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不要叫我娘!
這句話像是一記重重的耳光抽在了蕭鸾飛的臉上。
她的臉頰火辣辣得疼,通身的力氣似乎被抽走似的,身子搖搖欲墜,目光死死地盯着被殷氏抱在懷裏的蕭燕飛。
對于蕭鸾飛而言,這一幕宛如噩夢重演,上輩子和這輩子在這一刻仿佛重疊在了一起。
就像現在這樣,殷氏摟着蕭燕飛哭得不能自已,而自己傻傻地站在一旁,手足無措,她的天地陡然間颠倒了過來。
又是蕭燕飛,蕭燕飛再一次偷走了自己的一切!
蕭鸾飛神思恍惚,一時已經不知道現在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了。
她咬了咬銀牙,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一動不動地釘在原地許久許久,宛如一尊冰雕。
“燕飛。”殷氏整個人還在不停地顫抖着,鬓角散亂的發絲被冷汗粘在頰邊,手緊緊地抱着蕭燕飛,眼死死地盯着蕭燕飛,滿心滿眼都是她。
她小心翼翼地顫聲道:“叫我一聲娘好不好?”
蕭燕飛:“……”
蕭燕飛也看着殷氏,喉頭哽咽,這一瞬,她的心幾乎被原主的情緒所淹沒,原主對生母的孺慕之情,原主的不甘,原主的悲傷……
“娘……”蕭燕飛輕輕地喚道。
這一聲是代替原主叫的。
喊出口的同時,她的心髒劇烈地跳動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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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原主的釋懷和喜悅。
“燕兒!”而殷氏瞬間就淚如雨下,哭得肉腸寸斷,面色慘白,心底深處似有一道聲音在聲嘶力竭地哀鳴着:怎麽就會這樣呢!
眼前這母女情深的一幕讓蕭鸾飛覺得眼睛像是被刺痛似的,完全無法直視。
她突然轉過了身,一言不發地往廳外走去,頭也不回,只留下一道決絕的背影。
是殷婉先棄了自己。
第二次棄了自己!
她們之間曾經的那點母女情分已經徹底被磨滅了!
蕭鸾飛像一陣風似的在廖媽媽身邊走過,廖媽媽連忙朝西偏廳的門口看去,殷太太推着殷老爺的輪椅站在那裏。
殷老爺虛弱地擺了擺手:“讓她走!”
在短短半天內,發生了那麽多事,簡直是翻天覆地,饒是殷老爺一向性子沉穩,心情也沒完全平複,整個人覺得疲憊不堪。
蕭鸾飛更覺心涼無比。
殷家人全都冷血冷心,不念一點親情。
她越走越快,幾乎是小跑着往大門方向沖去,只想快點離開這個地方。
她走得太急,恰好與抱着竹弓進來的蕭爍撞了個滿懷。
蕭鸾飛有些慌,猛然剎住步伐,身子搖晃了一下,蕭爍反應極快地一把抓住了她的左胳膊。
兩人突然停下,導致跟在蕭爍後方的蕭烨差點撞上他二哥的背,小小地低呼了一聲:“哎呦!”
“大姐姐。”
蕭烨從蕭爍身後探出頭,好奇地去打量蕭鸾飛,而蕭爍則若有所思地來回掃視着蕭鸾飛以及後方的其他人,抿了抿唇。
蕭爍剛到這裏時,就吩咐小厮回侯府去拿那把斷弦弓,方才他一直在大門那邊等着小厮取弓來。
沒想到來的不僅是弓,連蕭烨也一起跟來了,口口聲聲說要來看望外祖父與外祖母。
“大姐姐,小心點。”蕭爍順手扶了蕭鸾飛一把,目光在她晦暗不明的臉龐上轉了轉。雖然他不知道剛剛這裏發生了什麽,卻在第一眼就敏銳地意識到了哪裏不對。
蕭鸾飛的慌亂與決絕,殷氏的悲痛,殷老爺的沉重,殷太太的失望……還有蕭燕飛的沉靜,在場所有人的反應都被他一一收入眼底。
蕭爍是個聰明人,早在通縣碼頭,就已經猜到了一二。而現在,衆人之間那種極度微妙的氣氛更是像驗證了他的猜測。
“我沒事。”蕭鸾飛只一個愣神,就猛地掙開了蕭爍的手。
她眼神沉沉地斜了他一眼,表情晦澀莫名,根本看也沒看蕭烨,就拎着裙裾急匆匆地繼續往外跑去。
這一次,她再也沒停留。
“這是怎麽了啊,大姐姐怎麽跟急驚風似的。”蕭烨回頭望着蕭鸾飛的背影,小臉一歪,自言自語地嘀咕着。
