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三合一
第024章 三合一
顧九黎目送豹力走遠, 轉過身小心翼翼的看向依舊沉默的兔白。
藏在白發深處的眼尾似乎有晶瑩的水光閃過......碧綠的貓眼瞳孔震動,難以置信的瞪圓。
然而等他穩住心神,再仔細觀察兔白的表情, 怎麽看都只有憤怒和恥辱。
顧九黎僵硬的肩頸瞬間放松。
這樣才對。
兔白怎麽會哭呢?
面對巨型石林獸的威脅, 又被顧九黎PUA壓榨,她非但沒有被壓垮,反而近乎奇跡的滿足所有離譜要求,催生出神山部落沒有出現過的灰色藤蔓。
數次死裏逃生,顧九黎從來沒見過兔白的眼淚。
灰色藤蔓突兀消失, 兔白猛地起身,大步流星的走向豹力離開的方向。
棕獅狼狽打滾,卸去藤蔓的力道,起身攔住想要阻止兔白的顧九黎。總是笑着的表情變得嚴肅, 竟然給顧九黎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明明還是那張獅臉......
“兔白, 不要再去挑釁豹力。部落不能沒有狩獵小隊,同樣不能沒有采集小隊。如果豹力不能想通這個道理, 你們之間的沖突, 最後只會是你吃虧。”
兔白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咬牙切齒的道,“他想不通,憑什麽吃虧的人是我?”
灰色蔓藤纏住山間突出的巨石, 白發獸人借力跳向山下。
獅壯和顧九黎走到平臺邊緣, 看着兔白平安落地, 胡須無聲抖動,如同嘆息似的道, “因為你太想證明自己,先挑釁他。”
顧九黎聞言, 滿肚子的疑問頓時凝固,默默回憶兔白和豹力突然發生沖突的過程。
可是......
“你怎麽知道是兔白挑釁豹力?”
“部落禁止獅虎豹獸人對其他獸人動手,哪怕其他獸人先挑釁,只要沒對獅虎豹獸人的性命形成威脅,獅虎豹獸人就不能反擊。”
棕獅抖着耳朵,難以置信的看向顧九黎。痛心疾首的模樣,極像突然發現已經應該獨立的崽,竟然還不能獨自從野獸的身上撕扯肉條。
顧九黎陷入良久的沉默,終究還是沒能忍住好奇,“如果豹力剛才反擊,會有什麽後果?”
“看兔白的傷勢。”棕獅重新邁步,示意顧九黎跟上,“如果兔白死了,豹力會被部落驅逐。如果兔白丢胳膊少腿,失去眼睛、耳朵,豹力會被斷尾。如果兔白只是受傷,豹力會被各個狩獵小隊的隊長,輪番暴揍。”
狩獵小隊的隊長,基本沒有好脾氣的獸人。
即使原來脾氣好,變成隊長之後也會變得暴躁。
對待平白浪費他們時間的豹子,下手時難免有個人情緒。
繞過遮擋視線的巨石,地上竟然有只已經沒有氣息的野獸。
顧九黎愣住,下意識的環顧四周,試圖找到不幸丢失獵物的倒黴獸人。
棕獅卻邁着輕快的步伐走向那只野獸,從容叼起、昂頭挺胸、經過表情呆滞的顧九黎,徑直回到他們平時進食的地方。
“這是你的獵物?”
顧九黎恍然大悟,大步追上尾巴傲然直立的棕獅。
哪怕面對送肉上門的野獸幼崽,也能被吓得立刻轉身逃命的獅壯,竟然可以從野外獲得獵物?
顧九黎立刻放棄理不清的困惑,亦步亦趨的跟在棕獅身邊,好奇的打量獅嘴裏的野獸。
體型與棕獅的巨獸形态仿佛,這是顧九黎迄今為止,見過體型最嬌小的野獸。身體線條圓潤流暢,表面覆蓋整齊排列的鱗片,頭扁而長,尾巴寬而短,背部和腹部有凸出的......鳍?
