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霧青盯着自己手中的面具。
這只面具整體上總共只用了三種顏色勾勒。
青綠色、白色以及紅色。
——當然,左邊的眼角部分,它點綴了少許明豔的粉色,像是一枚淚痣一樣,但這也算是紅色系了。
這些顏色……全都是她的配色。
星際和平公司在設計套房的時候,在房間中融入了大量在傳統一點的仙舟人看來相當不符合風水的設計:他們在房間中大量運用了鏡子。
而現在,霧青舉着這枚可以說是突然出現在她房間中的面具,在不經意的小角度轉向後,正對上了一面鏡子。
鏡中的少女不怎麽元氣,皮膚有一種宅多了不健康的發白,眼下還有頗為明顯的黑眼圈,暗金色的眼睛哪怕是在現在,這個她心跳都加快了百分之三十的時刻,都朝外透露出幾分怠惰的、仿佛是在說“幹完這一天就去亖”的倦意。
黑發之中參雜着幾縷青綠漸變的顏色,越是往下,青綠的比重就越是增加,原先應當頗為松散随意的水母頭在将較長的那一層分在肩膀兩側紮了兩根麻花辮後就多了幾分很仙舟很古典的風味。
幾分煙雨朦胧、幾分無源頭的水汽感,都被用來束住頭發的紅繩約束起來,使之保留了幾分少女的味道,不至于過分社畜。
青綠色邊框的方形眼鏡、灰色的鯊魚發夾、還有在辭去了丹鼎司的工作後唯一叛逆着給自己添加上的深淺不一但都是青綠色系的指甲……
她全身上下的裝飾其實不多,為了方便工作沒有手镯,當然腳踝上也沒有裝飾(霧青一直覺得腳踝上的裝飾,不管是細鏈還是镯子又或者是紋身貼,都會有種自己好像犯事被抓了的感覺),所以,全身上下除了兩根曾祖父給她從小用到大、祝願她無災無病一輩子平平安安的綁發紅繩之外,就只有單邊的粉紅色耳骨夾了。
霧青是怕疼的。
做為仙舟人,她做不成仙舟鐵娘子符玄那樣,在眉心鑲嵌進一顆天眼。
這種身體自然的愈合排異、以及身體內異物存在的矛盾,會造成一種絕大多數人都受不了的持續疼痛——所以她用的是不穿孔的耳骨夾,就只是為了好看戴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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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枚耳骨夾的顏色,就和面具眼角的位置,那顆眼淚形狀的,像是因為大笑而流出的生理淚水似的“淚痣”裝飾顏色一模一樣。
分開面具青色和白色部分的紅色,和她那因為用了很多年數而有少許褪色的紅繩完全一致。
青綠色自不必說,而那面具上的白色部分,參雜進去的少許灰質感……
毫無疑問,這個面具是給她的。
而且給她這個面具的人,勢必對她非常了解,在平常生活中也把她觀察得非常細致。
畢竟,耳骨釘這東西平常很容易被散落下去的頭發蓋住部分,真正露出來的時候并不多。
甚至就連青雀,在她剛開始戴上耳骨釘的頭兩年,都沒注意到她其實已經“叛逆”地給自己加上了這麽個裝飾。
哪怕對于長生種來說兩年其實算不得太長的時間,但那也是整整兩年!
這個面具是專門為她準備的。
而且準備得非常細致——是誰?
