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死纏爛打
第073章 死纏爛打
琉璃上前推開星知, 擋在樊爾面前。
子霄臉上淺笑從凝固到逐漸殆盡,她全都看在眼裏,猜出這古板兇煞的蝾螈親侍可能是喜歡自己主子, 她當即放棄想要撮合樊爾和星知的念頭。
蝾螈族不但長相兇, 脾性也不如鲛人那般溫和, 她只是怕這子霄因愛生恨,日後會不顧兩族情義, 傷害樊爾性命。
清清嗓子,她先是瞅了瞅星言與他的兩個侍衛,才一本正經道:“男女有別!光天化日!拉拉扯扯!像什麽話!”
“我将來勢必是要嫁給樊爾的, 拉拉扯扯有何不妥?”星知不服氣指着琉璃,“倒是你, 這般有意阻攔,可是要與我争奪樊爾。”
琉璃揮手打開指着面門的那只手, 很想給她一個白眼,但轉念想到自己是一族繼承者應當注意形象,又硬生生忍下了。
“我們又不是不回無邊城, 你等幾十年又何妨!這般不顧後果跑出來, 你可有想過你父母的感受!蝾螈族血脈特殊,最易被人族術士盯上, 你能不能有點腦子!”
“我… … ”
星知作為蝾螈三少主,除了父母兄長, 幾乎無人敢用這種呵斥語氣跟她說話。然而,琉璃那話雖然不好聽, 可卻在理, 她腦子一亂,完全組織不出有力地辯駁。特別是對方還理直氣壯, 她更加不知該如何回怼。
憋到小臉通紅,她噘着嘴回頭求助:“二兄長,她欺負我。”
星言嗔怪瞪了妹妹一眼,“我倒覺得鲛族少主言之有理,君父君母也正是擔心這一點,才屢次阻止你來陸地,你忘記萬年之前那場幾近滅族的災禍了?”
星知當然不敢忘,萬年前那場殘忍的屠戮被記錄在蝾螈史書中,每一位蝾螈族都要熟讀銘記那段歷史。
可,她不想因為膽怯導致幾十年見不到樊爾。緊咬下唇,不甘心在兄長面前轉了兩圈。
“哎呀,兄長~ ~ 你也說了,那是萬年之前,而今陸地正逢亂世,諸國都忙着争奪土地,哪還有那麽多修法術士。我現在形貌與陸地上的人族沒有任何區別,他們肉眼看不出我真身是蝾螈的。”
見兄長始終不為所動,她撅着嘴巴,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拉住他的左手左右晃動撒着嬌:“好阿兄,你就讓我留在陸地吧!不過還有區區四十年而已,我保證到時會平安回去的。”
Advertisement
星言那張兇狠面容浮上不耐,想到罪魁禍首樊爾,他眼風如刀掃視過去,右手掌心驟然凝聚靈力,欲擒住星知。
察覺到靈力波動,星知反應敏捷,飛身後退躲開。明白過來兄長無論如何都不會妥協的,她索性身子一轉撲到琉璃身邊,一屁股坐地上,不由分說抱住她的腿。周身同時彙聚淺青色靈力,将那條腿禁锢在懷裏。
縱使鲛人天性也很敏銳,琉璃也沒來得及躲開那突如其來的抱大腿。慣性之下,她身子禁不住後仰,還好被身後樊爾及時拖住手臂才穩住身體。
“星知,你松開!”
“我不!”星知抱得更加緊,“你勸星言放棄帶我回去,否則我就不松手。”
見她死皮賴臉,絲毫不顧及顏面,琉璃一陣頭疼。內心無比後悔在聽到那聲熟悉驚呼後過來查看。她本也不喜歡星知,之所以心軟過來,只是看在兩族交情上。她若知曉與之交手的是星言,而非人族術士,她是斷然不會前來查看的。
察覺琉璃想要擡腳掙脫,星知周身靈力大盛,收緊雙臂抱的更加緊,甚至用上雙腿環住她的腳腕。
“你是不是怕我與你搶奪樊爾,才如此絕情不願幫我?”
又來了!琉璃仰頭,無語望天。
見此場景,子霄唇角緊抿,耷拉着眼皮,一雙手握的死緊。
星言嚴肅呵斥:“阿知,快松開,不得無禮。”
星知不理會他,把側臉貼在琉璃膝頭,大有對方不答應,她就死磕到底的架勢。
雙掌凝結靈力,琉璃陰恻恻威脅:“松開,否則我就劈下去。”
“你不敢的,你今日若敢傷我,我定會告訴鲛皇鲛後,說你意欲傷我性命。”
星知眯起眼睛,笑容很欠揍。
好吧!琉璃确實不敢真的劈她腦門上,幼時第一次見面,她便被君母諄諄教誨,維護兩族情義是每個繼承者的使命,作為鲛皇繼承者,切不可動手傷及蝾螈族。小時候她不懂為何要處處忍讓蠻橫的星知,直到看到那本古籍,她才明白君母為何時常提醒她不可傷害蝾螈族。
鲛族救助蝾螈族,蝾螈族也同樣救了鲛族,雙方似乎都有恩于對方,蝾螈族甚至讓鲛族獲得漫長生命,今日她若動星知分毫,日後回歸無邊城,君父君母定會問責此事。
收起靈力,她無奈俯視着笑容狡黠的星知,“身為女子,你能不能不要總是滿腦子男人?”
