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親自解圍
第066章 親自解圍
候在殿外的樊爾, 隐約聽到華陽王太後對琉璃的刁難,驟然變了臉色,一雙藏藍眸子猶如冰霜。右手悄無聲息握住赤星劍柄, 意欲闖進去, 他無法容忍他人對鲛族少主不恭。
遠處匆匆而來的少年看到他手上動作, 忙以拳抵唇,假意咳嗽, 以做提醒。
樊爾聞聲轉頭,卻見嬴政行色匆匆而來,看清對方眼神, 他立時找回理智。從前在無邊城,他久居浮碧王宮三百多年, 明白在戒備森嚴的王宮動手會引起怎樣的後果。倘若引起混亂,于他, 于琉璃,于嬴政,都将會平添事端。他很讨厭這種處處掣肘的感覺, 卻又不得不隐忍。
守在華陽宮入口的六名将士與寺人看到少年君王, 同時低頭行禮。
嬴政拾階而上,揮揮手示意他們平身, 而後低聲囑咐蒙毅和樊爾安心在外候着。
雖仍有不甘,但樊爾也知輕重, 他也不是無腦沖動的性格。
魂魄武庚幽幽飄到樊爾身邊,低聲問:“你這般生氣, 是有人欺負恩人了?”
樊爾目視遠方, 沒有回答他。
少年君王大步走過熟悉的冗長甬道,直直朝着內殿而去。
恭敬候在外面的老宮正看到他, 忙俯身行禮,準備入殿禀報王太後。
嬴政擡手制止她,低聲道:“不必通傳。”
“諾。”老宮正戰戰兢兢颔首輯禮。
挺直脊背,理了理衣襟,少年君王正欲踏入殿內,便聽到一道熟悉的清冷之聲傳來:“君王都不在意,你急甚?”
他欲擡起的右腳頓了頓,雖然他不知道那句話裏‘不在意’指的具體是什麽,但他知道此刻自己必須要附和琉璃的話。
“對呀,寡人都不在意,你急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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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厲嗓音自殿門外傳來,少年君王漆黑瞳仁掃過衆人,最後停在琉璃身上。只見他神态自若,擡腳不疾不徐進入殿內,似是方才那不留情面之言不是出自他口一般。
芈清直愣愣瞅着劍眉星眸的玄色冕服少年,将下唇咬出雪白之色,一雙纖纖細手死死攥着袖口鑲邊雲紋,空氣中無形的威壓,讓她不敢再開口指責琉璃。
嬴政在大殿中央停下,直視主位上雍容婦人,恭敬執禮:“孫兒見過王祖母。”
面對他,華陽王太後面上愠怒逐一隐去,勉強扯出一絲慈祥微笑,拍拍身旁皮毛毯子。
“快起身,過來坐。”
“謝王祖母。”
嬴政聲音清脆,盡量佯裝出少年人的純真,腳步輕快踏上去,提衣在上首主位坐下。
他剛坐穩,下首五位異國少女便紛紛起身,同時低身行禮:“拜見大王。”
嬴政凝視左側第三張案幾前仍舊端坐的琉璃片刻,朗聲道:“起身吧。”
“諾。”
五個人重新在案幾前跪坐下去。
琉璃單掌托腮,默默觀察幾人神色,五人中最沉得住氣的是妫西芝與鄭雲初。妫西芝那神色自若的大氣,她不意外,她意外的是出身最低的鄭雲初,表情看似卑微,但姿态卻不卑不亢,看到君王非但沒有主動讨好賠笑,反而目不斜視,面色平靜如一潭死水,就好像… … 是被強迫入宮一般,她是不信對方是不情願的。
鄭國早已不複存在,作為鄭國人的子孫,說她沒有任何圖謀,傻子都不信。
主位上的嬴政見琉璃盯着對面人若有所思,不由得也多看了兩眼。
那小動作沒有逃過華陽王太後的眼睛,以為孫兒是看上了身份最低微的鄭雲初,她臉色沉了幾分,但很快又恢複如常,主動介紹:“那位是相邦挑選的門客之女,鄭雲初,已被滅國的鄭國人。”
她故意強調對方的身份和國家,意思很明顯,就是想要讓少年君王明白,家世與地位的重要性,那張臉生的再好,也是身份低微的無用之人。
那番話讓鄭雲初面上浮現難堪,隐在案幾下的手死死絞在一起,她抿唇壓下情緒,緩緩起身,淺笑着對上首君王輯禮。
這等刺耳之言,嬴政幼時不知聽過多少回,此刻他是有那麽一絲同情鄭雲初的,但也只是同情而已,沒有憐惜。祖母話裏真正的含義,他聽得出來,無非就是提醒他要從有身份的貴女中挑選。然而放眼望去,下方五位少女無論氣質亦或容貌,都不及琉璃半分。身邊有着太驚豔的人,其他人無論多出色,都顯得黯淡無光。
他擡手示意鄭雲初坐下,神情淡漠,沒有開口與她說話。
華陽王太後很滿意孫兒的态度,她眉眼舒展,拉住他的手,把另外四位也逐一介紹一遍,特意強調了芈姓兩姐妹的賢良淑德。
嬴政始終淡笑着,并未表現出對其中哪一位有興趣,态度疏離有度。
想到昨晚醉酒之事,華陽王太後明白他這是逆反心理作祟,只得暫時放棄逼他做出選擇,轉而笑吟吟詢問:“對了,你今日怎有空過來?”
“祖母您忘了,孫兒今日要學習劍術的。”說着,他将目光落在一直未開口的琉璃身上,意思再明顯不過。
“你瞧祖母這記性!”華陽王太後故作懊惱,“時候不早了,你們快回去吧。”
嬴政忙起身,恭敬執禮:“孫兒先行告退。”
兩人身影剛消失在內殿門口,沉不住氣的芈清率先開口:“秦王該不是喜歡那位女劍客吧?王太後,您為何不治那位劍客的不敬之罪?”