曾經有人在星網上開了一個帖子,論述做為一個生長在強大文明圈子裏的人會比那些出生在邊星上的人多出哪些先天優勢。
帖子裏面有一條就是這樣說的:那些生長在強大文明中的人,對于這個銀河中勢力的天然了解,是很多邊星首領需要花費很多的資源才能知道的。
這話看起來非常的殘酷,但是現實就是這樣子。
霧青做為受益者,當初在學校上課的時候選修過一門名為《星神及其信仰者派系研究》的課程——其實她當初選擇這門課的主要原因是因為這門課可以水,結課也只需要寫一篇論文,除此之外別無其他要求——但是這門課在當下确實還挺有用處的,未來大概也會有用。
随着她将自己的游戲越做越大、随着她接觸到的勢力越來越多,這門以前她覺得自己這輩子可能都用不上的課程會顯得格外重要。
至少現在,她靠着面具就能知道,把面具給自己的勢力絕對是假面愚者,那群信仰歡愉的家夥。
假面愚者在《星神及其信仰者派系研究》這門課中占據了整整一個課時的時間。
他們在世界盡頭有個酒館,那是假面愚者們會面、聊天吹水的地方,當然酒館并不怎麽重要。
假面愚者們有着各自的歡愉美學,對于歡愉的态度不同、追求歡愉的手段也各有不同,但這只是他們在追求歡愉這個大的概念的路途中表現了不同的選擇而已,究其核心都是追求極致的享樂,在無情的宇宙中追求歡樂以消弭痛苦、悲傷、虛無以及創傷。
據說,當他們覺得有誰的行為已經算是在踐行着歡愉的命途、有誰已經在歡笑聲中走了很久,假面愚者就會将他們觀察到的這個歡愉的好苗子上報給酒館,然後由酒館經過投票後判斷是否要對這個人發出邀請。
多數情況下,邀請會被發出,但是面具要靠新人自己去悲悼伶人那邊偷。
只有很少數的情,酒館會直接給這個被選中之人送去一張面具,象征着酒館,以及愚者們的認可。
相傳他們的這個習慣是參考自歡愉星神阿哈,這位擁抱着無數面具的黑色無面男子,祂曾經也是看誰順眼就給送點力量,順便再給上一張面具的——而星神對面具非常感興趣的習慣好像是因為對悲悼伶人感興趣。
現在大概也有這麽個規矩,但是能夠讓星神投以注視的生命真的太少了,哪怕祂是凡事都不講常理的阿哈,也不會對遇見的每一個人給出力量。
等等……所以如果按照這個邏輯來算,她這是被假面愚者和酒館認可了嗎?
啊?但她自己其實對假面愚者沒什麽感覺的……啊……
霧青承認,自己确實有一點樂子人,她喜歡在游戲世界裏玩梗整活,自得其樂,而且還要拉着別人一起整活,從整活中獲得快樂。
但是她應該還沒到假面愚者那麽樂子人的程度,為了尋歡作樂無所不用其極……哦,不對,等等。
她的游戲現在已經不僅僅只有仙舟羅浮的玩家在玩了。
随着花火小姐的整活視頻星網上的播放量越來越高,居高不下并時常會重新強勢爬回首頁,進入其他文明的用戶的視野,《這個戀愛是非談不可嗎》的玩家數量正在持續快速增長。
霧青現在已經完全不關注流水了……她很擔心自己看到那些天文數字之後會把自己吓出個好歹來。
一開始是為了讓人獲得快樂從而抵禦魔陰身發作的初心;将快樂傳遞到了整個仙舟羅浮的行為;并且眼見着會将歡樂,還有更多的樂子傳遞到銀河更多角落去的潛力和未來……
霧青突然意識到:如果她都不承認自己走在歡愉的命途上,那麽還有誰配說自己走在歡愉的命途上?
恐怕也就只剩下阿哈了。
……草!
在意識到自己其實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變成了歡愉的人後,霧青沒能繃住,一聲仙舟粗口就這樣爆了出來。
所以說,這大概還真的只是假面愚者給她寄來的一封像是認可信一樣的東西,而不是什麽需要她小心警惕的、裏面可能藏着什麽危險的玩意。
霧青摸了摸下巴,覺得很合理。
按照假面愚者的手段,他們确實會做這樣的事情。
明明可以用郵寄的方式,但卻還是選擇了吓她一跳的方式。
這是很合理的。
畢竟總不可能是阿哈親自給她發了進入歡愉命途的入場券吧哈哈,阿哈哪有那麽閑啊,祂這會兒估計還在銀河深處找樂子呢。
況且,她身邊還确實有一位疑似假面愚者的人:鐘珊。
按照鐘珊對她的觀察……嗯,對她有足夠多的了解也是合理的。
霧青直接給鐘珊發了兩條短信過去。
霧青:你是假面愚者嗎?
