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帶上武庚
第030章 帶上武庚
“那不是你的錯… … ”
思鳶想要安慰武庚, 開了口卻又不知該如何說起,索性作罷。轉而囑咐他:“此番,你既已不受束縛, 便就早些去輪回轉生。”
她這語氣帶了些為人母的意味, 自己卻未察覺。
武庚先是一怔, 而後儒雅淡笑,輕輕搖頭:“大商早已覆滅, 我要來生又有何用。”
琉璃想到君父曾對武庚的稱贊,而今看來也不過爾爾,只是愚昧固執的古人罷了。
“你的父親都已放下一切, 前去輪回,你又何必執着!”
乍一聽到這稚氣清冷女聲, 武庚不由看向琉璃,對方姣好面容在月光下不似真實。
“多謝恩人方才解救之恩。”
武庚雙手執于身前, 俯身鞠躬,行了一個大禮。
琉璃沒有客氣,坦然受下他這一禮。她答應思鳶前來解封帝辛, 卻陰錯陽差救下她前世之子武庚, 也不算食言。
“思鳶… … ”言語間,她倏爾轉眸, “答應你的,我已經做到, 如此便就此別過。”
就在琉璃轉身欲走之時,卻聽身後武庚道:“恩人稍等。”
樊爾手持長劍, 戒備擋在他面前, 以防他再次動手。
武庚朝着樊爾輯了一禮,略含歉意:“之前是我不對, 不該不問緣由就動手。”
樊爾沒有挪動分毫,依舊擋在他面前,面容冷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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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何話,在此處言明便是,她聽得見。”
武庚身邊也有過親侍,自然明白樊爾之意,于是沒有執意靠近。
他退後一步,朗聲對琉璃道:“作為大商子孫,理應有恩必報,今日恩人将我解封出來,便就是我武庚之主人,還望恩人準許我跟随左右。”
“不可!”
思鳶與樊爾異口同聲拒絕。
琉璃聽聞此話,回轉身,看向身姿飄忽不定的武庚,他那雙溫和眸子中滿含真誠,似是真心跟随。
一個将近千年前的魂魄,被困于此數百年,出來之後沒有任何戾氣,卻只想報答解封他的人,着實不像帝辛之子。父親脾氣暴.戾,兒子卻如此良善。
思鳶伸手想要拉住武庚手臂,卻握了空,她眉心不由凝起。前世之子,本該與她再無瓜葛,可作為母親,她又怎能放任他遲遲逗留人間。
“你現在是魂魄,依照秩序,理應該去輪回轉生。”
“我已言明,大商不在,我無需來生。”
武庚态度固執,難得有了孩子氣。
琉璃走到樊爾身側,淡漠拒絕:“這本是我對思鳶的承諾,你不必把我當恩人。殷商不在,你更應輪回重新開始。你的母親,若是在此,定也希望你抛卻昔日心結,商王朝的覆滅不是你的錯。”
她說着看向思鳶。
思鳶對她感激一笑。
武庚情緒低落,兒時他便知道外界對父親不滿,母親沒日沒夜的愁苦,他亦是看在眼裏。大商王朝被推翻似是早已注定,作為王室子孫,他無法原諒自己的無能。
“三位不必勸我,我不想要來生。”
他執拗看着琉璃,“你将我的魂魄解救出來,自此便是我的主人,不論你是否同意,我武庚勢必要報答你今日之恩情。”
“… … … ”
琉璃無言以對,她看過那麽多神話故事,還是頭一次見到如武庚這般的。
