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來者不善
第065章 來者不善
風雪遍遍掠過, 大地逐漸覆上雪白。
各懷心事的三人,躺在黑夜裏,均都毫無睡意。
魂魄武庚衣袂翩飛, 不畏風雪, 安靜立在秦王寝殿的飛椽獸上。
今日是父親忌日, 他一早便去了城郊祭奠,暮色四合時回到王宮, 恰巧碰見五輛服車魚貫駛入宮門,他好奇跟到望夷宮,才得知那五名容貌出衆的少女是楚系一黨和呂不韋為君王擇選的未來王後候選人。
在武庚看來, 那是好事。就算沒有呂不韋與華陽王太後牽扯其中,作為君王, 日後娶妻也是要娶那些公主,亦或貴女的。
他不理解嬴政反應為何會如此大, 倘若是他,定會坦然接受那躲不掉的宿命。
時間緩慢流逝,不知過去多久, 天邊隐有泛白之色。宮人們在君王早起之前, 冒雪清掃出一條道路。
一夜未合眼的少年君王,雙目無神倦怠, 手臂虛擡,任由幾個寺人幫自己更衣, 帶冠。
燃着三十六盞青銅宮燈的寝殿,氣氛壓抑沉悶, 幾名寺人腦袋低垂, 不敢去看君王陰郁面色。
卯時一刻,少年君王面無表情步入議政殿, 徑直走向王位,照例擡起雙手置于身前輯禮,随後提衣端坐在王位上。
待君王坐穩,衆臣才同時行禮。
呂不韋看到王位上的少年面色不佳,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似笑非笑問:“不知大王可否見過公主?”
嬴政疲倦目光霎時犀利掃向呂不韋,不答反問:“不知仲父問的是哪位公主?”
呂不韋坦然接受他的眼神,表情沒有絲毫破綻,“哪位公主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王是否心儀。”
昨日怒火堆積在心口還未徹底消散,少年君王雙手攥緊,強忍着脾氣,暗自默念琉璃昨晚囑咐的那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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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重複五遍,才堪堪壓下情緒,他唇角噙着一絲似有若無的哂笑,冷漠問:“不知仲父想讓寡人心儀哪一位?”
芈姓一派的陽泉君還在下面盯着,呂不韋自然不會傻到正面回答,他不動聲色轉移話題,說起了各國政事。
“大王還年幼,婚事可以慢慢來,不急。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大秦與各國之間的緊張局勢,趙王病重,這種時候,更加不可放趙屹回去。”
“你想讓趙堰代替趙屹成為新王?”嬴政問。
呂不韋微微颔首:“大王聰慧。趙堰在趙國人心中地位遠不如趙屹,且才能亦是不過爾爾,他若為王,對大秦有利無害。”
想到趙堰是害死外祖父外祖母的元兇,嬴政沒有提出任何異議,他成為趙國新王也好,将來為外祖父外祖母報仇之時,下手也能幹脆些。
晨曦時分,琉璃才迷迷糊糊睡着,但卻未睡安穩。光怪陸離的夢境,從溫馨走向詭異,她只睡了一個時辰便驚醒了。
外面天光大亮,天地之間一片雪白。
她裹緊狐裘走出寝殿,白茫茫一片看的她有些眼暈。不自覺又想到那個詭異夢境,她忙甩甩腦袋,強迫自己忘掉。
宮人準時送來朝食。
主仆倆分別在兩張案幾前坐下。
樊爾喝了一小口溫熱的粥,猶猶豫豫開了口:“昨晚,你們的談話,我都聽到了,你以後盡量對嬴政态度嚴肅一些。”
“知道了。”
琉璃自認為态度一直很嚴肅,昨晚嬴政失态主要也是因為氣憤加上醉酒所致,她相信他不會不知分寸。
見她對待此事,如此随意,樊爾眉頭皺的更加深。
“少主!”
“莫擔心,我心裏有數。”琉璃不喜他的說教。
樊爾神情嚴峻,正欲再開口。
殿外卻突然出現一名宮正,看衣着不是章臺宮的。
宮正随意行了一禮,雙目半睜着,一副倨傲姿态。
這态度,不用猜,也知道是華陽王太後宮裏的人。
作為鲛族繼承者,衆鲛人對待琉璃一直是畢恭畢敬,她是頭一回見到如此無禮的。來到鹹陽六年有餘,她只在初來之時,面見過華陽王太後,之後便再無交集。
這一次,恐怕是來者不善。
樊爾警惕盯着那位宮正,右手悄無聲息摸向腰間赤星。
宮正餘光瞥見他的動作,并未有任何反應,轉而對琉璃道:“王太後有請。”
“所為何事?”
“你去了便知。”
“… … … ”
琉璃面上閃過不悅,沉吟片刻,她沒有直接翻臉,起身整理衣衫,走向那位宮正。其實,她也好奇華陽王太後有何目的。
一個多時辰後,主仆倆跟随老宮正抵達華陽宮。
未進殿,琉璃便隐約聽到有少女的嬌俏笑聲,這… … 莫非給嬴政擇選的幾位王後候選人在裏面?
