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繁華熱鬧的街道鬧哄哄,道路格外寬敞,其中間還修建水路,數條小舟泛于波光粼粼的水面,微風徐徐,格外舒适。
街道上人流衆多,比肩接踵,路旁的小販們互相吆喝,捧着香噴噴的食物留下客人。
大滄臨水,盛産各種鮮魚活蝦,加上這裏獨特的食用方法,美食佳肴目不暇接,讓人垂涎欲滴,吃起來別有一番滋味。
宋之妄和談華卿喬裝打扮一下,戴着面具,游走在人流之中,武士跟在身後,寸步不離,警惕地看着周圍。
宋之妄的長發高高紮起,着一襲月白繡昙花錦衣,眼中含着溫和笑意,多了幾分少年氣,俊美絕世的臉龐隐于面具之下,但他身形高挑,一路上不知有多少人在看他。
但他的手緊緊握着談華卿的手,餘光只有談華卿,生怕一個不小心,談華卿就不見了。
談華卿的白發被編成辮子,上面綴滿了紫色的玉,在陽光下耀眼無比,他也穿着同樣的衣服,視線往下,看見交握的兩只手,眼睛微微彎了彎。
“華卿,還好嗎?要我抱你嗎?”宋之妄湊到談華卿耳邊,手順勢接過剛剛買來的炸蝦丸。
他咬了一口,确認安全,才輕輕吹涼,喂給談華卿。
談華卿自然咬下,蝦肉在嘴裏爆開,很鮮甜,“很好吃。”
“要抱嗎?”宋之妄壓低聲音說,眼裏隐隐帶着一絲期待。
談華卿笑着搖頭,吃下一顆炸蝦丸。
宋之妄露出遺憾的表情,下一秒又高興了,一揮手,買了十多份,把小販剛出鍋的全買走了。
小販握緊手裏的金條,眉開眼笑,人精似地奉承,“客官大手筆!!貴夫人喜歡是小的榮幸!”
宋之妄就喜歡這樣的奉承,揚起嘴角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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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華卿一直病着,整日待在房間裏,他問華卿無不無聊,華卿只搖頭,但他可不信,別以為他沒看出來,這幾日屋裏的書都被看兩遍了。
宣望慎管不着他,他們也沒來過大滄,得了空閑,正好出來走走。
注意到談華卿在四處打量,身上多了一分鮮活,宋之妄心中也安定了些許。
這樣便很好。
雖然買了十多份,但談華卿食量小,一份都沒吃完,剩下的都分給侍衛他們了。
午膳是在最大的酒樓吃的,有單獨的包間,兩人剛坐下,早已等候的小二就麻溜地過來報了幾十道菜名。
“上你們這裏最好吃,最有名的,”宋之妄道,轉頭看向包間侍衛武士,“你們也去吃飯吧,兩個時辰後,再過來。”
領頭人颔首,帶着一衆兄弟去了旁邊左右兩個包間吃飯。
小二一見這架勢呆了一會兒,但活在皇城裏,也是見過風浪的,很快反應過來,只當宋之妄是達官顯貴,态度更是恭敬無比。
用完午膳,談華卿站在外面的欄杆處,望着遠處的大海,想起了宋之妄為了點千萬盞燈的夜裏。
宋之妄坐在一旁的小桌上,撐着手臂,定定地注視談華卿。
談華卿看了許久,才收回目光,正想坐到旁邊的凳子上,就被人攬住了腰,一把抱住。
這個視角,像是他在居高臨下俯視宋之妄。
“在想什麽?”
談華卿笑了下,手指撫摸宋之妄眉間的那道疤痕。
宋之妄蹙了蹙眉,連帶着那疤痕也活了起來,他發現了,談華卿很在意這疤痕,十次八次都在撫摸它。
“很醜嗎?”
談華卿低頭在那疤痕上親了下,“不醜,一點也不。”
“阿妄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宋之妄瞬間心情大好,抱緊談華卿,頭埋在他的脖頸處,貪婪地聞那股勾人心魄的香味,“華卿你錯了,你才是天底下最最好看的人。”
談華卿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抱緊宋之妄。
午後,兩人又随意逛了好些地方,一直到晚上放河燈才回去。
夜裏放河燈也是東滄的習俗之一,各處商販的叫嚷聲不絕于耳,喧嚣熱鬧。
“欸,賣河燈咯!有荷花的!葫蘆的!”
“我要那個帶福字的!”
“我要一盞荷花的!”
“你準備寫些什麽?”
“就寫上蒼保佑,國泰民安,風調雨順。”
“哈哈哈哈哈,你不如寫,保佑皇後娘娘平平安安。”
“說得對!說得對!”
人群傳出幾聲附和的大笑,許多人不約而同寫下,保佑皇後娘娘的祈禱詞。
這個熱鬧,宋之妄和談華卿都沒甚興趣,直接回了宮,夜色尚淺,宮裏所有的燈都點亮了。
百花缭亂的禦花園,一個枯瘦如柴的人坐在輪椅上,靜靜地望着月亮。
在他身邊,是成百的宮人,提着燈籠,恭敬地站在一米處,幾乎将整個禦花園照亮了。
住的西殿要途徑禦花園,于是就這麽撞見了。
談華卿從未想到過,奉恩會是大滄皇後。
另一邊,奉恩的目光穿過蓮池,看清談華卿的模樣,瞳孔驟然一縮,緊接着猛然低下頭,身子不停顫抖。
像是不敢相信,他又怯怯地擡頭看了一眼,而這次,談華卿卻已經朝他走來。
宋之妄不明所以,見談華卿臉色沉重,壓下心中思緒,跟在談華卿身後。
宮人立刻警覺,擋在奉恩的面前,不能讓這些外人靠近皇後娘娘,這是他們陛下的命令,
“無陛下聖令,任何人不得靠近皇後娘娘!”
