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北金王府,紅燈籠變為白燈籠,四處都是白色喪幡,入目滿是凄涼。
來來往往的下人神情肅穆,靈堂內哭聲一片,凄凄哀哀。
出了那樣的醜事,在都城鬧得沸沸揚揚,王府顏面盡失,加上北金王行事素來霸道,樹大招風,如今算是樹倒猢狲散了。
除了謝氏來了幾個人吊唁,其餘的連個人影都看不見。
謝泉上香之後,一臉恨鐵不成鋼,嘆了聲,“你父王真是糊塗啊!怎麽能做出如此蠢事……!”
戚上烽垂眸,并沒有開口說話,沉默地往火盆裏放冥紙,忽明忽暗的火焰籠罩在他臉上。
謝泉嘆了一聲。
“如今北金王的軍權在你手上,你千萬要守在,別讓人奪了去,”
他也不想多說,來這裏吊唁都是迫于父親的威逼,不然,他也不會來,戚畏也真是個蠢人,怎麽做得出這樣的醜事,一手好棋,全爛了。
若不是戚上烽對他們還有用處,這地方,誰願意來?
謝泉收起鄙夷,神情轉變為溫和,道:“以後若有事,盡管來找謝氏,還是那句話,謝氏永遠是站在你身後的。”
他拍拍戚上烽的肩膀,毫不猶豫離開這個地方。
戚上烽扯了扯嘴角,他靜默地,等待着,直到聽到沉穩有力的腳步,眼淚瞬間大顆大顆滑了下來,他捂住眼睛,彎着背,痛苦地跪在地上。
突然,一只大手将他扯進了懷裏,男人嗓音沉穩,“哭什麽?”
“他們不配為父為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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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上烽擡頭哽咽地望着廖刑,咬着唇不說話,眼淚糊了他一臉。
外頭的人都說他父親是貪戀美色暴斃在床上,母親是被捉奸在床,羞愧自…殺。
但只有他知道,是宋之妄做的,他知道全過程,知道他們下藥,知道他們買通妓…女,知道他們散播這件事,而他……卻一言不發。
他知道父王和母親對他并不好,甚至還令人催眠過他,讓他忘記了廖刑,更知道他們一直将自己視作棋子。
他也恨他們,可現在看着兩口棺材,他才意識到他們真的死了。
真的死了。
戚上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整個人都在發抖。
廖刑摘掉面具,順了順戚上烽的背,眉頭緊縮,“別哭了。”
“你還有我,不是嗎?”
戚上烽咬緊牙齒,打了個冷顫,“我……害怕,會連累你,你把解藥喂給我了,如果被公主知道,公主一定不會…一定不會放過你。”
他說的是宋之妄,在他眼中宋之妄現在猶如洪水猛獸,那也次差點被殺了以後,每每想起,總是心驚。
他也知道廖刑是宋之妄買下的,廖刑違背命令,是叛主行為。
按照宋之妄眼裏不揉沙子的性子,他絕對會殺了廖刑。
靈堂內除了他們沒有其他人,牌位森冷可怖,燃着白蠟燭,一陣大風刮進來,冥幣亂飛,蠟燭熄滅,屋子直接暗了下來。
廖刑堅定的聲音傳入戚上烽的耳朵裏。
“那又如何,你最重要。”
戚上烽愣住,上前幾步抱住廖刑,他眼裏還有淚,身體仍在發抖,“你會永遠……永遠陪着我,對嗎?”
“我一無所有,不能再失去你了。”
廖刑心疼地抱緊了戚上烽,“我會一直陪着你。”
昏暗的室內,聽不到一絲人聲,戚上烽一直都在發抖。
在廖刑看不到地方,他的嘴角微微上揚了下。
但再仔細看時,他又哭了起來,由一開始的哽咽轉變為嚎啕大哭。
從這之後,廖刑只要無事,就會來陪戚上烽。
直到,宋之妄再次傳召他,他才不得已離開。
貢院大門口,陸陸續續的考生從裏面走出來,好不熱鬧,有的意氣風發,胸有成竹,也有的垂頭喪氣,頹廢消沉。
未免引人注意,公主府的馬車停在不顯眼處。
宋之妄從馬車下來,準備去接談華卿,看到談華卿走出來,霎那間,眼睛都亮了,往前走去,臉色又冷了下來。
談華卿身邊還有一個穿白衣男子,興奮地不知道說些什麽,而談華卿一直都面帶微笑,時不時颔首。
宋之妄定定地看着,計算着他們之間的距離有多近,談華卿笑了多少次,笑得弧度是多少,肺都要氣炸了。
好在宋之妄特地戴了帷帽,臉上的怒氣不至于暴露出來。
“華卿,”
他大步上前走到談華卿面前,眼神不善地看向那個藍衣男子。
“這是?”看到一位衣着華貴的女子走到談華卿身邊,兩人姿态親昵,分明就是熟識,溫熙幼中劃過驚訝。
談華卿溫和一笑,“他是我未過門的……。”
宋之妄身體瞬間僵硬,內心狂喜,不敢相信慢慢望着談華卿。
“哦!哦……”溫熙幼恍然大悟,笑了起來,“那真是恭喜談兄了!我可得讨杯喜酒才是!”
談華卿道:“屆時一定請你來。”
“好!”溫熙幼道,他看了看周圍,突然道:“我先走了,師長來接我了!談兄,我們再會!”
