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四月中旬,殿試正式開始,談華卿早早地就進了宮,在太和殿等着皇帝來。
宋之妄送他進去以後,便去了東宮,他有些事想問問他的太子皇兄,在他看來,殿試第一已然是談華卿的囊中之物,他并不擔心。
還沒走進東宮,就聽到宋予歌撒嬌的聲音。
自從上次宋予歌差點被毒害,送到公主府養了一段時日,但宋予歌心智如同稚童,哭鬧了幾天,無論下人怎麽哄,還是談華卿怎麽哄,他都要回去,宋少晏聽說後,狠不下來心,沒過幾天就領回去了。
“哥哥,我不要學,求求了,我就玩一會兒,”
宋少晏無奈嘆了一聲,“不學太傅可要打你手板,那可怎麽辦?”
“不會不會,有哥哥在,太傅才不會打我,哥哥,好不好嘛?”
宋少晏抱着他的腰寵溺地笑了笑,一擡眼就看到了宋之妄。
宋之妄站在槐樹下,神情難辨,但細看,他眉間微微蹙了起來。
“望月來了,”宋少晏裝作不知,收回放在宋予歌腰上的手,神色坦坦蕩蕩,“是有什麽事嗎?”
他又頗為淩厲地看了一眼宮人,“公主來了,怎麽都不通報一聲。”
宮人小心看了眼宋之妄,支支吾吾說不出話,“殿下,奴婢……”
宋之妄擡手打斷他,“皇兄,是我不想麻煩,還請皇兄勿怪。”
宋少晏當然不會怪他,“無妨,這東宮早就任你來去自如了。”
“姐姐!”宋予歌本來埋在宋少晏懷裏鬧騰,聽見宋之妄的聲音,一下子就激靈了,像小狗一樣巴巴地跑到宋之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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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上次教我三式拳我都會了!我想學其他的。”
宋之妄注意到宋少晏的眼神微微暗了下來,他看向宋予歌,“等會教你。”
“予歌,過來,”宋少晏有些忍不住,站起來喊了一聲,嗓音低沉。
觸及宋少晏眼底極度的占有欲,宋之妄還能有什麽不明白的,他走過去坐在石凳上,咳嗽兩聲,開口提醒,“皇兄,眼神暴露了。”
他并不關心宋少晏和宋予歌怎樣,只是這宋予歌是他華卿的表弟,所以也就是他的表弟,那宋少晏就不只是他的皇兄了,還是他的弟婿。
輩分直接降了下來,嗯,也挺好。
宋少晏微微一笑,抱過宋予歌,“你當沒看見。”
宋予歌拿着魯班鎖玩,嘴裏還咬着白玉芙蓉糕,睜大眼睛瞧來瞧去,不明白哥哥姐姐在說什麽。
“予歌,去睡一會,醒來就不用學習了,”宋少晏道,他一貫是寵着宋予歌的,怎麽舍得他挨罰,早就命人寫了帖子告訴太傅,讓他午後不用來了。
“嗯嗯,哥哥,你真好!”
宋予歌點點頭,吧唧一口親在了宋少晏的臉上,他嘴上還沾着糕點。
宋少晏也不嫌棄,摸了摸他軟嫩的臉,讓人好生帶着他去安睡。
“咳咳,”宋之妄咳嗽了兩聲,擡眼看了看四周,衆人一驚立刻低下頭,不敢在看,“皇兄待五弟可真是好。”
宋少晏掃向四周,順着他的話說下去,“他自幼待在孤身邊,能不親厚嗎?”是他太得意忘形了,忘了這東宮也不安全,耳目衆多,看來得找個時間,再好好排查一次。
“你們都下去吧。”
“皇兄日後還是謹慎些,”宋之妄倒了一杯茶,放在桌子上,壓低聲音道。
宋少晏明白,“多謝皇妹。”
“今日應是華卿他們殿試的日子,你怎地突然來了東宮,是有什麽事嗎?”
