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态度強硬
第075章 态度強硬
面對君王冷漠地質問, 呂不韋沒有生氣,奏案下交疊在一起的雙手無聲摩挲着,他勉強扯動嘴角, 開口之間噴出稀薄霧氣。
“大王可知, 此舉益處有, 弊端亦有。韓國譴鄭國入秦提議為大秦修水渠,實則只有一個目的, 削弱大秦的人力和財力。”
“寡人自然看得出其中端倪,但這卷奏章裏有一點說的對,水渠一旦修成, 農田得到灌溉,受益的不止是國家, 更是萬千黔首。”
嬴政深邃黑眸似漩渦,讓人看不清他真正的情緒。
呂不韋蹙眉凝視着少年君王, 摩挲的雙手驀然停止,語重心長道:“大王應知,大秦大半人力都用在了修建君王陵墓上, 根本沒有多餘的勞動力財力用來修水渠。”
“那便将修建陵墓的人力抽調去修水渠, 寡人還不到十六歲,如無意外, 十年之內還用不到陵墓,修建進度大可以減緩, 修水渠才是重中之重。”
少年君王态度絲毫不退讓,一番争辯之後, 二人沉默着大眼瞪小眼, 誰也不願妥協。
對于人族繼任王位即要修建陵墓這一點,琉璃實在無法理解, 她記得幼時阿婆常說,死後靈魂離開軀殼,一切都将化為虛無,消散在深海之中,故鲛人生前并不會為自己修建陵墓,她覺得人族花費幾十年人力財力去修建死後葬身之所,實屬浪費。
雖然鲛族無需農耕,她也不清楚農耕對于人族究竟有多重要,但修水渠和修陵墓之間,她與嬴政觀點一樣,一人之事終究比不上萬千人之事。
默默捧起溫熱耳杯,遞到唇邊抿了一小口,琉璃垂目看向那篇奏章,呂不韋還在場,她并未把心中想法表達出來。
呂不韋盯着漂浮的茶水,沉吟許久,最終嘆息一聲,語氣平和下來。
“大王還年少,并不懂諸國之間那些陰謀算計,各國一直謀劃如何合縱攻秦,鄭國此番入秦絕非誠心獻計,還是三思為好。”
“寡人早已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孩童,與諸國之間對戰的是大秦将士,不是那些修建陵墓的工匠,寡人也并不是讓大秦将士去修建水渠。”嬴政态度不容置喙:“此事無需再議,還望相邦務必留下鄭國,商議修水渠之事。”
呂不韋臉色陰沉,但也沒有繼續辯駁。這是嬴政頭一回對一件事情如此堅決,以往議政殿上,無論他有多不贊同他的觀點,也從未直面強硬反對過。
先王遺诏命他尊自己為仲父,興是逆反心理在作祟,兩年半來他大多數時候都是稱自己為相邦,甚少喚仲父。作為成年人,呂不韋知道自己不該與一個孩子計較。
然而今日,他卻被惹怒了。
嬴政看得出來呂不韋很不悅,但此事不能妥協。他無法預知大秦未來會如何,不過對于修水渠之事,他認為自己沒有錯。
“相邦無需擔憂,此事是寡人執意而為,倘若日後出了差池,寡人一力承擔後果。明日議政殿上,相邦可以言明修水渠之事是寡人的決定。”
知道說再多也改變不了君王的決定,呂不韋黑着臉起身。
“如此,臣便先告退了。”
“雪天不便,寡人就不送相邦了。”
嬴政沒有起身的意思。
呂不韋面無表情,甩袖大步離去。
看清少年唇角微不可查的弧度,琉璃不由失笑。
“能氣到呂不韋,就這麽開心?”
聽到這聲調侃,嬴政唇角弧度頃刻消失,讪讪摸摸鼻子,“此舉,我不是有意報複,我是真的認為修水渠有益于國家和黔首。”
“我明白。”
琉璃近來研讀了不少人族農書,完全能理解他的用意。
外間雪勢漸大,簌簌聲悅耳動聽,遠處隐約傳來寺人們地嬉笑聲。談論的竟是… … 嬴政與蒙毅遇襲那晚… … 親自上藥之事!
琉璃側耳傾聽着幾人繪聲繪色得描述,忍不住輕笑出聲。
乍一聽到那清脆笑聲,嬴政擡頭看去,“笑甚?”
對上少年君王清澈眼眸,琉璃眉眼間笑意更明顯,她傾身趴在奏案上,雙掌托腮,神秘兮兮湊近問:“你和蒙毅那晚在尚浴部發生了何事?為何會有宮人編排你們?”
“… … … ”
嬴政面上霎時升溫,表情尴尬,這些時日以來,他也隐約聽過一些傳言,知道有人猜測他和蒙毅之間有龍陽之興。
看到他那神情,琉璃更加好奇,一雙大眼睛睜的溜圓,伸着脖子湊的更加近。
“說來聽聽,為師保證不告訴別人。”
撲面而來的清雅香氣,致使少年君王呼吸停滞片刻。用力輕咳一聲,他別扭移開視線。
“那晚遇襲,若沒有蒙毅,我可能堅持不到你去,是以為了表示感謝,我順手幫他上了藥。”
艱難解釋之後,他頭疼捏捏眉心,“看來是時候要懲治胡說八道的宮人了,竟把那些污言穢語傳去了你耳中。”
琉璃伸手過去摸摸少年腦袋,寬慰:“別這麽認真,其實宮裏閑言碎語很多,哪裏懲治的過來。人活着總要接受別人的說道,你作為一國君主更是被談論的對象,若事事計較,豈不是自尋煩惱。”
嬴政側頭躲開頭頂掌心,語氣生硬:“我早已不是孩子,你能不能不要用哄孩子的态度對我。”
對面少年君王面容已然比自己成熟,琉璃淡笑縮回手。
太後簡兮不在,後宮諸多事宜大多是由華陽王太後做主的,她在得知琉璃帶回的一對少年男女被安排到羽陽宮之後,當即冷了臉。
琉璃早起打開殿門,天地之間是一望無際的雪白,她下意識眯了眯眼睛,才适應過來。
隔壁殿門這時吱呀一聲打開,樊爾穿戴整齊,手持赤星出來。
“去哪?”琉璃問。
樊爾颔首行禮,同時回答:“去傳授成蟜公子劍術。”
“今日應不是傳授劍術的日子… … ”
話說一半,琉璃才反應過來,他這是想躲星知。
“你… … 真的一點也不喜歡星知?”
