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蕭衍差點沒從椅子上跳起來,臉黑如鍋底。
這送出去的禮哪有要回來的!
把他的臉面往哪兒放,而且,傅川會不會以為自己是在耍他?!
傅川這個人一向锱铢必較,自己得趕緊去解釋清楚才行。
蕭衍不假思索地從外書房大步沖了出去。
“侯爺……”大管家彭大本想攔着蕭衍問這殷家的人怎麽辦,結果沒喊住人,蕭衍似是沒聽到他的聲音,心急火燎地在外儀門上了馬,策馬往東角門而去。
東角門附近,一片嘈雜的喧鬧聲。
門內是門房以及幾個侯府的護衛,嚴陣以待。
門外是被攔下的殷家人以及幾輛馬車。
門內外的兩幫人彼此對峙着,顯得泾渭分明,氣氛凝滞。
“侯爺。”殷家的金大管家一看到蕭衍策馬出來,立刻笑容可掬地迎了上去,笑容親切得仿佛他是上門來送禮的,“小人是來拉姑奶奶的嫁妝的……”
蕭衍面上猶如疾風驟雨。嫌惡地斥道:“滾!”
“咦?不是父親說的,要和母親和離的嗎?”蕭燕飛随手托了托頭上遮面的帷帽,聲音猶如春風拂柳般,說不盡的溫柔可人。
“就是就是。”金大管家笑呵呵地附和着,毫不畏懼地對上蕭衍怒意充盈的眼眸,“這都要和離了,還不讓我們姑奶奶把嫁妝帶回去嗎?!”
被殷家的一個下人這般當衆質問,讓蕭衍覺得丢臉極了,臉上一時白,一時青,眼神陰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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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家人這是想用拖嫁妝來吓唬自己呢。
殷氏怎麽可能真的跟自己和離,她能放得下侯夫人的尊榮嗎?!
蕭衍心中不屑,不想跟一個下人在這裏争執,降了他的身份,冷冷道:“本侯何時說過不許!?”
丢下這句話後,蕭衍揚臂一甩馬鞭,鞭尾重重地抽在了馬臀上。
“啪!”
黑馬嘶鳴了一聲,加快速度從角門沖了出去……
急促的馬蹄聲很快遠去。
蕭燕飛柔聲道:“你們看,父親也答應了。”
門房和護衛面面相觑,猶豫着讓開了路。
“這才對嘛。”
蕭燕飛大大方方地帶着金大管家等人進了侯府,往正院而去。
一行人所經之處無不引來一道道異樣的目光,仿佛一粒石子墜入原本平靜的湖面,蕩起了一圈圈的漣漪。
蕭燕飛今天是帶着嫁妝單子來的。嫁妝單子都是一式兩份的,一份會留在娘家。
說句實話,她萬萬沒想到,殷氏的嫁妝單子竟是這麽厚的一本。
她早知殷家是江南富商,早知殷氏當年是十裏紅妝,直到如今親眼看到嫁妝單子,才知道這“十裏紅妝”有多麽的離譜,那些壓箱底的不算,光是明面上的這些嫁妝,怕是都有上千萬兩銀子了吧。
不愧是江南首富,壕無人性。
“金大管家,你對比着嫁妝單子拿。”蕭燕飛把嫁妝單子給了金大管家,自己則拐了個彎回了月出齋。
本來殷老爺打算只讓金大管家來的,她正好也想回來一趟,就跟着一起來了。
幾天沒回來,月出齋依然井井有條,絲毫不亂。
蕭燕飛對此頗為滿意,先回小書房揣上了她的寶貝匣子,就帶着知秋一起去了西廂房。
也該關照一下那位祝嬷嬷了!
“吱呀!”
