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一輪冷月沉溺江河,如水的月光從遠方山間傾洩而來,為其披上一層柔和薄紗,如霜似雪,恍若仙境。
數條樓船馳在江面上,以最快的速度趕往萬巫山,北疆國女雲朝夜站在船頭,姣好的容顏滿是冰冷,手上拿着千裏鏡望向最西邊的樓船,看見上面的幾人,幾不可察蹙了蹙眉。
“萬巫山也給扶桑送了請帖?”
大軍衛萬黎站在她身邊,不甚了解情況,看向自己的弟弟薩巫。
薩巫眯起眼睛望着那挂着扶桑旗帆的大船,想了想,“國師曾說,在千年前我國與扶桑的先輩們都出自萬巫山,想來,有此緣由。”
五年過去,他們都已變了不少,薩巫穩重了許多,腰間依然挂着那醜兮兮的葫蘆,眉間的稚氣全部被憂思取代,像一個小大人。
雲朝夜的嘴抿成一條直線,眼眸閃過一絲綠光,“這位聖巫,可有關于他的消息?”
“傳聞他極愛昙花,性情有些孤傲冷漠,最不喜聽人語,”薩巫恭敬道,腦海中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但他沒能抓住,“銜寂城便是他一手締造。”
雲朝夜扯了扯嘴角,低語道:“又是一個瘋子。”
西邊大樓船,步戈戈倚靠在欄杆上,看着滿天繁星入清河,心中有些恍然,思緒飄得極遠,望着最東邊的幾條樓船,眼神滞了幾分。
他面前還坐着兩人,正執一黑一白全神貫注地下棋,黑子在棋盤上大殺四方,将白子殺得丢盔棄甲。
步戈戈煩悶地捂着頭回神,忍不住出聲,“二哥,你究竟要瞞我到何時?為什麽要接下請帖?”
執白棋的人手微微一頓,眼睛也不眨,緊緊盯着棋局,在想如何反敗為勝,最終也想不出辦法,步桑律嘆了一聲,“到了你不就知道了,別再追問了。”
對面着黑衣的男人,正是多年不見的宋鸠,他不緊不慢落下一子,看向棋局,宣布結果,“你輸了。”
步桑律可惜地放下手,他是個臭棋簍子,下了這麽多回,回回都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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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贏了我,也沒什麽意思。”
宋鸠不可置否,飲下涼茶,站起身望向最南邊的大山,那裏就是萬巫山,它被一團雲霧缭繞,不甚真切,猶如仙中。
“我已修書給北金王,算算時間,明日,他的軍馬就能抵達扶桑邊境了。”
正在走神的步戈戈聽到這話,急切開口,“什麽意思?!什麽出兵?”
步桑律神情驟然變得凝重,“這麽快?”
“兄長的兵馬也已抵達北疆。”
步戈戈已經懵然,摸不着頭腦,急急地說,“怎麽又和北疆有關系?”
“二哥,到底怎麽回事?你們在籌謀什麽?”
“二哥,你說話啊!”
步桑律一把捂住他的嘴,擋住叽叽喳喳的吵鬧聲,他也很心煩意亂,沒想到這夥人如此急不可耐。
要知道還有大滄虎視眈眈盯着大夏,他們就這樣出兵,難道真的不管自己的國家了?
宋鸠嘴角牽動了下,帶着些許無奈,“他等不及了。”
“還有,談華卿在那裏。”
步桑律驚得瞪大眼睛,只覺頭暈眼花。
“談華卿怎麽會在萬巫山?”
火燒皇宮以後,他幫談華卿逃出皇宮,靈通樓就被宋琢廷盯上了,後來更是一把火燒了,他也連夜逃出了都城,後來他也派人去尋找過談華卿,那談華卿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什麽消息都沒有。
宋鸠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步桑律就什麽都明白了。
談華卿不僅沒死,他還找到宋之妄了。
他們二人……真是…不知該說什麽好,真是合該在一起!
