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鬼魂護衛
第031章 鬼魂護衛
“我日日過來, 次次失望,還以為你們不會再… … ”
嬴政沒有說下去,腼腆笑笑。
樊爾沒想到這孩子竟一直在等待, 更是每日早起都要過來查看。想到在殷墟他還想要勸琉璃不要回來, 此刻面對嬴政希冀雙目, 他不由心生慚愧。
張嘴想要說聲抱歉,可話到嘴邊, 他又無力咽回。不動聲色側身讓開,語氣比之先前柔和不少:“快進來。”
嬴政看不懂樊爾面容之下的愧疚,見他讓開, 忙直直朝着主屋跑去,最後腳步拘謹停駐在門前。半月不見, 多少有些生疏,他雙手握成拳頭, 遲遲沒有扣響門板。
鲛人聽覺靈敏,熟悉腳步聲停在門外,卻再無任何聲響, 琉璃不用深想, 也明白是那孩子不好意思了。
她起身穿戴整齊,步履平緩走到門口, 拿下門栓。
房門應聲而開,嬴政下意識擡頭, 記憶中熟悉之人正端正立于面前,他心裏連日來提着的一口氣終于消散。
看清他的小表情, 琉璃失笑, 寬慰他:“你放心,我既已承諾, 便絕不會食言。”
“你教于我的劍術,我已練熟,你留給我的文章,我也早就背熟。”
嬴政說着,拉住琉璃袖子,向院外走去。
琉璃知道他是想讓自己去檢查他的學業與劍術,便也沒有推脫,任由他拉着自己向外走。
魂魄武庚自側屋出來,目送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走出院子,好奇問樊爾:“那個孩子是?”
“少主的人族徒弟。”
樊爾言簡意赅回答,轉身拿過牆下笤帚,開始清掃庭院,半月不曾居住,院中遍地都是枯葉和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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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無需親自動手,揮揮手施道術法便可解決,可由于平日比較清閑,他也就漸漸養成親自動手的習慣。
“可需幫忙?”
武庚湊上前。
樊爾面無表情将笤帚放到他掌心,下一瞬‘啪嗒’一聲,笤帚應聲而落。
武庚尴尬蜷縮手掌,“抱歉,我忘記自己而今只是魂魄,拿不住實物。”
樊爾不是有意刁難,他從未了解過魂魄的相關記載,所以并不知,魂魄是無法碰觸實物的。
怔愣稍許,他彎身撿起笤帚,繼續清掃。半晌才開口:“昨晚,少主囑咐我為你建造一間側屋,待我清掃完畢,便動工。”
“勞煩恩人。”武庚雙臂執起,颔首行禮。
“解封你的是少主,不是我,你不必稱呼我為恩人。”
樊爾手上動作不停,把枯葉掃到一處。
武庚沉吟片刻,問:“不知,我以後該如何稱謂你?”
“平時稱我樊爾即可。”
鲛族身份平等年齡相近者,幾乎都是直呼其名,沒有那麽多錯綜複雜的禮儀制度。
武庚雙手置于腹前,身子筆直端正,語氣平緩:“大商早已覆滅,我也不再是商王室子孫,日後,你也對我直呼其名便可。”
樊爾淡淡‘嗯’了一聲,繼續埋頭掃地。
嬴政拉着琉璃走進院子,簡兮正在準備朝食。
“你何時回來的?”她驚喜走出庖屋。
“昨日夜裏,因怕打擾到你與政兒,便沒有過來。”琉璃回答。
嬴政松開琉璃袖子,快步跑回側屋去拿自己的木劍。
簡兮用麻布擦淨手,熱情邀請:“不如一起用朝食可好?”
“好… … ”
琉璃這次沒有推脫,欣然應下。
嬴政抱着木劍跑到琉璃面前,仰頭看她,等待她的指示。
琉璃拿走那把木劍,“空腹不可過量運動,用過朝食後,再檢查你的學術與劍術也不遲。”
嬴政乖巧點頭,挪到庖屋門口,眼巴巴瞅着母親忙碌的背影。
巳時,日頭高升。
院中那棵樹的枝頭已然冒出新芽,在光照下昂然挺立。
嬴政手持木劍,在樹下肆意揮舞着。晨露濡濕地面,他雙腳橫掃間,并未揚起太多塵土。
琉璃伫立在旁,靜默望着他每一個招式動作,思緒不由飄回兒時。
在被冊立為繼承者之後,她便開始跟着長老修習劍術。興許是年齡小,她對劍術提不起任何興趣,起初常常佯裝生病不去長老殿。
後來君父得知後,并未第一時間呵斥她,而是帶着她到宮外游玩一天。直到在回去的路上,才開始同她講道理,講身為繼承者該肩負的責任。
君父當時眉心凝重的溝壑令她記憶深刻,自那之後她再也不敢懶惰。
此時此刻,看着這個人族棄兒如此努力,琉璃不免為當初的自己而難堪。
被親生父親抛棄,未來不知何去何從,換做是她,想必早已自生自滅了。不是每個人生來都如此堅韌不屈,縱使身為鲛族繼承者的她,興許也做不到如嬴政這般。
“姐姐,我做的可對?”
男童的詢問,致使琉璃拉回思緒。
她淺笑着遞去一包糖,“這是我從衛國帶回來的,你快嘗嘗味道如何?”
嬴政接過,拿出一塊放入口中,唇齒間的香甜,讓他有些想念父親。不知以後相見,父親還會不會拿糖哄他。
側屋牖楣之下灑落一片暖陽,琉璃盤腿坐在一側,單掌托腮,指尖點在簡策文字上,靜默聆聽嬴政朗朗背誦聲。
“武王問太公曰:合三軍之衆,欲令士卒練士,教戰之道奈何?太公曰:凡領三軍,有金鼓之節,所以整齊示衆者也… … … ”
他所背誦的正是兵書《六韬》中最後一卷《犬韬》裏的一章節。
日頭悄無聲息移動,不知過去多久,琉璃都犯困了,背誦聲才停止。
嬴政問:“我背誦的對否?”
