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12
C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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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見遙住院了。
原本他的病情壓根不需要住院,但是醫院稀缺的永遠都是普通病房,頂樓的病房永遠都不會滿人,陳見遙就住在頂樓。
從那天之後,楚漁經常看見陳見遙在醫院和人聊天,有時候是護士,有時候是幾個有點年紀的醫生。
他雖然住在頂樓的病房,但是總是往楚漁在的科室樓層跑,在醫院已經傳得人盡皆知,楚漁從科室走出來都會有同事盯着她看,眼神羨慕又調侃。
可當事人的接觸只有上藥的十五分鐘。
關于醫院的各種傳聞,楚漁只當做沒聽到,這天陳見遙的傷口總算是可以拆線了,楚漁下手很冷靜,和她之前合作過的醫生都稱贊過她這一點,認為她簡直是天生的醫生。
“今天拆線結束後你就可以辦理出院手續了。”
楚漁從病房走進來,先開口,聲音冷淡。
陳見遙笑,“我覺得我還沒好,等我徹底好了之後再出院。”
楚漁不再說話。
楚漁:“拆線之後上藥有護士給你上藥。”
陳見遙搖頭,“楚漁,你知道我是什麽意思。”
楚漁:“你也知道我是什麽意思。”
陳見遙盯着她一雙漆黑的沒有太多情緒的眼睛,笑意逐漸沉沒,“我覺得醫院挺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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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他的聲音落下,他整個人靠在調整過的病床上,一雙眼睛依舊盯着她,帶着深刻的探尋和尖銳的刺。
楚漁動作有條不紊地打開工具,戴上手套,撕開一次性用具的袋子,配合她拆線是一個剛來的實習生,這兩天也是聽說了楚漁和這個新進來的病人之間的往事。
其實陳見遙沒有說什麽,只是和那些護士醫生聊了聊楚漁這幾年在醫院的有沒有什麽有趣的事情,關于兩個人之前的事情卻沒有提及多少。
但是這個世界上從來都不缺少會想象力豐富的人,所以縱然陳見遙自己沒有說什麽,猜測也沒有停下來。
小護士沒有說什麽,楚漁動作流暢地拆線。
拆線結束,陳見遙看着自己手臂上的傷口,說:“我為你擋了這麽大的災,對救命恩人,你的态度是不是太冷漠了?”
楚漁:“……”
小護士眼裏全是站在吃瓜現場的興奮感,之前都是李晴和楚漁一塊上來的,李晴在楚漁面前說話沒個正形,對外嘴很嚴,每次下來被人圍住,問題一律說不知道,今天李晴請假了,護士長就分配了一個新來沒活幹的實習生過來。
陳見遙和她的目光短暫相接,很快就分開:“心虛了?”
楚漁:“等你身體好了,我請你吃飯。”
陳見遙:“救命之恩,只是請吃飯是不是太輕松了點?”
小護士嘴角的笑都快壓不下去了。
楚漁:“陳見遙,別得寸進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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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病房走出來,小護士還沒回過神,已經拆完線,病房裏後面的工作小護士一個人就可以完成,楚漁收拾好東西就離開了,步入電梯,楚漁看在銀色電梯門映出自己沒有情緒的表情,輕輕吐出一口氣。
糾纏那些除了耗費她本身的時間和精力,別無意義,她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再去傷害或者奢求都是她不應該做的事情。
陳見遙現在想要的,無非是她的後悔,楚漁垂下頭。
她……後悔嗎?
也許後悔過。
在那些夜半濕潤的枕巾上,在她畢業後看着所有人歡慶的笑臉上,在那些忍不住脆弱的瞬間。
怎麽可能完全不後悔?
她不是那麽堅強的人,一路走一路丢失的人生路上,她跌跌撞撞地,踉踉跄跄地走到了現在,從來就不是因為她堅強,而是她知道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下午下班,楚漁見到了穿着便衣的陳見遙,被紗布包裹着的手臂在穿上T恤之後看不出來他受傷的情況,如果不是他稍微動了動手臂,還是露出了一些疼痛的表情。
楚漁遲疑了一秒,還是走上了前去。
“出院了?”
陳見遙:“嗯。”
相對沉默了一會兒。
楚漁:“我現在請你吃飯?”
陳見遙:“你這麽想跟我撇清關系嗎?”
楚漁抿唇,只是下一刻,她說:“是。”
陳見遙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即使現在暮色已經上了窗,路燈未開,北地略有些昏沉的暮色不足以将他的表情看清楚,楚漁還是能感受到陳見遙情緒冷了下來。
他在想什麽呢?
也許在想——她大概會客氣一點,不會把自己的事情表現得這麽明顯,原本也應該這樣的,只是之前的一切都告訴楚漁,她表現得再疏離再冷漠,在他面前都構不成任何威懾。
楚漁不喜歡事情拖着,任何事情只要一直拖着,就總是在消磨人的精力,她不願意,更不想讓自己因此還産生幾分因為陳見遙一直糾纏着的自戀和幻想。
自戀和幻想都不是今年已經二十八歲的自己應該做的事。
十八歲沉迷幻想,尚且可以稱之為天真,二十八歲還沉迷于幻想,這叫自尋死路。
“想吃什麽?”楚漁沒有等到陳見遙的下一句話,索性先開口。
陳見遙:“你請我,不是應該你自己想好地點?”