雙方對峙,一時僵持不下,有宮人去禀告了,無論怎麽威脅,談華卿都鐵了心,宋之妄不耐煩,想動手,但被談華卿按住了。
奉恩眉頭緊皺,細白的手指幾乎快要在手心掐住血來,“…不用…攔着…是我……認識的的人。”
宮人不敢違逆他的意思,退至一旁。
風吹動燈籠,夜來風大,奉恩咳嗽幾聲,宮人動作迅速為他披上,“娘娘,仔細着涼。”
“你們…都下去吧。”
大宮女擰着眉,猶豫不決,“可是……”
奉恩捂着嘴,咳嗽地更加厲害了,連帶着身體都在發顫,“下去。”
“……是,奴婢遵命。”
夜靜悄悄的,禦花園裏只剩下奉恩和談華卿,宋之妄站在錦鯉池旁,眼神直勾勾地往這邊看,手裏抓了一把魚食,扔進池內,惹得魚兒翻滾。
奉恩的臉比雪還白,臉龐灼燒的疤痕像是一朵芙蓉花雕刻在上面,比五年前談華卿見到的他,如今的奉恩身上只帶着憂郁死氣。
談華卿垂眸,目光落進蓮池內,聲音很輕,“我竟不知……你是大滄皇後。”
奉恩一臉虛弱,“我也不知……你是聖巫夫人。”
盡管談華卿戴着面具,變了模樣,但那雙灰色眼睛,他這一生都不可能忘記。
奉恩苦笑一聲,悲涼無比,“談華卿,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我不會…把你的真實……身份告訴任何人,咳咳咳……”
“什麽?”
“我知道…鐘晗是你們的人,可否讓他停手…不必再醫治…我了,”奉恩的語氣帶着一股決然。
談華卿看了他一眼,直白相告,“抱歉,恐怕不行。”
不治好奉恩,宣望慎就不會答應合作,随時都會和他們翻臉。
奉恩愣了一會兒,垂下頭,低低地說了句,“是我為難你了。”
“解州還好嗎?”
話音剛落,就見奉恩猛然擡頭,眼神呆滞,淚水模糊了雙眼,順着眼角無聲流下。
“解州”二字,仿佛成了不可提及的禁詞,談華卿心中一跳,眼神淩厲掃向了奉恩。
奉恩哭着哭着就劇烈咳嗽起來,手指抓緊胸前的衣服,嘴裏只念叨着,“我…對不起他們,對不起……他們。”
談華卿蹲在他面前,平靜地看着他,“他們是誰?”
奉恩的手無力地垂下來,嗓音斷斷續續,“是父親,哥哥……”
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又急又快的腳步聲傳來,宋之妄人影一閃,擋在談華卿身邊,看着神色愠怒的宣望慎。
這位冰冷無情的大滄皇帝,罕見地有些失态,可見奉恩在他心中的份量有多重。
“讓開!”
铉晖跟在身後,瞧見那位聖巫夫人站在皇後娘娘身旁,見聖巫擋在自家陛下面前,幾不可察蹙了蹙眉,那股熟悉感又湧了上來。
“朕再說一遍,讓開。”
宋之妄沒動,冷冷地看着宣望慎。
他的華卿在裏面,他絕不會退讓一步。
突然,鐘晗端着剛剛熬好的藥過來,“都擋在這裏幹什麽,還不快讓開,他們吃藥的時間到了。”
他早就發現了不對,一直讓人留意着,最終選擇在現在劍拔弩張的局勢下端了兩份藥來。
一份是談華卿的,一份是奉恩的。
沒人會不讓大夫治病,尤其是這兩位病人,還是他們的心尖寶,不約而同讓出一條路。
鐘晗無奈嘆氣,把藥放在石桌上,見奉恩臉色慘白,吐息微弱,又把了把奉恩的脈。
談華卿一口喝完藥,暗中朝鐘晗使了個眼色。
鐘晗頓時了然,佯裝緊張,眉頭緊鎖,對衆人道:“陛下,請将人散去些,這裏人太多,娘娘恐怕有些不太好。”
铉晖一聽,心髒都快跳到嗓子眼了,立即屏退左右,見宣望慎臉色難看,語氣尖銳,“聖巫和夫人何故在此?”
沒有開罵,但話裏帶着十足十的質問。
空氣一時安靜下來,奉恩喝完藥,恢複了點意識,掀開眼皮,“他們……是我認識的人。”
铉晖頓了一會兒,欠了欠身,眼中劃過一抹深思,“是我們冒犯了尊客。”
宣望慎靜靜地看着奉恩,最終什麽話也沒說,轉身離開。
而後铉晖去而複返,請走了宋之妄,說是要商讨一些事情。
禦花園又再度安靜下來。
“沒人了,”鐘晗端起藥碗,這藥碗也是特制的,他要帶走,臨走時,他語氣斟酌,“夫人,你別太刺激他,他受不住。”
談華卿明白地點點頭。
奉嗯眼中凄涼,“不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