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捏造傳言
第046章 捏造傳言
這個問題讓嬴政沉吟許久, 他還從未想過這些。在邯鄲之時,他每日期盼的都是快些長大,有能力逃離那裏, 成為秦國将軍, 親手結束這吃人的亂世。
而今父親即将成為太子, 他作為太子嫡長子,若是能順理成為繼承人, 似乎平定天下會更容易一些。
他也讀過一些有關歷代秦王的史書,以往每任秦王都有滅六國之志,而他作為秦王室子孫, 似乎血脈裏生來便有想要一統天下結束亂世之念。
此刻,琉璃卻問他, 倘若他沒有被冊立為繼承者當如何。
當如何?
須臾,嬴政雙拳蜷起, 眼神堅毅,一字一頓道:“依照歷代嫡長子繼承制,将來太子之位只能是我, 倘若父親廢長立幼, 我必會奪回屬于我的一切。”
這樣毫不避諱之言,聽的琉璃心頭一滞。不過, 能說出這種話,也符合他的性格。
想到那陰影處偷窺之人, 她捂住嘴巴,佯裝打哈欠。在這鹹陽宮之中, 隔牆有耳, 不宜繼續談論這種敏感話題。嬴政方才強勢之言若是被這棫陽宮另一位夫人聽了去,免不了要使絆子, 鬧上一番。
“我困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明日早起還要學習。”
嬴政不疑有他,乖乖回了自己寝殿。
目送他背影消失,琉璃收起佯裝出的困倦,甩袖關上殿門。
剛才與嬴政說話之間,樊爾已經幫她把那口裝有簡策的箱子搬了進來。鹹陽宮太過廣袤,她從白日走到天黑,此刻沒有多餘精力将簡策一一擺放到架子上。
以前總覺修習靈力術法很苦,自從來到陸地,她才深刻感受到術法的魅力,比如此刻,動動手指撚個法訣,便可以輕松将箱中簡策擺放到架子上。
這間寝殿的确不小,雖然比不上她的玄凝殿,但已是她在陸地上住過的最大房間了。
偌大床榻上色澤鮮豔的嶄新衾褥整齊疊放其上,隐隐飄散着熏香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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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人族王室活的精致,竟連褥子都是熏了香的。琉璃褪掉外衣倒在柔軟褥子上,濃烈香氣萦繞在鼻尖,她禁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鲛族女鲛們都是天生自帶體香,鲛族無論是衣物亦或鲛绡紗都沒有熏香的習慣。
此刻,乍一湊近這熏香衾褥,琉璃被熏得有些難以睜開眼睛。又打了一個噴嚏,她無奈起身,指尖翻轉,撚訣祛除褥子上的香氣。
看來要與這宮裏負責給褥子熏香的宮人們說一聲,她這裏只要無氣味的褥子。
夜深露重,月色将大地覆上一層慘白,宮牆之外偶有幽幽枭聲,給這深夜更添凄涼。
滿室微光中,一位身姿纖弱,秀發披散的婦人端坐在床榻前,沉默看着熟睡的男童。
婦人面容清秀白淨,一雙細眉襯的她有種楚楚可憐之感。
一旁豐腴乳母,眼睛困得難以睜開,她小聲翼翼提醒:“夫人,夜已深,身體要緊,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聞此話,範杞收回思緒,攏衣起身,囑咐兩句讓她照顧好成蟜,便邁着碎步離開了偏殿。
夜幕降臨之時,寺人帶回的消息讓她心憂。
起初她便知道子楚在邯鄲曾娶妻生子,秦趙兩國素來不睦,她以為那對母子永遠不會來鹹陽。可而今,母子倆不但來了,今晚更是将一位容貌無人可比的少女接入宮中。
她與簡兮均是已生育過子嗣的婦人,可那少女不是。探查情況的寺人描述少女容貌時,兩眼放光的樣子,讓她久久難以釋懷。
範杞不知簡兮接來一位少女,寓意何為,最壞的結果便是獻給良人。想到那種可能,她眉心更加凝重。
昏暗宮燈下,一聲悠長嘆息響起,她腳步沉重回了自己寝殿。
立冬這日,氣溫驟降,晨起,梢頭随風搖曳的枯葉之上布滿一層晶瑩剔透的冰霜,以此彰顯冬日寒冷。
武庚身姿筆直立于宮牆之上,随手摘下枝頭顫巍巍的幹枯葉片,無聊把玩着。
下方站列的一名将士無意間擡頭,卻看到有片落葉一直在宮牆上方盤旋,遲遲不肯落向地面,他不由好奇多瞅了幾眼。
不遠處另外兩位将士循着他的視線向上,其中一位不由呢喃出聲:“見鬼,那葉子為何一直在牆頭漂浮?”
聽到這疑問之聲,武庚手指頓住,斜眼朝下看去。他差點忘記自己是魂魄,不為人們肉眼所見了。
慘白長指一松,那沾染冰霜的枯槁葉片打着旋向地面落去。
三雙眼睛緊緊盯着枯葉一起降落,其中一人失笑:“說不準是風神無聊把玩殘葉,這下可好,你一出聲,驚擾到風神了。”
興許是亂世艱難,不少人信奉神明之說,更有甚者,編撰不少神話故事。
怕冷的琉璃一早從玲珑袋中翻出狐裘裹上,腳步還未踏出殿門,便隐約聽到了遠處有人在談論自己。
“聽說沒,前日趙國來的那位夫人,從宮外接回一位貌若仙人的少女。”
“聽當日當值的提起過。”
“我聽人說那少女是趙國夫人給咱們太子準備的,口誤口誤,是公子。”
“啊?那這棫陽宮豈不是要有第三位夫人了?”