霧青:你向酒館推薦了我嗎?
她和鐘珊的關系反正早就已經不是還需要客氣寒暄的階段了。
鐘珊那邊應該是還在加班,說不定是還在用着她特批的夜宵經費在吃吃喝喝着,短信回得很快。
鐘珊: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鐘珊:是啊,我是假面愚者,怎麽了?
鐘珊:我和花火說起過你,我自己是沒有推薦啦,到你這邊來打工之後幾乎天天都在加班,我都快變得不夠歡愉了
鐘珊:但是花火可能會推薦你吧,她不是玩得很開心嗎
鐘珊:怎麽着,你拿到面具了?
鐘珊:酒館可不怎麽給人寄出面具,我的那個、花火的那個,都是從悲悼伶人那邊偷來的
鐘珊:他們願意從自己的收藏裏挑出一個送給你,可見确實是看上你了
【花火大人】也是假面愚者嗎?哦,這可太正常了,霧青心想。
對方的形式作風就很歡愉,另外,她還是鐘珊的朋友。
霧青将自己獲得的面具拍照給鐘珊看,然後簡單地說了說自己一開始在沒有想到這玩意可能是假面愚者寄來的時候被吓了一跳的情況。
鐘珊發來一長串的哈哈哈,然後說這确實是酒館會有的風格。
鐘珊:那你現在大概也算是個被承認了的假面愚者了吧?你要不試試看自己的力量,說不定做為命途行者,你現在已經被強化了哦?
鐘珊: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戴上面具試試,面具本身就具有着很強大的力量
鐘珊:不過,我建議你再看看面具內部,酒館可是習慣性把面具當成萬能用品使用的,什麽力量存儲器、消息通知器……都是它
霧青低頭,看向面具內部。
裏面果然用油彩筆畫了個東西——但不是文字,而是一個大大的笑臉,一直到很角落的位置才能看到“酒館敬上,親愛的霧青女士,歡迎加入我們”這樣一行小小的文字。
果然啊果然,霧青心想直接找鐘珊确認情況真的是個再機智不過的選擇。
如果沒有鐘珊的提醒,她很有可能忘記要看看面具內部,然後被油彩筆的痕跡在臉上印出個彩色的印子……她伸手碰了碰那個大大的笑臉。
果然墨水未幹,她的指腹上多了一層非常絢爛的顏色,放到清水下面去沖洗了好一會兒都不見變淡。
呵。
霧青的嘴角當即就往下扯了扯。
呵,酒館。
呵,假面愚者。
她要是上了這個當,直接将面具蓋在臉上,天殺的她明天大概都不敢就這樣出門了!這回頭率肯定會飙升上天的!
霧青将面具內部的油彩仔仔細細地擦了個幹淨。
但她仍然不是很放心。
她應該将這個面具戴上……應該。
但是她仍然有一點糾結,她能夠想到這是假面愚者送來的東西,但是萬一有人利用了這一點呢?
雖然霧青是覺得自己身上沒什麽值得旁人圖謀的東西,她有錢,但是比起星際和平公司中其他的大佬們來說就太少了;天賦也只在制作游戲方面。
反物質軍團都看不上她這樣的小家夥。
豐饒民頂多是為了她體內的豐饒賜福——但是何必呢,第三次豐饒民戰争的時候都被帝弓司命一箭射死了那麽多,又何必再賭一把仙舟會不會為了一個可憐的女孩繼續搖星神?
(當然這種事情應該不至于……吧)
霧青還是很小心謹慎地問了下鐘珊。
霧青:你覺得……我應該就這樣把面具戴上嗎?
鐘珊:你擔心什麽?