淡淡‘嗯’了一聲,樊爾轉身走下臺基,脊背挺直,步伐有序。
凝望那清俊的高大身影消失,琉璃幽幽嘆息一聲。看來這次是她錯了,她只想着星知是蝾螈小少主,配得上他,卻忘了他起初不喜歡,日後可能也不會喜歡上。
想到一臉兇狠的子霄,她默默慶幸樊爾不會喜歡上星知也好。日後他會是鲛族統領全軍的将軍,全族貌美女鲛都可以任他選擇。
對着初升的朝陽吐出一口白霧,她裹緊身上狐裘,轉身正要回殿,餘光卻瞥見一名宮正匆匆而來,正是華陽宮上次來的那位。
不用深想,琉璃也知道華陽宮何故來人。星知和子霄前晚住進羽陽宮,她沒想過要瞞過華陽王太後,也一直在等着對方譴人過來。
不待老宮正近前,她主動迎上去,淺笑嫣然問:“可是王太後找我有事?”
面對笑容甜美的琉璃,氣沖沖的老宮正,怒氣憋在心口,怎麽也發不出來,半晌才吐出一個‘是’字。
“那請帶路吧。”琉璃态度很配合。
老宮正也不好說什麽難聽地話,轉身在前面帶路。
到達華陽宮之時,正趕上朝食時間。
老宮正囑咐琉璃在外老實候着,步履匆匆進了殿內。
待食用完朝食,華陽王太後才擦着嘴角對候在下方的老宮正道:“通知她進來吧。”
“諾!”
宮正俯身行禮,後退着出了內殿。
等在外殿的琉璃被凍的手腳冰涼,內心一遍遍吐槽人族王室的規矩繁瑣。鲛族也有尊卑之別,可君父君母,包括她自己,從不會不顧他人感受,蓄意刁難。
這華陽王太後興是很生氣,否則也不會把她晾在外面這麽久。今日經受的一切全都因為星知,回頭她定要找對方補償回來。
老宮正止步在殿門口,高聲提醒琉璃随她去面見王太後。
終于來了,琉璃呼出一口白霧。
進入內殿,琉璃才發現芈姓姐妹也在。也是,她們都是芈姓貴族,一起用朝食也不奇怪。
芈清餘光瞥見那抹俏麗身影,犀利眼神霎時掃視過去,一張小臉滿是鄙夷傲氣。
琉璃腳步停頓須臾,隐在袖子裏的手指翻轉,撚了一道靈力擊向她面門。
芈清只覺一陣清風拂面而來,鼻子緊接着傳來一陣酥癢,噴嚏一個接着一個,止都止不住。
華陽王太後不悅睨了她一眼,用袖袍掩住口鼻,呵斥道:“若是感染了風寒,便好生在望夷宮将養,這段時日無事不要再來華陽宮了。”
“我沒… … ”
解釋地話還沒出口,芈清又是接連兩個噴嚏。
琉璃抿緊唇瓣,強忍着笑意,低眉垂眼盯着地面,怕被看出那眼底藏不住的異樣。
芈清一想解釋就打噴嚏,她只好紅着一張臉起身告退。經過琉璃身邊時,她咬牙低聲暗罵一句:“真是晦氣,你一來我便得了風寒。”
琉璃沒有吭聲,只是默默又撚了一道靈力施在芈清身上。
下一瞬,芈清便‘哎呀’一聲絆倒在了殿門口。
琉璃假裝驚訝回頭去看,甚至佯裝做作捂住嘴巴,“怎會如此不小心?”
芈清雙膝生疼,她強忍着淚水,瞪着琉璃,半晌爬不起來。
見到妹妹出了大糗,芈檀起身匆匆執禮告退,小跑過去攙扶起妹妹,向外走去。
當着外人面發生這種事情,華陽王太後臉色很難看,芈清畢竟是她為君王挑選的王後候選人,如此不穩重,只會是丢她的臉面。
琉璃回轉身,身姿筆直,緩步走上前,擡起雙手輯了一禮。
“不知王太後宣我前來所謂何事?”
華陽王太後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道:“你當知本宮是政兒的王祖母,本宮問你,為何私自帶外人入住羽陽宮?”
“我請示了君王。”
琉璃無辜望着主位上雍容婦人,“前日,我先入宮找君王讨了召令,才帶他們入宮的,并非私自。”
見到她這理直氣壯的态度,華陽王太後被氣的胸口起伏不定。
“好,暫且不論你帶人入宮之事!本宮聽聞那二人中有一名容貌俏麗的少女,讓她住在距離章臺宮很近的羽陽宮,你意欲何為?”
“您放心,我沒有任何企圖。她是樊爾的愛慕者,輾轉從邯鄲尋了過來,我們幼時是很好的玩伴,是以我實在不忍心他們兄妹流落街頭,這才帶他們入宮的。”
琉璃表情真誠,就差舉起雙手發誓了。
“真的只是如此?”
華陽王太後顯然不信,精明雙眼上下打量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