的腦機還真是可惜了。
陸龜背上的符箓中有一個是從仙舟古時的一種神木“迷毂”中得來的靈感,如果放到科技形态的世界觀裏,就是一款好用的導航。
陸龜帶着刃一路往前,走到一處破敗的寺廟門口。
天色逐漸暗下來了,陸龜在寺廟門口站了站,随後回頭看向它那走得比龜還慢的主人,木雕的臉上雖然沒有表情,但确實也能看出幾分無可奈何。
刃走到近前,餘光掃到了不動的陸龜。
“嗯?”
他刻完手上的最後兩筆,随後擡頭看向一旁的破敗寺廟。
怎麽又是寺廟……好吧,古時候科技不發達,交通也一樣閉塞,村莊若是被舍棄了就會很快朽壞,也就只剩下建造的時候最為用心,往往用上了磚石,以及前兩年還時不時有信衆會回來看看的寺廟相對壞得慢一些。
對于古時候的行路人來說,這些破敗的寺廟,也确實是他們在路途中最能夠信任的落腳點了。
刃點點頭,陸龜就走在他前面,繼續慢慢往前爬。
寺廟中,倒塌的牆、歪斜的梁,磚瓦與立柱間勾搭着蜘蛛網。
牆面上隐約可見些昔年的繪畫,地面上有一些火焰燃燒過的痕跡,前方的供桌倒是尚且完好——不過這也是有原因的,這供桌是石頭的。
供桌上有個金身的僧侶,當然已經是圓寂之後的樣子,身體瘦削、面容幹枯,但是臉上的笑容卻顯得非常慈祥。閉上的眼睛眼角塌陷下一片密密匝匝如同蛛網一般的皺紋,線條都相當柔和,看着會讓人下意識覺得:這是一位自己曾經在生活中遇到過的好心老人。
刃沒有什麽感覺。
被言靈術限制住的心靈在此時就顯得一片冰冷、毫無觸動。
畢竟只是個老人而已,又不是能夠繼續做工匠這種刻在靈魂裏面的意難平。
這時候,自帶尋路功能的陸龜停在了一旁的牆面上。
它伸長了脖子意有所指,看起來要不是沒有發聲器官,它這會兒就應該已經開始叫喚了。
如果這會兒星在場的話,她或許就會開始驚呼:阿刃你怎麽在游戲裏造了個賬賬出來,你是把托帕吃了嗎?
刃一開始完全沒有管陸龜做了些什麽。
他甚至都沒有分出多少注意力來給這座上了年紀的寺廟,他看着手上的薄板子,翻過面來就打算開始畫第二個設計圖。
然而剛剛下第一筆,就有什麽東西咬住了他的褲腳扯了扯。
外力的影響差一點就讓他手上的力氣失控,從而在木板上弄出一個洞來。
要是木板上真的出了個洞,那別說新的設計圖紙了,就連剛才畫完的那張都算是徹底毀掉了;刃低頭看向咬住自己褲腿的東西。
……是陸龜。
原本手背上已經凸起來的青筋和青綠色血管在忍耐了片刻之後還是緩緩地平了回去。
——可以得出一個結論,刃到底還是會對自己的造物網開一面的,畢竟要是什麽不認識的人或是關系不夠好的人打擾了他的設計思路,這會兒就應該已經開始一邊喊着“彼岸葬送”一邊請對方去看看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曼殊香兩岸的好風光了。
刃放下了手中的薄木板,他盯着陸龜的小眼睛。
陸龜一點都不害怕地和它的創造者對視着,然後開始扯着刃的褲腿,把他往剛才它停駐過的那個牆面處帶。
看來不跟着過去一趟是消停不下來了,刃幅度很小地翻了個白眼,随後還是朝着牆上看去。
牆面上曾經的白灰都已經剝落得差不多了,更上層的彩繪則是只剩下了幾處角落才能隐約窺見當初此處在落敗下來之前曾經是怎樣香火旺盛的場景。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這裏的牆上有人用粗糙的炭筆——應該就是燒火的木柴在熄滅後勉強充當的筆,在剩下的那些勉強還能承托文字的牆上寫了一行古老的文字,翻譯過來大概是:
寺廟靈驗,供桌上坐着的那個老僧侶是真正有大法力大慈悲的人,他會庇護在寺廟中夜宿的旅人,所以我等做為受到了庇護的存在,最好去給他燒上三根清香,也能為僧侶金身積攢一些法力,好讓他繼續幫忙庇護後來人。
這也就是一個與人方便與己方便的事情。
而寫下這段話的人大概是擔心後來者看不懂文字,于是幹脆在下方畫了一個香爐,然後畫了三炷香插在香爐中燃燒的畫面,一旁還有個箭頭,指向供桌一旁。
刃循着箭頭的方向看去,随後便在牆腳看到了一包已經用得差不多了的香。
這應該是在牆上寫了字畫了畫的人留下來的,否則的話,哪能每個路人都随身帶着香呢?這樣的荒郊野外,就算想要買香也找不到地方。
站在這裏的如果是其他玩家,陸龜這個就像是看了劇本的導航儀這會兒應該已經被摸摸腦袋然後誇獎一句“龜龜好棒啊”。
但站在這裏的是刃。
所以在看到了這條看起來像是通關流程的東西後,他就只是簡簡單單地“嗯”了聲,随後就做到了一旁的草堆上去,開始繼續繪制他的設計圖了。
上香不上香的重要嗎?