鐘珊:啊……懂了,你不在仙舟,送來的東西沒有經過檢查
鐘珊:我理解,讓我想想
鐘珊:實在擔心的話,就讓公司的人來幫你檢查檢查呗
鐘珊:公司在這方面也不至于作假,況且你是仙舟人诶
仙舟人,一個不管什麽時候拿出來,都會顯得特別安全的詞彙。
霧青又一次在心中默念了兩聲對帝弓司命,以及如今這幾位态度強硬且護短的仙舟将軍(還有那位元帥)的感謝,随後,她用房間中的座機給前臺打了個電話。
前臺在得知有個東西直接越過了公司的安保系統出現在客人的床頭時發出了震驚的聲音,但是公司的員工都經受過非常嚴格的訓練,哪怕是面對這樣的情況,他們仍然在很短的時間內冷靜了下來。
公司員工很快上來,霧青在猶豫了片刻之後,帶着面具一起下了樓。
在經過了一系列細致的檢驗後,公司得出結論:這個面具裏面藏着歡愉的力量,而除了那些和霧青本身非常契合的力量之外,這裏面并不存在着任何的危險。
不過,哪怕是這樣,公司仍然向霧青表達了歉意:如果不是因為他們的安保力量尚且沒有做到足夠好,這個面具就不會以如此驚吓的方式出現在她的床頭櫃上。
霧青對此表示理解——公司那麽大,總共才幾個令使,但光是酒館裏面就有多少個是令使級別的呢。
原本已經有點困了,準備在洗澡的時候繼續醞釀一點睡意就去好好睡一覺的她在經過了這一系列的意外後,現在已經徹底不困了。
發現自己的作息果然還是契合在了淩晨三點入睡的霧青:“……”
好吧,她也就不再掙紮了。
她帶着前臺的一點小歉意——裏面包括了她在來庇爾波因特的飛船上吃過的那款她特別喜歡的慕斯蛋糕,以及其他的一些吃了也不會胖的甜點、鹹點還有飲料回了房間,在将那杯慕斯吃完之後,她看向了放在手邊的、已經被鑒定為無害的面具。
鐘珊說面具裏面蘊藏着力量,還建議她戴上試試,那麽……她要不現在戴上試試看?
在這個想法産生的下一秒,霧青的手就已經按在了面具上頭。
力量這東西……誰會嫌太多呢?
雖然在她曾經上過的課堂中,教師們總是說不能将适者生存物競天擇的這一套用在社會理論上,但其實銀河中大大小小的文明其實恰恰遵循着這條最簡單的自然真理。
力量越大,就越是能夠保護自己——尤其是,随着她的游戲逐漸越做越好,她勢必會接觸到許多她以前接觸不到的人和勢力,擁有更強的力量對她不會有任何壞處。
她沒有直接将面具扣在臉上,而是先在裏面墊了一層紙巾。
假面愚者的那些惡作劇……她得從根子上小心。
面具的大小剛剛好契合着她的臉,在戴上了面具之後,她感覺到一股……很玄妙的吸力。
這股吸力令這個面具在沒有繩扣的情況下徑直貼合上了她的臉,随後和她的身體産生了一股異常奇妙的牽連。
霧青現在很想笑,她的嘴角正在往上翹起。
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變輕,像是皮膚下的身體被替換成了氣體一樣。
但這種感覺并不是因為她的身體真的發生了變化,而是因為一股輕快的力量湧入了她的身體。
她感覺自己變得很強,擁有了更大的力氣、更快的反應速度,如果現在讓她站在當初擊落了星槎,把她堵在迴星港的藥王密傳餘黨們面對面,她大概可以在雲騎軍救兵趕到之前,快速解決掉對面三分之一的人。
好耶!變能打了!
但她感覺自己的力量變化并不僅止于此。
她感覺自己體內似乎還有更多的力量在等待着被調用,而面具中也确實傳來了相應的玄妙感應。
但是,仿佛有一層薄紗籠罩在她和面具的玄妙之中,使得兩邊明明都已經興奮起來了的力量無法相互溝通。
這種感覺就像是……
……就像是在臉和面具之中夾了一層餐巾紙。
咳,誰還沒有遇到過穿鞋的時候,鞋子裏面進了一顆小石子,在那邊硌應着腳的時候呢?