“那宋之妄,他這麽做,是想做什麽?”步桑律拿起酒壺大口灌了一口酒,也沒管臉色泛白又不明所以的步戈戈。
宋鸠嘆了一聲,“他大抵是忍得快瘋了。”
就在幾天前,他們收到了海東青的信,信上內容只有簡短的幾句話。
但那字卻力透紙背,用力極大,戾氣深重,可見寫的人是何等的怒火滔天。
五年來,宋之妄極少給他們傳信,這還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問談華卿的消息,那時收到來信,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但知道他沒死,心中也狠狠松了一口氣。
而談華卿的蹤影,在這五年,徹底消失了。
自從宋琢廷攝政以後,就被他們藏在都城的人一一殺之,都城的戒備也越發森嚴,對來來往往的人檢查都極為嚴格,進出極為不容易。
皇宮更是像鐵桶一樣,宋琢廷對談華卿嚴加看管,他們只知道談華卿在祈安殿,其他的一概不知。
萬萬沒想到,談華卿竟然在萬巫山。
到了如今,退是不可能退了,只能往前。
步戈戈臉色難堪,惡狠狠瞪着宋鸠,“你們到底在謀劃什麽?!”
步桑律摸了下他的頭發,安慰道:“別害怕,只是做做樣子。”
步戈戈不信,轉頭望着宋鸠,宋鸠神情淡淡,略略颔首。
從某一方面說,這話沒問題,當然只是做做樣子。
“北疆可不比扶桑好擺弄,你們……當真确保?”步桑律沉着臉。
“放心吧。”
轟—轟—轟——
陣陣轟鳴從萬巫山頂傳下,數位身着黑衣,左耳戴着墨玉骷髅頭的人,手指規律地敲着一面十米圓的大鼓,齊齊圍着一六邊祭壇。
宋之妄身着赤金狼紋錦衣,左耳垂着銀質狼頭流蘇耳墜,中間還有一朵極明顯的昙花,目光灼灼盯着祭壇中間的人。
談華卿和他穿了一樣的衣裳,滿頭白發只用一根綠玉綁在腦後,左耳也同樣垂着耳墜,是昙花和玫瑰相互交纏的流蘇耳墜。
他們的耳墜是一對,他們也是一對。
昨天夜裏,宋之妄小心翼翼地刺破他的耳垂,帶他去書房,獻寶似地拿出了幾千副耳墜,那是每天換着戴都戴不完的。
宋之妄只問他最喜歡那一個,其餘的什麽也沒說。
談華卿也沒多問,便選了他一眼就看到的那一個,當然,其他的也極為好看。
原來,是今日大婚要用上。
蒼天烈日見證之下,祭祀歌通過鼓聲傳到每一個人耳朵裏,昭示着大婚之禮已成,從此以後,他們要像對待聖巫一樣,對待這位陌生的白發男子。
宋之妄牽着談華卿的手,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穩穩地扶着他的手,以一種愛重親密的姿态,向世人宣告,談華卿是他的。
祭壇下方,密密麻麻跪了一群人,六條大白狼出奇地安靜,虔誠地匍匐在地,天空盤旋着兇禽——海東青,它們腳上都挂着青銅風玲,滿山遍野地飛。
野沉單膝下跪,帶領衆人高呼:“天佑吾主!千秋萬古!”
“天佑吾主,千秋萬古!”
至于那些族老,知道帝姑死了以後,也沒本事再敢來鬧了,而且狼部和鷹部全都出山了,整座萬巫山已經淪為了宋之妄的囊中之物。
多加阻止,也是枉然。
萬巫山十五個山門大開,早已等候的人湧入萬巫山,争相揭開覆蓋萬巫山的神秘面紗,銜寂城陷入瘋狂,各處都是人流的嬉鬧聲,歌舞玩樂聲。
賓客們來的剛剛好,正是最熱鬧喧嚣的時候,迫不及待加入這場瘋狂的歡樂中。
也有冷靜的人問,聖巫在哪?
得到的回應也只是,聖巫大喜,無法見人,諸君自娛,便是。
十五座山相連,依靠得中間的鐵橋,站在上面能将底下幾座城池盡收眼底。
入了夜,有些涼,宋之妄牽着談華卿的手,兩人都不自覺放慢了腳步。
談華卿看到鐵橋懸挂的幾具幹屍,“這是…什麽?”
