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尋常他們見到的公主都以帷帽掩蓋,猶如霧裏看花,只覺得傳言故意誇大公主美貌,如今得見真容,終于能明白那些貴族子弟為何會非公主不娶,公主之容,非是誇大,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世間,竟真的會有如此美麗的人。
宋之妄從馬車上下來,看到烏泱泱的一片人,不耐煩極了。
定遠侯夫人率先回神,拍了拍自家兒子的肩膀,快速迎了上去,福了福禮,“臣婦恭迎公主,公主能來,實在是令鄙府蓬荜生輝。”
“嗯。”
“煥兒,還不快帶公主入府賞秋,”定遠侯夫人看了眼自家兒子一眼。
嚴長煥用餘光偷偷望着宋之妄忍不住紅了臉,恭敬地應了聲,“是,母親。”
其他人見公主進府了,也全都跟着進去了,雖然他們跟在公主身後,但公主身旁有侍衛和侍女守着,倒也近不得身,只是……他們發現,這公主好像比他們在場任何一個男子都高。
也許是因為聖上也高吧,公主肖父。
然後他們就到了一處菊花盛開的院子,各種顏色都有,但宋之妄并不是愛花之人,興致缺缺。
嚴長煥還在旁講這菊花裏頭的品種,宋之妄聽得越發不耐煩,自行走到了一處涼亭休息。
尋芳朝這些人行了行禮,“諸位自便。”
可到了涼亭還是能感覺到不同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可謂是十分明目張膽,從前也有,不過,那些人都被他殺了。
如今,他的脾氣真是收斂了不少。
嚴長煥還以為是自己惹怒了公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想起公主定親一事,心中對那突然冒出來的驸馬爺嫉恨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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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去了靈通樓,查到了嗎?”
“沒有。”
“不管他是誰,我認為無人可以與公主相配。”
“那人不配!即便是驸馬爺那也得是梁王,司承這樣人物!”
“我不服!”
有人心裏越發不甘心,恨恨道。
他的好友捂住了他的口,“小聲點,不要命了。”
其他人也連聲附和,“你怕什麽,我們可都不怕,如果讓我知道公主的驸馬是誰,我一定要殺了他。”
“算什麽東西。”
啪啦一聲,茶杯碎了,發出刺耳的聲音。
宋之妄一直在默不作聲觀察在場所有人,作為頂級Alpha,他的感知能力很強,自然而然也聽到了他們說的話。
他眼中閃過殺意,這些人……竟敢這麽诋毀談華卿。
衆人下意識看了過來,忽然道:“參見梁王殿下!”
什麽!?
梁王殿下什麽時候來了!
宋之妄早已察覺有個人一直站在廊下看着自己,那人在暗處看得并不真切,原來,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梁王——宋鸠。
宋鸠一身黑衣,眸光冷冽陰沉,唯獨見了宋之妄,眼中才有些許溫度,他輕輕擡手,“免禮吧。”
他自然地走到宋之妄對面坐下,掃了眼地上的碎瓷片,立刻就有下人收拾幹淨。
宋之妄也在打量宋鸠,要說這些追求者裏面誰都最深不可測,此人非宋鸠莫屬,比如他現在,看似斟茶倒水動作漫不經心,可手指卻異常僵硬。
宋鸠把茶輕輕放到宋之妄面前,道:“望月若還生氣,義兄幫你處理了他們。”
那些偷偷嚼舌根的人早已四散,裝模做樣的賞菊,或是和其他官家小姐聊天,沒有一個人敢再看過來。
宋之妄終是沒有喝那杯茶,他拒絕道:“不必了。”
“這樣,”宋鸠的聲音輕忽,“聽聞望月已經定親了?”
“是啊,”宋之妄想起談華卿,眼裏帶上了溫柔。
宋鸠擡眸看了他一眼,“此人在都城毫無根基,又無功名傍身,無權無勢,不是良配。”
“他很好,你閉嘴,”宋之妄聲音冷了許多。
宋鸠微微一滞,眼裏閃過一絲驚訝,後來竟真的閉上了嘴。
“公主,前院在比試射箭,您要去看看嗎?”尋芳突然上前道,她其實也不想說的,只是後來那位候夫人好言說了幾句讓她請公主過去一瞧。
宋之妄确定了心中猜想,起身去了前院。
宋鸠也起身,跟在他身後。
兩人到了前院,就見數十個靶子立着,不少人在這裏比試射箭,彩頭或是菊王鳳穿仙,或是藍田玉镯,或是金銀珍珠頭面,還有一把琴,琴名卿卿。
這把琴古樸典雅,烏檀木作琴身,雪繭蠶絲作琴弦,且那琴弦在陽光底下會五光十色,宋之妄不自覺想到了談華卿那只有五顆紅痣的手。
“望月想要這把琴?”宋鸠注意到宋之妄的目光在這把琴上停留太久了。
“兄長可以幫你。”
宋之妄冷道:“不必。”
這把琴也有很多人争,衆人也發覺公主對着琴的喜愛,更加躍躍欲試。
幾個公子哥率先拿起了弓,但都沒有射中靶心,黯然退場。
後來,宋鸠還是拿起弓上場了,他拉弓極快,箭在弦上,瞬間發出,正中靶心。
“好!!!”
“梁王殿下不愧是陛下義子!”
若沒有比得過他,那宋鸠就是此局的勝者。
宋鸠回頭看向宋之妄,目光溫和,“我送你,可好?”
