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大殿争辯
第026章 大殿争辯
栗腹回身向後看去, 那瘦弱小少年正被兩名高大将士左右鉗制着,因為膽怯而肩膀瑟縮,一張臉毫無血色。
不用想, 他也明白趙王是何意, 可他還是明知故問:“一個小小怯懦伴讀, 怎能左右一國公子的言行?趙王莫不是想要搪塞了事?”
“瞧丞相這話說的,寡人不是說了嘛… … ”
趙王走下王座, 态度親和不少。
“堰兒年幼單純,身邊常年跟着這個伴讀,沒接觸過其他人, 自是容易被他言語蠱惑。丞相看看他這賊眉鼠眼相,定是從小就心術不正, 才會做出蠱惑主子之事。”
言語頓了頓,他又道:“倘若丞相不放心, 寡人可将他交于丞相處置,不知丞相意下如何啊?”
聽到這話,屠中‘噗通’跪倒在地, 腦門用力磕在地上, 心裏紛亂如麻,想到昨日王後的威脅, 他身體顫抖,恐懼非常。
但他還是只能認命大喊:“大王, 我錯了!我不該因燕太子讓公子在學術上難堪,就言語蠱惑公子陷害燕太子, 此事與公子無關, 全都是小人挑唆,都是小人從中挑唆。”
栗腹眉心溝壑加深, 氣憤上前朝着屠中身上狠狠踹了一腳,他自己差點揚倒在地。
一旁宮正忙上前扶穩他。
“你這小崽子!學術上難堪就可害人性命嗎?自家公子學術不精,你就教唆他殺人?作為公子伴讀,要你何用!”
這一通吼出來,栗腹氣的心口生疼,他不得不皺褶一張臉捂住胸口,以防自己氣悶之下昏厥過去。
屠中倒地,滿臉恐懼看着他,皲裂嘴唇顫抖不止,一句話都不敢說。昨晚王後威脅他攬下所有罪責,否則就誅他全家,起初本就是他出主意讓公子整治太子丹,哪裏還敢有任何反抗。
事情鬧大,屠中心生悔意,也隐約明白自己的下場。此刻置身大殿,年僅十三歲的他,滿心只剩恐懼害怕。他不知道即将要面對的是笞刑,還是更重的刑罰,亦或是丢了小命。
栗腹忍不住又踹了屠中一腳,憤怒甩袖,對趙王匆匆輯了一禮,态度強硬:“這伴讀固然要懲治,可謀害我燕太子的是公子堰,還請趙王不要拿年幼說事,他不是三歲小兒,更不是癡兒,理應為自己所做之事承擔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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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王神情一凜,眼神犀利盯着栗腹。
胸膛起伏間,他轉身大步走回王位,直到坐下,才冰冷開口:“那,丞相想要如何?難不成想要我兒性命不成?”
栗腹剛想張嘴,就聽趙王朗聲道:“寡人一生有三子,長子已在戰亂中隕了性命,暫且不提次子,幼子長到十三歲,從未見識過人心險惡,他又哪裏知道後果之嚴重!燕太子并無性命之憂,丞相在這大殿之上咄咄逼人,莫不是想要寡人弑子?”
栗腹面色漲的通紅,上前一步,堅決不退讓:“不論是否有性命之憂,亦不可抹去公子堰謀害我燕太子之心。”
趙王被氣笑了,蒼勁笑聲回蕩在大殿,一掌拍在面前奏案上。
“看來,丞相是想要逼着寡人弑子啊!若想讓寡人弑子也可以,那就請丞相先讓你們太子自刎,方可一命抵一命。”
“你… … ”
栗腹被氣的嘴唇顫抖,卻不知該反駁什麽。
“丞相莫急,寡人這就為你們燕太子主持公道。”趙王眼神一轉,看向地上屠中,聲音威嚴冰冷:“你們兩個,把他拖出去斬了。”
“大王饒命,大王饒命… … ”
在聲聲呼喊中,屠中被硬拖出去,最終在一聲慘叫後,徹底沒了動靜。
趙王眼神散漫看向栗腹。
“不知丞相可還滿意這結果?”