蕭爍卻是目光遙遙地望着正廳內的蕭燕飛。
黃昏的天空更暗沉了,正廳內點起了一盞盞燈籠,照得廳堂內亮如白晝。
而外面的天色晦暗,烏雲低垂,就仿佛她與他身處于兩個世界。
習習晚風輕輕地卷起少年的衣擺。
少年溫文爾雅,挺拔如竹。
蕭爍一手緊緊地抓着竹弓,在烏雲的籠罩下,眸色異常幽深,覺得自己簡直可笑至極:
他居然還有臉去質問二姐為什麽不理姨娘……
他居然對二姐說出那樣的話來。
此時再回想那天崔姨娘在聽雨軒挑唆父親的那些話語,蕭爍猶如醍醐灌頂,過去那些他覺得不合理的地方現在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難怪姨娘對二姐不念一點骨肉親情……
可笑的是,他曾經竟深信不疑地以為姨娘把二姐當心肝寶貝。
他,果真是個睜眼瞎。
蕭爍在心裏自嘲,飛快地調整了自己的氣息,徑直走到了蕭燕飛與殷氏跟前,将那把斷弦弓舉在衆人眼前。
當着殷老爺夫婦的面,他就直接對殷氏道:“母親,是這把弓的弦斷開時,傷了二姐的臉。”
“後來,侯府裏就傳出了二姐毀容的流言,傳得沸沸揚揚……”
蕭爍平靜地把這些日子發生的事說了一遍,然後把弓遞向了殷氏。
“這弓弦應該是父親做的手腳……”
最後這句話他說得艱難無比。
說完之後,他靜立在那裏,隽秀中透着三分青澀的面龐上微微笑着,燈光溫和地灑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精致的輪廓,襯得他眉目如畫,眸底幽幽暗暗。
從小到大,人人都誇他天資聰慧,又有過目不忘之能,他心裏也是自得的,一直自恃聰明,以為世人皆愚蠢,以為自己把其他人的那點小心思都看得清清楚楚。
直到今日,他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妄自尊大,意識到他過去不過是管中窺豹……意識到自己還太弱小了!
十歲的他根本就什麽也做不了!
這一刻,他怕了。
怕夫人會因為姨娘所為厭了他……
蕭爍直直地看着殷氏,僵立原地,腦海中想起小時候殷氏是怎樣手把手地給他啓蒙,教他識理。
殷氏望着那把斷弦弓,溫婉地笑了,語氣溫和地對蕭爍道:“好孩子!”
她的眼睛微微紅腫,眼底猶有點點淚光閃動,擡手摸了摸他的頭。
蕭爍:“……”
少年自打七歲搬去外院,就不許人這樣摸他的頭了,但此刻他沒有抗拒,也沒有躲避,就這麽凝望着殷氏。
感受着她掌心溫暖的溫度和柔軟的觸感。
他的唇角微微地翹了翹,笑容如春風和煦。
“他啊,蠢着呢。”蕭燕飛低低一笑,接過了蕭爍手裏的那把斷弦弓,對着殷氏聳聳肩。
“蠢?”廳外的蕭烨聞聲而來,撒着兩條小短腿,屁颠屁颠地跑了過來,“誰蠢了?”
“誰蠢了!”蕭爍的聲音恰如其分地與蕭烨的重疊在了一起,仿佛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瞬間炸毛。
周圍靜了一靜。
所有人都望着蕭爍,蕭爍眼角抽了抽,把剛剛心底的那點惆悵忘得一幹二淨,又道:“我才不蠢!”
“所有的事,我都知道。”
蕭燕飛笑得更歡快了,笑容绮麗。
周圍原來有些憋悶的氛圍随着她輕脆的笑聲稍稍緩解了些許。
後方不遠處,輪椅上的殷老爺默契地與殷太太對視了一眼,莞爾一笑。
他喜歡這樣的蕭燕飛,就仿佛一朵恣意地開在山野間的野花,不僅漂亮,而且有種讓人精神一振的勃勃生機。
這件事既沒有人證,也沒有物證,有的只他們猜測,做不得數。
但殷老爺的眼睛何等毒辣,早在通縣碼頭時,就看出了蕭鸾飛的心虛。
想要徹底打破女兒心中對蕭鸾飛那點點殘餘的希冀,就必須讓她親耳聽到,親眼看到。
哎,燕飛這丫頭實在聰明通透,又沉得住氣。
只讓廖媽媽稍稍點撥了一下,她就明白了,知道她娘就躲在屏風後。
這孩子的機敏沉穩倒是像自己。
殷老爺的眉眼不由柔和起來,心情也變得輕快了不少。
殷太太推着殷老爺的輪椅往他們那邊走去。
蕭烨聽到輪椅聲,好奇地朝二老看去,活潑地問道:“是外祖父和外祖母嗎?”