思鳶明白自己兒子的脾性,知道勸再多,他也不會改變決定。思忖片刻,她拉上琉璃走到牆外。
“庚兒一向執拗,不如你就答應他,讓他此後跟随你左右。”
“思鳶!”琉璃不悅凝眉,推開她的手。
“我已做到先前承諾之事,關于武庚,與我無關。”
思鳶斜倚在破敗不堪的高牆下,眉眼低垂。
“我知道這個請求很過分,此次前來,我本意是解封帝辛,可我沒想到困在宗廟的是庚兒,帝辛早已輪回轉生。庚兒自小就一根筋,不聽勸,他既已決定不入輪回,便絕不會更改。”
“還真是親母子,你不願回神族,他不願去轉生。”
琉璃無情揶揄:“不如,讓他跟在你身邊。”
思鳶起初計劃的是,解封帝辛,親自送他去輪回境轉生。而今,帝辛不知去向,興許已輪回幾世。
這一刻,她突然看開,她覺得阿母說的對,早已結束的緣分不該強求,她早該放下的。
一聲嘆息之後,思鳶看向那輪彎月。
“我決定回神族,千年不見,阿爹阿母應該想我了,妹妹也快到了歷劫的日子。她不在的時間裏,我想陪在父母身邊。”
琉璃無語瞅她,心裏認定是這狐貍想要推卸責任,才臨時決定跑回神族。覺得入城之前,她提起武庚時的悔意也是假的。
“你果然不是一個好母親。”
思鳶沒有就此辯駁,無論是前生還是今世,她确實沒有盡心為武庚着想過。方才她本決定先送他去輪回境,待他平安降生再世為人,她就安心回歸神族,無聊混日子。
只是,武庚那倔脾氣,根本不由得她這個母親幫他做決定。
作為商王室最後一個子孫,思鳶明白武庚眼睜睜看着王朝覆滅,卻又無能為力的心境。在叛亂被殺的那一刻,她想他應是解脫的,能為複仇戰死,他也算是完成了使命。死後的他內心興許很矛盾,既覺得沒有辱沒王室尊嚴,又為複仇失敗而自責。
思鳶眼巴巴瞅着琉璃,原本妖冶的雙眸蘊含祈求。
“庚兒自己也言明了,他不願輪回轉生是因心中對先祖有虧。小琉璃,不如你就答應讓他跟在你身邊,待他看清而今的亂世,心結自然能解開,屆時再入輪回也不遲。”
讓一個魂魄跟随左右,想想就覺得荒謬,琉璃想要拒絕。
可她話還沒出口,就被思鳶搶了先:“此事,就當是我欠你一個恩情,來日,你若有需要,便吹響此簫,我聞聲定會前來相助。”
說着,思鳶鄭重把一支精致玉簫放入琉璃掌心。
玉簫入手溫涼潤澤,琉璃望着掌心玉簫良久,才終是妥協點頭。
“我話說在前面,我只是允許他跟着我,倘若他遇見人族術士刁難,我是不會插手的。”
“你會的,我相信你是個好孩子。”
思鳶莞爾一笑,靈活手指輕點了兩下她那單薄的肩頭,而後繞過她,腳步輕盈進入內殿。
“… … … ”
琉璃無語目送她身影消失,收起玉簫跟進去。
看到琉璃進來,樊爾面色凝重走到她身邊。
琉璃不動聲色把玉簫給他,囑咐他收進玲珑袋中。
樊爾将将接過玉簫,便聽她道:“武庚,我可以允許你跟着我們。”
聽聞這話,武庚那雙無神的眼睛頓時明亮些許,唇角噙着笑意,淡淡應了一聲:“多謝恩人。”
樊爾對此卻頗為不解,他蹙眉拉琉璃到角落,嚴肅問:“可是那狐貍威脅你?”
琉璃搖頭,“你知道,我若不願,沒有人可以左右我的決定。”
見她表情從容,樊爾這才安心。
天邊日頭很快冒了出來,照亮塵土漫天的荒蕪殷墟。
思鳶已經趁夜離開,琉璃因雙腳還未消腫,實在不想動,便決定待天亮再啓程。
殷墟許久不曾降雨,幹枯雜草迎風擺動,沒有絲毫生命裏。
兩鲛一魂魄,行走在瘠薄之地,誰也不曾先開口說話。
直到走出殷墟二十裏,武庚才好奇問:“恩人能解開封印,莫非也是妖?”