栗腹從鼻腔裏冷冷哼出一聲,甩袖走出大殿。
趙王拇指與食指捋着嘴角兩邊的胡須,在後面朗聲道:“丞相慢走,寡人就不相送了。”
聽到這話,栗腹大力一甩袖子,雙手背于身後,腳下步子走的飛快,生怕慢一步會被趙王氣死。
城南主道街巷盡頭,幽靜庭院內。
燕丹端坐在茅亭下,垂眸看着案上簡策,午後日頭斜斜灑在他身上,照透那對耳朵。
栗腹下了服車,直直沖進庭院。
明同與常岳聽到錯亂腳步聲,同時拔出腰間長劍回轉身。在看清是許久不見的丞相時,兩人紛紛收回劍,雙手虛于身前,恭敬行禮。
“見過丞相。”
栗腹無暇理會他們,随意擺擺手,大步走向燕丹。
燕丹早已起身,身姿挺立站在茅亭下,對着丞相遠遠行禮。
“公子可有受傷?”栗腹拉起他的雙臂左右查看,臉上皺紋皺成一團。
“丞相放心,我無礙。”
燕丹淡笑,顴骨上已結痂的擦傷因那笑容而微微向鬓角拉扯。
栗腹心疼摸向那疤痕,眼露心疼:“為了燕國,讓太子受苦了。”
“丞相不必自責,作為一國太子,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我在趙國很好,還請您幫我帶話給父母,讓他們不必為我憂心,特別是我母親。”
燕丹說着邀他坐下。
“公子放心,老夫定會把話帶到。”
栗腹提起衣袍,在對面跪坐下來。
一聲長嘆之後,他脊背都佝偻不少,花白的胡子輕顫。
“老夫無能,沒能為太子讨回公道。那趙王太蠻橫,竟拿區區一個伴讀性命應付我,想我燕國王室亦是周王族血脈,若擱以前,他趙國算什麽… … ”
若擱以前?燕丹唇角不由向下,浮現一抹不易察覺的苦澀。諸侯紛争持續多年,周天子形同擺設,更何況是日漸衰弱的燕國。
他很想要勸一勸激動的栗腹,可話到嘴邊,又放棄了。丞相年歲已大,讓他抱怨一番,總比憋在心裏要好。
暖陽下,燕丹但笑不語,靜默聆聽對面老丞相憤慨激昂。
與此同時,荒涼城北。
“母親,我學術上有一處不懂,要去隔壁找姐姐請教。”
嬴政抱着一卷簡策與木劍,不待簡兮應答,便急匆匆跑向外面。
“跑慢一些,別摔了。”
因上次城郊擦破臉頰與手臂,簡兮便總怕嬴政再磕着碰着,時刻都要提醒。
嬴政應了一聲,身影消失在院外,确定母親看不見後,他才拿出藏在衣襟裏的木劍。
自從上次被救回來,母親抱着他大哭一場,就開始隐隐表現出不想讓他繼續學習劍術。他知道母親是怪他逞強跟燕丹去城郊,怕他學的越多,日後更不懂收斂。
他現在很怕母親的眼淚,父親不在身邊,他不想母親再為他憂心。
未免母親擔心,他只好悄悄抱着木劍跑去隔壁院子找琉璃。
嬴政想,待時日久了,母親總歸會釋懷,會明白他只是想要有自保以及保護她的能力。
他握住劍柄,手腕反轉,蹦跳着向前,使出一招半式。
原本空曠荒涼的街道上突然出現三個高大男子。
三人清一色高馬尾,青灰色布衣。
領頭男子名為星言,生的濃眉大眼,山根挺拔,面龐棱角分明,雖然看起來俊朗不凡,但面相卻有些兇。
他遠遠看到嬴政使出的劍式,腳步一頓,而後快步迎上去。
後面兩人反應敏捷,大步跟上。
三人身材魁梧,步履生風,嬴政見他們面容冷冽,不似好惹,下意識後退幾步。
星言怕吓到他,咧開嘴角微笑。
那笑容讓嬴政心裏生寒,他握緊木劍,佯裝淡定問:“爾等是何人?”
星言為顯親和,屈膝彎腰蹲下,盡量柔聲問:“你這劍術是何人所授?”
嬴政将木劍藏于身後,警惕反問:“你問這個做甚?”
“我可能認識授予你劍術之人。”男子說着伸出手,想要去拉他。
嬴政反應迅速後退數步遠離他,眉頭深鎖。
星言手僵在半空中,還未來得及收起,身後便響起一道驚訝之聲:“二少主?”
嬴政看到琉璃,快步跑過去。
星言手掌撐着膝蓋起身,“我果然沒看錯,這孩子雖然劍術不甚熟練,可以隐約能看出是你教的。”
琉璃沒有與他探究劍術,而是問:“你來找星知?”
“對!”
說起此事,星言不由嘆氣:“長兄放她離開,事後君父震怒,嚴懲長兄,命我前來将她尋回。”
琉璃怕說多,嬴政會聽出端倪,沒再多問,回手指向一處院子。
“你妹妹在那裏。”
“多謝!”
星言感激颔首。
目送三人進入院子,一直不曾開口的樊爾,默默松了一口氣。
琉璃睃了他一眼,牽着嬴政走進院子,聲音悠悠飄進樊爾耳朵。
“有星言在,你可以放心,他不會如大少主那般心軟,星知這次會被帶走的。”
樊爾緊抿唇角,跟進院子,沒有言語。
嬴政仰起腦袋,問琉璃:“我可不可以試一試你的劍?”
上次在城郊雪地裏,他無意中看到過她手中拿着一把劍,雖是暗夜,但他也能分辨出不是樊爾的赤星。
“你現在還小,不能試用真劍。”
憶影劍在玲珑袋裏,琉璃不好當着他的面掏出來。
被拒絕,嬴政面露失望,但也沒有執拗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