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不寒而栗。
繼而是憤怒。
什麽人,竟幹出這等喪心病狂的事!
是的,人。
這樣粗糙到極點的“煉屍”……更準确地說是“煉油”手法,基本可以肯定,只有對煉屍煉油術一知半解的人,才會做出這般拙劣而喪盡天良的舉動!
傅藏舟對煉屍或煉油也只大概了解過。
聽着邪惡,其實不管正道抑或邪道的人修,為了某些目的,可能都做過煉屍或煉油的事。
各流派手法不一。
有的直接取死屍浸泡,煉制過程中融入精血,最終煉制供自己支使的僵屍;有的“剝皮揎草”,以血肉煉出精油,屍油抹在人皮上,再以咒語驅使亡魂,煉就一類陰傀;還有的是取夭折的嬰兒,煉制嬰靈……
不管是哪一種手法,正道也好、邪道也罷,大多是采用剛死的屍體,而不是……
氣味沖鼻,胃部湧動。小心避開倒懸的骷髅,停在一具被開顱的屍體前,傅藏舟忍耐不适,指尖輕點着白花花的腦髓——
而不是,在人活着的時候,就揭去頭蓋骨,小火慢煨炖腦花。
傅藏舟垂目感知,不由得輕輕嘆了一聲。
做下這等惡行的人,其實根本不通什麽煉屍煉油術;
其動機不得而知,這些學子之所以被成功煉制,并不是對方本事有多高強,不過是……
陰差陽錯。
跟此地“風水”有關。
寶地靈氣充沛,內藏天材地寶,凝結着沛然的太陰清靈之氣。
然而被小人誤打誤撞利用,成了煉屍煉油,害人性命的屠宰場。
在暗室裏走了一圈,不出所料找到另一條通往外界的暗道。
暗道逼仄,一路直通,走過很長很長一段距離,陡地發現一個隐蔽的出口。
被亂石草木遮掩的山洞。
山洞面朝着紅山書院。
通過此洞口與暗道,從書院到鸑鷟澗一下子就少走了好十幾裏的山路。
站在山洞前,眺望着書院,傅藏舟推定,兇手百八十可能就是書院裏的人了。
學子們喜歡在澗聚會,兇手混在其中不引人注意,暗室藏于瀑布後便于行事,同時有暗道抄近路,想制造“不在場證明”,混淆視聽也是輕而易舉。
因着兇手是純粹的凡人,甚至害人手法跟神鬼手段沒太大幹系,故而長風幾個,乃至他自己,才會把書院裏裏外外轉了個遍,沒發現什麽端倪。
想到暗室那讓人毛骨悚然的場景,兇手的心理素質也是十分過硬了。
意欲逮着其人,似乎只能守株待兔,守在暗室等待對方自己出現,然而通過适才觀察,發現從學子失蹤一事鬧開,衙役進駐書院,這七八天裏,暗室就沒再有過活人的氣息了。
兇手膽大而謹慎,有十足的耐心。
不過嘛……
傅藏舟沿着暗道,回了暗室,召出兩只馭靈。
馭靈在室內盤桓數圈,鸱鸮嘯鳴、烏鴉嘹唳,捕捉到殘餘的屬于活人的氣息,下一刻雙雙“穿牆”,直朝着紅山書院飛去。
傅藏舟沒急着離開,面無表情環顧暗室,目光一一掃過倒懸着的骷髅與人屍。
小巧玲珑的多面奁盒漂浮半空,暗光流轉,倏忽之間打開了好幾面。
遂見骷髅與屍體劇烈晃動,下一刻驟然縮小,小到不足指甲蓋大,脫離木梁,一瞬飛入奁盒裏。
小小奁盒落在鬼王攤開的掌心裏。
眨眼間,幽紫火焰憑空燃起,盞盞油燈、交錯木梁,一瞬被燒了個一幹二淨。
光焰凝聚,聚集成一簇小小的火苗。
火苗落在地面。
霎時間地面“燒”得開裂。
整個暗室開始搖搖晃晃。
候在澗外的書生吓了一跳:“地動?不對,是山要塌了?!”
神色凝重:“那位大人在裏頭沒出來……”
看向跟個門柱子似的,屹立不動、沉默不吭聲的槍靈:“不會出什麽事吧?要不要過去看看?”