“不是,我們是鲛人… … ”
“少主!”
琉璃剛坦白身份,便被樊爾打斷:“防人之心不可無,你忘了,阿婆曾說過人心險惡,你怎可輕易暴露身份。”
“可他已是鬼魂,奈何不得我們。”
琉璃不以為然,在這片陸地上,有修為的術士,或者妖類才能威脅到他們。
武庚明白樊爾的敵意,他放低姿态,謙恭承諾:“二位恩人放心,我以商王室的尊嚴保證,日後絕不會做出對不起二位之事。”
琉璃突然覺得這位亡國魂魄很可憐,商王朝覆滅千年了,他竟還念念不忘他的王族尊嚴。
七日之後,主仆倆帶着武庚,終于回到邯鄲城。
是夜,他們趁着守城軍輪班之際,悄無聲息進入城內。
在邯鄲生活幾個月,主仆倆早已摸透巡城軍的巡邏軌跡,一路上都盡量繞開。
戌時二刻,他們順利回到城北住所。
樊爾不待琉璃吩咐,便提上兩個木桶前去打水。
連日來風塵仆仆,身上早已髒污不堪,不洗漱幹淨,着實沒法躺下睡覺。
作為魂魄的武庚,并不用洗漱,那些風沙塵土對他沒有絲毫影響,他身上衣袍一如初見那般,仍舊整潔如新。
琉璃疲憊坐在阼階上,彎身揉着紅腫的雙腳。
餘光瞥見一直伫立在旁的魂魄,她手上動作停住,“這院裏只有正屋側屋兩間,近日,你就先與樊爾宿在一間屋裏,我讓他明日便動工為你修葺新的房屋。”
武庚生前從未住過如此簡陋的屋舍,他環視庭院,倒也沒有嫌棄,感激道謝:“多謝恩人。”
料峭春寒,春日夜裏同樣冰涼。
鲛人不能用太燙的水洗漱,但深井之水太冰,也不可直接使用。
樊爾并未将水燒太熱,水面剛浮出稀薄霧氣,他便熄了竈中火。
正屋裏間,方形木桶中,水溫剛好,不熱亦不冰。
“水已備好,少主早些洗漱,早些歇息。”
樊爾語畢,提着木桶退了出去。
将門栓落上,琉璃褪去滿是灰土的衣物,擡腳踏進水中。
清澈水底,她白皙雙腿上若隐若現閃過銀藍色流光。鲛人不沾海水,雙腿是不會完全幻化為鲛尾的。
井水不比海水,可畢竟也是水,雖然無法讓琉璃顯現鲛尾,但多少都會有些影響。
琉璃摸向水底,那雙浮現鱗片的腳腕光滑依舊。
将近半個時辰,她依依不舍從水底鑽出,如海藻般的墨發散于光潔脊背。
撚個法訣,除去身上發間的潮濕,琉璃快速套上幹淨衣物,鑽進冰涼的衾褥裏。
夜越深,溫度越低。
琉璃昏昏沉沉睡過去之時,仍舊沒有捂熱褥子。
東方日頭升起,嬴政早起照例跑到門外,準備看看琉璃有沒有回來。
還未走進,他便瞧見簡陋院門上那把大鎖不見了,以為自己看錯,他忙揉揉眼睛,快步跑過去。
用力推,沒有推開。
嬴政狹長丹鳳眼彎起,他拍響門板,沖着院裏喊:“姐姐,阿兄,可是你們回來了?”
路途積累的疲倦還未消散,琉璃不情不願掀開眼皮,凝神去聽,是嬴政。
樊爾怕敲門聲驚擾琉璃,忙起身出去開門。
看到院內熟悉的樊爾,嬴政笑容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