“我就直說了,那日你是故意來的,對嗎?”宋之妄說的是審譚文朝一案,何所依身死的那日。
宋少晏點頭,“不錯,”他索性也不再隐瞞,“談華卿擔心此事不成,便将記錄都城權貴髒事的書冊交予我,自然,還有那蝴蝶。”
他晃了晃茶杯,擡眸微微一笑,“只不過那蝴蝶,只是尋常的致幻蝶,并非真言蝶。”
宋之妄一愣,很快就弄懂了其中關系,華卿操縱大局,而面前的宋少晏,宮裏的皇帝,數以千計的書生……甚至包括何所依,死去的譚文朝,還有他,都是華卿手中的棋子。
“父皇生性多疑,本不會器重談華卿,因為父皇不會再讓大夏的朝廷再出現第二個謝還錦,可他還是讓父皇另眼相待。”
宋少晏抿了口茶看向宋之妄,“你知道為什麽嗎?”
宋之妄摩挲着茶杯,神情平靜,“為什麽?”
“你當真不知嗎?”宋少晏又問了一次,眼睛直直地望着宋之妄,似乎并不相信宋之妄會問出這三個字。
宋之妄倏然捏緊茶杯,“你究竟想說什麽?”
“因為你,”宋少晏淡淡道。
“父皇說,談華卿過于聰明,心機城府都遠勝旁人,唯有一點是他的死穴,父皇說這一點同他也很像。”
“談華卿很愛你,”宋少晏慢慢道,又笑了下,“至少他當着父皇的面,告訴父皇,他幫父皇出謀劃策除掉謝氏,考狀元,封官爵,都是為了能配得上你。”
“我這樣說,你還不知道我要說什麽嗎?”
宋少晏本來也沒想這麽深,只是得知何所依,那些書生,甚至談華卿也連刺殺的人都想到了,心中就生了疑慮,派人細細查過後,更覺得奇怪,這談華卿在清真寺住了幾月,偏生望月也去了,後來望月就入宮請婚,對這談華卿就死心塌地起來。
父皇總說談華卿對望月極為愛重,但他怎麽看都覺得是望月對這談華卿喜歡得不得了。
只怕是望月被利用了。
宋之妄沒有什麽反應,或者說他早就想到了,他心中甚至還覺得有些高興,自己總算有點用了。
“皇兄,你不必多說,我知道。”
宋少晏微微一愣,眼神有些疑惑,“不生氣嗎?他這麽利用你。”
“生氣?我高興還來不急,”宋之妄忍不住了,輕輕地笑了笑。
宋少晏氣笑了,頭一次沒法理解宋之妄的想法,不過如果予歌利用他,他估計也不會傷心,反而會貼上去吧,這麽一想,倒也理解了。
“随你吧,你不會後悔就好。”
“能喜歡他已經是我此生最幸運的事,怎麽會後悔。”
宋少晏無奈地搖搖頭,“你啊。”
突然一名宮人形色匆匆地走在亭外行禮,低着頭道:“太子殿下,鳳栖殿大姑姑鎖秋來了,她聽說公主進了宮,來請公主去鳳栖宮一趟。”
宋少晏看了眼宋之妄,“去吧。”
“皇後聽說了謝氏的事,近日身子并不好。”
宋之妄也不多說廢話,起身離開,朝鳳栖宮走去。
“小六,本宮這幾日總夢見月兒,”皇後虛弱地靠在塌上,臉色削瘦又蒼白,她服藥多日,已經清醒了不少,“她愛笑,懂事可愛,多好的女兒啊。”
雲小六端着一碗藥附身靠近她,輕輕舀起吹了吹,眼中滿是憂心,“娘娘,喝藥吧。”
皇後閉目落下淚來,“不喝了。”
“娘娘……養好身子比什麽都好,您就喝吧。”
皇後仍是沒喝,她只是覺得,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她的父親,兄弟姐妹,處死的處死,流放的流放,殺頭的殺頭,皇帝用科舉一案,拿謝氏殺雞儆猴,不僅除了心腹大患,更立了君王之威。
