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野心
野心
衣服上還有他身體的溫度，迎面吹來他的味道，讓她抱個滿懷，雲黎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李秉初說：“今晚風大。”
他的意思是讓她把衣服披上。
兩個人自從加了微信好友後，不過幾次短暫的聊天，大多數是圍繞雲黎的論文。
她能完成初稿，相當一部分上得益于李秉初的幫忙。
他如果不從商，當老師應該也是一條不錯的路子，經他一點撥，雲黎都覺得自己的水平上升不少。
只是他平時太忙，如果不是他主動來問，雲黎也不會敢發消息過去。
她很怕打擾到他。
雲黎本來還想着，她到時候論文通過了，要找個時間請李秉初吃飯。
單獨請他吃飯肯定不行，雲黎心裏會怵得慌，要等港港有時間叫上她一起，港港在的話一切就都不是問題了。
雲黎當然不好意思披他的衣服。
不過如果她現在還回去他看起來也不像是會要的樣子，反倒像她嫌棄他的東西，為了避免尴尬，她只能繼續抱在手裏。
“有什麽急事晚上不留在家裏吃飯？”李秉初出聲詢問。
簡單冷淡的一句問話。
雲黎也還是照例的回答：“有點事。”
她這樣的話其實很站不住腳，說着有點事，也不着急離開，不慌不忙的，半天了還在這裏，一想就知道是她的借口。
李秉初并沒有戳穿她的話。
夜裏這樣的相處讓雲黎分外不适應，她拿出手機，翻了翻消息，正在心裏想另外的借口，李秉初突然問：“剛剛聽到你父親和我說的話了？”
雲黎僵了下，搖頭，小聲回答：“沒有。”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中午喝那兩口酒讓她暈到現在，把書房當廚房這樣的事估計說了也沒人信，只會覺得她滿嘴謊話。
但像李秉初這樣的生意人，肯定不喜歡談事被人聽到。
說“沒有”也是真的。
她确實，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沒有聽到。
只聽到其中幾個詞。
那不算。
不過雲黎還是心虛，她移開目光。
“那你想知道他和我說了什麽嗎？”李秉初突然問。
雲黎愣了愣，試探的追問：“您……能告訴我？”
李秉初點頭：“可以。”
她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李秉初的話，可又覺得他這樣的性格不會騙人。
畢竟對他來說騙她實在不至于。
雲黎分明好奇卻還要強忍住自己的好奇心，裝作她也沒有那麽想知道，默默的移開視線，盯着手上大衣的一粒扣子。
“他希望我給他投資。”李秉初沉聲，“他在計劃開發一條新的業務線。”
雲家發家是做服裝生意，有自己的服裝品牌，雲婉華接手雲氏的第五年，雲氏企業到達頂峰狀态，她去世後，品牌經營逐年下跌。
鐘義康不看好繼續做服裝。
他把目光放在今年火熱的生物科技上。
兩者的跨越巨大，但鐘義康對此非常有信心。
他一直都認為，他有能力去完成一些事情，只不過現在人到中年，總有不得已的原因阻礙住他的腳步。
他認為他事業的巅峰還沒有到來。
他今天和李秉初也是這麽說的。
只是他手裏的資金遠遠不夠。
雲黎從只言片語裏已經猜到了大半。
她低下頭，不知道想到什麽，沉默的沒有再接話。
李秉初眸光微暗。
她眼裏情緒複雜，分明是糾結的想到了很多，又默默自己一個人咽下。
對于雲黎來說，她總是能敏感的先察覺到許多他人未曾表達出來的情緒。
她猶豫了片刻，擡頭看向李秉初，詢問的聲音愈小。
“小叔，為什麽要告訴我這個？”
他和鐘義康之間的談話，為什麽輕易就告訴她。
先不說生意人之間都避諱這些，就單說李秉初的性格，他從來不是會多話的。
李秉初思考了片刻，而後他沉聲：“雲黎，我從來不認為一個人有野心是什麽壞事，相反，我很欣賞。”
雲黎怔了下，腦子裏再回想一遍他這句話，她思考話中的意思，陡然一僵，有種秘密被戳破的無措感。
李秉初比她年長快十二歲，對她來說，他确實是長輩一樣的人物，身份地位也都遠遠在她之上，雲黎很羞于在他面前班門弄斧。
她知道他有洞察人心的本事，但她沒想到，她自認為藏得很深的心思，也會被他看破。
他冷靜的站在那裏，說她的野心。
她的野心是什麽？
是看起來淡漠的不争不搶，卻實際想從自己的父親手中搶奪掉所有。
是明明沒有多大的本事，卻暗暗藏了一顆禍膽的心。
雲黎從來沒對任何人講過這些，哪怕是港港都沒有。
母親去世前，把雲氏相當一部分的股份都留給了她，因為她是留在世上唯一雲家的孩子，母親說，讓她保護好雲家。
雲黎很聽話的答應，說她會的。