霧青倒也沒覺得太尴尬,她倒是覺得吧,在和假面愚者這種非常喜歡和人開玩笑的家夥們相處的時候,其實再怎麽小心也不為過。
她将面具取了下來,随後将那層墊在裏面的紙巾取了出來。
摘掉了紙巾後,霧青重新将面具戴回臉上。
這一次,那種玄妙的聯系感增強了不少,她感覺面具貼合着自己的皮膚,就像是生長在上頭的一樣,但是它并不會讓人産生從此無法将這只面具摘下來的恐慌。
它像是一個新獲得的器官,就如同仙舟人擁有的丹腑一樣,只要心念一動就可以給擁有者提供力量,霧青很快就對它如臂使指了。
而剛才那個讓她覺得還隔着一層薄紗所以沒能成功的新……就當是新技能吧,這一次她就成功用了出來。
但這個力量着實……着實是玄妙得很。
她感覺自己手上好像握着一些空白的力量,而她能夠随着自己的心意将這些空白的力量随時捏塑成不同的樣子。
這些力量甚至可以用得比較概念性,霧青嘗試了一下,随後就在自己的大腦中看到了三個小小的圓形圖标,邊上甚至标注着小小的A、E、Q。
普攻、戰技、大招。
而且這幾個圖标此時還是灰色狀态,裏面還有更多的空白等着她去填補細節。
霧青:“……”
一時間她竟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麽。
難道這就是游戲人的世界嗎?在現實生活中把自己當成一個游戲角色進行操控?
當然,她能夠感覺到,自己可以做到的并不只有這些,但光是這三個技能欄就已經足夠讓她研究一會兒了。
霧青抿着嘴唇,往戰技的那個空白格子裏面填入了生成一個cd為12秒,持續時間為20秒,可以保證循環的護盾技能。
在她啓動了新獲得的戰技後,她的一部分力量分化了出去,在她身邊形成了一層微微閃爍的光。
霧青深吸一口氣,從桌子上拿起她剛才用來吃慕斯的那個金屬勺子。
高高擡起之後,她閉上眼睛,但是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沒舍得直接對着自己的手砸下去,于是稍微放低了點。
放低了大概十厘米,仍然很猶豫。
再降低十厘米。
最後已經到了一個她能夠确保就算這層護盾不存在,她也不會被戳傷的高度,霧青用力了。
金屬勺子較薄的那層邊緣直接砸在了她的手背上,但是它非但一點兒疼痛都沒能造成,甚至手背上的軟肉連一點點下陷都沒有。
霧青眼睛一亮。
這一次,她從背包裏掏出了電流箭。
先是用箭矢頂端貼着皮膚劃了兩下,在發現半點不能傷到自己之後,她握住了箭矢的金屬部分,然後果斷打開了電擊功能。
這一次,仍然,哪怕她耳邊響着噼裏啪啦的電流聲,但她愣是半點感覺都沒有。
霧青興奮了。
她上一次這麽興奮,還是在《這個戀愛是非談不可嗎》上線并在全星網都獲得了超級好的評價的時候。
她像是個孩子一樣,一會兒開啓箭矢的電擊功能,一會兒關閉,玩得不亦樂乎。
等霧青終于從這個非常幼稚,但确實讓她興奮得不行的“游戲”中脫離出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剛才已經将那團空白的能量消耗了一部分了。
雖然只有大概五十分之一的量,但她仍然生出了幾分警惕小心。
現在的她,力量尚且不夠強大。
不能因為獲得了這個面具,終于成為了命途行者而驕傲自大。
嗯……現在既然已經獲得了來自酒館的認可,那麽下一步她是不是可以夢大一點?
她什麽時候才能被歡愉星神阿哈看一眼,或者幹脆直接從這位星神那邊獲得賜福和力量呢?
*
“哈哈哈哈哈哈!”