他快步走到了二老跟前,也不等殷氏應聲,就笑盈盈地行了禮。
“外祖父,外祖母,我是烨哥兒。”他一點也不認生地自我介紹道,逗得二老又是一陣開懷,也給了他見面禮,越看這孩子越是歡喜。
殷氏微微翹起了唇角,一手始終緊緊地拉着蕭燕飛的小手,不舍得松開,眼角更是時不時瞥向她的小姑娘,似乎只要一錯眼,蕭燕飛就會不見似的。
就跟十五年前一樣,要不是她暈了過去,也不會讓女兒從她身邊離開。
她在呢。蕭燕飛沖着殷氏笑了笑,想讓她寬心。
不想,好不容易止住淚水的殷氏再一次抽泣了起來,眼淚刷刷地往外流,脖頸中的青筋更是激動得時隐時現。
殷氏兩頰潮紅,氣息微喘,悲傷難以自抑。
蕭烨接了二老的見面禮,本想給娘親看看的,卻見殷氏哭了,急了:“娘,您怎麽哭了?”
蕭燕飛扶着殷氏的身體,一只手慢慢地撫着她的背心,拿着帕子輕柔地給她擦拭着淚水,輕快地安慰着:“娘,小心烨哥兒笑話您。”
聽女兒又喚她娘,殷氏心口一陣激蕩,那雙經淚水洗滌過的眸子顯得愈發的清亮,依然目光灼灼地注視着蕭燕飛。
“我才不會笑話娘呢。”蕭烨急急糾正道,擡着小臉道,“娘,您是不是因為看到外祖父和外祖母,所以……喜極而泣?”
“……”殷氏莞爾一笑,點了點頭。
蕭烨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又對殷家二老道:“外祖父,外祖母,我給你們備了禮物的,就在馬車裏……你們等等我啊!”
“二哥,你陪我一起去拿!”
蕭烨一把抓起蕭爍的手,風風火火地沖了出去,引得屋內衆人又是一笑。
看着小蕭烨活潑的背影,殷老爺只覺疲憊一掃而空。
這幾個孩子,幸好不似他們的父親。
殷老爺暗暗唏噓了一番,右手的食指在輪椅的扶手上摩挲了幾下,平靜地說道:“武安侯喜好追名逐利,好臉面,把名聲與利益看得極重。”
殷老爺客觀地評價着女婿蕭衍,不帶一點個人情感,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意氣用事。
殷太太點了點頭。
雖然她也沒見過女婿幾次,但從蕭衍平素的作風,也不難窺見。
靜默了片刻後,殷老爺忍不住又補了一句:“實非良配。”
他只有殷婉這一個獨女,原本是打算招贅的,他的女兒會接掌殷家,誰也沒有想到會發生“那件事”。
既便是那樣,他也是不願的。
齊大非偶。
對于侯府的提親,他是拒絕的。
但是……
仕農工商,他們商人天然就低人一等,侯府就算落魄了些,那也是超品的勳貴。
當年先是原來看好的入贅的那戶人家為難地上門,委婉地說侯府找上了他們;
後來,他們殷家的産業時不時有衙差以各種名目找茬;
再後來,殷家從海外回來的船只被扣押在市舶司……
……
想起這些往事,殷老爺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般後悔過。
當年,他真該舍了這份家業不要的!
殷老爺眼眸晦澀,捋了捋花白的胡須,半晌後,才問道:“阿婉,若是把這兩個孩子換回來,武安侯會同意嗎?”
殷氏:“……”
不會。殷氏艱難地搖搖頭。
不管是為了外頭可能會有的那些閑言碎語,還是為了那虛無缥缈的大皇子妃……
蕭衍是不會同意的。
不但他不會同意,連太夫人也不會同意的。
她幾乎可以想象到,他們會說都是蕭家的孩子,是嫡是庶沒有分別。他們會讓她的孩子将錯就錯地過一輩子。
這怎麽可以呢!!
殷老爺再問道:“那和離呢?”
