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宋之妄靜靜坐着,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軍令上的圖案,腦海裏想得全是談華卿,心中越發煩躁起來,這些時日,他都沒有靠近談華卿,身上的昙花香都快散了。
但他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談華卿為什麽不和他成親,為什麽從來不讓他參與他的事,而且,他從來都沒聽過談華卿說喜歡他。
可這場歡喜,本是自己求來的,怎麽着也是自己該受着的。
宋之妄想清楚了,他要尊重談華卿的一切選擇。
“備馬,去小院,”宋之妄蹙眉站了起來,快步朝外頭走去。
此時,小院內,薩巫和談華卿無聲地對峙着,談華卿冷眼看着薩巫,語氣十分低沉,“你什麽時候來的,時間還沒到。”
眼前一閃,一個灰白的小人影就出現在自己面前,而人影的手已經朝自己的脖子襲來。
談華卿猛然後退兩步,迅速地抓住薩巫的手腕,嗓音冷冽,“我說了!時間還沒到。”
薩巫眯着眼睛笑了笑,眼裏卻極為平靜,“若是沒到,我的寶貝葫蘆……怎麽會動呢?”
話罷,他腰間的葫蘆就顫顫動了下,裏頭像是又滾珠碰撞,清脆又刺耳。
他眼睛倏然逼近談華卿,去看他灰色的眼眸,“還是這麽漂亮,像唢娜河一樣,”他又發出幾聲嘲笑,“可惜,這雙眼睛現在有了人,不過,只要殺了那個人,就好了。”
談華卿臉色陰沉下來,用力握緊薩巫的手腕,咔擦一聲,直接折斷了。
“我警告你,你敢動他,我一定讓你,還有你姐姐,整個唢羅族陪葬。”
薩巫收斂了笑意,靜靜地望着談華卿,像是覺得無趣了一樣往後退了幾步,又面不改色把手腕接好。
“開玩笑而已,代泊,你還是這麽不禁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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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華卿可不覺得是玩笑,薩巫喜歡漂亮的眼睛,那葫蘆裏裝得都是用水金灌注的眼球,他目光越發吓人,眼底一片暗色,手指直接陷進了木桌裏。
薩巫眸光微閃,假模假樣打量了下房間,“你住的地方倒是挺特別的。”
談華卿沒說話,繼續沉默地望着他。
“好了好了,我以唢娜河的名義起誓,絕不會動他,這樣行了吧!”薩巫知道談華卿不相信,又再度起了個誓言。
談華卿神情看不出喜怒,他掀開眼皮淡淡地掃了一眼薩巫,“除了你,還有誰來”
薩巫走了兩步,坐在他對面,又笑盈盈道,“你猜,我們來了三個。”
“萬黎,”談華卿道。
薩巫拿着桌子上的點心吃,他吃相太難看,像是八百年沒吃飯,糕屑掉了滿身,嘟嘟囔囔道:“還有一個呢?”
談華卿卻不關心還有誰了,萬黎都出馬了,看來都城恐怕有他們想要的東西。
“你們什麽時候來的”
薩巫在狂吃東西,灌了口冷茶,“前幾天。”
談華卿繼續問,“為什麽來?”
薩巫瞬間擡頭,警惕地望着他,“你想幹什麽?”
“當然是幫你們,”談華卿淡淡道,語氣卻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漠,倒不像是真心幫忙。
薩巫低着頭,艱難地思索一下,确實是,他們來了這麽多天都還是沒有國師的音訊,不然,他也不會閑着無聊來看看代泊有沒有發病。
不過說了也沒事,反正都這樣了,代泊當官了興許真能幫上忙。
“我們在找國師。”
談華卿微微蹙眉,他遇到萬黎的時候,曾經遠遠見過那位國師一面,只知道是個超然物外,淡漠的和似水尚,法號無溫,在北疆備受尊崇。
“他何時不見的?”
薩巫答,“去歲初夏,被人追殺,掉入懸崖,死生不知,但他的長命燈還亮着。”
談華卿對無溫也沒什麽印象,正打算讓薩巫詳細說一說無溫究竟長什麽樣子。
忽然,薩巫警覺地擡頭,“有人來了,”連帶着葫蘆裏的眼球都開始啷啷地響,他像是被人扼住喉嚨,血色全無。
“代泊,門口有人。”
“他身上……有髒東西。”
“我該走了,下次再同你細說,”
薩巫臉色大變,抓起桌子上的食物,也不知道他哪裏來的力氣,直接破窗而出,逃之夭夭。
談華卿知道是誰,除了宋之妄不可能有旁人了。
他猶豫着推開門,陽光刺眼,卻落不到他身上,宋之妄逆着光站,擋住了所有的明亮,只餘下陰影,他神情漠然,手背卻青筋暴起,捏着迎仙居的食盒,是快要發怒的症兆。
宋之妄的臉繃得很緊,嘴也緊緊抿着,全身上下都寫滿了不高興。
談華卿知道宋之妄不同于常人,甚至在某些方面,他天賦異禀,比如,聽力,嗅覺……
所以,宋之妄是知道他房裏有人的。
談華卿在心底深深吸了一口氣,試探地朝他張開手,眉眼微垂,“殿下…怎麽來了?”