… … … …
琉璃雙耳微動,收起聽力,這些嚼舌根的想象力真豐富。第三位夫人?那位名叫子楚的人族,可沒有資格讓她屈尊。
行至殿門前的樊爾自是也聽到那些議論之言,他臉色冷厲,握住劍柄,便要去找嚼舌根的兩人理論。
琉璃及時拉住他,無聲搖頭。
樊爾氣急,語氣有些控制不住:“少主,難道就任由那些人如此猜測诋毀!”
“那二人能如此明目張膽議論,定是有人授意,否則她們怎敢議論這棫陽宮之主。”琉璃擡腳邁出去,“這種事情,我們只需告訴簡兮即可,她會處理。”
樊爾不同意:“可萬一這傳言就是她授意… … ”
“不可能。”
琉璃開口打斷:“在邯鄲她有多心心念念嬴政父親,你又不是不知。聽武庚說,前兩日她沒少因為那位側夫人鬧騰,甚至提出休妻之事。方才那二人之言,不用深想,也能猜出是那位側夫人故意而為。”
樊爾了然,握劍右手松開。
不過,這件事情,還未等主仆倆主動去告知,簡兮那邊便聽到了風聲。
她心情昨日剛有好轉,難得有個一夜無夢的好睡眠,誰承想一早起來便聽到那樣的污言穢語。
“你們在胡編亂造什麽?”
兩名宮人聽到身後這聲喝問,頓時吓得回轉身,‘噗通’一聲跪了下去,緊閉嘴巴不敢再言語,這些也是昨日她們在別處聽的。
簡兮本不是潑辣性子,可也沒控制住,大步上前一人一耳光。
兩名宮人面頰霎時顯出五指印,眼淚不住掉落,緊咬下唇不敢發出啜泣之聲。
“那二位是政兒之師,他祖父親自為他欽點的,你們兩個竟敢這般妄言,可是不想活了!”簡兮氣急之下,複又揚起手。
兩聲清脆聲響,其中一名宮人終于低泣出聲:“夫人,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你還想有以後?”簡兮冷眼睨二人,揚起手,示意一旁候着的寺人将她們先綁起來。
聽到遠處喧鬧,琉璃輕笑:“看來,不用我們親自去告知她了。”
樊爾聽到那些憤怒之言,嚴峻眉眼舒展些許。
偏殿鬧出的動靜,很快驚動子楚,他本欲前往章臺宮議事,宮人匆匆來禀報,他才得知這棫陽宮竟傳出那種荒誕傳言。
前日那兩位楚國劍客入宮,正是他最忙碌之時,故而一直遲遲未抽出時間去見二人。他沒想到,只兩日功夫,竟然便有大膽宮人敢如此胡言亂語。
子楚從來不是沉迷女.色之人,況且那還只是位年幼少女,據呂不韋描述,她并不比政兒大多少。依照年齡,那少女做他女兒還差不多,怎可捏造為棫陽宮第三位夫人!
氣憤之下,他大力甩袖,向着簡兮所居偏殿而去。
未進殿,壓抑哭聲便傳入耳中。
子楚臉色沉了幾分,邁腳走進殿內,冷聲喝問:“是誰先捏造此傳言的?”
陡然聽到這威嚴喝問,二人吓得身形一縮,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為何不回答?”
子楚聲音高了一倍,踱步到主位跪坐下來。
簡兮臉色鐵青,沒有理會身旁之人。
其中稍微年長一些的那位宮人,雙手捏緊膝頭宮服,因為太過用力,骨節森然凸起。
咬了幾次後槽牙,她才鼓起勇氣開口:“是範夫人殿中傳出的,有位名叫禾衫的宮人曾與我一起供職,我是聽她說的。”
子楚沒想到事關範杞,自從政兒母子回來,她從未有過任何不滿言語,他以為她不會生事端。
簡兮一掌拍在面前案上,面容陰沉氣憤:“良人,還不肯休了範杞?”
這一次,子楚沒有為範杞說話,但他也沒有回答簡兮,而是對下面跪着的宮人道:“你們既然知道政兒之師尚還年少,又怎可信了那種傳言?我是何年齡!她又是何年齡!你們怎可編排至此?我若不是成婚晚,孩子興許都比她大!”
此言一出,兩位宮人彎身伏地,連聲喊着:“公子饒命。”
子楚這次并未心軟,“來人,将這二人拉下去杖斃。”
簡兮面容緩和不少,很滿意他這次的态度。
伴随着遠去的呼喊聲,簡兮側頭看身旁人:“你打算如何處置範杞?”
子楚沉吟許久,才柔聲道:“此事還需請示母親,昔年範丞相有恩于母親族人,若是貿然處置範杞,恐有不妥。”
簡兮眼神霎時轉為冰冷,隐在袖中的手蜷縮幾次,最後憤然起身。
子楚忙起身想去勸她,卻被硬推到殿外。
殿門應聲關上,他無奈嘆氣,左右為難。伫立良久,他才迎着冷風向章臺宮而去。
琉璃自拐角處現身,凝望那寬闊背影行遠。她有些意外此事結果,本以為簡兮與範杞之間會大鬧一場,最後竟只是兩名宮人丢了性命。
莊嚴雄偉的大殿上,子楚朝着上方恭敬執禮。
嬴柱見他眉宇間陰郁未消,關切問:“可是身體不适?”
在這聲問詢下,他勉強笑笑,糾結半晌,再次鄭重執禮,提起要冊立簡兮為正妻的想法。
華陽夫人立時面露不悅,先前那趙人放肆之言還歷歷在目,她被氣的遲遲難以消氣。
“一個粗野趙人怎可做我大秦未來太子正妻。”
“母親!”子楚語氣不由重了幾分:“她不是粗野之人,她是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