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區別對待
區別對待
岐王揮退前來更衣的侍女,只着一身寝衣往圈椅上一坐,擡手捏了捏眉心。
“殿下想是累了,老奴給您點上些安神香吧。”管家笑眯眯地說着,從櫃中取出香盒,“老奴想起一事,白日裏阜堅王世子在,沒時間跟殿下提起,現在想起來了,還得問一聲殿下首肯。”
“哦?”
“是這樣的,葉公子院裏人來說,想出府去走一走。”
岐王指尖從山根處拿開,“是葉睿寧自己說的?”
“算是吧。葉公子怕自己來,哪裏做不對再惹殿下不快,所以托老奴轉告一聲。”
岐王嗤一聲,不過到底松了口,“罷了,他愛去,就去吧。”
“是。”
“那我多叫些丫鬟小厮跟着伺候。”
“叫寇塵看着就夠了,別太引人注意。”岐王痛苦地擰起眉心,長期的勞累讓這具戰場上經年傷痕累累的身軀感到異常得疲倦,他用拳頭狠狠捶了兩下印堂。
管家見狀,關心道:“殿下近日操勞太過,我看,不如明日叫太醫過來瞧瞧?”
岐王擺手,“現在正值關鍵,叫太醫必然會驚動他人。”他長長地出口氣,“無妨,本王還撐得住。”
“殿下多保重啊。”
“放心吧。”岐王疲憊一笑,撐着扶手站起來,“你退下吧,我就睡了。”
岐王雖然松口放葉睿寧出門,但管家想着這幾日天熱,怕他出去玩瘋了出一身汗着涼,又怕他知道之後幹着急,便想着等過幾日天涼快些了再同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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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身上不痛快,岐王連着兩日朝臣議事他都沒去,倒是給了阜堅王一黨由頭,說他藐視朝堂、夜郎自大。
李佑祺懶得跟這群蹦蹦跶跶的臭蟲計較,左右有文平王這個親哥哥在前頭替他沖鋒陷陣,他在府裏樂得自在,跟曹品下棋下得無聊了,打發人去叫葉睿寧來逗一逗解解悶。
同曹品分別,岐王從涼亭回寝殿,結果路上忽然又看到盛修,便臨時起意把人也拐了回去。
葉睿寧不是第一次來到岐王的寝殿了,但大白天也掩着門窗确實少見。
況且這天還這麽熱。
他随着小厮走過去,穿過院子中間時見一個小奴才正捧着一身衣裳候在階下,面料甚是普通,也沒有花紋,肯定不是給岐王穿的。他疑惑地眨了眨眼,愈發覺得氣氛詭異,跟着仆從走上臺階,就聽到裏面隐約傳出一些細碎的聲音。
仆從小心敲了敲門,“殿下,葉公子到了。”
裏面靜默了幾秒,随即傳來岐王的一聲悶哼。
“叫他進來。”
仆從愣了下,擡手推開門。
門板輔一推開,葉睿寧便敏銳地捕捉到一種奇怪的味道,但他說不上那是什麽,有點腥。
他局促地停在門口,垂着眼不敢亂看,岐王的聲音忽然從右邊屏風後傳來時,他吓得幾乎跳腳。
“過來。”他道。
葉睿寧聽話,依言走過去,跟個漂亮的提線木偶似的。
等他到屏風後的時候,終于被允許停下了,岐王又繼續發出指令,嗓音似乎比平日更加沙啞低沉一些:“跪下。”
葉睿寧便沒有停頓地跪下去,比起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在這跪着顯然掀不起什麽風浪。
屏風後的影子動了動,似乎是岐王在觀察他的位置,過了兩三秒又傳來命令:“再往前一點。”
葉睿寧膝行向前。
“繼續。”
葉睿寧深吸口氣,直到鼻尖都快挨上屏風,岐王的指令才再沒有了。
這是做什麽?
他小心翼翼地擡起眼,不成想卻把屏風後的春景被盡收眼底。
太惡劣了,他心想,這與醉仙居有何區別?
給王爺做妾就要遭受這般侮辱嗎?
這算什麽?
嫌自己伺候他不盡興,所以特地叫他來學一學?
葉睿寧緊緊掐着自己的指尖,鼻尖酸楚得不行,眼中兩行淚唰就滾了下來。
繼而,屏風後的人影動起來了,岐王低聲在那人耳邊說了幾句話,惹得那人撥浪鼓一般搖頭,被岐王掐着脖子拎起來甩了一巴掌,聽得葉睿寧膽戰心驚。
葉睿寧在地上跪到麻木,耳邊聲聲猶如魔音灌耳,讓他生不如死。
岐王讓他學,他不敢不學,可對着岐王那張臉,他又實在想不下去。他咬緊牙關,腦中一遍又一遍勾勒着寇塵的模樣,覺得整個人都被巨大的羞恥和憤怒給填滿了,血液急速在身體裏沖擊着,太陽穴也在蓬勃地鼓動着。
葉睿寧目眦欲裂,跪着的身子搖搖晃晃,最後竟然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聽見動靜,屏風裏頭的倆人均是一愣。
岐王繞出屏風一看,滿腹興趣頓時一掃而空,常年戰場生涯讓他對這樣一副死人樣子實在下不去手,讓小厮把他拖回去。
裏頭那人深知岐王的性子,忙披了衣裳湊上來哄勸着,好歹把岐王的臭脾氣給壓了下去。
房中春聲得以繼續。
那日從岐王寝殿回去之後,葉睿寧走路不留神,從橋上摔進了池塘,在院裏足足養了兩天的病。
餘銀屏期間來看過他幾次,帶來了許多好吃的點心,但葉睿寧一直蔫蔫的,吃不了幾口就繼續倒頭睡了。
他琢磨着別是撞了邪,想着叫夜倚鳶去外頭找個人來做場法師。
夜倚鳶覺得此事是不是得禀報岐王一聲。
葉睿寧本來還萎靡不振,一聽登時從床上翻下來,狼吞虎咽将食盒裏的點心吃了個精光。
餘銀屏和夜倚鳶對視一眼,滿臉都是無奈。
驚覺生病會招來岐王後,葉睿寧每天發憤圖強好好喝藥按時休息,終于在鼻涕流盡之前迎來了好消息。
跟着寇塵從王府出來的時候,葉睿寧覺得簡直像是在做夢一樣。
他狠狠掐了寇塵胳膊一把,疼得後者一激靈。
“做什麽?”