保護不保護的對他來說有意義嗎?
既然答案都是否定的,那他為什麽要低下腦袋俯下身子,給一個不認識的家夥客氣敬香?
笑死,也配?
開了挂,但是用挂者選擇挂機。
于是這挂開了就和沒開沒啥太大的區別。
大概這就是這只陸龜在刃手上就能被造出來,但是其他人永遠造不出的理由之一——畢竟技術本身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個因素。
一開始一切都好,安安靜靜地到了夜色深邃的時刻。
刃從懷裏掏出一只能夠飛在半空中的燈——這是他前兩天随手捏出來的成果。
明亮的光芒照亮了他和陸龜坐着的寺廟一角,方便他繼續在手中的木板上刻刻畫畫。
……現在空白的區域不多了,要節省一點。
刃下刀後拉出來的線條逐漸變得短起來。
寺廟外頭逐漸起了風,随後又滾起了令人不适的濃霧,那霧氣中似乎有無數雙紅紅綠綠的光點閃爍着,像是妖邪鬼魅的眼睛。
刃完全不知道外面發生了這些。
他同樣不知道在那些紅紅綠綠的光點想要靠近寺廟的時候,原本已經破敗的建築表面亮起了一層普通人無法看到的金光,而那層金光赫然就是寺廟尚且沒有頹廢荒蕪時的模樣,經聲陣陣如同浪潮一般,以這座荒蕪寺廟為圓心,朝着四周輻射出去,頓時将那些霧氣、以及隐藏在霧氣中的東西驅散。
這裏的特效其實做得非常漂亮,放在電影裏面屬于是會被那些影視博主剪輯出來誇一誇的水平,但是——
這些都不妨礙刃在這邊封心鎖愛。
他身邊漂浮着的燈沒有油耗問題,光線甚至非常護眼,還有自帶的穩定系統,不管四周的風吹得多大都平平穩穩,保證不會為主人的閱讀、創作體驗帶來哪怕一丁點的折扣。
他這麽專心致志地沉浸在自己的設計中的模樣,若是能夠讓景元看到,那麽景元一定會回想起他的少年時代,那個他管身邊每個人都要喊哥或者喊姐——當然還有差輩分的喊師父——的時代。
那時候應星在機關術方面的鑽研就和現在一樣認真,他靠着足夠出色的技術,給自己準備了足夠安逸方便的設計、鍛造環境,随後一沉溺進去往往就是一整天,這時候誰都不能來打擾他,倘若試圖敲門的話首先會被安排在門外的兩個偃偶給一左一右架住手臂擡出去。
那倆偃偶的身高還蠻高的來着,把人提起來的時候很有可能是腳不沾地的……當初雖然還勉強能算是小孩子但身高已經和如今差不了多少的景元就被這麽往外擡過。
唯一的區別或許就在于當初的應星雖然也狂狷不羁,但至少對朋友的态度還是很好的,因此為了避免誤傷,他往往會給這些偃偶設計上個“把人架起來但是不要丢出去,請去一旁喝茶”的程序。
但是現在的刃……
很難說。
于是,供桌上全身上下都已經開始閃爍着暗金古銅色光芒的圓寂老僧睜開雙眼,用很是慈眉善目的表情看向刃這邊,并用那蒼老的聲音開口說“這位年輕的施主,你我有緣”時,他獲得的是一句非常不耐煩的:
“閉嘴。”
圓寂老僧噎了一下,心說他剛才好歹也是庇護了這個後生吧?
他原本還以為對方是已經看到了自己發功庇護下了寺廟內的他,所以才能如此安然地繼續去做自己的事情。
……原來……其實根本就什麽都沒有看到,什麽都沒有聽到嗎?
那他剛才的那一番表演豈不是直接演給瞎子看了?
那他剛剛消耗了那麽一波力量是為了什麽?
消遣他自己麽?