關閉了幾天幾夜的房門再一次打開了。
金燦燦的陽光從拉開的門縫一點點地透進了漆黑一片的屋內。
呆若木雞地坐在榻邊的祝嬷嬷聽到動靜,慢慢地擡起了頭,順着光的方向,看到了站在房門口的蕭燕飛和知秋。
她呆滞的眼珠子轉了轉,就像是一個扯線木偶突然間被人拽了一下。
那刺目而來的陽光很快讓她不适地眯起了眼,她下意識地擡手去遮眼睛。
在光芒中,看到了一道婀娜的倩影朝她走來,璀璨的金光柔柔地勾勒着少女的輪廓。
“祝嬷嬷,”蕭燕飛微微一笑,取下了頭上的帷帽,背光下,她的五官略顯模糊,“你一個人在這裏還好吧,我來看看你。”
她的唇畔噙着一抹如清風明月般的淺笑,猶如一縷暖意融融的春風迎面拂來。
祝嬷嬷心裏就覺得熨帖極了。
自從第二回 被關到這裏,已經又過了六七天。
最開始,祝嬷嬷還奢望着皇後也許會想起她,會派人來侯府找她,可随着時間一天天過去,祝嬷嬷絕望了,她像是被人徹底遺忘了。
就像蕭二姑娘說的那樣吧?
在皇後的眼裏,自己就如塵埃般卑微,哪怕自己消失了,皇後恐怕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波動。
只有蕭二姑娘還會念着自己。
一定是這樣的。
“蕭二姑娘。”祝嬷嬷恭敬地喚道,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一度晦暗無光的眼眸一點點地亮了起來。
那種眼神,看起來就仿佛一個在暗無天日的黑夜裏艱險跋涉,受盡了千辛萬苦,幾乎以為終其一生會沉淪在黑暗與泥潭中時,卻在最絕望、最頹喪的那一刻,突然看到了屬于她的救贖。
又仿佛一個絕望的祈禱者終于看到那天上的神女降臨人間!
“奴婢想明白了!”祝嬷嬷激動地說道,“請姑娘讓奴婢跟着姑娘吧!”
“奴婢知道唯有姑娘才是對奴婢好的人。”
祝嬷嬷連滾帶爬地從床榻上起來,“撲通”一聲跪在了一片狼藉的地面上,仰望着蕭燕飛,滿心滿眼的依賴與信任。
她想好了,她早就想好了!
“哦?”蕭燕飛為難地說道,“我是有心想把嬷嬷留在我身邊的,可嬷嬷你看,我身邊的丫鬟婆子這麽多,總不能個個都留着,嬷嬷說是不是?”
蕭燕飛氣定神閑地俯視着跪在地上的祝嬷嬷,微微地笑着。
祝嬷嬷有些慌了神。腦子裏有一個聲音告訴她,像蕭二姑娘這樣尊貴的人,身邊肯定有很多人等着伺候。
自己一個外來的,要怎麽才能擠得進去!
這麽一想,她更急了。
要是姑娘不要自己,自己還能去哪兒?
“奴婢有用!”祝嬷嬷忙不疊道,“奴婢比他們都有用。”
知秋搬了把椅子過來,蕭燕飛就在椅子上坐下了,漫不經意地撫了撫袖口上的鑲邊,等着祝嬷嬷自己往下說。
祝嬷嬷心中大喜。
這說明姑娘對她還是有幾分另眼相看的!
蕭燕飛溫溫柔柔地說道:“嬷嬷莫急,慢慢說,我還有些時間。不過一會兒我就要走了,暫時就不在侯府。哎,我真是放心不下嬷嬷。”
走了?祝嬷嬷急了,不行不行,她得讓姑娘把自己也帶走!
“奴婢會、會……”祝嬷嬷搜腸刮肚,忽然眼神一亮,忙不疊地說道,“奴婢會花木!奴婢九歲進宮,因為侍弄得一手好花草,得了先皇後的賞識,從前還在坤寧宮服侍過呢。”
“像奴婢這般服侍過兩任皇後的可不多了。”
先皇後顧氏是住在坤寧宮的,後來柳氏封後,不願去住坤寧宮,就把她原本住的景仁宮重新修繕,并改名叫了鳳儀宮。
先皇後就是顧非池的姑母顧明鏡吧。蕭燕飛來了興趣,挑眉問道:“你還服侍過先皇後?”
