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剛踏進主院的談華卿聽到這句話,腳步停頓,旋即轉身離開,全當自己沒有聽到。
兀鹫被談華卿派出去辦事了,所以今日輪到了沈曠和龐影當值,兩人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不明所以。
看着談華卿大步離開,龐影小心地打量他的神情,“公子,您不去見見殿下嗎?”
談華卿沉默着沒有回答,其實覺得自己也許,從未看清過宋之妄。
他在這公主府來去自由,宋之妄知道他每日都有寫文章的習慣,所以書房也任他出入。
但,就在他與宋之妄進宮後的第二日,他便看到了那卷調查他的卷軸,上面詳細記錄了他在鐘秀書院的一切。
宋之妄又是為何要查他?是單純的好奇,還是有其他的心思?
現在又聽到宋之妄這番話,談華卿又不明白了。
顧聽風候在主院外,遠遠地就看見談華卿分明已經來到了主院,卻又轉頭走了,他正打算進去禀告,就見宋之妄大步出來。
“剛剛是不是華卿來過?”他在裏頭氣着,忽而聞到一股清幽的昙花香,心一下子就靜了。
顧聽風:“是的,公主,但談公子來了又走了。”
“回去了?”宋之妄急得搶話,心裏卻覺得不對勁,為何談華卿來了又不進去,這是為什麽,難不成他聽到了那些話,害羞了?
顧聽風想了想談華卿離去的方向,“不是,應當是書房。”
“帶上那把琴,随我去書房。”
話音剛落,宋之妄就快步走向書房,急迫地像是一刻也等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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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卿!”
“我有東西要送你。”
人還沒進來,聲音就已經傳入了房間裏,談華卿給了小灼一個眼色,小灼了然退下去了,出門就見到宋之妄大步進來。
“公主。”
宋之妄不在乎地擺擺手,“出去吧。”
“……是。”
即将落幕的夕陽揮灑金光,極盡寵愛只落在提筆寫字的一人身上,他一襲白衣,簡樸至極,頭發只用一條絲帶松松挽着,眉眼清俊冷淡,灰色的雙眸被一對銀制的叆叇若有若無擋着,如同谪仙般,讓宋之妄有一種抓不住的虛感。
談華卿随意地在宣紙上落下圓滿的句號,擡眸靜靜地望着宋之妄。
宋之妄的神情還有些呆,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真是折損了那張臉。
他很輕地走到書案旁,“你…你寫完了嗎?”他把琴放在書案的空曠處,“這把琴是我今日贏得,叫卿卿,我覺得與你十分相襯。”
“謝公主。”
談華卿從書案旁邊走出來,準備看看這琴,忽而,他腳一歪,手扒拉着書案,幾卷卷軸就滾落下來,怕琴也落在地上,談華卿一只又手扶住了琴。
宋之妄臉色大變,在談華卿跌倒的時候瞬間抱住了他即将要倒下去的身子,吓得心髒亂跳,“沒事吧?”
“腳……”談華卿露出痛苦的神情,沒再管琴。
宋之妄把他打橫抱起,忽然看到地上的卷軸怔住,沒仔細看,他就已經抱着談華卿去了塌上,急得大喊一聲,“來人!快請大夫。”
談華卿仔仔細細觀察着宋之妄的神情,他靠着軟枕,眸光異常森冷,像蟄伏的毒蛇。
外面的小灼聽到聲音,一進來就看到公子蒼白的臉,忙不疊就去請大夫了,看他跑得慢,顧聽風看不過去,讓他留在這裏,自己去了。
宋之妄心疼地揉揉談華卿的右腳腕,“很疼嗎?另一只腳有沒有事?”
他視線落在左腳上,想把羅襪脫下來,談華卿推了推他的手,“左腳無事,只是右腳有些疼。”
“我幫你揉揉,”他一只手就能抓住談華卿的腳腕,但談華卿好似沒察覺到他們相差甚大的體型,只是倚靠在軟枕上,任宋之妄作為。
宋之妄看到卷軸,才記起之前曾經去過靈通樓,讓人調查談華卿,但後來就将這件事抛之腦後了,沒想到,這卷軸會出現在他書房,也不知道談華卿有沒有看到。
小心翼翼望着談華卿,他想,應該是沒有,若是有,只怕現在都不會理他了。
“華卿,你有沒有看地上那卷軸?”
談華卿的視線在地上停留片刻,慢慢搖頭。
宋之妄有些懊悔自己的行為,他真是腦子犯昏了,心中越發愧疚不安,着急的解釋,“那卷軸是我讓靈通樓調查你的事,但我從來從來沒有看過。”
“你別生氣,”他生怕談華卿會因此再也不理他,對他生厭。
“我怕不與你說清,遲早有一日都會變成你我之間的隔閡,若是你生氣,你就罵我打我,千萬別不理我。”
“我真的錯了。”
談華卿認真盯着他的眼睛,“當真如此?”
“比真金還真。”
談華卿心裏莫名松了一口氣,之前對宋之妄的懷疑在宋之妄一字一句的解釋中慢慢消散,他又問道:“那你為何要查我?”
“我看你氣宇不凡卻缺衣少食,定是家中出了事,對你的過往有些好奇,便……,”宋之妄低垂着頭如實道。
談華卿難得有些沉默,“過往已成雲煙,我不想再提。”
“好好好,我再也不敢了!”
宋之妄巴巴地望着談華卿,“那你不怪我了嗎?”