宋之妄看了他許久,慢慢放下了食盒,帶着怒氣,用力地抱緊他的腰身。
他知道華卿是故意示弱,故意惹他垂憐,但他……偏偏就吃這一套。
而且,他很想華卿。
許久沒抱他,好像又瘦了點,宋之妄埋在他的脖頸處,鼻尖還是令人上瘾的昙花香,但卻夾雜着一股腐臭味。
宋之妄緩緩睜開眼睛,晦暗不明,在談華卿耳邊道:“剛剛那個人,碰了你嗎?”
聽出嗓音裏的危險,談華卿老實回答,“沒有。”
他想了想,“我抓了他的手腕。”
話音剛落,宋之妄一把抓住他的手,仔細聞了聞,又将談華卿帶到水盆,仔仔細細揉搓着他的手指,雖然很輕柔,沒有半點疼痛,但談華卿卻感覺到此刻的宋之妄處于盛怒之中。
“如果可以,我希望任何人都不能碰你。”
談華卿望着水中比自己大一圈手,“也包括你嗎?包括宋之妄嗎?”
宋之妄沒說話,良久,他才道,“包括,”他黑眸沉沉,說得極為認真,握在談華卿腰上的手也緩緩松開。
談華卿靜默了會,仰頭望着宋之妄,眼神還是很平靜。
這是一個好機會,一個讓宋之妄收手的好機會,而自己也不會再因為宋之妄的事而方寸大亂,失了理智,也不用再擔心,宋之妄會因為自己而遭受同樣的痛苦。
他們也許可以像…一對友人相伴到老。
友人?
談華卿手指慢慢握緊,呼吸仿佛在此刻被停住,一把很鈍的刀磨着他的心髒,一下又一下。
他原以為接受不了的人是宋之妄,沒想到,最後這個人會是自己。
宋之妄拿起絹帕細細擦拭着談華卿的手,下意識想親一親,又作罷了。
忽而,他整個人被人大力拽住,宋之妄下意識抱住落入自己懷裏的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唇上就貼了一個溫溫軟軟的東西,眼睛頓時睜大。
談華卿身體不停在發抖,他顯然是第一次做強吻這種事,只會毫無章法地亂吻,緊閉雙眼,捧着宋之妄的臉去親。
宋之妄起先愣住了,很快反應過來,成為主導者,他扣住談華卿的腰,步步逼近将他逼到牆上,肆無忌憚地親吻,耳邊只有暧昧的喘.息。
談華卿從來就招架不住,身子直接朝下滑,他眼裏仿佛有水,泛起漣漪。
宋之妄湊上去含着他下唇,吻了吻,“是我想的那樣嗎?”
他眼底一片喜意,感覺自己好像在做夢。
談華卿和他四目相對,吻在他的臉頰上,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我曾告訴你,我被養毒人捉去過,我與你講過縱子是什麽人。”
“他們身中劇毒,凡是與他們歡好者,會與他們同生同死,一起痛苦。”
“我殺皇後,不是為了推遲婚期,是她曾經害過我姑姑譚寒衣,令予歌變得癡傻,我無法不恨她。”
宋之妄眼裏的驚喜一點點放大,神色慢慢溫柔下來,談華卿能告訴他這些,他很歡喜。
雖然談華卿從來沒說過喜歡自己,但現在宋之妄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談華卿喜歡他。
談華卿喜歡他,他強吻自己,還和自己解釋,他一定也愛他。
“我不在乎,”宋之妄道,他終于能沒有任何猶豫去觸碰談華卿,“我不怕疼,我只怕你疼。”
“那個毒,可有解藥?”
談華卿搖搖頭,“被灌下的毒藥太多,數不勝數,難以解毒。”
“我随時都會死。”
宋之妄的臉一下子就變了,原來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談華卿下一秒就可能會消失,原來……是因為毒。
如果……談華卿真的死了呢?
這個恐怖的想法冒出來,宋之妄整個人都僵硬了,他猛然把談華卿打橫抱起,朝裏間走去,輕輕将談華卿放在床上。
脫衣服的時候談華卿縮了一下,抓住他要脫自己褲子的手,看到宋之妄發紅的眼睛,手緩緩松開。
滾燙的淚水滴在白皙的膚色前,宋之妄俯下身來吻他,啞着嗓子一遍一遍問他,“是不是要抛棄他。”
他說,他要和自己同生共死。
談華卿緩緩笑了,眉眼有些豔。
他放松下來,承受着宋之妄熱烈又窒息的愛意。
四月的雨下着流着,時不時還能在雨幕裏聽到幾遍急促的聲音。
上好金貴的錦緞被子被人掐着,又無力地松開,另一只大手覆了上來,死死扣緊,沒有留下半點縫隙。
雨下得很大,急促激烈,如海浪潮水翻滾,一直到五更天,這場雨才越來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