長風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沉聲警告道:“莫要多此一舉,反倒妨礙到大人。”
“……”
亂石墜落,急流奔湧。
傅藏舟毫無形象地蹲着,不受外界影響,十指亮着尖甲,在洞底扒拉着半天——
陡見一具骨架,不算太大,長兩米、寬一米,好似鳥類的遺骸。
血肉全無。
骨頭黑中透着紫色,有着玉石質感,流動着溫潤的光澤。
其氣息純粹而……熟悉,跟他的鬼王之軀感覺有“異曲同工之妙”。
乃太陰清靈之氣凝結成實體的存在。
傅藏舟怔了怔。
沒想到是這樣的東西。
難怪這裏的太陰清靈之氣這般充裕……
此地應當本就靈氣充足,因而蘊養出一條小型的靈石脈。
不知哪來的鳥類骸骨降落此間,蘊含着沛然而強大的能量,天長日久侵蝕着靈石脈,逐步“同化”了周遭的靈氣,靈石脈遂演變成冥晶礦。
與此同時造化此地奇特的“風水”。
只餘少少一些靈石,離骸骨有些遠了,沒來得及被“同化”,因緣際會随暗流流動到瀑布下,陰差陽錯正好讓常春撿到了。
便有了對方口中的“大機緣”。
望着眼前的冥晶礦,傅藏舟撫了撫胸膛,壓下垂涎之心。
一塊冥晶在幽冥百貨正常售價四百八十冥幣。
這麽一座冥晶礦,哪怕品質不算高、蘊含的幽冥之力不夠純粹,抵得上幽冥百貨賣的五十塊高品質冥晶也綽綽有餘了。
更別提,那具不知名鳥類的骸骨,及其殘存的心核結晶,堪稱至寶。
心核結晶餘威可怖。
若非鬼王之軀乃太陰清靈之氣凝化,怕也是沒法拿起……便是拿在手裏,難免覺得“燙手”。
難怪兩個常春被此地吸引,卻無法靠近。
黑衣常春乃陰神,太陰清靈之氣于他大補,理所當然有所感應;但同時他們的實力不夠,本能懼怕着骸骨殘存的威壓。
至于說,兇手為什麽能自由出入暗室……
無非是對方乃凡人。
凡人不通術法,反倒感覺不到什麽威壓,所謂無知者無畏,只要沒直接觸碰骸骨,便是感覺不舒服,只當身體不适,忍忍也就過去了。
斂起紛雜的思緒,不再磨叽,傅藏舟将儲物格裏的東西整理、挪移,勉強騰出足夠的空間,裝下這一座冥晶礦與鳥類骸骨。
冥晶礦聽着好像很多,其實每一塊冥晶只有小指頭大小,百幾十塊的冥晶,也就占上一個格子的空間;
主要是那具骸骨不太好裝,好在骨架輕而易舉就拆卸開了,最長的也就在三尺多。
背包系統有個貼心功能,可以将五個一尺見方的儲物格合并成一個大儲物格。
将骨頭,長的短的、大的小的,細致整理,合理規劃儲物空間,冥晶一塊塊扣下,塞在骨頭縫隙間,勉勉強強正好塞滿了一個儲物格。
“背包”有些小了,要是有個一立方米的空間,就方便大多了。
才這樣想着,鬼王大人哭笑不得地發現系統悄悄更新了,背包的格子下多了個“解鎖”選項。
嗯,解鎖一個格子,即一尺見方的空間,得一點素質點和一百冥幣……
算了。
反正這些冥晶礦與骸骨,跟他沒什麽大幹系,說好了不過是幫常春拿出來的。
坐擁寶山,卻不屬于自己,簡直心疼到滴血。
到底是有着節操與底線的。
哪怕冥晶礦與那不知名鳥類骸骨,對他有着莫大吸引力……不屬于他的寶物,強忍着貪念,沒法昧着良心據為己有。
立志成為鬼王的男人,怎麽能眼皮子太淺?