“身為女子,滿腦子男人,不是很正常嘛!”
聽到對方這理所當然地語氣,琉璃表情僵化,默然無語。
星言恨不得當場與妹妹斷絕關系,蝾螈族性子是直率,但這般沒臉沒皮着實有失身份。他臉色陰沉,極力忍着才沒動手。
“快起來,還嫌不夠丢臉!”
“我不!”
星知箍緊琉璃的腿,醞釀須臾,擠出幾滴淚。
“我就只是想跟着樊爾,有什麽錯?為何都要阻止我?我修習三百多年術法,靈力內力都不低,你們為何都要看低我!我難道就沒有權利追随喜歡的人… … ”
聽着那聲聲哭訴,琉璃心裏莫名有些同情,星知雖然蠻橫,但她喜歡樊爾的那顆心并未錯。換位思考,倘若有人百般阻止自己與喜歡的人在一起,那一定很痛苦。
來陸地十年,她至今未聽說過哪國有大量的修法術士。諸國之間忙着挑起戰争,男子到了一定年齡都要上戰場,的确沒有機會成為術士。至于女子,先前看過的古籍中,女術士很少,人族女子似乎不熱衷修法。
四十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倘若人族而今術士甚少,蝾螈行走于陸地的确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耳邊還盤旋着星知沙啞地哭嚎,琉璃思忖一番,猶豫着終是開了口:“二少主,要不你就讓她留在陸地幾年?我與樊爾如今居住在戒備森嚴的秦王宮,很安全的。況且,秦國距離東海不算遠,你若不放心,可以每隔幾年來鹹陽看她一次,以确保她的安危。”
聽到這番話,星知立刻止住哭聲,用腦袋蹭蹭琉璃的腿,“琉璃,你真好,我決定以後喜歡你一點點。”
“不需要!”琉璃嫌棄推開她的腦袋。
星言面露為難,“君父君母命我前來尋回阿知,我若就這麽回去,恐怕不好交代。”
星知立時橫眉怒目:“星言,鲛族少主都為我求情了,你就不能順着她答應下來,你是不是我親阿兄!”
面對又一次的直呼其名,星言蹙眉訓斥:“你真是愈發沒有規矩了。”
琉璃正欲再勸說,身後樊爾卻悄悄拉住她手臂,垂下腦袋低聲提醒:“少主三思,若留她在身邊,日後她的安危就要成為你的責任了,你莫要忘記還有歷練在身。”
縱使是低聲耳語,也未逃過星知的耳朵,只見她倏然仰頭,一雙明亮眼睛幽怨瞅着樊爾。
“我心裏有數。”琉璃推開他的手,看向星言,“我至今未在陸地見過人族術士,秦王宮也比你想象的安全,現任秦王是我的弟子,你若是還不放心,那就讓星知每月給你傳遞一次消息。”
“我同意。”星知用力點頭。
看着妹妹撒潑耍賴,盯着樊爾兩眼放光的模樣,星言無聲嘆息,猶猶豫豫點了頭。
星知收起靈力,禁锢術随之消失,她跳起來剛想歡呼,卻聽兄長又道:“切記老實待在秦王宮,沒事不要随意出宮,若是遇到可疑人族不要逞強,能跑就跑,在小命面前,面子不重要。”
“知道了知道了!”