“這是魚嗎?”顧九黎伸出手指在野獸的鱗片劃過,觸感黏膩濕潤,有股......怪異的味道留在指腹。
棕獅不知道被忽然戳中長在哪裏的笑點,任由獵物順着他的嘴滑落,笑得四爪朝天,毫無形象可言。
貓耳獸人瞬間變成動作更加敏捷的小貓,驚慌失措的躲開倒向他的龐然大物,然後頂着蓬松的長毛,憤怒控訴害他差點變成臭貓的罪魁禍首。
“喵!喵嗚~”
哪怕聽不懂,獅壯也知道小貓這副表情,必定罵得很髒。
棕獅臉上的笑容凝固,做賊似的環顧四周,
好在熟悉的白色身影還沒回來,他狠狠的松了口氣,連忙做出解釋,“這是水獸,只在水裏厲害。離開水,幾乎沒有任何攻擊能力。”
“不過......”棕獅的臉上重新浮現笑容,金色的獅眼滿含名為誠懇的情緒,“我覺得‘魚’比‘水獸’更好聽。”
話音落下,小貓的眼角餘光正好看見,水獸嘴裏密密麻麻的利齒,脊背立刻緊繃成彎弓的弧度。
哪怕是在陸地,水獸也會咬人!
所以只是‘幾乎’沒有任何攻擊的能力。
棕獅重新走到小貓身邊,獅尾快速晃動,“能不能幫我想個辦法,讓水獸變得好吃點?”
他沒有加入狩獵隊,現在又退出采集隊。
除非狩獵隊當天的收獲,足夠部落裏的所有獸人填飽肚子,否則部落不會再給獅壯這種,既成年又有巨獸形态卻不肯參與共同勞作的獸人分任何食物。
如果獅壯不是在這裏出生長大的獸人,他甚至要擔心,會不會被神山部落驅逐。
顧九黎聽了獅壯的擔憂,僅剩的憤怒立刻徹底消散。他繞着水獸仔細觀察,問道,“現在的大衆吃法是怎麽吃?
獅壯已經習慣,偶爾從小貓口中聽見沒辦法馬上理解的詞語,有些尴尬的道,“沒人吃水獸。”
水獸的種類很多,既有獅壯和顧九黎面前這種,攻擊方式簡單粗暴全靠牙齒,離開水源就變成笨蛋的類型。又有體型比擁有巨獸形态的獸人更占優勢,能夠輕而易舉的讓獸人沉入水底的危險存在。
哪怕只是前者,如果有五只、十只同時出現,身處水中的獸人也只有逃命的份。
不能清澈見底的深水對獸人的威脅,完全不亞于太陽落山之後的野外。
況且神山部落的獸人都知道,水獸很難吃。
首先是表面的鱗片難吃。即使勉強嚼碎也會塞牙,堵嗓子,有時候還會劃破獸人的嘴。如果去掉鱗片,耗費的時間,遠遠超過給陸地生存的野獸扒皮,重擊獸人的耐心。
在有關鱗片的問題,艱難的做出選擇之後。獸人又要面對水獸肉裏密集、尖銳的骨頭,同樣是嚼不碎、挑不完、紮嗓子。
神山部落的獸人不吃內髒,可是有些水獸去掉內髒,肉會有苦澀的味道。
......
又不是抓不到其他野獸,為什麽非要選擇風險大、難狩獵、不好吃的水獸?
然而對于獅壯而言,水獸剛好是他唯一能夠狩獵的野獸。
距離部落不遠的地方,有條河水,大部分獸人都是在這條河水最淺的水域打水。
沿着清澈見底的水域往遠離部落的方向走,河水越來越深,獸人無法再通過眼睛發現水下的危險。
即使只是靠近河邊行走,也有可能被突然冒出水面的水獸襲擊。
好在那段水域不算寬,獸人可以完全繞着河水走。
“我朝水裏扔石頭,脾氣暴躁的水獸就會主動躍出水面。然後我從河的這邊躍至彼岸,順便将水獸撞到岸上。”
棕獅坐在小貓面前,揮舞毛絨絨的獅爪,生動形象的告訴小貓,他是如何輕而易舉的狩獵,大多數獸人都覺得麻煩的水獸。
小貓若有所思的點頭。
“釣魚執法。”
棕獅沒聽懂,擡起後爪撓了撓突然覺得癢的腦殼,“我每天都帶回來一只長得和之前的水獸,不一樣的水獸,早晚能找到可以陪我度過雨季的水獸。”
小貓被連串的‘水獸’,繞得腦殼疼,又繞着地上的水獸觀察半晌,伸出白爪,“我們可以叫它灰鱗多齒魚。”
“當然可以,真是個好名字。”棕獅拍擊獅爪,臉上再次浮現小貓無法理解的笑容。
獅壯是個有耐心的獸人,見顧九黎答應他的請求,晃着尾巴将灰鱗多齒魚拖去角落,獅爪狂甩,精準脫鱗。
小貓本想去幫忙,剛看清灰鱗多齒魚的尾鳍,就被如同雪花般飛舞的鱗片驚得耳朵下撇,連連後退,悄無聲息的轉身離開。
他用爪墊試了試粉皮瓜的硬度,決定等獅白回來再切,轉而看向兔白帶來的草筐,眼中浮現為難。
兔白因為他總是将公共山洞的毒果帶走,以為他喜歡毒果,特意收集滿筐的毒果送給他。
可是......