“是是。”祝嬷嬷連連點頭,見姑娘聽着歡喜,也跟着笑了,接着道,“先皇後那可真是一個大美人,文武雙全,英姿飒爽,只可惜這性子太硬,過剛易折,非要和皇上鬥氣,一點也不肯服軟,為了衛國公府幾次與皇上起了争執,一氣之下,自己封了坤寧宮。”
想起這段往事,祝嬷嬷憔悴的臉龐上露出幾分唏噓之色。
當時她并不懂這其中的深意,也就是後來,才聽皇帝和柳皇後憤恨地說着:“若非她當年自封坤寧宮,與朕決裂,朕迫不得已饒過了衛國公府,現在又豈會落得這般不上不下的境地。顧明鏡簡直可惡至極。死都死了,還非要讓朕背上一個忘恩負義的名聲。”
蕭燕飛眸色一凜,聽得認真。
帝後的這段姻緣,不管外界是怎樣的傳頌的,贊帝後乃天賜良緣,說皇帝對元後情深義重,但從蕭燕飛所知道的那些事看來,這件事再明确不過了,就是皇帝哄了人家姑娘,又利用了人家的家族,幫着自己登上皇位,最後——
卸磨殺驢。
這種事古往今來再常見不過了……咦?
除了先皇後已死這點外,倒是跟武安侯府做的那些事可謂異曲同工啊!
不愧是君臣啊!這麽說來,皇帝和武安侯肯定聊得來。
蕭燕飛譏诮地勾了勾唇,适時地問了一句:“後來呢?”
“後來……”祝嬷嬷陷入在二十年前的回憶中,咽了咽口水,接着道:“封宮半年後,先皇後就薨了。”
“那時候,奴婢只是坤寧宮裏一個侍弄花草的三等宮女,也進不得正殿,只知道那一晚皇上命人砸開了宮門。”
“沒多久,喪鐘響了,足足二十七下。先皇後薨,一屍兩命,還是一個小皇子……哎,可憐先皇後那時候才二十出頭,就這麽香消玉殒……”
祝嬷嬷忍不住舔了舔發幹發裂的嘴唇,目光略有幾分游移之色。
蕭燕飛一眼就看出祝嬷嬷有所隐瞞,右手的拇指與食指輕輕地摩挲了兩下。
接收到了蕭燕飛的手勢,知秋适時地輕哼了一聲:“姑娘,這種陳年舊事有什麽好聽的?!咱們去看金大管家和趙嬷嬷清點嫁妝吧。聽說夫人的嫁妝當年可是轟動了整個京城的,本朝就沒有過這樣顯赫的嫁妝……”
祝嬷嬷嗓子眼一緊,心跳也随之加快。
這個心眼多的小蹄子就是想跟自己争!
祝嬷嬷一急,咬了咬道:“當年太醫院的太醫令還是孫大人,奴婢當時正巧聽到孫大人跟另一位太醫悄悄說,先皇後的唇色發黑,分明是中了毒……”
祝嬷嬷一雙老眼閃爍着晦暗不明的暗芒。
聽到這裏,蕭燕飛眼底難以抑制地露出了些微動容之色。
原來先皇後的死因并非外界所傳的難産,而是中毒!?
那麽,顧非池知不知道這件事?
答案自然而然地浮現她在心頭,顧非池想必是心知肚明的。
單單看顧非池那日在清晖園對着皇帝的态度,他就不可能不知情。
祝嬷嬷緊張地擡眼又瞥了蕭燕飛一眼,見她抿唇不語,就繼續往下說:“先皇後薨逝後,奴婢就被調去了尚儀局,花了十年才從女使做到了員額,皇後娘娘見奴婢會調教人,教出來的宮女們個個都是忠心耿耿,就把奴婢調到了鳳儀宮。”
“平日裏,鳳儀宮裏新晉的宮女都是奴婢親自調教的……”
是啊,她最會調教人了,她最有用了!
祝嬷嬷越說越起勁,口沫橫飛道:“上回寧王太妃就進宮找皇後娘娘借了奴婢,寧王爺的第四個王妃是個不乖的,非鬧着要和離,奴婢就奉皇後娘娘之命去寧王府,把那寧王妃好生調教了一番。”
“不消半月,人就乖了,如今啊,就是被打得胳膊都斷了,也不敢再說什麽和離了。”
祝嬷嬷驕傲地昂起了下巴,那過分亢奮的老臉在這昏暗的房間內透着些詭異的猙獰。
“……”蕭燕飛皺了皺柳眉,神情一下子冷了下來。
上回小郡主好像說過,寧王的前頭三個王妃都是被他活活打死的。這已經是第四個了……
知秋察言觀色,上前了半步,笑吟吟地催促蕭燕飛道:“姑娘,正院那邊還等着您呢。”
說話的同時,知秋掀了掀眼皮,斜睨了跪在地上的祝嬷嬷一眼。
這一眼是挑釁,是輕蔑,是諷刺。
看在祝嬷嬷眼裏,像是在說,憑你,還想在姑娘跟前得臉!
