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帝王之術
第047章 帝王之術
看到華陽夫人臉色愈發難看, 子楚語氣恢複慣有柔和:“母親,她也是出生在富貴人家,從小學習過禮儀制度的, 上次失言, 全是因為太過在乎我。這幾年, 她不畏辛苦養大政兒,足矣可見其真心, 我作為大秦堂堂男兒,不可做出辜負之事。”
“自古凡事均都講究個先後順序,我娶她在先, 理應冊立她為正妻。”
說着,他毫不猶豫彎膝, 噗通一聲直直跪了下去。
“兒子懇請父親母親應允。”
“我沒逼你休了她,正妻之位為何非她不可?”華陽夫人強勢态度有所緩和。
子楚欲言又止幾次, 面露羞赧,憋了半天,才開口道出棫陽宮今日發生之事, “範杞德行有失… … ”
“她明着說出不滿也好, 怎可如此謠傳我與一個孩子!”
上首主位上的嬴柱與華陽夫人面面相觑,範杞在鹹陽宮存在感一直極低, 鮮少會惹是生非,這一次怎會如此沉不住氣, 夫妻二人都十分好奇那楚國女劍客的模樣。
見身旁妻子欲開口,嬴柱不動聲色按住她的手背, 輕輕搖頭, 示意她不要言語。
“此事依你。”
“謝父親應允。”
子楚松了口氣,黯淡眼眸明亮稍許。
華陽夫人立時不悅瞪身旁人。
嬴柱讨好一笑, 在案幾下面輕柔握住她的手。
冊立正妻之事塵埃落定後,簡兮心頭怨氣消散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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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楚沒有明着懲治範杞,卻将她殿中嚼舌根的幾個人逐一杖斃,算是警告。
母家沒了依仗,範杞敢怒不敢言,當初本就是她先動心,主動嫁的。不過此事唯一令她還算舒心的一點,就是那少女只是政公子之師,不會成為棫陽宮第三位夫人。
待一切妥善解決,子楚才找個時間,正式與琉璃、樊爾主仆倆見面。
棫陽宮正殿。
帶路的寺人停在殿門外,低聲道:“二位裏面請。”
殿內牖扇下煮茶的子楚,聞聲擡頭,卻見兩位相貌驚為天人的少年男女前後步入殿中。
走在前面的少女身姿纖瘦,卻不失儀态,眉眼間是難掩的貴氣與威嚴,面上雖還稚氣未脫,但已是難掩傾城絕色。後面跟着的少年身材挺拔偉岸,一張臉生的嚴峻端正,精致到不像男子,若不是英氣的眉眼與高大的身材,說不準會被人誤以為是女子。
片刻失神之後,子楚忙起身,攏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二位先生請。”
琉璃這是第一次看清嬴政父親的長相,容貌端正英俊,一雙眼睛生的極是好看,與嬴政的如出一轍,難怪簡兮多年來對他念念不忘,他這幅皮相在人族中絕對是極佳的。
嬴政也是幸運,因為有這樣一對好樣貌的父母,小小年紀不論是皮相亦或骨相俱是無可挑剔。
略微颔首後,琉璃才在奏案前盤腿坐下,樊爾緊跟其後同樣盤腿坐下。
看到兩人坐姿,子楚不由一怔,随即淡笑,親自為主仆倆斟了一觞熱茶。
“這幾年,多謝二位對我妻兒的照拂。”
“你既知道他們是你妻兒,當初為何将他們丢棄在邯鄲?”琉璃對他印象一直不好,此時話說得有些重。
子楚沒想到她會如此直接,面色僵了僵,耷拉下唇角,長嘆一聲:“當時秦趙兩國正值惡戰,趙王盛怒之下,欲不顧兩國之間不殺質子的規定,我也是沒辦法才逃走的。當時混亂中與政兒母子走散,我本想放棄出城,是呂不韋的話點醒了我,他說我若不回秦國,将永遠沒有機會為自己為政兒母子争得一席之位。”
琉璃很想問問他,就不怕趙王殺了嬴政母子,然而話到嘴邊她又覺得沒有必要。事到如今,一切均已成定局,趙王幾次盛怒都沒有殺母子二人,想必也早在這子楚與呂不韋的意料之中。
感喟幾句,子楚再次感謝:“這幾年,多虧二位代我教導政兒… … ”
主仆倆靜默聽着他長篇大論,誰也沒有主動搭腔。
到最後,子楚口幹舌燥,才反應過來兩人不想聽他唠叨。
“二位先生安心在鹹陽宮住下便是,我保證再也不會有人捏造污言穢語。”
繞了一大圈,竟是為了說明此事,琉璃終于開口:“那件事情,你處理的還不錯,只是為何不處置挑起事端的側夫人?”