圓潤的貓眼裏極快的閃過名為‘心虛’的情緒。
手邊沒有相似的無毒果做對照,他怎麽将毒果刻在臨時畫板上?
暫且不提,等他拿到與毒果相對應的無毒果,是否還記得,畫板上的哪個圖案是毒果。
哪怕他的記性沒有出問題。
分兩次畫下的有毒果和無毒果,本該只有細微的不同,用以徹底區分兩種植物,畫上卻完全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怎麽體現特點?
小貓嘆了口氣,變回人形,小心翼翼的拿出草筐中的植物,整齊排列,擺在地面。
總共二十五種植物。
顧九黎竟然能認出十六種。
全是在公共山洞比較常見的毒果,采集小隊誤認的重災區。
他将已經在臨時畫板上的十六種植物,放回草筐。然後擡起頭,謹慎的觀察周圍的情況。
獅白還沒回來。
獅壯正專心致志的為灰鱗多齒魚扒鱗。
手指捏起黃色硬果,小心翼翼的放到嘴邊。
......疼!
碧綠的貓眼陡然瞪圓,透過洶湧而出的淚水,難以置信的看向只是破皮的黃色硬果。
顧九黎默默變回獸形,翻來覆去的滾動許久,終于覺得嘴唇和舌頭不再刺痛,只剩下難以形容的麻木。
他看見被丢在地上的黃色硬果,眼中浮現遲疑,緩緩靠近。
疼的氣味......辛辣?
小貓退後半步,繼續繞着黃色硬果繞圈,終究沒敢再做嘗試。
餘下的毒果,顧九黎也沒再理會。
他回山洞拿出盒紅色的羽毛,繞着擺在地上的毒果插進泥土,正好形成個圈。
獅白和獅壯看見紅羽就會知道,這裏的植物有毒。
“顧九黎!我刮完鱗啦!”
聽見獅壯的呼喚,小貓立刻應聲,先将剩餘的紅色羽毛送回山洞,然後才小心翼翼的尋找沒有魚鱗的地方落爪。
顧九黎仔細分辨空氣中奇怪的味道,提醒道,“破肚的時候小心些,別劃破膽。”
“什麽是膽?”獅壯擡起頭,虛心求教。
顧九黎躲開獅壯的目光,凝神思索半晌,語氣中的疑惑半點都不比獅壯少,“動物的內髒,如果劃破,沾上膽汁的肉會變苦。”
獅壯點頭,順着灰鱗多齒魚的腹部,動作輕緩的滑動指尖,“好,我先将內髒全都掏出來,哪個有苦味,哪個就是膽!”