為了這個的承諾，她放棄了她熱愛的，選擇了并不感興趣的金融管理專業。
她的想法很簡單，只是想盡量讓自己多一點本事。
她也沒有想的那麽荒唐，只是她越發壓不住的心思裏，起碼不希望鐘義康目前順利。
雲黎攥着大衣的手越發捏緊，她不敢擡頭看李秉初，只能在這夜風中，感覺到他平淡視線下的壓迫，仿若密不透風的洪水，席卷翻滾，灌入她的口鼻。
她的手臂開始發抖。
“那......你會幫他嗎？”雲黎甚至快要喘不上氣，她最後用了所有的力氣，才問出這句話來。
她目前的處境已經是極下風，她毫無勝算，如果李秉初答應出手幫鐘義康，那對她來說更是致命一擊。
雲黎馬上意識到她問這句話是冒犯，剛要道歉，李秉初開口回答。
“不會。”
雲黎擡頭，正和他的視線對上，她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于是李秉初重複一遍：“我不會幫他。”
他語氣冷淡卻篤定。
是李秉初說一不二的威懾力。
雲黎的一句“為什麽”差點就要脫口而出問出來。
她眼裏的疑問絲毫沒辦法被掩飾住。
是利益權衡下的選擇嗎？
李秉初似乎很輕的舒了口氣，他低頭看着她在發抖的後背，眼裏的情緒也有了動容。
他很沒有辦法看到她這個樣子。
“你想要我幫你嗎？”李秉初問。
雲黎幾乎是想都沒想就搖頭。
這樣的事情放在明面上來說非常尴尬，雲黎并不想多談，她此時的心緒更加複雜，複雜得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但李秉初的那句“不會”還是讓她稍微安心。雲黎把手裏的大衣遞還給李秉初，她幾乎是塞到他手裏，低聲胡亂的說了句“謝謝”。
雲黎害怕現在在她面前的李秉初，一種從心底裏生出的恐懼感。
她借口接了個電話，打了輛出租就離開了。
李秉初手上搭着大衣，他沒穿上，擡眼靜靜看着雲黎離開的背影。
她低頭上車，後脖頸的雪白在黑夜裏格外打眼，她像一個孤軍奮戰的勇士，脆弱卻堅強，就像掐在他心髒上的一道血痕，開出妖冶的花。
李秉初拿了支煙，他低頭，手攏住打火機的火光，把煙點燃。
他第一次和雲黎說這些話，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冒進，把她吓到了，畢竟她年紀還小。
她的很多想法，是他沒有辦法去揣度的。
但是——
他從來都是一旦決定出手就不會再徐徐圖之，坐以待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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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黎回到工作室，剛坐下，就收到一條微信消息。
李秉初：【這是你的？】
随後是一張照片。
雲黎點開照片，看到一條紅色的手繩，上面鑲着金色的轉運珠。
雲黎突然想起來。
她剛從家裏出來發現手繩不見了，是準備回去找的，後來碰到李秉初，她就完全把這件事忘記了。
手繩是媽媽送給她的，還特地去寺廟開了光，保佑她平安順利，這些年雲黎一直都戴在手上，幾乎沒摘下來過。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手繩會在李秉初那裏。
可能是她出門的時候不小心弄掉了，正好被他撿到。
雲黎心裏猜測。
雲黎立馬回複：【是我的。】
她想了想：【您現在在哪裏？我過來拿。】
李秉初：【我已經回家了。】
雲黎剛想說，不然交給港港，讓港港給她就好，這話還沒發出去，李秉初的消息又發了過來。
李秉初：【明天我給你送過來。】
李秉初：【我上午都有空，你看你幾點方便。】
他這兩句話就把雲黎的選擇給定死了。
今天晚上和他說的那幾句話，依舊讓雲黎心有餘悸，她疑惑于明明她和李秉初交集不多，為什麽他會把她看得這麽清楚透徹。
而且是她的錯覺嗎？
自從在梵園偶遇過那次，她和李秉初的交集以一種奇怪的形式在不斷增多，就好像是在有意或者無意中被促成一樣。
他甚至還說要幫她。
李秉初是長輩，他的威嚴讓雲黎不敢多想，這樣猜測下的冒犯讓她心生忐忑。
雲黎沒回複，李秉初又發過來：【十點可以嗎？】
話說到這一步，雲黎沒有多少再拒絕的餘地，她只能答應下來：【可以。】
雲黎看着手機上的聊天記錄，她忍不住在想，真的是李秉初有那麽厲害的洞察人心的本事，所以把她看得如此透徹嗎？
不然，他為什麽會知道她的想法？
她如此隐秘的，從未對人說道的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