“對… … ”
琉璃捏捏內眼角,提起精神。
嬴政看出她眉眼間的疲乏,又想到她昨日晚間回來,定是還未休息好。
他抿唇眨巴了幾下眼睛,撒謊稱:“燕丹約我今日午後過去找他,我該去了。”
“也好,今日就先到這裏,待我研讀新的文章,再帶來給你。”琉璃敲打着肩頭起身,疲倦囑咐:“路上小心點。”
“好… … ”
嬴政送她出去。
樊爾正在院子裏忙碌。
幫不上忙的武庚看到琉璃回來,忙上前問:“恩人,可有事情需要我做?”
琉璃想說沒事,轉念想到嬴政與燕丹上次的遭遇,于是便叮囑:“早上過來的那個孩子要出門,你去跟着他,他若出事,切記第一時間回來告知于我。”
“是!”
武庚鄭重輯禮,轉身欲出去,又聽琉璃道:“以後你的任務便是跟随那個孩子,你若能看護他平安長大,就是你對我最好的報答。”
“我… … 明白了。”
他回身颔首應下,沒有追問原因。
作為魂魄,武庚若不現身,沒有任何術法的人是看不到他的,琉璃安排她跟着嬴政也是因為這一點。
嬴政視若珍寶般把木劍挂在腰間,步履輕快向城南而去。他撒謊之後,最後決定去找燕丹主要是因兩個原因,其一是怕日後琉璃知道他撒謊,其二是燕丹曾多次問起琉璃與樊爾何時回來。
武庚看到男童出來,悄無聲息緊跟了上去。
一陣風盤旋而過,嬴政下意識回頭,身後空空如也。
他凝眉撓撓後腦勺,低聲自言自語:“奇怪,為何我會有一種身後有人跟着的錯覺?”
武庚聽到這話腳步一頓,霎時屏住呼吸。
燕丹在城南的住所距離城北并不是很遠,一個時辰左右,嬴政順利抵達。
“燕丹,燕丹… … ”
人還未進院,嬴政便高喊起來,“燕丹,姐姐與阿兄回來了。”
“當真?”燕丹驚喜迎上去。
“自然,我騙你作甚。”
嬴政話音未落,低頭解下腰間麻布袋,從裏面拿出一塊糖,放到燕丹手心。
“這是姐姐從衛國帶回來的,你快嘗嘗,比邯鄲的蔗糖要甜上許多。”
燕丹把糖塊送入口中,清俊眉眼瞬時舒展開來,一把拉上嬴政便要去城北找琉璃。
嬴政掙脫他的手,“還是改日為好,他們昨日夜裏回來的,看着甚是疲憊,想是沒有精力招待你。”
眉眼笑意僵了僵,燕丹恢複如常,手指微動,松開嬴政。
“也好。”
武庚身姿飄忽,安靜矗在明同身旁,聽着男童與少年談論學術與劍術,以及夢想抱負。
年少真好,他禁不住在心裏感喟,懷念起自己的年少時光。那些遙遠記憶已經模糊不清,可他仍然記得最重要的那句:“父王,日後我要成為大商最強的君王,定讓大商國祚再綿延數千年。”
只是,他還未足夠強大,大商便亡了。
“燕丹,你可想念你的父親?”
聽到嬴政這個問題,燕丹看向燕國方向,搖頭:“不,我想念我的母親。”
“可我想念我的父親… … ”
嬴政眉眼低垂,唇角耷拉着。半年了,父親依然杳無音訊,不曾遣人前來,更不曾傳遞消息,仿似他從未有過父親一般。
他雙掌托着瘦削的下巴,怔怔看着燕丹。
許久又問:“你可想過未來?”
“想過許多… … ”燕丹苦笑,可身處這亂世,除了無奈還是無奈。無論是趙國,亦或是秦國,在軍事上都有實力很強的名将,燕國比之他們,還差的太遠。
“秦國有未來,你便有未來。”
“燕國沒有嗎?”
年僅六歲的嬴政不理解,在他的認知裏,燕丹是他最好的玩伴,将來縱使他有平定天下的可能,也絕不會讓他失去家國。
燕丹沒有回答,秦國早有吞并諸國之心,若真有那一天,他與嬴政之間,興許會成為敵人,他只希望那一天來的晚一些。
嬴政看不懂燕丹複雜的表情,以為他是因想起母親而憂愁。
眼看着天色漸晚,嬴政起身道別,臨走前他又拿出一塊糖。“終有一天,你會回歸燕國與母親重逢,我也會回到秦國與父親重逢。”
将糖放入燕丹掌心,他鄭重承諾:“無論未來如何,我們永遠是最好的朋友。”
永遠?燕丹目送他離開,心思複雜,永遠能維持多遠,他不知道。
晚間,滿面愁容的武庚穿門而入,看起來心事重重。
在牖楣前研讀人族著作的琉璃,餘光無意間瞥見他那個樣子,心中一凜,緊張問:“可是出事了?”
武庚搖頭,走近靠在戶牖外,突然發出一聲悠長嘆息,垂目盯着琉璃手中簡策,沒有吭聲。
既然不是嬴政出事,琉璃便不再追問,于她而言,這位鬼魂為何憂慮,并不重要。
一鲛一魂魄,誰也不曾再言語。
忙碌一天,樊爾從剛搭好的木架上飛身下來,一眼便看到沒精打采的武庚。
“你氣色如此差,是否是魂魄不宜白日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