當然啦,傅藏舟也不是迂腐的性子。
愛不釋手地把玩着那顆心核結晶。
哪怕“燙手”也強自忍耐着。
“燙手”是因為,心核殘餘着一絲魂火之息,對他淬煉魂火大有裨益。
故此在心裏盤算着,如何與常春交涉,哪怕自己付出一些代價,也要将這個心核結晶拿到手。
最好再換一些鳥骨與冥晶。
冥晶供給鬼類修煉的,鳥骨應該是絕佳的煉材……他可是涉及過煉器之法的。
接連兩個隐藏任務,加上一次主線考核通過,如果這一回支線任務也能順利,獎勵的冥幣累加,勉強算有些積蓄……
到時,可以從幽冥百貨,挑選一些對常春,尤其是陰神常春得用的東西,好作交換。
啊,差點忘了,忙着做任務,沒來得及與殷修竹商議位面交易系統的事……
現在殷修竹是他的跟随者,屬于自己這一方,或許能從位面交易系統,弄到什麽好東西,也好交換到更多的冥晶。
這些冥晶他也不貪婪,給幾位跟随者修煉之用。
除卻長風,瑜娘和殷修竹的實力……
嗯,着實不咋地。
傅藏舟浮空,飛出崩塌的瀑布,短短不到一分鐘,心裏算盤打得噼啪響。
甚至準備好了一套自認為完美的說辭,說服常春與他交易。
沒料到,根本沒用上。
白衣常春苦笑:“小生哪敢受這等好處,皆是大人所取,以小生與青陽的本事,終身怕也近不得寶物,哪能觍顏說東西屬于我們?”
尤其是那骸骨與心核結晶,甫一從儲物格拿出,殘存的威壓就懾得兩人退避三尺。
白衣常春很是識趣,第一時間表态,他只取一些冥晶,搭上幾塊靈石,剩餘的全交由某鬼王處理。
互相是一番推辭。
傅藏舟不是矯情的性子,聽到對方說“懷璧其罪”,沉吟了少刻,也不故作虛僞,高高興興收取了大半的冥晶和所有的骨頭,包括那顆他最垂涎的心核結晶。
暗流帶出的靈石,無論如何,他沒再多要一塊,全給了兩個常春。
傅藏舟欣喜之極,然而他也不是那種占人便宜還覺得理所當然的人。
咬咬牙,幾乎花光積蓄,從幽冥百貨買了一門煉神大法,贈予常春。
萬幸本月“限時優惠”刷新得及時;
甚至讓人覺得系統是不是故意的,竟正好貼心準備了一門适合兩個常春修煉的法門;
三折優惠也要八百冥幣,定價比當初同樣是折扣買的《千門秘術輯錄》還貴了許多,可想而知,這一煉神大法有多厲害了。
傅藏舟說:“常相公看似肉身活着,若不經由修煉,一旦沒了靈石或冥晶汲取能量作支撐,生機流逝,肉身遲早腐敗。
“陽神無所依托,終會煙消雲散,屆時……只有青陽兄獨自存活。”
兩位常春聞言色變。
鬼王大人好心沒繼續吓唬,将法訣交給二人:“這門煉神大法,是一門元神修煉法門,你二人情況奇特,最好是……咳,雙修。
“一旦修煉到小成,便是肉身死去了,陽神足夠堅實,又有陰神寄托,你二人便能長久存活,生死與共。”
白衣常春喃喃重複:“生死與共,生死與共……”
欣然一笑,拉着黑衣常春,對青年拜了個大禮:“多謝大人成全。”
“甚麽成全不成全的,”傅藏舟搖頭,語氣淡淡,很是實誠,“還你人情罷了。”
單純看價格,一門法訣自是比不得這些鳥骨與冥晶礦的;
但也不能完全以價格衡量物品價值的;
對常春們來說,這一煉神大法,能夠讓他們長久相伴、再也不擔心生離死別,價值遠遠超過甚麽天材地寶。
所以,鬼王大人收着寶物,是十分的心安理得。
白衣常春微微笑道:“對大人是舉手之勞,對小生與青陽不啻于再造之恩。”
眼看對方又要作禮了,傅藏舟趕緊轉移話題——這些個書生,哪怕常春特立獨行,不太講究,有些時候一樣愛叽叽歪歪,應付起來十分不耐煩——問:“那一具鳥類遺骸,你可知是什麽來歷?”