顧九黎和獅壯将處理幹淨的灰鱗多齒魚分成三份。
魚頭、魚尾抹上鹽分,單獨放在石缸裏,明天熬湯用。
魚腹只有大刺,單獨分出來。
半塊去刺、切片、抹鹽,試着做成肉幹。
半塊去刺切片,擺上烤板。
剩下些刺比魚腹多,比魚尾少的肉,同樣單獨存放,顧九黎打算用這些肉,嘗試新吃法。
“雖然還不能品嘗味道,但是經過這樣的處理,在我心裏,這些已經是魚肉,不是水獸肉。”獅壯面露茫然,“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顧九黎擡頭,臉頰可疑的抖動,“吃進嘴裏,味道沒有聞着那麽沖,口感也不算差。如果能找到合适的調料,應該不會比陸地獸肉難吃。”
獅壯見狀,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熟肉好吃沒錯,可是顧九黎教會他們吃熟肉之前,生肉也沒耽誤他吃飽。
無刺的魚腹肉質軟嫩,水獸特有的味道仿佛也不再濃重......算不上好吃,但是獅壯不抗拒依靠這樣的肉,度過難捱的雨季。
“我好像不用再找其他種類的水獸,那條河裏有很多灰鱗多齒魚,足夠我每天去狩獵。”獅壯眯起金色的眼睛,發出滿足的感嘆,“你真是我的幸運星。自從遇見你,哥哥對我的态度和善很多,現在還允許我在這裏挖山洞。”
顧九黎難以招架獅壯的熱情,小聲道,“這些都是你的努力,不要将原因歸結到我身上。”
“好好好,不說這些。”獅壯從善如流改變重點,“那你至少要承認,因為你教會我,怎麽摘除獵物的膽,水獸、不,灰鱗多齒魚才不再難吃,可以充當穩定的食物來源。”
說完這句話,獅壯驚訝的發現,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能理解顧九黎偶爾說出的怪異詞語。
藏在灰發裏的嘴角,悄無聲息的勾勒出腼腆的弧度。
顧九黎為半邊已經烤熟的魚肉翻面,聲音幾不可聞,“如果可以幫到你,我很高興。”
“這是什麽?”
白色巨獅眉頭緊皺,目光定定的凝視散落滿地的鱗片。
“你回來啦!”顧九黎立刻放下給烤肉翻面的長羽,奔向白獅,完全埋進濃密的鬃毛裏。
獅壯卻瞪大眼睛,變成棕獅的模樣,笨拙的用爪子劃拉鱗片,試圖掩蓋他做的好事。
白獅決定給棕獅個機會。
他低下頭,溫柔舔舐灰色軟發,然後變回人形,指着剛放下的東西,“這是你要的新火爐和平底鍋,鏟子和勺子也有,不夠平滑的地方讓獅壯給你打磨。我還帶回來頭紅腹綠背獸,是今晚和明早的食物。”
因為橙石火爐和平底鍋太沉,獅白只能盡量的選擇體型比較小的獵物。
紅腹綠背獸是小型野獸,體型與獸人的巨獸形态差不多,生性兇猛,脾氣暴躁,精神狀态突出不顧自身死活的美感。
如果不以它為食的中型野獸路過,不小心撞到它,那麽紅腹綠背獸會不依不饒的追擊這頭中型野獸,直到中型野獸被它磨死或忍無可忍的踩死它。
“皮毛很好看。”顧九黎的手在紅綠貼合處絲毫不顯得違和的地方摸過,笑得眉眼彎彎,“我正在研究處理皮毛的辦法,白天将山洞裏的皮毛全部重新處理過。”
“山洞裏的東西,你随便拿主意。”獅白應聲,目光挑剔的打量紅腹綠背獸,“有點短。”
“什麽?”顧九黎面露詫異。
“我是說。”獅白垂頭,冰藍的眼睛,清晰的倒映顧九黎的臉,“你喜歡色彩豔麗的皮毛?”
“不,我喜歡白色,要純白,最好別有任何雜色。”顧九黎的答案脫口而出,不需要任何思考。
在冰藍的眼睛裏看見不做掩飾的笑意,他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喜歡的皮毛......
灰發之間忽然冒出毛絨絨的獸耳,顧九黎張了張嘴,說不出任何解釋的話。沉默的低下頭,匆匆回到已經有輕微焦糊味道的火爐旁坐下。
貓耳獸人走遠,獅白的目光落在棕獅身上,瞬間變得冷漠。
他蹲下,拈起片已經黏在石頭上的魚鱗,語氣平波無瀾,“獅壯。”
“我在,哥哥!”棕獅不争氣的抖了下,挺胸擡頭,耳朵緊貼頭顱。
獅白冷笑,魚鱗無情插進紅腹綠背獸的眼眶。
“明天太陽升起之前,讓這裏恢複原樣,否則你再也不要出現在這。”
“喵嗚~”
棕獅轉身、奔跑、仰躺、在獅白身邊露出脆弱的肚皮,可憐兮兮的看着他鐵石心腸的獅哥。
獅白非但沒有因此消氣,反而轉過頭,及時抓住偷看的貓獸人,“不許幫獅壯,否則......”薅禿獅壯的尾巴。
顧九黎瞪大眼睛,毫不猶豫的道,“我不幫忙!”