要不是臉上還蓋着一層慈眉善目的黃銅,圓寂老僧這會兒大概已經開始眉頭直跳了。
他勉強穩定住聲線,讓自己聽起來仍然是一位可靠的、善心的長者。
圓寂老僧:“施主啊,老僧剛剛動用力量維持了這座寺廟中的結界,将外頭妖霧中的那些東西擋回去了,後半夜你大可不用擔心。只是,老僧力量弱小,這動用結界之後,已然頗難繼續維持自身靈性。老僧我能否麻煩你,為我燃上三支清香,讓我續一續靈性,也還在妖邪橫行之地,日後多像今日護住你一樣,救下幾個人來?”
圓寂老僧覺得自己的話已經說得非常客氣了。
其中帶着一點直白——是為了防止對方真的是個傻子,聽不懂他的意思。
誰知坐在幹草堆上的那個青年甚至連擡起頭來看他一眼的意思都沒有,仍然繼續看着他手中的那勞什子木板,唯一的反應是:
“關我何事?”
要不是早就已經不是活人了,這會兒圓寂老僧多少也得一口氣噎在嗓子眼。
這是哪裏來的個油鹽不進的愣頭青!
他試圖打動對方,于是好話歹話說了大概起碼有二十幾句,最後都開始求對方了——在發現道德綁架似乎不管用,對面那家夥根本就是沒有道德之後。
但是刃的反應是從頭到尾的冷漠,最後甚至連回話都不回了,等他一口氣連着說了四句後才很是不耐煩地來了一句:“煩死了,閉嘴。”【1】
圓寂老僧實在是沒辦法了。
話療沒有效果,再繼續往下扯只怕就要到母豬的産後護理上去了,很明顯那也不會有什麽卵用。
于是他終于蓋不住那張慈眉善目的老好人臉,黃銅臉扭曲成魔怪模樣,張口就是一道黑色焰火朝着刃的方向席卷而來。
軟的不吃那就只配吃硬的,原本只是想要取他一半生機,剩下的還可以出去宣揚此地寺廟如何如何庇護人類,為他帶來源源不斷的生機飽腹,但現在看來,是天意要讓他飽餐一頓——
等等?
黑色魔焰确實朝着刃那邊撲了過去,焰火中甚至還能看到十萬骷髅魔頭的影子,都在尖叫、嘶吼、嚎哭……兇煞無比,但是這焰火卻在快要靠近刃的時候被完完全全地擋了下來。
擋下焰火的,是一層圓球狀的護盾。
護盾是從陸龜的背上撐起來的,表面還浮現出幾個符箓的紋樣,沒什麽光,看着非常古樸,卻成功将哪怕是幹草堆都給護在了裏面。
圓寂老僧甚至能夠清清楚楚地看到在護盾內的青年仍然在他的那塊該死的板子上面寫寫畫畫……他恨得咬牙切齒。
但是他已經沒有第二次出手的機會了。
因為黑色的魔焰此時正朝着他反撲過來,而老僧一開始的不以為意讓他錯過了最後的機會:一直到黑色的火焰燒到了他的靈體上,那些火中的骷髅魔頭将他的靈體撕咬成碎片,痛得他哇哇亂叫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在不知什麽時候失去了對于這道魔焰的掌控。
“為什麽?憑什麽?”
這是圓寂老僧,這個本應該有些逼格的詭異留在刃的全息游戲世界中的最後兩句話,裏面充滿了心不甘情不願的情緒,但是沒用。
因為現在他徹徹底底地圓寂了。
——而至于真正的原因,雖然刃不會當個老好人,對着圓寂老僧的遺體解釋清楚,但是陸龜會在心裏os上一段。
當然是因為彈反啊。
不會以為它這個陸龜被設計出來就只是單純為了抗傷害吧?如果是純粹的防禦,那還不如一張墨守成規符來得好用。
它可是能夠根據敵方的力量反彈傷害的。
它可是,全能超級工造天才,阿刃親自制作出來的設計!
在圓寂老僧倒下之後,刃從幹草堆上站了起來。
他走了過去。
随後伸手彈了彈圓寂老僧的遺體,并感覺這玩意應該是個不錯的煉器素材。
其實完全可以說這尊雕塑是有個幹枯的屍體被封在了黃銅層中——一開始刃也是這麽覺得的,所以他試圖在将屍體挖出來後把黃銅融化了重新弄成機關承軸什麽的部件;但是随後他發現情況好像有一點點不太對勁,因為這幹枯的身體好像和黃銅連得有點緊密,一時間撬不出來。
而如果想要将幹枯屍體毀壞,讓它像是粉塵一樣被倒出來的話……
他的工具硬度似乎不太夠用。
于是,刃在短暫的思考後,一共有了兩個備選方案。
一,他現在就去學怎麽馭屍,反正對他來說都是頂多一兩天就能出師的東西。
二,他得好好思考一下,怎樣才能完美利用這具堅固程度很高、估計內裏能量也很充盈的身體,鍛造出一把全自動武器。
*
次日清晨,銀狼睜開眼睛。
不,現在不是清晨。
陽光明媚得簡直像是在海邊度假——現在已經是中午十一點了。
銀狼打了個哈欠爬起來,随後意識到當她醒來的一瞬間,刃的目光就已經落在了她身上。
“嗯?什麽事?”銀狼伸懶腰,“你那是什麽眼神?”