随口一問罷了,其實不認為對方真知道什麽隐秘。
說到底,常春原本就是個普通人,不過是游學至此,并非土生土長的本地人。
哪料,白衣常春當真給了一條線索:“小生不認得那是什麽鳥,但對鸑鷟澗這一稱謂的來歷知曉一二……”
傅藏舟是幾分驚訝。
便聽書生說,大概在二十年前吧,京中發生地動,便是相隔百裏的紅山也有所感應。
鸑鷟澗本不是鸑鷟澗,乃是被幾座高峰環繞的一山谷地。
地動時,高峰崩塌,河道扭曲……就形成現如今這樣的地貌。
白衣常春道:“不過有一則說法,道,其實乃一只鸑鷟撞斷紅山四峰,引發的地動……”
有人稱,在地動前看到一只通體黑紫、形如大雁的“鳳鳥”,降落紅山。
鳳鳥跟傳說中的鸑鷟十分相像,地動後多了山澗瀑流、怪石飛天,故此命名鸑鷟澗。
傅藏舟若有所思。
這麽說,傳言可能是真的咯?
之前聽說過接近二十年前,京城一帶發生地動,莫非真是這所謂“鸑鷟”鬧出來的?
當然“鸑鷟”之名乃民間臆造,那不知名的鳥類确實真實存在的,到底叫什麽不得而知。
“這個世界,”鬼王小聲嘀咕,“真有些奇怪。”
陰陽失衡,生死逆亂。
魑魅魍魉、妖魔鬼怪頻頻出現也便罷了,如今連“神鳥”都冒出來了……
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他直覺,自己的穿越、系統的出現,乃至……
殷修竹的存在,可能都與這些“問題”息息相關。
心裏有些許不安。
白衣常春的聲音讓失神的鬼王醒過神——
“如今鸑鷟澗崩塌,怕是驚動了不少人……”
傅藏舟斂起紛雜的心緒,面上淡定:“不必擔心,查不到我們頭上。”
臨走一把火,把所有的痕跡燒了個一幹二淨。
說話之時,兩只馭靈呼嘯飛來,一左一右落在肩頭。
鬼王大人微微眯起眼,轉而問白衣常春:“住在書院最西,靠近塔樓的院落,你可知道是什麽人?”
“白先生。”書生毫不猶豫,給出了回答。
傅藏舟想了想,道:“就是你之前覺得有些奇怪的,那個天下學子人盡皆知的白先生?”
白衣常春點着頭,遂是幾分好奇:“大人發現了什麽?”
傅藏舟默然了片刻,想想沒什麽好隐瞞的,語氣嫌惡,道:“那些學子,可能皆是被他所害。”
白衣常春還是有些意外:“真的是他?為什麽……”并不知暗室所發生的事,“白先生做了什麽?邱恒他們……已經遇害了?”
傅藏舟點點頭,沒細說,道:“明日天亮,常相公自會知曉一切真相。”
嗯,他也不知道“白先生”為什麽要害那些學子。
煉屍煉油,總歸有個目的和用途吧。
然而除了那一盞盞油燈,用的是屍油作燃料……看不出對方到底想做啥。
不過,白先生是人,害死的也是人。
這事嘛,理所當然交給桢哥去處理了。
他這一回打下手,收納在百納奁裏的骷髅與屍體……或許能派上用場。
天一大明,紅山書院熱鬧極了。
所有人在議論紛紛,說着白先生房子底下發掘出骷髅與屍體的事。
以至鸑鷟澗崩塌這樣的大事,都沒能分出大家的注意。
衙役們憋屈了好些天,這一下子“人證俱在”,便是各個摩拳擦掌,盡情施展手段,對白先生展開訊問。
然而白先生其人,心機深沉,狡猾而冷靜,無論怎麽被逼問,只道冤枉,他什麽也不知。
白先生的才學為衆多學子仰慕;
故而除一開始大家被那成堆的骸骨屍體給驚吓到了,之後許多人紛紛表示,其性情高潔、風骨铮铮,絕不可能做出這等喪盡天良的惡行。
關鍵是,白先生與這些學子無冤無仇,他沒理由殺人,用着這般殘忍的手段。
事态發展至今,衙役們審訊不出個所以然。
傅藏舟:“……”
郁悶之餘,是分外心虛。
還以為将屍骨藏在白先生的住處,就萬無一失、順利結案了呢!