為表達決心,他直接轉過身,背對棕獅。
不給獅白任何牽連到他,攆他走的機會。
獅白見小貓老實,怒火褪去了些,低頭看向正伸爪緊抱他小腿的棕獅。
獅壯顫抖着張嘴,“哥......”
“松開。”獅白不為所動。
顧九黎烤完所有魚片,獅白已經在新的橙石火爐裏填滿樹枝,然後按照小貓的要求,單獨分出紅腹綠背獸身上的白肉。
“這是所有野獸身上最難吃的肉,如果花費時間和心思之後,發現這些肉依舊不好吃,你不要失望。”他耐心囑咐來拿肉的小貓。
按照獅白的習慣,在不缺食物的時候,大塊白肉最後的結局,通常與獸首和內髒沒有區別。
顧九黎乖巧點頭,沒急着離開,蹲在獅白的旁邊,用長羽紮起樹葉裏已經熟的烤魚片喂給獅白。
“這是水獸,獅壯的獵物,我叫它灰鱗多齒魚,獅壯打算在雨季之前攢些魚肉。”
烤熟的魚肉片嬌嫩鮮香,原本怪異的味道變成特殊的香氣,明顯與陸地上的獸肉不同,味道絕對稱不上難吃。
獅白快速吃完樹葉裏的烤魚片,在小貓期待的目光中給予肯定,“味道可以,如果你也不讨厭,雨季之前,我會多狩獵些......魚?”
顧九黎頓時忘記他還想幫獅壯求情,只記住獅白說魚肉的味道不錯,絞盡腦汁的思索,魚肉還能怎麽做,心不在焉的捧着白肉離開。
他用鋒利的短羽将白肉切成均勻的肉塊,放進石鍋,然後添入少量清水,耐心的等待鍋內的變化。
新的橙石火爐渾然天成,沒有任何縫隙,同樣也不存在石板,專門用來使用各種鍋,加熱的速度相比有石板相隔的火爐,能夠節省不少時間。
石鍋內很快就開始散發惹人心生焦慮的香味。
顧九黎用木勺在鍋裏攪了攪,高興的看向獅白所在的位置,“好像成功了?我需要石盆或木盆。”
因為魚鱗已經幹澀僵硬,徹底黏在地上,獅壯不得不變成人形,一片接着一片的撕扯。聽見顧九黎的要求,他立刻道,“我去......”
“我前幾天扛回來的木頭,現在就可以用。木盆比鍋大,可以嗎?”滿手血跡的獅白徑直起身,路過獅壯時無情冷笑,“撿你的魚鱗。”
獅壯老實點頭,喉嚨發出近乎哽咽的聲音。
白獅的巨爪連橙石都能挖動,面對晾幹的木頭,只會更加輕松。
沒等鍋裏的葷油到達最佳狀态,嶄新的木盆已經送到顧九黎身邊。
前所未聞的香氣委實過于上頭,哪怕冷靜如獅白,看向油鍋的目光也難掩深沉,冰藍的眼底仿佛有更濃重的色彩聚集。
“這是葷油,因為是用動物的肥肉做原料。如果是用植物榨油,可以叫做素油。油脂凝固會變成白色的固體,我們可以用它拌菜或炒菜。”顧九黎用長羽紮起還沒徹底幹癟的白色肉塊,小聲道,“等會将油渣單獨挑出來,可以當零食吃。”
含義過于複雜的句子,在獅白的腦海中經過,最後只留下‘吃’。
他矜持的點頭,又看幾眼石鍋,回到紅腹綠背獸身邊,白爪幾乎揮舞出殘影。
等待葷油炸成的時間太過漫長,顧九黎思索片刻,看向始終閑置的橙石火爐。
這是他和獅白的第一個試驗品,很多地方都有缺陷,總是在使用的過程中出現問題。
因此随着這裏的橙石火爐越來越多,試驗品已經近乎廢棄。
可是就這麽扔掉,似乎也很可惜。
顧九黎用清水沖淨石板上的灰塵,然後将專門留出的魚肉放在上面,去獅白的身邊挑了塊趁手的大骨,慢慢将魚肉碾成泥狀。
在這個過程中,藏在魚肉中的骨刺紛紛冒頭,輕而易舉的被挑揀出去。
用來炸葷油的肉塊徹底僵硬,魚肉也全部都變成肉泥。
顧九黎先挑出酥脆的油渣,放進清洗幹淨的樹葉裏。然後在葷油中撒入鹽,倒進木盆,鍋內只留指節深的油。
魚肉泥團成球狀,放入熱油。
顧九黎瞪大眼睛,猛地擡起手。
各自忙碌的獅白和獅壯早就停下動作,時刻關心顧九黎這邊的動靜。
獅白捧起顧九黎的手,盯着紅痕蔓延的地方,下意識的放輕聲音, “怎麽了?”