她在對上刃的雙眼的一瞬間整個人打了個激靈。
怎麽回事啊,怎麽着平常要麽瘋要麽一片死寂的眼中還能出現點別的情緒……這是、這是高興嗎?怎麽還帶着點興奮的樣子?興奮裏面還混合着少許的溫柔……**的怎麽連溫柔都出來了。
銀狼吓得要死。
“你你你……你等等,你先不要過來,我得先确認一下……但願艾利歐知道你有沒有被奪舍。”
刃:“……”
刃:“。”
星核獵手內部開會。
俗稱多方會診。
診斷醫生:透過黑貓的雙眼看到現場,勉強可以算是在場的艾利歐、同樣勉強在場,是用以太編輯的方式投影過來的,披着一件新買的華麗大衣的卡芙卡。
診斷對象:刃。
坐在一旁看樂子的:手裏拿着手機,手機上還在匹配游戲的銀狼以及唯一沒有限定詞形容的薩姆。
艾利歐首先發言:“是他。”
銀狼松了口氣。
卡芙卡:“寶,你能否給我們說明一下,你為什麽那麽着急着要拉我們開這個會?”
銀狼:“因為刃之前的眼神裏甚至透出溫柔,我覺得要麽是我瘋了要麽是他傻了要麽就是這個世界完蛋了——額好吧,我只是單純懷疑會不會魔陰身的情況有所好轉,你們知道的。”
她聳聳肩。
星核獵手內部都很清楚,畢竟銀狼說過幾次:魔芋爽工作室一開始開起來的目的就是為了終結魔陰身——雖然這話聽起來很中二,但至少這兒有一個挂在最前端的目的,并且他們也一直都朝着這個方向努力着。
銀狼甚至好奇地問過艾利歐,問他霧青的嘗試是否能夠獲得成功。
當然,艾利歐并未能夠給出答複。
卡芙卡點了點頭。
她說:“沒問題啊,那我來感知一下好了。”
人類的□□和靈魂是相匹配的。
豐饒的賜福足以賦予□□最強大的品質,卻無法讓靈魂變得一樣堅韌強大。
魔陰身因此而來。
她的言靈術之所以能夠壓制魔陰身,是因為她會幫刃提升一部分靈魂強度,從而讓那種情緒滿溢的感覺得到改善——她現在仍然可以通過言靈術的生效情況來鑒定刃的狀态好壞。
還好,這裏不是仙舟聯盟,沒有豐饒賜福,哪怕是她隔着網線,言靈術照樣能夠成功。
于是溫柔的聲音響起:
“阿刃,聽我說——”
*
“《精靈世界:王者歸來》是一款方方面面都有所涉獵,但是全部沒有完全展開的游戲。所以它是我們的實驗田,也是我們的數據庫——麻煩幫我調用一下基建方面的數據,謝謝寶。”
“好嘞老大,這些數據都發給你了——這一次不搞全息了?”
霧青剛想開口,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如今的她早已今非昔比,不是當年那個手機震動一下可以鎖屏重新扔回口袋裏的她了。
現在發到她手機上的消息,十有八九是什麽重要信息——如果不是商業合作邀請也不是星際和平公司那邊的什麽要求,那麽多半就是她那些b格正在逐漸愈發朝着高處爬去的親友們的消息……
說真的,哪個游戲制作人的手機好友列表裏面能躺着一位令使,還兼具了星際和平公司與星核獵手雙方勢力的?
她的手機好友名單劃分複雜程度估計甚至比那種戰略沙盤游戲的地圖設色還深。
霧青擡手,對員工做了個暫停的手勢,随後掏出手機,朝着休息區走去:“銀狼啊,怎麽突然給我打電話了?我應該沒有不回你的消息吧?”
銀狼:“不是不是,我沒給你發消息,是這樣的……”
她飛快地說了一連串。
霧青懷疑自己是不是未老先衰了:
“嗯?什麽?你說慢一點,人太多了我沒聽清。”
手機對面甚至連打字都等不及了,直接一個語音電話打過來的銀狼這會兒也很沒有耐心,她“害”了一聲,随後說:“得了得了,我直接把你的電話交給卡芙卡,讓她來跟你說得了。”
霧青聽到手機對面響起一聲“卡芙卡你來說”,随後,她便聽到了一個柔軟的、像是絲綢一般,讓她的耳朵當即像是被最溫柔的手摩挲揉捏過似的聲音。
“嗨,霧青,我是卡芙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