他揮了揮手,笑着跑向一輛樸素的馬車旁,一個很儒雅高大的男子摸摸他的頭發,帶着他離開了。
談華卿颔首,“好,”他轉頭牽起宋之妄的手,“走吧,殿下,我們該回了。”
宋之妄沉浸剛剛那句話中,還沒反應過來,“嗯……哦,好。”
一回小院,談華卿就去沐浴了,在貢院并不能洗澡,身上确實有些難聞了,“殿下在此稍候,我洗好就出來。”
門砰得一聲被人關上。
宋之妄摸了摸鼻子,坐在外間,但裏面的水聲,脫衣服的聲音,他聽得十分清楚。
一個時辰以後,談華卿赤腳出來了,他只穿了件裏衣,外面披了件寬大的外衫,臉被霧氣熏得有些紅,長發濕漉漉地垂在腰間,隐約可見一點被濡濕的肌膚。
叆叇拿在手上,視野受限,談華卿是看不清的。
宋之妄上前幾步,牽着談華卿慢慢坐下,動作自然為他擦拭頭發,“我來幫你。”
談華卿的頭發很長,又黑,像上好的絲綢一樣柔順,看不見一根白發,剛剛洗完,還帶着淡淡的清香,不是皂角味,而是他獨有的昙花香。
“華卿……”擦着擦着,宋之妄就抱緊了談華卿,臉擱在他的背上,“這三日,你定是沒好好吃飯,又瘦了些。”
腰更細了,肩胛骨越發明顯了。
但,也有可能是這幾天都沒好好抱他,宋之妄閉目蹭了蹭,眼眸幽深了幾分。
“華卿,你餓不餓?”
貢院考試會專門提供三餐,但那食物确實難以入口,談華卿并不嫌棄,他只是心中有事,所以才吃不下罷了。
談華卿道:“不用,殿下,我有些累了,想睡一會。”
他起身朝床邊走去,還沒走過去就被宋之妄抱住了,“床太冷了,你在我身邊睡。”
這些日子,談華卿總對自己淡淡的,這可不行,他們都快成婚了。
談華卿感受背後貼上來的溫熱,灼熱地氣息撲散在他耳尖,他的手指動了動,抓住了宋之妄手,“殿下,我累了。”
宋之妄攔腰抱起他,朝床邊走去,将談華卿塞進被子裏後,拍拍被子,“睡吧,我在這裏。”
許是看出談華卿的疲憊,他沒再像剛剛那樣吊兒郎當,十分認真地守着談華卿。
源源不斷的溫暖從手心蔓延,談華卿慢慢地閉上眼睛。
宋之妄等了一會兒,聽到了淺淺地呼吸聲,他俯身去看談華卿,看見了他眼下的烏青。
這段日子,确實是辛苦華卿了。
因為科考嗎?方元修說過華卿拿狀元十拿九穩,那就不是了。
那是因為什麽?
那封書信。
他的手還輕輕拍着談華卿的被子,神色難辨 ,上面究竟寫了什麽,引來這麽多次的刺殺。
“公主,有人要見談公子,”顧聽風站在門外,輕輕敲了敲門道。
宋之妄将床帷放下來,腳步放輕走到門口,輕輕打開門,“是誰?”
“他說他叫師從舟,是談公子的師弟。”
宋之妄眼眸微動,“請他進來。”
“是。”
一進來,師從舟還以為自己會見到談華卿,沒想到,會是那位公主。
“草民師從舟,見過公主殿下,”師從舟眉眼低垂,語氣不鹹不淡,說不上不恭敬,但也說不上多尊重。
宋之妄不在乎道:“起來吧,”
視野一寸一寸往上,師從舟臉色微微一變,這身形……看到那張臉,又收斂了起來,神情有些怪異。
“師兄……他…不在?”
宋之妄淡淡道:“他睡着了。”
師從舟又行了個禮,“既然師兄歇息了,那草民也就先走了。”
“等等,本宮有事問你。”
今日出門忘了看黃歷,果真是沒好事,師從舟皺了皺眉,尴尬地笑了笑。
“公主請問。”
宋之妄看了眼房間,道:“你與華卿什麽時候相識的?”
“六歲吧,”提及過往,師從舟有些懷念,心裏也摸不着頭腦宋之妄問這個幹什麽。
宋之妄腦海中不自覺腦補起談華卿六歲是什麽模樣,那必然是很乖正的,臉頰會有嬰兒肥,但不太愛笑,他大概是很愛讀書,小小的身子坐在書案前,端端正正坐着,他的手上會有些肉,會用力地捏着筆。
想着想着,宋之妄輕輕地笑了一會。
師從舟聽到笑聲,不知道為何有些毛骨悚然。
下一秒,他就聽到宋之妄的另一個問題。
“你找他有什麽事嗎?”
這是要趕客了啊。
見到您之前有事,見到您之後無事了,師從舟額頭青筋突了突,在心底無能狂怒。
今天真是挑錯日子了,師從舟捏緊了袖子裏的書信,看來師父的信今天是送不到談華卿手裏上,有這尊大佛在這裏,他也不敢啊。
“無事,只是想看看師兄,”師從舟皮笑肉不笑道:“可是不巧……”
宋之妄出聲打斷他,眼睛都未擡,“來人,送師公子離開。”
師從舟:……
這公主可真惡劣!無禮至極!好歹他也是談華卿師弟,也是特意來看他,特意送信來。
談華卿眼光真差。
師從舟氣得直接甩袖離開,越想越生氣,不過是公主而已,生了一張好皮相。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他師兄何等清風霁月的人,怎麽會,怎麽會看上這樣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