“沒事,魚肉裏有水,進入滾油會......”顧九黎面露茫然,只能再次對滿臉擔心的人強調結論,“沒事。”
獅白嘆氣,拽着顧九黎退到他身後。“我來,你告訴我,應該怎麽做。”
事實證明,在飛濺的油花面前,衆生平等,獅白也不會受到優待。
因為皮膚白,紅痕在他身上的視覺效果更觸目驚心。
除了被獅白按在身後的顧九黎,獅壯也提出炸丸子的請求,最後卻只能繼續趴在地上撿魚鱗。
丸子全部出鍋,趁着油溫還熱,顧九黎立刻換上平底鍋。
放油,添肉,不停的翻炒,不同于炸魚丸的香氣逐漸蔓延,肆無忌憚的飄向四面八方。
可惜神山部落的獸人只吃果子,沒有吃菜的概念,暫時沒有辦法做到葷素搭配,只能幹炒肉。
經過堅持不懈的努力。
烤魚肉、酥油渣、炸魚丸、炒肉片,煮肉湯,全部上桌。
在缺少調味品和配菜的情況下,顧九黎竭盡所能,吃上貓生第一頓四菜一湯。
人均菜式超過1,前所未有的突破。
獅壯順着充當餐桌的巨石缺口處悄無聲息的冒頭,小心翼翼的觀察獅白的反應。然後做賊似的拿起長羽,紮向香味最濃郁的炸魚丸。
臉上的笑容還沒徹底綻放,忽然感受到如同被猛獸凝視的顫栗。
獅壯緩緩轉頭,正對上獅白沉靜的目光。
“......對不起”
棕色獅耳無聲下撇。
獅壯依依不舍的放下近在咫尺的炸魚丸。
他不知道小貓為什麽總是這麽說,可是小貓每次說出這三個字,他都覺得小貓很可愛,恨不得滿足小貓的所有要求。
......雖然小貓不會對他提要求。
但是哥哥不一樣,小貓對哥哥更親昵,哥哥應該會對這三個字,有更深的感觸?
顧九黎張了張嘴,想到獅白的‘否則’,終究還是沒有出聲,沉默的将剛切好的粉瓜,全部放在獅白面前。
“明天太陽升起之前。”獅白看着獅壯,緩緩開口,看到對方點頭才滿意的移開目光。
他拿起塊粉瓜,舉在顧九黎嘴邊,低聲道,“這是甜水粉瓜,神山部落附近沒有,需要專門與黑石部落的獸人交換。”
顧九黎下意識的低下頭。
味道甘甜,口感綿密,嘴裏像是含着濃郁的甜水。
“好吃!”
貓眼驚人明亮。
一時之間,他甚至難以做出抉擇,究竟是甜甜果好吃,還是甜水粉瓜更好吃。
獅白完全不再理會獅壯,順着顧九黎的催促,吃了塊甜水粉瓜,然後手中的長羽盡數落在肉盆裏。
雖然動作依舊能稱得上優雅,但是肉盆裏的食物減少的速度卻......略顯兇猛。
顧九黎趁着獅白低頭,立刻将剛切的甜水粉瓜放在傻乎乎的看着獅白幹飯的獅壯面前,然後也加入暢快幹飯的隊伍。
獅壯滿臉呆滞,終于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沒有被趕下桌,狠狠的咬住面前的甜水粉瓜,然後迫不及待的重新拿起長羽。
要不是怕小貓用驚訝中藏着嫌棄的目光看他,獅壯更想直接用手抓!