談華卿搖頭,神色平靜,“不怪,殿下能與我說清,我心中已然十分欣慰。”
“華卿…你對我真是…溫柔…,”宋之妄狠狠地松了一口氣,莞爾而笑,繼續揉着談華卿的腳腕。
談華卿望着腳腕上,那雙修長有力的手,每按一下都怕傷了他,力道十分輕柔,而且從剛剛宋之妄解釋的時候,從始至終都沒停下來過。
這樣的人,這世間,真的存在嗎?
“公主,你剛剛說,那把琴叫什麽名字?”良久,談華卿才問了這麽一句。
“卿卿,”宋之妄得知他想看,忙把琴拿了過來,“剛剛你還護着它。”
“以後不許了,你是最要緊的。”
談華卿撫摸着琴弦,遲遲地才應了句,“嗯。”
大夫來看過了,只是輕微的扭傷,每日按時用藥酒擦擦就好了,只是宋之妄不放心,每日都讓炖了各種補湯喝讓談華卿喝,本來只有兩個侍衛,随後也加到四個侍衛。
“望月,還是第一次來東宮吧?”東宮太子宋少晏端詳着坐在下方的宋之妄,他的長相十分溫文爾雅,說話也是極為溫柔。
自上次談華卿扭傷以後,談華卿就再也不來公主府,宋之妄常常想他,去了小院又見不着人,便來了東宮。
宋之妄想起此行目的,嘴邊帶着笑意回答“是的,皇兄。”
乍然聽到熟悉的稱謂,宋少晏不禁怔了怔,想起了記憶裏穿着紅衣,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會在宮人玩鬧,堆雪人,趴在雪地裏耍無賴,也會乖乖巧巧地喊他大皇兄
只是後來,再也沒見過了。
“兄長與你也有十年未見了,這些年還好嗎?”
自他入住東宮以後,皇後娘娘就恨毒了他,不許他再接近宋之妄,後來聽說宋之妄已經搬到宮外的公主府去了,就更難見了。
他的這位四皇妹如傳聞中一樣深居簡出,也很少出席宮中大宴,與世隔絕,直到得知她近日定親,她的消息才漸漸多了起來。
但他也未曾想到今日她會來,五官都長開了,豔麗奪目,生機勃勃,而且幾乎與他差不多高,看來,這些年也過得不錯。
宋之妄來這裏是為了談華卿,面對宋少晏的關心,只是不鹹不淡回了句,“一切都好。”
宋少晏颔首,繼續問,“那你今日來是為何?”
聊了半晌,可算是聊到點上了。
宋之妄看向放在桌子上的食盒,“皇兄,五弟身邊是不是多了一位伴讀?”
“嗯,”宋少晏眼底劃過了然,便知就知曉那位新來的伴讀是什麽人了,“是父皇那邊送來的人。”
“望月怎麽問起這個?”
宋之妄直白道:“他是我未來的郎君。”
“我想見他,皇兄。”
聞言,宋少晏嘆息一聲,存心逗他,“那你來的時候可不對,他們正上課呢。”
“啊,那我偷偷去,将吃食送過去,不打擾他們,”宋之妄急道,配合宋少晏演了演。
宋少晏溫和笑了笑,看穿了宋之妄是故意說的,“走吧,去見見,予歌也在,你也許久沒見他了吧。”
宋之妄點頭,“是啊,很久了。”
都說皇宮是吃人的墳墓,那些皇家子弟相互殘殺更不計其數,但在宋枝忘的記憶裏,幼年時他有兄弟姐妹,可以肆無忌憚歡笑嬉鬧,在雪地打着滾,那是他……此生最快樂的日子。
宋之妄看向走在前面的高大背影,東宮太子宋少晏,為人清正端方,如謙謙君子,心懷仁義,四歲時便能出口成章,才華出衆,十歲那年封太子,居東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只不過,他感覺,宋少晏這位太子,過得并不怎麽樣。
但這些都與他無關。
眼看着就到了書堂,談華卿坐得筆直,耐心地聽講,他身旁的五皇子宋予歌已然仰着頭昏昏欲睡。
然後談華卿便輕輕拍了拍宋予歌的頭,宋予歌瞬間清醒了,盯着書猛看,撐不過十秒,就墊着書睡着了,談華卿又如法炮制,而宋予歌繼續清醒,繼續睡,最後直接光明正大睡到書案底下去了。
宋之妄:……
我華卿何等才華,竟然來當這個混賬東西的伴讀。
“哈哈哈……”宋少晏靠在涼亭的柱子上笑了出來,“難為談公子了。”
宋之妄心想,你也知道難為了啊。
“予歌頑劣,昨日夜裏定是又偷偷練箭了。”
宋之妄反問,“那為什麽拘着在這讀書,不讓去學習武功?”
“他身子不好,不能劇烈運動,”宋少晏嘆了一口氣,眼底有些擔憂,“別看他現在這樣生龍活虎,若是情緒不穩,便會氣短胸悶,猶如窒息。”
聽起來,倒像是……心髒出了問題,宋之妄蹙眉,這個世界的醫術并不發達,若真是這樣的問題,那當真是棘手。
玲——書堂處發出清脆悅耳的銀鈴聲。
一個着藍衣繡劍刃出鞘的少年如一陣疾風迅速跑了出來,忽然想到什麽他又停住了,回頭拉着談華卿一起,但他沒有再跑了,而是慢慢走,他還記着談華卿的腳扭傷了呢!
談華卿無奈,任由他拉着自己出去。
一出學堂就見涼亭內站着兩個人,一個是太子宋少晏,一個是宋之妄。
他?怎麽來了?
宋予歌看見宋少晏眼神頓時一亮,撒歡似地跑到宋少晏面前,被宋少晏抱了個滿懷。
“哥哥,我好累哦。”
宋少晏笑了笑,摸摸他的頭發,在一旁坐下,耐心哄着他,十足像極了個老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