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步桑律震驚了,還沒從宋之妄剛剛的那句話回過神,“你……你是男的?”
宋之妄面無表情地把脖子上的絲帶扯下來,口,扯了扯嘴角,略帶嘲諷,“做人這麽多年,還不知道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我……”步桑律又遲疑道:“那他也是?”
宋之妄眼底閃過一絲嘲弄,諷刺道:“愛慕多年竟連是男是女都不知,你可真是深情啊。”
“我若是能多見見他幾面,怎會看不出來!”步桑律無法忍受別人質疑他對宋枝忘的感情,急得直站起來。
宋之妄搖搖頭,眼底露出驕傲的自得,他伸手攔住談華卿的肩膀,一臉得意,“哼,我家華卿可是一眼就看出來了。”
“我…我…算了,我都不在乎,反正我只知我愛他。”
談華卿看了眼宋之妄,又若無其事收回目光,不過肩膀上的溫熱難以忽略,宋之妄體溫高,像暖爐,讓他有些熱得慌。
“你究竟是誰?從哪來?”步桑律又問。
宋之妄沒有看他,反而是直直地望着談華卿,像是在對他說,眼神極具侵略性,“我的名字本就是宋之妄,至于從哪來,我只會告訴華卿。”
他話說得直白,談華卿微微側了過去,沒有看他的眼睛。
步桑律緊鎖深眉,“那他呢?他還能回來嗎?”
“不知道,”
這個宋之妄确實不知道,他能來到這個世界已經是匪夷所思,但他也不清楚宋枝忘去了哪或者……去了他的世界。
“為何你偏偏代替了她?”步桑律眼底有些陰鸷,手緊緊握着,滿是不甘與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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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之妄能感覺到步桑律此時對自己的殺意,他眸光頓時一冷,“他死了,我也死了,恰好而已,你以為是什麽。”
步桑律聽到死這個字心口一堵,怔怔坐下,再也生不出質問,臉上一片灰敗。
宋之妄擡眸,“你若真想為他報仇雪恨,該找太後才是。”
“你以為我不想嗎?”步桑律苦笑一聲,他早就想了,恨不得沖進去,殺了她。
“扶桑國人極為敬重太後,”談華卿慢慢道,又粗略打量了一眼步桑律,“你是扶桑國人,所以你不會殺她。”
他觀步桑律容貌衣着行為舉止,便知他是扶桑國人,但扶桑國與大夏交好,是太後蕭楠楠一手促成。
當年汐河之戰,蕭楠楠身為王軍統帥,奉命擊退扶桑國人,最後大勝,活捉了扶桑國的近十萬将士。
聖上想永絕後患,殺了他們,是蕭楠楠用自己的命保下了他們,以禮相待,贈他們書籍,讓他們學習文化,予他們食物衣裳,讓他們不愁吃喝。
後來扶桑國将士回到國家,對蕭楠楠感恩戴德,就連其國君都贊蕭楠楠深明大義,善心仁厚,命人建造她的石像,供後世敬仰,如今都還伫立在國城內。
所以,扶桑國人絕不會傷害蕭楠楠。
步桑律露出一抹冷笑,“世人流傳蕭楠楠待我國軍士好,但事實并非如此,是那蕭楠楠先斬我國二皇子于陣前,夜燒糧草,買通人手投毒,又讓一些扶桑國百姓僞裝成将士投敵,煽動人心,我軍才潰敗。”
談華卿無言以對,繼續旁觀。
宋之妄微微擰着眉,“你都知道,還不動手?”
步桑律沉默了,久久地沒有說話。
宋之妄繼續問,“讓你查的事,怎麽樣了?”