“行了!”華陽王太後不悅睨了她一眼,厲聲呵責:“看看你姐姐多穩重,你只小她一歲,怎的如此不懂規矩,你母親平時就是這般教導你的?”
“我錯了… … ”
芈清雖然性格咋呼,但認錯倒是很快。
走到殿外的琉璃隐約聽到那些對話,暗惱鲛人聽覺太過靈敏。她現在算是發現了,人族後宮裏的女子眼裏腦子裏都只有男女之間的情愛之事,看來還是太清閑,把所有精力都用來胡思亂想了。想到日後可能會時常面對芈清,她就一陣頭疼,但願對方不要來招惹她。
樊爾同樣聽到了殿中談話,剛緩和的面色再次陰沉下去,在無邊城之時,少主何時受過這種編排。芈清若不是柔弱女子,他早就提劍沖進去了。
看到主仆面色都不好看,魂魄武庚故作輕松寬慰:“想開點,後宮裏的女子歷來如此,當年我母親貴為王後,同樣被宮人編排過。她們編排我母親與你父親有私情,那繪聲繪色… … 若不是我知道你父親為人,差點就相信了。”
琉璃愕然轉頭看向那縷魂魄,震驚瞪圓眼睛,她沒想到君父與思鳶… … 不對,與蘇妲己竟還被人捏造過謠言。
對面武庚表情絲毫沒有說謊痕跡,那雙溫潤眼眸真誠無比。想到自己日後可能也要活在流言蜚語中,她唇角瞬時耷拉下去。
左側嬴政餘光瞧見她眉頭皺作一團,低聲關切問:“可是王祖母為難你了?她為何無故宣你來華陽宮?”
琉璃雙手揣在袖子裏,邁步走下殿前階梯,無奈呢喃:“哪裏是無故啊… … ”分明是有意而為。
想到王祖母對芈檀、芈清姐妹二人的贊譽,嬴政似乎明白了什麽,他快步跟上,“王祖母想讓你勸我選擇那對芈姓姐妹?”
“不是,她老人家是因為… … ”
想起華陽王太後犀利警告的言辭,琉璃有些心梗,以及難以啓齒。
見她欲言又止,嬴政急聲追問:“因何?”
瞪了一眼不懂事的少年君王,琉璃左右環顧,見無人注意這邊,她擡手擋在嘴邊,墊腳湊近,壓低聲音:“章臺宮有你王祖母安排的人,她得知你昨夜醉酒去過我寝殿,故而懷疑我們之間有茍且之事,特意把我叫來警告一番。你年齡越來越大,确實也需要避嫌,為了我的清譽,以後深夜如無必要,最好不要去找我。”
嬴政面上先是一熱,随即轉為陰沉,他不是生氣王祖母在他身邊安排人,從搬進章臺宮的那一天,他就知道宮裏有王祖母的人,他氣的是她惡意揣度自己與琉璃之間的關系。
用力吐出一口白霧,他懊惱道歉:“對不起,都怪我,回去我便命人查清楚。”
走下最後一層階梯,琉璃提醒:“切記查到之後不要聲張,想盡辦法讓對方成為你的人,否則王太後那邊還是會再安排人去章臺宮。”
“我明白,你放心。”嬴政目視前方,腳步不停。
後面跟着的樊爾聽到兩人談話,思忖片刻,快步上前,擠到兩人中間,主動攬下此事:“此事交給我,我不放心別人去查。”
嬴政腳步一頓,随即點頭答應,若論信任,偌大王宮,不,整個秦國,目前還未掌權的他,只敢信任琉璃與樊爾。
章臺宮将士與宮人共有二百六十人,查起來也不難,樊爾加上魂魄武庚,只用了三日時間便揪出了華陽王太後的人,是一名很不起眼的将士,名叫章碩。
四日前章碩當值,夜裏巡夜時,他恰巧看見醉酒的君王腳步虛浮去了琉璃所居殿宇。後來路過三次,他才看到君王自殿中出來,于是便臆測師徒二人有倫,破曉時分換崗後,他匆匆去了華陽宮,将事情悉數告知了王太後。
起初章碩本不想将那種小事禀報上去的,他知道琉璃不但教授君王劍術,也教授學術,探讨學術到深夜亦是常有之事。可當時君王醉了,再加上五位王後人選入宮,兩件事情疊在一起,他難免多想,于是思慮一番便将事情告知了華陽王太後。
其一,他怕師徒真的有私情。其二,他也想因此立功。
樊爾一番拷問之後,趁着夜色把人綁去了秦王寝宮。
嬴政單腿屈膝,懶散坐在主位上,面無表情凝視跪在大殿中央的将士。
章碩被不發一言的少年君王那雙深不見底的漆黑眼眸盯得心裏發毛,他斜眼瞥向肩頭森冷劍刃,哭喪着臉用力将頭磕在青銅鋪就的地面上,牙齒打顫,求饒不是,不求饒也不是。
倚靠在中柱上的武庚默默打了一個哈欠,語氣揶揄:“這孩子愈發會用威壓震懾人了,不發一言的沉默才最讓人煎熬,不錯,已經懂得何為上位者的精髓了。”
樊爾淡淡睃了他一眼,沒有搭理。
不知過去多久,上首主位上,終于響起竹簡卷起的清脆聲響,少年君王慢條斯理将簡策卷起裝進布袋中。
殿中響起衣物窸窣之聲,章碩小心翼翼擡起頭,卻見主位上的君王已然端正坐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