像這樣的眼神自祝嬷嬷進宮後,就見過許許多多回了,她能在鳳儀宮有如今的地位,不僅要在一群人中脫穎而出,更要時刻防着別人爬起來,爬到自己的頭上。
祝嬷嬷急了,忙又道:“皇後娘娘這回派奴婢來,表面上說是讓奴婢教姑娘規矩,其實是為了調教姑娘,降服姑娘,讓姑娘以後乖乖為娘娘所用……”
“這樣,等姑娘嫁進了衛國公府,才好當娘娘的耳目,為皇上和娘娘通風報信。”
說着,祝嬷嬷有些羞愧地紅了臉,眼眶酸澀難當,幾乎無法直視蕭燕飛。
蕭二姑娘這麽好,處處提點她,想着她,簡直就是她的明珠,是她的救贖,可她卻是懷着惡意來的。
這一瞬,祝嬷嬷簡直恨不得以死謝罪。
她閉上了嘴,屋子裏陷入了一片死寂中。
怦!怦!怦!
祝嬷嬷只覺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緊張得近乎屏息……蕭二姑娘會不會怪罪她,會不會就不要她?!
少頃,蕭燕飛輕嘆道:“嬷嬷若是真心想留在我身邊效力,就要多想想,能為我做什麽。”
“能不能把握住,就看嬷嬷自己了!”
祝嬷嬷細細地咀嚼着蕭燕飛的這番話,兩眼放光。
蕭二姑娘的言下之意是,自己可以暫時留在她身邊,她可以給自己一個機會。
太好了!
祝嬷嬷趕緊表忠心道:“姑娘,奴婢以後會乖乖聽話的,為姑娘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蕭燕飛微微一笑,歡快的笑意蕩漾在小臉上,眉目流盼間,流露出一股說不出的清氣,猶如明珠生暈。
“那走吧。”蕭燕飛丢下這三個字,就起了身。
把祝嬷嬷趕走容易,可是,皇後必會再派下其他的嬷嬷……與其防着被人算計,還不如把主動權握在自己的手上呢。
跪在地上的祝嬷嬷急忙也跟着站了起來,喜形于色。
生怕姑娘又不要自己了,祝嬷嬷完全不敢久留,顧不上腳還跪得發麻,就小跑着追着蕭燕飛的背影跑出了屋,目光一直追逐着她。
僅僅是看着蕭燕飛,都覺得這個世界變得明亮起來,覺得自己在這世上不再孤獨,是被人理解,被人需要的……
好多天沒見外面的陽光,祝嬷嬷不适地直眯眼,眼眶溢出了生理性的淚水,只見知秋回頭嫌棄地掃了她一眼,似是覺得丢臉。
祝嬷嬷這才想起自己此刻不修邊幅,趕緊用手指整了整頭發,又草草地撫了撫衣裙,這才繼續追了上去。
這一路上跌跌撞撞,完全沒看路,等來到正院門口,祝嬷嬷才稍微找回一點神志。
探頭一看,就見正院的庭院裏以及前面的堂屋內都堆滿了一個個樟木箱,幾乎每個箱子都裝得滿滿當當。
金大管家正拿着那份嫁妝單子站在某個樟木箱前清點東西,對着一個婆子點點頭:“這個箱子可以鎖上了。”
箱蓋合攏,“卡嚓”一聲,扣上了銅鎖,箱子蓋得嚴嚴實實。
正院有自己的庫房,可是殷氏的嫁妝實在太多了,光正院的庫房根本不夠放,就把隔壁清竹苑的庫房也一并拿來用了。兩邊庫房加上她屋裏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要把這些東西全收好,沒大半天是收不完的。
剛剛這不到一個時辰,下人們收拾出來的這些東西還只是其中的小部分。
金大管家笑了笑,正要去看下一個箱子,眼角的餘光瞥見了剛走到院子門口的蕭燕飛,便暫時放下手頭的活,笑呵呵地迎了上來。
“姑娘,”金大管家沒稱蕭燕飛為表姑娘,而是親切地直接稱了姑娘,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這裏有些亂,您小心腳下。”
他一面說,一面又給旁邊的婆子使了個手勢,示意她們趕緊把箱子挪開,別擋了姑娘的道。
“收拾得怎麽樣了?”蕭燕飛與他一起往堂屋方向走,随口問了一句。
“收了差不多有一成了吧。”金大管家笑道,“這還得費些功夫。姑娘到裏頭坐下等吧。”
他還殷勤周到地招呼着小丫鬟給蕭燕飛上點心、茶水。
這麽多東西居然連嫁妝單子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蕭燕飛環視周圍,不由咋舌。
兩人說話間,旁邊的那些婆子、丫鬟們全都沒閑着,該收拾的收拾,該清點的清點,該搬的也還在搬……
光是那些田契、屋契就裝了好幾個匣子,堆在了堂屋的長案上。
壕!