但可以肯定,馭靈的探查不會有錯。
暗室裏殘存着白先生的氣息。
退一步說,對方不是真兇,起碼也是個知情人,或者合謀犯罪。
宿桢在心虛的某人額頭親吻着,安撫道:“不怪小舟,是本地衙役無能。”
傅藏舟小聲道:“可把屍骨直接掩埋在那裏,是不是容易讓人覺得栽贓嫁禍?”嘟嘟囔囔,“聽大家議論紛紛,搞得我都以為是不是自己武斷,弄錯了兇手?”
男人淡聲道:“小舟沒錯,白朔其人,确有問題。”
“怎麽說?”
“其看似驚慌,實則冷靜。”男人解釋,“心思缜密,應對衙役質詢,回答得天衣無縫,好似早已深思熟慮過。”
“可……有的人就是性子沉重,考慮問題很周到,也不能說他一定有問題吧?”
單純是疑問,并非為白先生作辯解。畢竟他才做了“僞造現場”的行為,嘴上說着懷疑自己錯了,心裏還是肯定馭靈的探查沒有問題的。
宿桢回:“手下人查了白朔過往。十八年前,其在紅山書院就讀,有一知交好友,便是在鸑鷟澗詩會失蹤,也正是頭一個失蹤的學子。”
傅藏舟聞言精神一振:“沒錯了,絕對是他!”轉而疑惑,“第一個受害者居然是他的知交好友嗎?到底是為了什麽……”
這兩天他暗暗觀察過白先生。
單看其外表,确實風姿翩翩,據說家境頗豐,有才學、有名望、有身份、有地位……究竟為什麽想不開要害人呢?
宿桢把玩着青年的頭發,道:“小舟心思純善,如何明白人心之險惡。
“十八年前,白朔的才名比之知交好友,略遜一籌。”
傅藏舟靈光一閃,恍悟道:“嫉妒!他嫉妒他的朋友,所以一怒之下殺了對方?唉,不對……那後來,每隔幾年失蹤一個學子,雖說才學也不錯,但怎麽也比不上這位早已名滿天下的白先生吧?”
宿桢對此回應:“小舟何必為此等人煩惱?靈清已至,待他稍作一番詢問,自會真相大白。”
傅藏舟:“……”
好罷,有刑訊逼供小能手靈清在,不知那位白先生能堅持幾天?
事實證明,白先生的骨氣也是有限的。
不過是半天的功夫,靈清就讓其認罪了,且“自願”陳述案情,包括他害人的前因後果,乃至如何學到的煉屍煉油一法。
宿桢有一句話說對了,人心之險惡,某個傻白甜的鬼王大人根本沒法明白。
白先生最開始害死知交好友,确實是一時沖動,因嫉妒犯下了罪孽;
然而其不但不懊悔,反而想起了一樁往事,在幼年時一好賭博的鄰居,為謀“財運”殺人煉屍油、行巫咒一事。
——那位鄰居財運沒謀成,在行兇時被抓正着,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不知怎麽就得出了個結論,認為用“好友”的腦髓煉制屍油,他吃了後,便會擁有跟對方一樣的才學。
其後不久,他寫的一篇文章,博得當時尚在世的文豪巨擘連連誇贊,自此才名傳出。
靈清轉述道:“然而過了數年,白朔發覺其‘才氣’耗竭,漸漸寫不出好文章了,在一次鸑鷟澗文會,他認識了兩湖路頗有名氣的趙俊……”
趙俊尤擅長詩賦,一首賞梅博得滿堂彩,讓“江郎才盡”的白朔心生嫉恨。
“便故技重施。”
機緣巧合發現鸑鷟澗瀑布後的“福地洞天”,正适宜白朔二度行兇。
此後,差不多每隔三年,便謀害一位才學出衆的學子……只因,随着時間流逝,年歲漸長,白朔的“才氣”消耗得越來越快。
到後來三年一個學子,已經滿足不了他的需求。
從一次害一個人,到害三個人,再到……
這一年,白朔發現自己連一句詩句也寫不出來了,便惡向膽邊生,連害了七人。
傅藏舟聽了瞠目結舌。
他設想過,白先生謀害這麽多學子,可能有各種理由,甚至是不得已的“苦衷”,哪怕是單純的嫉妒,也勉強能讓人“理解”……
萬萬沒想到,其犯下累累惡行,動機竟是這等荒謬!
世上哪有那麽好的事,不好好學習、認真鑽研,靠着歪門邪道,從別人那裏“借”才學,試圖以此成就自己的聲望與美譽……
真真可恨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