“不能和離。”殷氏艱難地搖了搖頭,緊緊咬着蒼白幹裂的下唇。
剛剛最激動的那一刻,她也想過和離。
但是理智告訴她,不行。
這個世道對女子是不公的,若是和離,按律法,她的兩個孩子燕飛和烨哥兒,她是不能帶走的,他們畢竟姓蕭。
燕飛快要出閣了,又是高嫁,未來姑爺現在瞧着還好,也不知道未來會如何,燕飛不能連個母家都沒有。
而烨哥兒才六歲,她也不能讓烨哥兒以後在繼母的手下讨生活。
她做不到!
天邊的夕陽慢慢地墜了下去,迎面拂來的晚風透着涼意。
“我知道了。”殷老爺嘆道。
女兒這十幾年所受的苦,還有侯府當年的威逼利誘,當然也不是一個“和離”就能夠還清的。
女兒是蕭衍明媒正娶的嫡妻元配,武安侯這爵位該是烨哥兒的。
殷老爺又想了想,對廖媽媽說道:“讓金升去侯府說一聲,就說,我想把他們幾個多留下來住幾日。”
廖媽媽連聲應諾,從西偏廳退了出去。
殷老爺微微一笑,眼角露出幾道深刻的笑紋,溫和又慈愛地說道:“燕飛,你放心。”
“外祖父會給你讨回公道的。”
他的聲音并不大,甚至是有些虛浮,卻透出了一種铿锵有力的力度,從容而篤定。
蕭燕飛定定地看着輪椅上的這個老人。
他大病未愈,憔悴不堪,病弱得甚至無法挺直他的脊背,但是他的眼神沉穩堅定,仿佛屹立不倒的磐石,只是一個從容的笑,就能給人以底氣,讓人浮躁的心變得沉澱下來。
蕭燕飛心頭一暖,微微傾身,湊過去對着殷老爺乖巧地笑道:“外祖父,莫急莫急。”
“我們有的是時間。”
小姑娘柔軟的尾音故意拉長,又有些上揚,活潑而又狡黠。
殷老爺拈須一笑,哄着小丫頭道:“好,外祖父不急。”
該急的是他們蕭家!
天邊的最後一抹紅若隐若現,夜幕快要降臨了。
趁着還沒宵禁,殷家的金大管家親自跑了一趟侯府,可是連侯府的門都沒能進,就被門房攔下了。
“金管家,煩你在這裏稍等,我這就派人去禀太夫人。”門房看着笑呵呵的,卻是掩不住的輕慢之色。
金大管家:“……”
殷家是侯府的姻親,金大管家又是殷老爺的親信,通常情況下,門房不該把人攔在這裏,應該把人領進去,同時命人去禀太夫人。
壓下心頭的不痛快,金大管家面上不露分毫,笑容滿面地把殷老爺打算姑奶奶他們在家裏住幾天的事說了。
門房的一個婆子匆匆地跑去榮和堂傳話了,只留金大管家吹着夜裏的冷風在這裏候着。
天色終于徹底暗了下來,今夜星月黯淡無光。
門房婆子也不用打燈籠,就熟門熟路地在侯府中穿梭着,不一會兒就在榮和堂的東次間見到了太夫人。
一進屋,婆子就看到了大姑娘蕭鸾飛兩眼通紅地伏在太夫人的腿上,輕輕抽泣着。
屋裏的氣氛有些壓抑、凝重。
婆子只看了一眼,就立刻垂下了頭,輕手輕腳地走到近前,恭敬地把殷老爺的話轉述了一番。
周圍的空氣霎時間一冷。
太夫人的臉色肉眼可見地沉了下去,火冒三丈地拍案道:“呵,一個商戶女還敢擺起架子了,不想回來就別回來!”