步桑律仰頭喝了酒,悶悶不樂,“太後請了數位德高望重的老和尚,在你進宮以後,她應當是對你起了疑心。”
“多謝。”
一出靈通樓,顧聽風就快步上前,“殿下,太子殿下命人來,讓談公子速速進宮,”
“可說了什麽?”談華卿問。
“那侍衛腰間挂着刻有東宮二字的令牌,只說讓您盡快進宮,其餘一字未提。”
宋之妄不放心,他往脖子上重新綁上絲帶,“我與你一起去。”
“不用,”談華卿冷靜開口,非常鎮定,神情都無絲毫變化。
宋少晏除了喝醉,向來都是穩重的人,怎麽會這麽急召談華卿,會不會之前他們謀劃的事有問題?那華卿……
宋之妄眼中閃過一抹陰沉,臉色當即難看起來不容拒絕道:“不行,我必須陪你一起去。”
談華卿知道宋之妄在擔心什麽,但這大可不必,這些都在他與太子的計劃之中,不會有事。
“殿下,今日晨起有人送了我一箱東西,殿下幫我整理一下,好嗎?”
宋之妄定定地望着他,他知道談華卿這是故意支開他。
談華卿很固執,他說不用,便是真的不用。
“我該拿你怎麽辦啊……華卿,”宋之妄上前用力抱住談華卿,大手死死地禁锢他的腰身,“我陪你,不好嗎?”
顧聽風等人默默低着頭,眼觀鼻鼻觀心。
談華卿沒有說話,搖搖頭,再次拒絕。
宋之妄目送馬車越走越遠,冷着臉,駕馬回了小院,他要去看看那個箱子。
勤政殿內,凝重沉悶的氣氛壓得人喘不過氣,宋少晏和談華卿一起跪在地上,皇帝漫不經心望着他們,坐在象征至高無上的龍椅上,威嚴浩蕩。
“你說此事是你告知太子的,可是真的?”皇帝淺淺喝了一口茶。
談華卿身形筆直,不卑不亢回答,“是。”
“你如何發現的?”
“草民出自鐘秀書院,在各洲書院也有許多好友,便是從中得知,”談華卿道。
“空口無憑啊,憑你一張嘴,謝家就能抓到你的把柄咬死你,”皇帝警告道,有意挫一挫他的銳氣。
“草民已經拿到了證據。”
皇帝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頓,雙眸眯了起來,“是嗎,倒是朕小瞧你了。”
“少晏,你起來吧,”他轉頭看向宋少晏,眼底溫和了些,“你有心了,日後便去議事閣吧。”
宋少晏微微怔住,沒想到父皇會讓他進入議事閣,這裏面可都是朝中重臣,“是,父皇。”
“往日總看你對這些事不太上心,如今能想通,朕心甚慰,”皇帝道。
“你如今大了,婚事也該定下了,若有哪家心儀的女子,只管告訴朕,朕給你賜婚。”
他對宋少晏是滿意的,仁愛不失決斷,正直不失心計,又聰慧過人,雖然有所欠缺,但恰恰正是他最想要的儲君。
只是宋少晏一直都不把朝堂之事放在心上,全然當自己不是東宮太子,眼下他能上進,很是不錯。
宋少晏抿着嘴,畢恭畢敬道:“父皇,臣還沒有心儀的女子,此事不急,待肅清朝野,振興朝綱,四海升平,父皇千秋萬代,兒臣再成婚也不遲。”
“好!”皇帝被說到心坎裏了,“男兒當有志向,就依你所言。”
“是,父皇!”
“好了,今日朕就不留你了,去看看你母妃吧,”皇帝吩咐道:“來人,送太子出去。”
而在他們說話之時,談華卿一直都跪着。
宋少晏用餘光看了看談華卿,蹙了蹙眉,快步走了出去。
殿內只有他們二人,皇帝掃了一眼談華卿,“知道朕為何讓你跪着嗎?”
“草民……不該将此事告訴太子殿下,”談華卿佯裝驚慌道。
“錯了,”皇帝寒聲道。
“是你不該鋒芒畢露,你太着急了。”
“陛下是公主親父,草民無依無靠,唯愛公主,所以為了公主,草民什麽都願意做。”
皇帝冷哼一聲,忽而覺得不對,更加警惕地望向談華卿,“你如何得知謝氏與朕不合之事?”