楚漁思索了一會兒,“好。”
“打車過去。”
楚漁走在前面,陳見遙跟在後面,沒有人說話,影子孤單地跟在兩個人身後,形單影只,哪怕兩個人是相互跟着對方走,也并不顯得親密。
沒有那些所謂暧昧的對視,陳見遙始終盯着她的後腦勺,她幾乎沒有散過頭發,只要是陳見遙見到她,她永遠都是簡單地紮一個馬尾,臉上的淡妝這時候已經有些褪去,露出比霓虹燈照着的一張疲憊的社畜臉,神情有些恍惚,不知道具體在想什麽。
陳見遙在一瞬間産生了一個念頭,就這樣吧。
可是下一瞬,他就眯着眼重新收回了落在她側臉上的視線,如果這麽輕易就放棄了,那他這麽多年到底算什麽?
“你要是累了,我們可以改天再約。”陳見遙說。
楚漁:“還好。”
陳見遙咬牙:“我改主意了,我今天不想吃飯,你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我回酒店了。”
楚漁轉頭,陳見遙已經轉身走了。
這邊是一個公交站點,從醫院走出來的位置不好打車,這邊打出租車要容易一點,楚漁猶豫了一會兒要不要喊住陳見遙,轉念又想,他大概有司機過來接,很快有一輛出租車,過來,楚漁遲疑了一下,她轉身離開,走向最近的地鐵站。
楚漁不是一個享受派,在這些小事上,楚漁會選擇讓自己更舒服的方式,她有一點暈車,到現在也沒有改善。
相比較出租車,她更喜歡坐地鐵回家,真奇怪,她明明暈車,但是坐公交車和地鐵卻不會暈車,她之前也是坐地鐵回家,有時候坐在地鐵裏,靠着椅背,時間一會兒就過去了。
回到家時間已經很晚了,楚漁有時候會勤快一點給自己煮點速食,但是大部分情況下,都是回到家才想起來自己要吃飯,吃點什麽,有時候想着想着就沒有了食欲,有時候剛回到家因為太累沒有食欲,等過了一兩個小時稍微休息好了點,又有了食欲,于是開始點外賣。
楚漁之前的幾年大部分時間都是這麽過去的,周末就躺在家裏休息,有時候醫院有急事就會喊她過去。
回到家沒有多長時間,楚漁再次接到了來自家裏的電話,電話裏楚有道說了一下錢已經拿到了,家裏現在的情況,最後沉默了一會兒,問了一下楚漁工作怎麽樣。
楚漁客氣地說還可以,那頭楚有道就有些沉默,很快沒有其他的話說,挂斷了電話。
和楚有道通電話總是這樣的,這麽多年楚漁已經開始習慣,楚有道也不是完全不愛她,只是比起自己的弟弟,她就變成了那個可以被舍棄的存在,不管怎麽說,楚有道也供她讀到了大學,大學每個月給的生活費不多,不過夠吃,已經很不錯了。
張美香偶爾和楚漁聊天的時間反而會長一點,她這個繼母,人沒有什麽不好,對她也談不上好或者不好,只是住在一個房間裏的客人,相互客氣着,關心着,真心多或者少都撇開在一邊,禮數一定是足夠的。
晚上回去先洗了一個澡,楚漁躺在床上,很快就睡了過去。
外科一直都是醫院最忙的一個科室,不然也不會一出事就把人從其他科室調到外科,這種完全身體上的疲憊倒還算好接受,楚漁喜歡這種單純的疲憊感。
想比起之前在麻醉科聽着幾個家庭條件不錯的同事因為各種事情相互試探,在外科這樣事情反而因為太忙碌而少見。
第二天天氣不錯,昨天晚上下了一點小雨,早上醒過來外面的空氣很清新,楚漁簡單洗漱,塗了防曬和隔離就去醫院上班。
頂樓的病人已經離開,人群中的八卦卻從未遠離,尤其是昨天楚漁走得雖然晚,但也有幾個人看到了楚漁最後是和陳見遙一起離開的,看着楚漁的目光都是暧昧且好意的。
楚漁笑了笑,只裝作沒看到,這種時候她要說什麽好?沉默是最好的應答。
一早上都沒停下來,中午去吃飯,楚漁再次看到了陳見遙,他就在那家面店等着,李晴跟着楚漁一塊出來,問:“你們約好的?”
楚漁:“沒有。”
李晴:“看起來他不是很願意這麽快就放棄你,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
楚漁:“如果我們有機會,之前就已經有機會了。”
“也是哦,你不喜歡他哪裏?雖然我覺得他比之前追你的看起來真誠多了,不過男人容易讓人下頭的點實在是太多了。當然,你要是更喜歡韓警官,我還是更支持韓警官。”
楚漁就忍不住笑出來:“我就非要在這兩個人中二選一嗎?”
李晴:“你還有其他考察對象?”
楚漁:“人不是非要談戀愛的。”
李晴嘆了口氣:“我之前也是這麽覺得,但是最近這段時間我晚上回到家總覺得太孤單了,就想找個人陪着,也不一定要多喜歡那個人,剛開始肯定是不熟悉的,時間長了感情就培養起來了……你不會有這種感覺嗎?”
楚漁表情有片刻的空白,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