短短一句話壓不住的火氣。
婆子聽明白了,太夫人是不打算見金大管家了,就低眉順目地退下去了。
簾子被打起又落下,簌簌搖晃着。
“我的鸾兒,”太夫人心疼地撫着蕭鸾飛的青絲,柔聲道,“你別怕,別慌,有祖母在呢。”
看着蕭鸾飛時,太夫人滿眼的慈愛,滿心的喜歡。
鸾兒可是她的福星,當年她差點以為要失去長子了,但鸾兒的出生把長子和老侯爺的靈柩都平安地帶回到她身邊,那之後,他們一家人平安地扶靈回到了老家。
蕭鸾飛眼眶有些發潮,用指尖拭了拭眼角,但淚水很快又從眼角淌落下來,抽噎出了聲:“……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明明原來都好好的。”
“今天大皇子還特意去東城門接娘親和外祖父呢,可是大皇子連殷家的門都沒進去……”
“娘親她……她……”
說到“大皇子”時,蕭鸾飛小心翼翼地擡眼去觀察太夫人的臉色。
果然——
太夫人臉上一喜,那雙渾濁的眼眸綻放出灼灼的光彩,聲音更柔和,也更堅定了:“放心。”
“鸾兒,有祖母給你撐腰呢。”
蕭鸾飛又垂下了沾着淚珠的眼睫,一顆心終于安穩地歸回了原位,眼睫下的黑瞳中流光溢彩。
大皇子是她的底氣,更是她為自己找的退路。
太夫人蹙眉想了想,轉頭對着王嬷嬷道:“你去把烨哥兒接過來,萬萬不可讓殷氏把烨哥兒也接走了。”
蕭鸾飛的眼睫顫了顫,低聲道:“祖母,我在殷家看到了烨哥兒……”
殷氏已經把烨哥兒接走了?!太夫人的臉瞬間就青了,差點沒把手邊的茶盅給砸出去。
她深吸了一口氣,沉聲又對王嬷嬷道:“你去把這件事告訴侯爺。”
于是,武安侯蕭衍當晚就知道了這件事,不屑地冷笑,覺得殷氏是在鬧別扭所以帶着兒子住在娘家不肯回府。
他打從心底裏瞧不上殷家,因而壓根兒也沒想過去拜見岳父母。
當年若不是迫不得已,他又怎麽會去娶一個滿是銅臭味的商戶女為正室!
而且,殷氏這趟出門去臨青城,都沒有征得他的允許,甚至還對母親無禮,蕭衍本就有冷着殷氏的意思,想讓殷氏自己低頭,自己灰溜溜地回侯府。
可是,蕭衍在侯府等啊等,一天,兩天,三天……不止殷氏母子沒回來,連他的爍哥兒也沒回府。
蕭衍不由怒火中燒,越來越焦躁。
崔姨娘比蕭衍還要着急,她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大姑娘從殷家回來後就跑去跟太夫人哭了一場,那之後就一直躲在她的院子裏閉門不出。
崔姨娘心裏有了種不好的預感,焦慮到了夜不成寐的地步,等了三天後,她終于耐不住了,憂心忡忡對蕭衍說:
“侯爺,爍哥兒這都三天沒回府,也沒派人回來捎個口信,爍哥兒會不會出了什麽事?”
“這孩子一向孝順,從來不會這樣夜不歸宿的。”
“侯爺,您說夫人和殷家這葫蘆裏到底是賣的什麽藥,一直扣着爍哥兒他們,不讓他們回來。”
“我聽說殷老爺有了嗣子,這次連嗣子也一起來京城了,這嗣子會不會對當年……”
崔姨娘點到為止,沒有再說下去,卻也足以讓蕭衍浮想聯翩。
十六年前,殷氏十裏紅妝地嫁進了侯府,殷老爺夫婦把近半的家業給了獨女壓箱底,可現在不同了,他們有嗣子,嗣子會坐視殷氏分走那麽一大筆家業嗎?!
崔姨娘一番話讓蕭衍心裏咯噔一下,臉色沉了三分。
他這幾年在銮儀衛任副指揮使,一直不上不下。
最近他得了消息,指揮使傅川很快就要調去金吾衛了,那就意味着指揮使的位置要空出來了。
蕭衍知道傅川腿上有舊傷,時常去冀州泡溫泉,想起殷氏有一個京郊的溫泉莊子,就趁着殷氏不在,拿了地契去送給了傅川,求了傅川在皇帝跟前為他美言幾句。
傅川獅子大開口,還要一處馬場,他想起殷氏的嫁妝裏有,卻一時找不到地契,殷氏又一直不回來。
蕭衍面沉如水,趕緊令人招來了大管家,不耐地吩咐道:“彭大,你去殷家親自接夫人回來。”
“跟夫人說,要是她再不回來,那侯府也就只當沒她這個侯夫人了。”
蕭衍語含威脅地說了一通,等着殷氏低頭。
有本事殷氏就一輩子別回來!
可她舍得下侯夫人這個位置嗎?!
彭大唯唯應諾,也只能硬着頭皮領了這個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蕭衍一個人關在外書房裏,煩躁地背着手來回走動着,眉頭緊鎖。
半個多時辰後,大管家彭大匆匆地回來了,表情古怪地禀道:“侯爺,殷家派人來了。”
蕭衍低低地冷笑了一聲,撇了撇嘴,眼神篤定。
殷家人這是代殷氏來低頭的吧。
靜了一瞬後,彭大把頭垂得更低了,咽了咽口水,硬着頭皮回道:
“侯爺,殷家是來拖嫁妝的!”
“他們還去了傅家,說您要與夫人和離,您送給傅指揮使的溫泉莊子是夫人的嫁妝,要、要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