“公主聰慧,謝氏利用公主,對他不恭不敬,動辄辱罵,更想利用他,臣心中憤怒,問了公主,公主便告訴了臣。”
皇帝目中有些愕然,眼底劃過一抹深思,倒真有這個可能,他這個女兒,自病好後就性情大變,估摸着也是想通了。
但也沒想到,這談華卿鐘秀書院一等一的書生,何等意氣風發,竟這般深情,為了望月那丫頭,不顧一切,倒真有點朕年輕時候的模樣,是個可塑之才。
“是朕想岔了,日後都是一家人,朕也是你的岳父,起來吧。”
談華卿低着頭,沒有起身,很是恭敬道:“草民第一次進宮同陛下說的話是草民的志向,若沒有這謝氏,我大夏子民也不會流離失所,邊關将士也不會唇亡齒寒,定會海晏河清,一統天下。”
皇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這次更多了些嚴肅。
談華卿毫不畏懼對上他的目光,朗聲開口,“草民定會入朝為官,為陛下分憂,懲處奸佞小人。”
忽而,皇帝大笑起來,大贊一聲,“好!好!”
“朕等着這一天!”
入了夜,雪又開始下了,出奇的冷,宋之妄在宮門等着談華卿,遠遠地就看見有個瘦瘦高高的人出來。
走路并不是很穩,反而搖晃,身後還跟着小太監,不知道捧着什麽。
但宋之妄知道,那一定是談華卿。
他提着燈籠過去,照着談華卿的臉越發慘白,沒有任何血色,小太監小七把東西交給侍衛,就回去了。
臨走時,小七似有似無瞥了眼談華卿,突然感覺一道陰冷的目光,不經意和宋之妄對視一眼,瞬間吓得冷汗直冒,急匆匆行了個禮,就跑了。
公主美貌是當真美貌,但可沒人告訴他,公主如此可怕啊!
“怎麽了?”宋之妄扶着談華卿,卻發現他的手不斷地顫抖,而且還非常冷,他心頓時沉了下去,半攬半抱扶着談華卿上了馬車。
談華卿臉色發白,把手抽了出來,“我無事。”
宋之妄把匣子打開,裏面放着一根斷掉的樹枝,是梅花樹。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他瞳孔微縮,最後直接大力扔了出去,什麽玩意兒。
談華卿卻不是因為這事而臉色發白,他只是忍了太久了,心中的恨越來越壓不住,腦海中浮現的畫面也愈發明顯。
“我沒事,”談華卿緩過來了,一句就喚醒了宋之妄的理智,“那樹枝是陛下對我的勸誡,不是警告,放心。”
宋之妄沒聽進去,急急地去檢查談華卿身上有沒有傷口,“真的嗎?我要看了才安心。”
說着就要扯開談華卿的腰帶,談華卿并未阻止,只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
那眼神說不上嚴肅也絕不是冷漠,更多的只是平靜。
宋之妄立刻乖乖坐好,把解開的腰帶重新扣好,趁機摸了把談華卿道腰。
好細。
他的目光太不清白,讓人難以忽略,談華卿過于疲累,啞着嗓子道:“我餓了,想吃些東西。”
接着宋之妄就去了外面的車廂,像變戲法似的把食物端了過來,車廂不夠高,宋之妄不得不彎了彎腰。
他對談華卿笑了笑,“我伺候你,怎麽樣?”
談華卿望着他,四目相對,輕聲道:“好。”
有時候談華卿真的恨宋之妄。
他恨宋之妄太好,恨他滿腔赤誠的愛意,恨他對自己毫不設防,恨他如此輕易把真心交給自己,更恨他聽話,愛自己。
可當宋之妄笑盈盈地把粥喂到他嘴邊時,他不由自主地接受了。
最後,他最恨的還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