電子聖獄因奴庇斯。
已經被星核獵手竊走了西格瑪權杖、并關閉了封印械咒的防火牆後的監獄中已然空空蕩蕩。【1】
數據惡魔們都已經從這裏離開,湧入現實,其中甚至還有些許數據魅魔,她們的存在正對附近的幾個星系造成頗大的困擾——那些文明中的人打開電腦後便會看到美妙的、清涼的身體、聽到充滿魅惑力的聲音,哪怕是平常最禁欲、最持身的紳士也不例外。
但是這些,都和此時出現在這個空蕩蕩的數據監獄中,身體邊緣流轉着0和1的閃光字符的男人無關。
這個男人長着一張非常大衆的臉,哪怕盯着他的臉看上幾分鐘,轉頭後片刻也就能将他徹徹底底地忘記。
至于他的身高、身材,也全都如此。
他行走在這個空空蕩蕩的電子聖獄之中,無人知曉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又是如何繞過外頭雖然不怎麽嚴密,但對于個人來說還是多少有點難創的防護力量的。
此刻,他停下了腳步,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後合,甚至那由數字組成的眼角都能看到一些小小的0、1字符組成的眼淚分泌出來。
“天吶,真是太有趣了。”他自言自語道,“她竟然以為這是酒館發給她的邀請……哦,确實,酒館還真的給她發來了邀請。”
男人随手打了個響指。
數以萬計的光年之外,一個正被星際郵遞員裝上飛船的包裹中,原本将包裹撐得有些凸起的地方悄無聲息地癟了下去。
“現在就圓上了。”
男人停住了剛才那讓他流淚的大笑,但是嘴角仍然向上揚起,而他自言自語的聲音中仍然帶着強烈的笑意。
“居然發現了裏面的油彩,啊,沒勁,但是把這件事記恨到了酒館上頭,這倒是很有意思,哈哈,好期待啊,可愛的小制作人,如果以後你去往酒館之中,你會用怎樣的惡作劇報複回來呢?”
從來都只有星神給信仰者背鍋——比如說風評很好的藥師,要不是因為有豐饒民像是瘋狗一樣四處亂咬,祂大概會成為全銀河最受歡迎的星神。
誰家信仰者會給星神背鍋?
今天就出現了第一例。
不過,反正那些假面愚者早就已經習慣啦,自己變成樂子什麽的,那豈不是最好?
“好吧好吧,原本還打算多給你一點力量的,但現在你既然覺得是酒館的人給你發來了邀請,那麽——看來今天就只能少給一點啦。”
“哦——你甚至讓公司的人來幫你檢查嗎?就那麽不信任阿哈?不過當然,阿哈雖然永遠不會騙你、永遠不會抛棄你、永遠不會讓你失望——但是如果你相信了,那你才是真正的傻瓜哈哈哈哈!”
男人的雙眼深處,有一點很淺的光芒亮起,像是有什麽東西在0和1的海洋中揚起了一點小小的浪花漣漪。
他翻了個白眼,然後轉身,沿着他剛才走過的道路往回去,一邊走,組成他雙腿的數字一邊如同被風吹散的沙礫一樣飄散。
從雙腳開始,逐漸來到小腿、大腿,然後是上半身,肩膀,最後頭顱也一起變成空氣中那透明的0和1。
男人徹底消失了,但是在因奴庇斯之外,漆黑的高大人像擁抱着無數上下浮沉着的面具卻齊齊發出了無聲的大笑。
不,不是無聲,而是那聲音回蕩在宇宙深處,甚至在真空中傳播,它并非凡人能夠聽到的笑聲。
“繼續制作有趣的游戲,将笑聲傳播得更廣一點吧!你最忠實的朋友一直都在注視着你!”
“想要被老阿哈注視,想要成為歡愉的令使?真有野心啊,不過沒問題!阿哈可最喜歡可以給旁人帶去笑聲的人啦!”