她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天,而她終于也能解脫了。
雲小六嘆息一聲,放下藥碗,退了出去。
鳳栖殿還是帶着濃重的藥味,宋之妄站在皇後面前,他沒有行禮,只是靜靜地望着她,徑直坐在了三米遠的凳子上。
鎖秋扶着她,撐住她只剩一把骨頭的身子,皇後看着宋之妄,眼裏一片悲意。
“咳咳,本宮知道你不願來看本宮,但這十幾年總歸是我欠了你,若不是因為…謝氏,你……也不會活成現在的模樣……。”
“你該…恨我,怨我的。”
宋之妄無言,他總不能說當初的宋枝忘早就已經被太後害死了吧。
皇後劇烈咳嗽起來,鎖秋撫着她的胸口,讓她慢慢平複下來。
“多說無益,作為母親,是我做錯了,我……總歸欠你的…。”
“對不起…望月。”
宋之妄沒說話,起身,朝外頭走了出去,他不是宋枝忘,沒有理由替宋枝忘原諒這位皇後。
眼淚落在鎖秋的手背,皇後的聲音沙啞嘆了一口氣,“是我害了他……本宮害了月婵,害了枝忘,是本宮的錯。”
鎖秋哽咽着,說不出話來,她知道皇後有多苦,可現下這種局面,無解啊。
“鎖秋,把小六送出去吧,”皇後身子一歪重重地倒在軟枕上,說出來的話都是氣音,“她是個好孩子,別讓她……留在這吃人的…宮裏。”
鎖秋紅着眼睛,哽咽地點點頭,“奴婢知道了,您就放心吧。”
“鎖秋,讓人今晚去請陛下來,我在鳳栖殿等他。”
皇後又咳嗽了幾聲,喉嚨裏泛起一股猩甜,血跡從嘴邊流下來,直接染紅了軟枕。
“幫我…換一身衣裳吧,就要那身淺綠…繡薔薇金紋…荷葉邊的那套。”
“……是,娘娘。”
“叫我一聲小姐吧,我有二十年都沒聽到你這麽喊我了。”
“是……小姐,”鎖秋已然泣不成聲。
殿試結束以後,宋之妄在宮外等了一會兒,就等到了談華卿,看着來來往往的人對他恭賀,就知道他談華卿是得了狀元。
談華卿遠遠地看見了他,朝他笑了笑,後來有宮人牽着一匹白馬恭敬地走到跟前,大聲恭賀了幾句,旁邊就有人敲鑼打鼓起來。
狀元打馬游街,鑼鼓喧天,鞭炮齊鳴,談華卿騎上馬,卻朝他這邊走了過來,對着掀開車簾的他,低頭親昵地說了什麽。
衆人看着這一幕,有人也越發感嘆起來,這狀元郎,也拜倒在公主的石榴裙下。
後來有知曉內情的人反駁道:“你以為人家是攀龍附鳳,那人家可是實打實憑借自己考上來的,公主心悅至極,還親手做了一城天燈呢。”
緊接着其他人也七嘴八舌說了起來,那人一時語塞,灰溜溜地跑了。
“我先走了,晚些回府。”
宋之妄望着穿紅袍的他,面容俊美如玉,他一把抓住談華卿的手臂,用了一些力氣,車窗很寬大,他探出頭去,直接吻在談華卿的嘴上,一觸及分,早晨塗了豔紅的口脂,談華卿唇色很淡,此刻也紅了起來。
“這樣,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了。”
“我的天!”有人不經意看到,驚呼地喊出來。
這人正是溫熙幼,他捂着眼睛,臉上有些熱,喃喃道:“沒想到談兄未過門的夫人竟然如此奔放熱烈,而且還是公主。”
正想偷偷再看一眼,就被他家中師長拉走了。
君無歸面無表情盯着他紅透的臉,幾不可察皺了皺眉,把人拉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