蕭燕飛心道,又順手摸了摸被她揣在袖袋裏的小匣子,美滋滋地想道:不過,她也有。
她和顧非池兩個人的家當。
雖然現在小了點,不過還有成長的空間是不是?
蕭燕飛彎了彎唇,正要端起剛被丫鬟奉上的查茶盅,外頭忽然響起了一連串局促的請安聲:“太夫人。”
“太夫人安。”
循聲望去,就見院子口着一襲醬紫色褙子的太夫人在一衆丫鬟婆子的簇擁下步履匆匆地往這邊走來,滿臉鐵青,渾濁的眼眸中燃着熊熊怒火。
太夫人一路橫沖直撞地沖到了堂屋內,怒目而視,看到蕭燕飛的第一句就是一聲冷冷的“晦氣”。
“又是你!”
“我一看就知道了,是你在這裏頭攪風攪雨呢。”
“非要搞得你父親與母親和離了,才開心嗎?!”
太夫人咬牙切齒地說着,氣得臉幾乎變形了,看着蕭燕飛的眼神中是濃濃的不喜與嫌惡,仿佛看到了什麽髒東西似的。
這都是第三次“晦氣”了呢。面對怒氣沖沖的太夫人,蕭燕飛但笑不語,慢條斯理地擺弄着手裏的茶盅。
這可不就是機會!祝嬷嬷簡直兩眼放光,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指着太夫人的鼻子斥道:“大膽!”
嘶啞的聲音透着一種亢奮的尖利。
祝嬷嬷這段日子憔悴了不少,人瘦了,臉白了,黑眼圈也深了,與從前判若兩人,太夫人一時沒認出來,還是在王嬷嬷的提醒下,這才想起這老妪是皇後娘娘賞的嬷嬷。
俗話說,打狗也要看主人。哪怕這不過是宮裏頭的奴婢,那也是皇後的奴婢,是有品級的,不是普通人可以怠慢的。
尤其像武安侯府這樣的落魄勳貴人家,更是得罪不起。
太夫人仿佛當頭倒了桶涼水似的,态度一下子緩和了下來,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
“原來是祝嬷嬷。”太夫人客客氣氣地笑了笑。
太夫人還想好言再說幾句,祝嬷嬷卻不想聽,又擺出了從前那種倨傲的臉孔,下巴一昂,冷冷道:“在二姑娘面前大呼小喝的,你算什麽東西!”
祝嬷嬷的眸中迸射出過分明亮的光芒,暗道:她算是聽出來了,這武安侯夫人殷氏是要與武安侯和離呢,所以殷家人都來收拾嫁妝了。
她可算是等到了露臉的機會了!
“……”太夫人被祝嬷嬷這番斥責給弄懵了,一時沒反應過來。
祝嬷嬷仿佛鬥志高昂的公雞似的,眼角小心翼翼地去看蕭燕飛的反應,見她面上帶笑地淺啜着茶水,精神一振,仿佛服了什麽神丹妙藥似的,容光煥發起來。
祝嬷嬷嗤笑了一聲,高高在上地撣了下袖子:“這都要和離了,太夫人還非巴着殷夫人的嫁妝不放。”
“若傳揚出去,怕是人人都要吐太夫人您一口唾沫,說上一句——”
“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