“很疼嗎?”他眨巴着眼睛,眼底的笑意根本藏不住,“看來我是真的出來了。”
寇塵無奈地搖搖頭。
“你怎麽搖頭?”葉睿寧興奮得不行,蹦跶到泥人攤前要買,讓寇塵掏錢,“伯伯,我想要一個泥人。”
“好嘞!公子想要哪一個?我這兒有小狗、小貓、還有小馬……”
“捏個我吧。”他想一想,“再捏個小狗。”
老伯一笑,“那可要貴一些的。”
“沒關系。”他蹲下來,回手一拍寇塵的腰腹,“快給錢。”
寇塵撇撇嘴,拿出錢袋付了錢。
葉睿寧蹲在旁邊看着老伯一雙巧手在泥巴上推推按按,沒一會兒就捏出個自己來,他扭頭看寇塵,問他:“像不像?”
泥人太小,站着看不清楚,寇塵便也蹲下來,湊上去瞧了瞧,點頭:“像。”
老伯就笑:“我這是祖傳的手藝,不論是什麽人,只要我看一眼,就能捏出來八成像。”
“是嗎?那老伯你可得給我捏得漂亮一些,要十分好看的。”
葉睿寧笑着跟老伯聊天,覺得曬了,擡起胳膊用衣袖去擋熾熱的陽光。
寇塵瞧見了,站起來繞到另一邊去替他擋出一片陰涼。
雖說京師的街上不至于有人當街行兇,但寇塵還是非常盡職盡責地履行着一個暗衛的職責,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随時準備擋下一切不必要的意外。
忽然,他腿上一重。
低頭看去,原來是葉睿寧把腦袋靠了上來,發冠束不住的碎發毛茸茸地炸起來,像一只起了靜電的粘人的貓。
寇塵心裏不自覺一軟,被太陽曬暈了似的,撫了撫他的頭頂。
葉睿寧就擡頭看他,一雙眸子在璀璨的陽光下恍若琥珀,笑起來卧蠶和臉頰軟軟地鼓出來。
恍惚間,街上的人都靜止了,聲也淡了,陽光也凝了,所有一切都是那麽的美好,好得讓寇塵渾身戰栗。
葉睿寧看了他一會兒,實在被陽光刺得眼睛疼,垂頭去看老伯手裏的泥人,眼裏全是亮亮的星星。
大約是太陽曬得人怠懶,三個人誰都沒有再說話。
須臾,泥人終于捏好了,葉睿寧一手一個端詳着,把右手的自己遞給寇塵,自己則指了指老伯攤上的筆,“老伯,我能用一用嗎?”
老伯撿起筆遞給他,“是要落款嗎?”
“不是。”
葉睿寧小心地捏着筆,在小狗的耳朵後面點了一點,寇塵下意識拱起肩膀蹭了蹭耳朵。
“好了,謝謝您。”
老伯接過筆,看看葉睿寧,再瞧一眼寇塵,福至心靈地笑了一下。
寇塵面色一窘。
葉睿寧興奮地從地上跳起來,拉着寇塵往前跑,“走走走,咱們再去旁處看看。”
寇塵怕他走丢,趕快跟上,低頭逃開了泥人老伯燙人的審視。
完了半晌,葉睿寧被熱得小臉通紅,寇塵就帶他到茶樓去點了盞茶吃。
為了保持低調,二人就在一樓的大堂裏坐着。
寇塵靠在窗邊,瞧見騎馬的官兵橫沖直撞地直奔宮城而去。
“這是什麽人,怎麽在街上也這麽莽撞?”
“八百裏加急。”寇塵回道。
旁邊一桌也在議論此事,寇塵聽到他們提到旦西道。
“前幾天旦西道發生了大爆炸,據說朝堂上都瘋了!”
“啊?旦西道?陛下不是也去旦西道了嗎?哎呦,可是了不得!”
“誰不說呢!所以朝臣們才急了,天天派人去打探陛下的消息,這幾天街上的八百裏加急都快成常客了。”
葉睿寧垂了垂眼,心道怪不得這幾天岐王沒理會自己呢。原來是忙得捉襟見肘了。
他冷哼,心道忙點好啊,要是忙死了就再好不過了。
寇塵沒注意葉睿寧神态間的冷漠,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維中。
旦西道大爆炸的事,他知道,是青雲閣處理那些火油時鬧出來的動靜,估計是驚動了那些胡人,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興許過不了幾日,這支胡人馬隊就會暴露在青天之下。
現下陛下人也在旦西,凡事應當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