“是罪人,”宋之妄握緊他的手,回頭一笑,心中卻有些忐忑。
但談華卿只是點了點頭,說自己累了。
宋之妄眼睛盛滿的笑意,如同星河璀璨,“夫君背你。”
他蹲下來背對談華卿,談華卿愣了一會兒,才慢吞吞爬上他的背。
“走咯,”宋之妄穩穩地托着他的大腿,走得飛快。
談華卿也永遠不會知道,宋之妄在那五年,殺盡了那些以控蟻之毒折磨幼兒的喪盡天良養毒人。
他們奔跑在山間,像五年前乘着快馬肆意自由地奔跑在都城街道一樣。
宋之妄忍不住笑,風将他的笑聲送入談華卿耳朵裏,他低下頭,湊在宋之妄耳邊說了什麽,宋之妄眼睛瞬間睜圓了。
猛然一剎車,停了下來,回頭望着談華卿,眼中有片刻呆滞。
談華卿揉揉他的臉,“傻了不成?”
雙目漸漸變得模糊,過了一會兒,宋之妄破涕而笑,“我……高興,我好高興。”
“像做夢一樣,我不是在做夢吧。”
談華卿認真回應,“不是,我對你,是一見鐘情。”
宋之妄一怔,猛然抱緊談華卿,嘴裏只知道喊他,确保他是真的在自己身邊,永遠不會再離開,“華卿……”
“我在。”
談華卿眷戀地靠進他懷裏,手指撫摸着他寬厚的肩膀,“我一直都在。”
最西邊的昙花島在月光之下如同一塊絕世美玉,宋之妄牽着談華卿的手下船,然後扔出火星子點燃了船。
煙火從不遠處的湖邊綻放,談華卿蒙着眼,聽到隆隆作響,整個人被宋之妄從後面抱住了。
宋之妄解開蒙着他的布,手牢牢放在他腰上,談華卿緩緩睜開眼,眼睛不由得瞪大了,變得有些濕潤。
面前是一望無際的昙花,雪白,銀蘭,櫻紅……世間所有昙花都能在這看到,說是仙境也不為過,是用筆都難以描繪的絕世畫卷。
宋之妄的嘴貼着談華卿的右耳說話,滾燙的氣息幾乎要将那塊皮膚灼燒。
“我記不清這裏有多少朵了,每一次想你,我都會來這裏下一朵,我渴盼有一日你能來,我要告訴你,我從未有一日斷去我對你的愛。”
談華卿哽咽地握住宋之妄的手,“對不…起,我……。”
宋之妄吻在談華卿冰涼的後頸,深深吸吮,留下一枚鮮紅的痕跡,“不要說對不起。”
“我要你愛我。”
他摟緊談華卿的腰,一字一句道:“一千八百二十個日夜,你都要愛我。”
“今夜,也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我們會有很長的時間。”
談華卿身體一顫,宋之妄一把抱起他,頭擱在他鎖骨上咬出了痕跡。
不疼,卻有些醉人。
談華卿慌張地抱緊宋之妄的肩膀,灰眸看向周圍,發覺不知何時島山和湖面已然起了霧,什麽也看不清,江面上一條船也也沒有,他們也出不去。
他終于意識到宋之妄說的很久是什麽意思了。
宋之妄低下頭,忍耐住眼底瘋狂,發覺談華卿的走神,再難克制住,大力地撕開了談華卿的衣服,鼻尖靠近白皙的皮膚,一雙眼睛亮得驚人。
明月之下,談華卿躺在昙花裏,眼神迷離,腿簌簌地顫,忽然,一雙灰眸猛然瞪大,他的手胡亂抓住了一旁的昙花,将其揉碎撕扯。
宋之妄俯身去吻談華卿的臉,吻他意識不清的眼眸,吻他被咬出血的嘴唇,吻他滿是咬痕的手腕,吻他痕跡斑駁的胸膛。
“不要忍着,華卿。”
“我喜歡你的聲音。”
“說你愛我。”
談華卿已然不知天南地北,身體只有本能的反應,他聽話又小聲地說,“……我愛你。”
宋之妄抱起他,颠了颠,眼裏笑意甚濃。
“好乖,卿卿。”
“我的心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