“不必”
宋之妄他走上臺,冷冷看向四周,拿起一把弓,手往箭弦一拉,瞬間拉開,如同被烏雲消散後的滿月。
一道強有力的箭矢之聲,如雷般貫穿在場之人的心髒,衆人立刻看向箭的方向,只見那箭不僅僅正中把心,還射穿了剛剛梁王射中靶心的箭,以及後面的……木樁。
弓被他狠狠扔在地上,震顫幾下,宋之妄輕蔑開口,“區區射箭算什麽,本宮的郎君,只能比本宮更強,還論不到他人說三道四!”
登時,有人臉都通紅起來,還有人羞愧離開。
宋鸠扭頭看向宋之妄,他早就知道宋之妄中毒痊愈以後,性情大變,現在看來,簡直與曾經判若兩人。
這個望月,是真的嗎?
還是,望月藏得太好,騙過了他們所有人?宋鸠眸色微深,隐隐帶上了些許無奈。
琴,最後還是被宋之妄贏到了。
離開時,宋鸠叫住了宋之妄,“望月,入了秋,您身子不好,多用些蓮子銀耳雪梨羹吧。”
宋之妄撩開車簾,聽出了宋鸠話裏的試探,“本宮從不吃蓮子,謝梁王好意,走。”
宋鸠心裏五味雜全,最後全都散去,只剩苦澀,世人都以為他深愛宋枝忘,但他其實并不,他只是把她當做妹妹看待,他不忍看她成為權力争奪的犧牲品。
所以想護着她。
只不過倒惹了她厭煩,怕只怕望月已經知道了他是殺談華卿之人。
他殺談華卿也不是沒有原因,他曾經見過談華卿,所以對他那雙灰眸印象格外深刻。
那是十二年前的事了,在他還沒有遇見義父之前,他和談華卿都淪落到三個人牙子手裏,人牙子視人命如草芥,動辄打罵,每一日都會有孩子慘死,直到他們即将被賣掉的前一晚,那些人牙子喝醉了酒,将他們鎖在房間。
他看見,談華卿偷偷将鎖打開,趁着夜色,親手殺了那三個大漢,刀刀都淩厲地刺進脖頸裏,動作神情全然不像一個五歲孩童。
然後談華卿就消失了。
後來不知道是誰報了官,官兵找到了他們,他們得以歸家,而他也找過,不過當時談華卿只有五歲,不知其姓名,茫茫人海,大海撈針,沒有找到,自此後,再也沒有談華卿的消息。
只是每每回憶起那段經歷,還是忍不住想到滿身都是血的談華卿,他還那麽年幼,心性卻如此可怖。
這是他幼時的陰影,以至于宋鸠從未忘記過他。
而現在,談華卿突然冒了出來,成了望月的未婚夫,他不信這其中沒有鬼。
談華卿很危險,直覺告訴他,他不能放任這樣一個人留在他的妹妹身邊。
馬車上,宋之妄回想着宋鸠的話,剛剛宋鸠是故意試探他,因為真正的宋枝忘對蓮子過敏。
其實他現在大可以恢複男兒身,因為他已經不是皇帝和皇後手中的棋子了。
他擔心的是談華卿,若他是男子,談華卿還會和他成婚嗎?
宋之妄摸了摸突出的喉結,垂眸呢喃,“再等等吧。”
“公主,您的舅舅來了。”
馬車一回到公主府,就有等着門口的侍女急匆匆來禀告。
宋之妄道:“人呢?”
“在主院。”
聖旨一下,看來也是按捺不住了,謝泉親自來了一趟。
在宋枝忘的記憶裏,這位舅舅是他最害怕的人,動辄呵斥辱罵,打擊壓迫。
謝泉神色冷漠,頭發雖然有些斑白,臉上也有皺紋,但那雙眼睛如老鷹般稅利,不怒而威。
“跪下!”謝泉冷斥道。
宋之妄天不怕地不怕,站在原地腳都沒挪動一下,同樣的,他也目光陰冷地毫不動搖和謝泉對視着。
“舅舅,本宮是王女,你為臣子,竟然命我下跪,這真是天大的笑話!”
宋之妄自然坐在主位上,看到了謝泉的臉一點一點變了。
謝泉氣得臉色漲紅,胸腔起伏不定,他還以為是皇後故意誇大,沒想到,這宋枝忘竟然真的不服管教了,現在就敢這麽肆無忌憚地頂撞。
“你不要忘記,你這個公主尊位,還是謝氏一族為你保下的。”
“如今的你倒是恩将仇報,不僅不将皇後娘娘放在眼裏,更親手弑母,若這些被有心人之人參奏,哪怕你是公主,也要受律法刑仗!”
宋之妄冷笑一聲,“若是可以,本宮寧願不做這個公主,還不如做一個堂堂正正的好兒郎!”
“你!”謝瑾泉得直接站起來,手指顫抖指着他,怒斥道:“若你是男子,你以為陛下會留你至今嗎?!”
宋之妄微微一頓,一下子就摸清了這句話的背後之義。
謝泉繼續道:“我來就是為了告訴你,你是欠着謝氏的,若你還有良心,就立刻與談華卿退親!擇北金王世子定婚!”
“不然,你就別怪謝氏翻臉無情。”
宋之妄猛然起身,兇狠地擡起頭,如一頭即将暴起的狼,“我說過,誰如果敢動談華卿,我一定會無所不用其極殺了他,為了他,我什麽人都敢殺!”
“憑你什麽謝氏,傷了我華卿的一根頭發絲,我一定送你們入地獄。”
“你!”
“滾!”
“你…這個瘋子!大逆不道!大逆不道!”謝泉一臉驚駭地看着他,匆匆甩袖離去,背影倉惶,倒像是真怕宋之妄拿劍殺了自己,離開時還一直不停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