*
不管是霧青還是酒館,都并不知道發生在銀河角落裏的這檔子事。
說到底,星神想要做些什麽,凡人根本無從幹涉,而當星神想要隐藏起什麽的時候,他們也絕無可能知道。
霧青在簡單試驗了幾個自己新獲得的技能之後,心滿意足地去睡覺了。
她看過的那些小說、玩過的那些游戲都讓她對這股力量隐隐有所猜測:休息應該可以讓她的力量得到恢複,而多加鍛煉或許能夠增長力量上限。
看來現在是不得不多鍛煉鍛煉,并且保證一定的睡眠時長了。
這可不是她偷懶不工作。
躺在床上的霧青将自己獲得了一張來自酒館的面具這件事簡單說了說,她原本已經點擊了群發的按鈕。
但是在片刻後,她取消了群發。
嗯……還是不要說太多了。
感覺像是在炫耀自己新獲得的力量。
以後再說吧!反正做為一個和平愛好者,她還希望自己在平常的生活中不要有機會用上這些力量呢!
她閉上眼睛。
或許是因為剛剛在睡前消耗了力量的緣故,哪怕她此時腹中還有一些沒有消化的甜點,她仍然很快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
星際和平公司,總部。
戰略投資部,會議室。
一位穿着幹練,身邊跟着一只油光水滑、一眼看上去便知道被養得很好的鋪滿的職業女性在手表上定了個時。
砂金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着,兩人中間隔着一張少許寬大的桌子。
職業女性放下手表:“沒想到,你居然還沒有動身去匹諾康尼。”
砂金聳聳肩:“可不只有我一個人去,鑽石還請了真理醫生拉帝奧教授當我的搭檔……希望我不會把那位教授氣出點什麽毛病來,他的脾氣好像不是很好。哦對,那位教授現在也沒有動身的意思,他還在主持新款全息頭盔的開發呢——雖然我估計那用不上多長時間。”
職業女性:“我以為你會做更多的準備,匹諾康尼的差事可不是容易解決的……正如你上次對我說的,如果你辦砸了差事,公司可不會像是對我那樣手下留情。”
“是啊,托帕,的确如此,說實話,不管是家族,還是那片充滿憶質的空間……哈。”砂金短促地笑了一下,他抛起手中的一枚圓圓的東西——這玩意在燈光下閃閃發光,令托帕身邊跟着的小撲滿被閃了下。
那是一枚很漂亮的籌碼幣,他将其抛得高高,然後輕快地接住了,随即又抛了一次。
“說實話,我在剛剛接到這個命令的時候,甚至以為公司裏是不是有哪位看我不爽,想要直接送我上路。”
托帕沒有答話。
但是從她的眼睛裏可以看出:她其實是認同砂金這句話的。
“一場又一場的豪賭……但是好運不會永遠站在我這邊。”砂金也沒管托帕有沒有在聽,或者會不會給出回應,“所以在我輸掉之前,我可不是得好好享受一下世界上的那些美好?這樣倘若我輸了,我還能說自己的這一生不至于沒怎麽享受過,只剩下好多的遺憾。”
托帕盯着他看了一會兒,随後笑了:“你這點鬼話,留着用去騙別人比較妥當。”
砂金:“我可沒有騙你的意思……好吧,我承認,我從她身上看到了很多潛力……怎麽說呢,或許是在未來能夠救我一命的潛力。而且,和她相處起來其實非常舒服,她不是我們這種——我是說,你我這樣的人。”
托帕臉上露出了然的表情:“我明白了,這樣的人我也喜歡,可惜,看來你的運氣仍然很好。”
砂金的手機亮了一下。
他拿起手機看了一眼,随後将屏幕轉向托帕那邊:“我的運氣确實不錯,而且直到現在,都非常不錯。”
托帕看了一眼屏幕。
“哦,确實,說起來,我一開始還以為你是看在她仙舟人的身份上才這樣好說話的——你那時候就已經遇見到了現在嗎?”
——砂金的手機屏幕上,是來自他某個下屬的彙報。
對方将先前霧青拿着酒館的大笑面具出現在前臺,并要求前臺對其進行檢測這些事情詳細地講了一遍。
甚至就連他們按照砂金先前的要求,給這位制作人小姐提供了一份她喜歡的夜宵這點都寫在了最下面。
托帕托着下巴,沉吟片刻,确定道:“不錯,這一次的事情很大,一定會有很多的勢力參與進來,我聽說就連星穹列車都被邀請了進來,酒館沒道理不過來看熱鬧。”
她皺眉看向砂金:“你什麽時候知道她會收到這個的?”