兩只獅子,一只貓,又一次吃得肚子渾圓,走不動路。
整整四大盆熟肉,什麽都沒剩,飯量幾乎是平時的兩倍。顧九黎已經完全沒有必要再問獅白和獅壯,喜不喜歡這種做飯方式。
肚皮已經給出答案。
不知從何時起,總是有獸人莫名其妙的發出嘶吼。
雖然顧九黎聽不懂這些聲音具體的意思,但是可以清晰的感受到獸人的怒火。
因為山洞外的平臺全是魚鱗的氣味,他和獅白只能回山洞躺平。
可是獸人的吼聲非但沒有因為有山洞隔音變小,反而越來越聲嘶力竭。
他打了個甜水粉瓜氣味的飽嗝,朝白獅的方向蹭了蹭,有些不安的問,“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白獅連眼睛都不願意睜開,擡爪在小貓頭頂撫過,“沒事。”
太陽還沒落山,喊什麽餓?
想到以小貓腼腆的性子,知道他們的晚飯讓這麽多獸人發瘋,可能會更加不安,獅白主動問道,“喜不喜歡甜水粉瓜?豹力和豹風經常與黑石部落的獸人做交換。可以通過他們,多換些甜水粉瓜。”
小貓舔了下嘴角,小聲道,“我想自己種。”
他已經單獨留下瓜子,放在陰涼通風的地方,明天再分別以不同的方式處理,嘗試催芽。
“種的瓜以後慢慢吃,換的瓜現在就能吃。”白獅面露笑容,顯然也很喜歡甜水粉瓜的味道。
顧九黎思索片刻,覺得獅白的話非常有道理,又對黑石部落生出好奇,“黑石部落在哪?距離神山部落遠嗎?你去過嗎?”
“在東方,有巨獸形态的獅虎豹貓獸人,全力奔跑半天就能到達黑石部落。我沒去過,神山部落的很多獸人不喜歡那裏。”獅白回答。
小貓愣住,下意識的追問,“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黑石部落的獸人也不喜歡神山部落的獸人。”獅白沉默片刻,語氣忽然變得有些奇怪,“我現在也不喜歡黑石部落。”
現在不喜歡?
小貓眨了眨眼睛,似有明悟,換了種問法,“黑石部落的獸人,大多是什麽獸形?”
白獅擡爪按在小貓頭頂,不答反問,“吃這麽飽,你不困嗎?”
“有點困,可是現在睡,晚上肯定會睡不着,你又不讓我幫獅壯撿魚鱗。外面那麽腥,只能在山洞裏趴着,好無聊啊。”小貓邊抱怨邊擡頭往山洞外面看,可惜沒能看見獅壯忙碌的身影,視線裏只有徘徊在洞口的夕陽餘晖。
灰白長尾悄無聲息的豎起,小貓猛地回過頭,突然提問,“黑石部落的獸人是什麽獸形?”
白獅嗤笑,終于肯睜開眼睛,冰藍的獅瞳在昏暗的光線裏異常明亮。
“狼獸人、犬獸人、狐獸人。”
小貓愣住,耳朵無聲下撇,心虛的埋進白獅懷裏。
然後胡言亂語,完全顧不上自己在說什麽,只想讓白獅忘記他的懷疑和疑似詐話的愚蠢行為。
“貓和狗是天生冤家,怪不得你們相互讨厭。”
白獅順勢低下頭為小貓舔毛,語氣再次變得古怪,“你也不喜歡狗?”
小貓的耳朵抖了抖,立刻抓住洗罪的機會,貓爪捧住獅爪,語氣極為堅定,“我只喜歡獅子,白色的獅子!”
獅白沒再說話,顧九黎卻覺得耳邊似乎響起笑聲。
好奇的事得到答案,又有令貓安心的味道萦繞身邊,小貓很快就陷入昏昏欲睡的狀态。兩只貓爪卻像是有獨立的意識,規律的踩在濃密的白毛裏。
白獅舔毛的速度越來越慢,擡爪将散發綠色熒光的圓球扒到身邊,滿意的閉上......冰藍的獅眼突兀睜開,犀利的盯向暗處。
棕獅不管不顧的往山洞裏沖,前爪拌住右爪,險些以臉落地。
“哥,神山發怒......”
“帶上。”
白獅叼着小貓的脖頸,姿态輕盈的從跌倒的棕獅身上越過,身影轉瞬消失。
棕獅深深的吸了口氣,叼住即将滾走的熒蚺眼睛,緊跟在白獅身後。
與此同時,虎嘯、獅吼、豹怒接連在神山部落的各個角落響起。
渾身僵硬的小貓終于知道,真正憤怒的大貓,吼聲有多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