子楚面露窘迫,正欲辯解,便聽對面少女又道:“也是,她畢竟為你生育過子嗣,若我是你,也不好懲治親生孩子的母親。”
這語氣隐隐有上位者不屑之态,子楚心裏莫名有些不悅。眉頭蹙起,腦中閃過方才質問,他這才陡然反應過來,對面少女應是不滿自己将政兒母子留在邯鄲,才會一直言辭冷淡。
果然是年少,喜怒均都浮于表面,搖頭無奈而笑:“抱歉,是我處事不妥當,你若還未消氣,我命人将範杞喊過來,給你道歉。”
“不必,我不喜與背後耍手段之人打交道,勞煩代我轉告她,讓她放八百個心,這宮裏就算有第三位夫人,也不可能是我。”
話音未落,琉璃起身便走。
樊爾毫不猶豫跟上去。
目送兩人消失在殿門口,子楚收回視線,才發現他們并未飲自己親自斟的茶水。
看二人言行舉止,想必并不只是劍客那麽簡單。
被正式冊立為正妻之後,依照禮制,每隔五日,範杞需到簡兮殿中見禮。
然而兩人均都不想見到對方,于是心照不宣默認五日一次的見禮不存在。
沒有針鋒相對的場面,棫陽宮恢複了從前平靜。
心驚膽戰的宮人們,緊繃的神經也放松不少。
昨日還是豔陽高照,今日卻驟然降雨。
雨幕如絲,被風揚起,争先恐後撞向灰色宮牆,牆壁很快被洇濕,轉為壓抑暗深色。
琉璃雙手揣在袖子中,盤腿坐在嬴政對面,欣賞牖外細密雨霧,耳邊萦繞着朗朗讀書聲。
外間道路兩旁的将士們身披蓑衣,仍舊站的筆直,縱使是這樣的雨天,他們也不曾懈怠分毫。
一篇文章接近尾聲,嬴政念出最後一個字,循着她的視線向外看去。那些雨中的大秦将士們,讓他不由肅穆。
大殿中驟然寂靜,琉璃收回視線,正撞上那雙狹長雙眸。
端正坐姿,她拿起面前簡策展開,推到嬴政面前:“繼續。”
嬴政垂眸去看,“道德經?”
“我近來發現這篇著作內容十分出色,是難得的帝王之術,你既有心那個位子,便不必繼續癡迷兵書,這本才是一個帝王應該研讀的。”
琉璃不懂各國君王追求的那些帝王之術,在她看來這位名為李耳的先生才是真正懂帝王之術的。
這《道德經》雖然有些彎彎繞繞,但卻極為适合用來治理國家,她若為人族帝王,定會用這本著作裏的理論去治理國家。
“帝王之術?”嬴政眼中浮現希冀,他一心想要結束亂世,卻從未考慮過結束亂世後該如何去治理一個龐大冗雜的國家。
琉璃以為他不知何為帝王之術,于是起身挪到他身旁,翻到第十七章節,嫩白細指點在其上。
“你看這一段,太上,下知有之。其次,親而譽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猶兮其貴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謂:“我自然”。一個有責任有能力的君王,應該事事都想到前面,把一切都盡可能做到最好,而不是,等百姓黔首們有了怨言,才發現問題所在,你可明白?”
嬴政點頭:“一個好的統治者,應該時刻憂國愛民。”
“理解能力不錯。”
琉璃坐回對面,手指扣響案幾,“這些都是你近日要研讀的。”
嬴政掃了一眼案頭堆放的簡策,颔首點頭。
朗朗讀書聲再次響起,琉璃百無聊賴繼續瞅着外面雨絲,這冬雨仿佛比之前大了不少。
這時殿外廊上出現一個小小身影,男童粉雕玉琢,還挺可愛。
琉璃不由多瞅了兩眼,男童發現她的視線,樂呵呵跑了過來,後面跟着的寺人臉色頓時慘白,快步追上去,手臂一撈,男童便離了地。
“你快放開,我要去找阿兄… …”
成蟜掙紮着,圓潤的身子在寺人懷裏扭來扭去。
琉璃挑眉問對面人:“這就是你那同父弟弟?”
朗誦聲停止,嬴政不情不願點頭,眼神淡漠看向不斷掙紮的弟弟。
“何必如此冷淡,大人的錯不該牽扯孩子,我看他似乎挺喜歡你的。”琉璃這話是認真的,她對待事情一向分明,孩子是無辜的,不該承受大人之間的恩怨。
嬴政置于案上的手倏然蜷縮,下颌骨繃着,沒有答話。
琉璃見狀,傾身過去掰開他的手,像個長者一樣語重心長:“這是已定的事實,你要學會接納他,百年之後你們父母不在了,他便是這世上你唯一的手足兄弟。”
指間觸感細膩微涼,嬴政狹長眸子掀起,那眸中情緒複雜,既有不甘,又有不忍。
說實話,那個弟弟并不讨人厭,有時善意的憨态還有些招人喜歡。可短時間內,他還做不到完全接納對方,母親也不會允許他與成蟜走的太近。
琉璃拍拍他的手背,縮回手,不再勸說。
牗扇外的男童已經被寺人抱走了,這棫陽宮看似平靜,沒想到都在暗裏較勁。
陸地人族的後宮真是複雜,她忍不住在心裏腹诽,既然知道身邊女人多了會争風吃醋,那為何不只娶一位妻子,就如鲛族那般。
萬年來,鲛族一直都遵循着鲛灷先祖的規定,一生一世只娶一妻,只嫁一人。後來久而久之,鲛族逐漸演變成,若是喪偶,另一半便會毫不猶豫殉葬。
依照鲛族史書記載,起初先祖們是允許喪偶鲛人可以再娶再嫁的。後來有鲛人為了證明自己的愛情有多真摯多純粹,在夫君死後,果斷抹了脖子殉葬,聽說當年那女鲛的壯舉引得無數女鲛男鲛們淚目。
可能鲛人比較多愁善感,在有了那樣的先例後,很快便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 …以及第無數次。凡事喪偶的鲛人,都開始為了彰顯與配偶之間的感情選擇殉葬,那件事情讓歷代鲛皇們很是頭疼。
這死一個賠一個的狀況,琉璃有時都擔憂未來鲛人族的人口問題。鲛人成長期緩慢,四百八十歲進入青年期後才可婚配,且孕期十分漫長,不像人族懷胎十月便可生産。
她腦中這時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若是人族和鲛族之間生孩子,會不會縮短孕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