砂金:“也不算知道吧……就只是很有可能而已,你想,一個制作出了很流行的游戲的人,這可是給無數人帶去了歡愉的存在啊,哪怕她自己并不是個樂子人,酒館也肯定會很是關注的。更別說,還有假面愚者加入了她的工作室、甚至在星網上直播她的游戲了。”
“我好歹對酒館有些了解嘛。你知道的,我當初可是推掉了酒館的邀請,來了公司。”
砂金聳聳肩。
“雖然直到現在,我都沒有後悔當初的決定,并确定倘若時光倒流,我能回到過去,我仍然會做出站在公司這邊的選擇,但是——”
“但是這并不妨礙你向酒館示好,對吧?”
砂金打了個響指:“是啊,誰叫那地方已經脫離公司控制那麽久了。家族在那兒的經營……我承認琥珀王至高無上,但是同諧可也不是好惹的。”
甚至,比起公司內部派系林立,互相勾心鬥角的境況,被和諧、同一這一觀念管理着的家族,至少從表面上看起來是能夠擰成一條繩的。
“如果不多找一些朋友,我怕我的屍體都送不回庇爾波因特。”
砂金将手中的籌碼幣收進了口袋裏,然後身體前傾,雙手靠在了面前的桌沿上頭,雙眼亮閃閃的,好像還挺興奮。
“诶,你說,到時候出現在匹諾康尼的人裏,會不會有她?她會算是哪一方勢力的人?巡獵……嗯,至少仙舟對匹諾康尼沒興趣,這裏沒有豐饒民;酒館算一個……公司應該不會請她去,雖然我還挺想的。”
托帕看起來是想要翻個白眼的,但是她那還算不錯的教養讓她沒有做出這個動作:“如果是公司還就算了,你個人的話,你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要擔心巡獵是不是正在看着你了。”
砂金舉起雙手,動作仿佛是在投降。
“我知道、我知道,我可從來都不敢對仙舟聯盟的人動什麽手腳。”
托帕這下是真的忍不住了,她翻了個白眼。
她腳下的鋪滿賬賬也做出了像是翻白眼一樣滴反應。
“你這還叫沒有動手腳?”
“只是把關系經營得好一些,這怎麽能算是動手腳呢,你這麽說可就太冤枉我了。”砂金的聲音聽起來就仿佛他是真的很無辜一樣,“……她倒是和我說過,之前有人推薦她可以看看匹諾康尼的家族工程,他們的築夢邊境上次就聘請了在銀河中頗為有名的游戲團隊前往建設,呼,或許她還會是站在家族那邊的呢……但願不要吧,我可不希望同她站在敵對面。”
托帕:“真想不到這樣有人情味的話居然會從你口中說出來,看來她确實給你帶來了不少利益。”
“怎麽就不能是我在和她的相處過程中真心喜歡上了她呢?”
砂金輕飄飄地按了按心口,好像同事的話中傷了他。
托帕:“你覺得我會信嗎?”
砂金:“不想讓事态發展到必須得利用她、損耗她的利益來為自己謀出路也算是一種真心不是嗎?”
他對托帕小幅度揮了揮手,臉上的微笑非常商務,半點真情實感都看不出:“和你聊天不怎麽愉快,但是聊勝于無吧,祝你和你的撲滿有個美好的夜晚。”
托帕:“彼此彼此,也祝你有個美好的夜晚。”
她帶着撲滿離開了會議室,走出去的時候并未回頭看向桌邊的青年哪怕一眼。
“呵……”淺金色頭發的青年垂着頭,他似乎在看什麽東西,但倘若沿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會發現其實他目光彙聚出分明是一片空氣。
“有過那樣的聊天之後,再回到往日的風格中來還真是不習慣啊。”
他打了個小小的哈欠,臉上看不出多少疲憊的神情。
但他站起來,做了兩個活動肩頸的動作。
“不過确實,我也應該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