想到那種可能,她更加好奇華陽王太後找自己來的目的。
老宮正提醒主仆倆在外先候着,她自己則匆匆進入殿中。
不多時,那位宮正快步出來,先是睃了樊爾一眼,才對琉璃道:“男女有別,王太後只準許你一人進去。”
“明白。”
琉璃安撫拍拍樊爾手臂,用靈力傳音,讓他不用過多擔心。
對于只來過這座殿宇一次的她來說,這裏是陌生的,她猜不到華陽王太後找她來的目的,但絕不是好事。
走過冗長甬道,談笑之聲越來越近。
宮正在一處內殿前停下,對琉璃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颔首之後,琉璃邁入內殿,擡眸之際,映入眼簾的是主位上儀态雍容的王太後,其下首擺放了六張案幾,有五張前已經坐了人,看樣貌年紀,是那五位王後候選人無疑了。
那五位各有千秋的少女聽到腳步聲,同時轉頭,在看清琉璃絕色容貌時,又同時到吸一口氣。
琉璃不喜人族直白地打量,面對前方六道視線,她腳步一頓,不由蹙起眉頭。
見她沒有第一時間行禮,華陽王太後面上閃過不悅,但也沒有真的計較。她早就聽聞,琉璃面對先王和嬴政也不行禮。
先王仁厚,嬴政又是她的弟子,她不行禮也能勉強說得過去。
強忍着不悅,華陽王太後朝着殿門口的少女招招手。
“快過來,正要說到你呢!”
“說我做甚?”
琉璃緩步上前,輯了一禮,提衣在空着的案幾前坐下。
距離主位最近的一名粉衣少女終于從震驚中回過神,低聲指責:“見到王太後為何不俯身執禮?”
琉璃循聲望去,清冷目光直視那位面容清秀的少女,眼神嚴肅認真,語氣理所當然道:“秦王曾準許我無需對任何人伏低行禮。”
從前都是別人對她俯身行禮,除了君父君母,她不曾對他人俯身過。因為華陽王太後是長輩,方才她才會以平等态度主動輯禮的。
嬴政即位王位後,曾許諾她,普天之下,她無需對任何人伏低行禮。整個偌大鹹陽宮裏,只有華陽王太後地位最高,平時也無任何交集,她一向自在慣了,沒成想還有打交道的一日。
粉衣少女聽到琉璃那樣的回答,猛然起身:“放肆,這可是秦王的王祖母。”
“我知道,是以方才我輯禮了。”
琉璃一臉無辜瞅着她,那雙幽深眼眸甚至還噙着一絲委屈,仿似在控訴對方欺負自己。
少女有些懵,一時沒想到合适言辭反駁。
“清兒不得無禮,她是政兒的師父,無需對本宮伏低。”
華陽王太後笑容一絲不茍,極是大度。
少女小臉漲的通紅,不情不願坐下去。
殿中沉寂片刻。
頗為不自在的琉璃再次問:“不知王太後找我前來所為何事?”
華陽王太後沒有回答,而是把幾位候選人一一介紹給她。
挨近主位的兩張案幾前,是芈姓姐妹。右側青衣少女氣質溫婉清秀,是姐姐芈檀。方才指責琉璃的粉衣少女是妹妹芈清,長的比姐姐張揚一些。
右邊第二張案幾,是齊國公主妫西芝,模樣端莊大氣,看起來也最為穩重,倒是有幾分一國王後的儀态。
左邊第二張案幾,是衛國公主姬如悅,小臉圓潤,看起來有幾分嬌俏可愛,眼神怯生生的,一看就是從小到大被保護的太好,沒有見識過外面的世界。
再者就是右邊第三張案幾前的少女,鄭國貴女鄭雲初,她是五人裏長相最為出衆的,鵝蛋臉,挺直的鼻梁,紅潤的唇瓣,一雙水潤大眼睛楚楚可憐,身為女子的琉璃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憐惜,這要是男子見了還了得。
只可惜她的背景最差,最合适的王後人選還是齊國的妫西芝。無論是氣質,亦或出身,都是無可挑剔的。
“琉璃,你覺得她們幾個如何?”華陽王太後目光落在琉璃身上。
“不錯,都很好。”
琉璃這話是真心的,抛卻其他,這五人外貌在人族中絕對上乘,配的上嬴政那副好皮囊。
華陽王太後慈祥笑容突然消失,轉而道:“昨晚,政兒去了你的寝殿,足足待了一個半時辰才離開,此事你準備如何解釋?”
原來是為此事,琉璃哂笑一聲。
“我不止教授他劍術,還有學術,他有不懂之處,時常會去找我詢問,這有什麽不對嗎?倒是太後您,安排人在章臺宮監視君王是否不太好?”
面對那聲聲質問,華陽王太後也不辯駁,她佯裝不經意拂去袖口的一粒塵。
“本宮不關心你們真正的關系,他的母親臨走前把他托付給你,你們如何相處是你們之間的事情。不過,也請你不要觊觎王後之位。本宮知道你容貌猶如仙人之姿,無人可比,可你也別忘了自己的出身,你只不過是一個劍客而已。”
這陰陽怪氣聽的琉璃頭疼,君父只有君母一人,她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場面。說不生氣是假的,起初答應教授嬴政劍術時,她便知道他的身份,但她從未有過觊觎之心。
在她心裏,嬴政一直都只是邯鄲城那個境遇凄慘的孩子。
無奈捏捏眉心,她凝視主位上雍容華貴的婦人良久,唇齒間溢出一聲悠長嘆息。
“你們這些深宮裏的婦人是不是都有疑心病?我若真觊觎什麽,早就教唆嬴政立我為後了,怎還會等到你來質問我。你放心,我對你們秦國的王後之位沒興趣,我說過,一日為師,終身為師。”
不待主位上的人發火,她緊接着道:“雖說,人到了一定年紀,是該娶妻生子,可你們也不要太過分,他畢竟是大秦的君王。他是我唯一的徒弟,我也是會護犢子的。”
華陽王太後被氣的胸膛起伏不定,芈清見此,厲聲呵斥:“放肆,你怎敢直諱君王名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