不耐煩揮揮手,星知嬉皮笑臉挪到樊爾身邊,厚着臉皮去拉他的小拇指。
樊爾不動聲色将手背于身後,上前一步站在琉璃身邊,眼神哀怨。
琉璃讪讪摸摸鼻子,用只有兩人能聽到地聲音寬慰:“別這樣,我只是覺得你平時在王宮也挺無聊,有活潑的星知在你身邊挺好的。”
“我喜歡無聊的日子。”
樊爾是第一次對琉璃用任性語氣。
就在主仆倆用眼神交流時,星知擠到兩人中間,“你們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對視,我看着心裏難受。”
琉璃懶得搭理她,擡腳走到星言面前,擡起雙臂與肩持平,“眼看着天色漸晚,如此我們便先回宮了。”
星言也擡起雙手輯了一禮:“也好,勞煩少主平時多照顧阿知。”
微微颔首之後,琉璃轉身向着不遠處主街道而去。
樊爾亦步亦趨跟上。
星知招呼一聲子霄,也忙樂颠颠跟上,甚至都沒顧上跟自家兄長道別。
目送沒心沒肺的妹妹走遠,星言長舒一口氣,不知自己的妥協是否正确。九年多來,星知鬧過不下幾百回,甚至很沒腦子的假裝自殺,把蝾螈族有再生能力的事都忘了。見妹妹對着樊爾傻笑得模樣,他才明白自己低估了她的執着。
兩對主仆走在鹹陽最繁華的街道上,只有星知滿面笑容,廢話連篇,琉璃被她的聒噪吵得頭疼,樊爾因為擔心日後永無寧日而憂心忡忡,子霄因為主子的開心源于別人而臉色陰郁,不過他一貫如此,沒人察覺他的異常。
傍晚時分,天色更加陰沉,四人行至宮門前,卻被衛戍軍攔了下來。
“您二位可以入宮,他們不可。”說話的将士把目光落在星知主仆身上。
星知不悅質問:“為何他們可以,我們卻不可以?”
将士淡漠睃了她一眼,态度十分嚴肅:“他們是君王之師,敢問二位是以何身份入宮?不得君王召見,任何人皆不可随意入宮門。”
當初是嬴政親自接他們入宮的,琉璃差點忘記人族宮門也是不可随意進入的。
怕星知情急之下說出什麽不該說的惹怒衛戍軍,她忙先一步開口:“這樣,樊爾你在外陪着他們,我入宮去讨一道召令來。”
樊爾點頭應下。
夜幕還有半個時辰便會降臨,琉璃加快腳步,皮履磨得腳趾生疼。行至冗長甬道,四下無人,她索性撚訣瞬移至章臺宮君王寝殿外。
理了理衣襟,她提衣拾級而上。
少年君王正在主位上翻閱奏章,她在殿外停下腳步,輕咳一聲。
嬴政聞聲擡頭,随即展顏:“快進來,這次怎會回宮如此晚?”
邁進大殿,琉璃直截了當道:“我想跟你讨一道召令。”
“召令?誰要入宮?”
“不知你可還記得星知與子霄,今日在城外與他們重逢,我本想帶他們入宮,但卻被宮門口的衛戍軍攔下了。我知道随意帶人入宮不妥,可他們實在無處可去。不知你能否準許他們入宮?”
怕他不答應,琉璃故作憂心,頭一回在少年面前示弱。不過她表面雖然在示弱,內心已經把星知問候幾十遍了。
星知子霄?嬴政凝眉思索,眉頭很快又舒展,“自然可以,他們既是你的友人,我豈有不準許的道理。”
“如此,便多謝了。”琉璃粲然而笑。
“跟我無需客氣。”說着,他展開一卷嶄新簡策,着墨親自寫召令。
琉璃盯着簡策上的文字,後知後覺發現嬴政在她面前似乎從未自稱過寡人。初即位時,他總是時常忘記自稱寡人,可而今他已然習慣,卻從不在她面前自稱寡人。
“你… … 為何從不在我面前自稱寡人?”
少年君王欲下筆的手頓了頓,卻并未擡頭,繼續書寫。
“不想。”
“為何不想?”
“沒有為何。”
“… … … ”
少年人的心思真是難以摸透,琉璃在心裏默默祈禱,倘若日後有孩子了,可千萬要是個女兒,男孩子的心思太難捉摸。
召令很快寫好,嬴政拿起簡策,輕輕吹幹上面墨汁,親自卷起遞給對面人。
眼前乍一出現一只指骨分明的大手,琉璃忙收回思緒,擡手接過,“多謝。”
遙送那抹身影消失在殿外,嬴政才重新将目光放回呂不韋送來的奏章上,這份奏章內容是水患之事,隗狀上奏的。
大致內容是預估了修水渠的花費與時間,預估計要長達十年之久,十年所要花費的不止是財力,更大的是人力。但奏章中有一點他很認同,水渠一旦修成,對秦國而言百利而無一害,可是這樣的提議卻被呂不韋駁回了。
猶豫良久,他提筆着墨在呂不韋那兩行小字旁寫了自己的觀點,故意用詞犀利直白,他想讓對方主動入宮找自己談論修水渠之事。
工程固然浩大,可水渠只要修成,受益最大的将是萬千黔首們。嬴政一直認為,國家不止要注重兵力,注重律法,更應該注重農耕。只有糧食充足,才能兵強馬壯;也只有兵強馬壯,國家才能更富饒強大;而國家富饒強大,黔首們才能更好的遵守家國律法。
在奏章上落下最後一個字,少年君王勾唇淡笑,不知呂不韋看到這段文字,會不會被氣到。當然,他希望對方被氣到,自即位起,他一直致力于跟那個中年男人政見不合,不止在議政殿上,更是在那些被駁了的奏章上寫下相反觀點,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氣到他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