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隐秘心事
隐秘心事
餘銀屏的住處比葉睿寧的小院更大,裝潢也更豪華,葉睿寧掃視一圈,最後視線定格在巨大的梳妝臺和銅鏡上。
“別拘束,自己坐吧。”餘銀屏輔一進門就将輕紗的外衫給脫了,甩動衣角把香味撲進葉睿寧鼻子裏,貓尾巴似的撩得他耳尖透粉。他輕笑,指尖得寸進尺地挑他的下巴,“等我一會兒,馬上回來。”
葉睿寧半身都酥了,想起當初萬荷縣那個叫柏夫的兔兒,心裏隐隐泛起一丁點惡心,但餘銀屏帶給他的迷惑顯然驅散了那一丁點微不足道的情緒,在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時候,他乖乖地點了頭。
“乖。”餘銀屏拍拍他腦袋,轉身離開時滿臉得意。
對此,夜倚鳶表示不堪直視,這餘銀屏當真是個妖精。她緊緊繃着唇,等他出門後走上去擋住葉睿寧的視線。
葉睿寧回神,擡頭看她。
“公子,你莫要被他給迷惑了。”她蹲下來,抱着葉睿寧的腦袋晃晃,“你是不是熱暈了?”
葉睿寧不滿地噘嘴,“沒有。”
“還沒有呢,眼睛都快粘他身上了。”
“哎呀。”葉睿寧哼唧,也明白自己确實失态,用手背冰一冰臉,讓自己多少清醒了一些。
夜倚鳶欲言又止,最後什麽也沒說,因為餘銀屏已經回來了。
“這是我自己做的乳酪,你來嘗嘗。”餘銀屏同侍女把一道又一道點心擺到桌上,盤盤碗碗足足蓋了一桌面。
葉睿寧看得直流口水,“這麽多,這些都是你做的嗎?”
“嗯。在王府中常年無事,自己琢磨着打發時間。”餘銀屏又端給他一碗甜羹,熱情道:“我聽說你是從西北來的,想着你口味可能重些,我就多放了兩勺蜂蜜,你嘗嘗。”
“哦好好好。”葉睿寧被這一桌吃的俘獲了芳心,心說這人長得好看不說,還挺會體貼人,接下碗忙不疊舀起一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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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銀屏卻忽然笑出聲,擡手輕掩唇齒,無奈地搖頭。
葉睿寧舉到一半的手凝固在半空,眨巴着兩只大眼睛,蒙圈:“怎麽了?”
“哈哈哈哈,哎呀,讓我緩緩……”餘銀屏笑得花枝亂顫,簪在頭上的花都掉下來,落在地上發出一聲輕響。
餘銀屏脂白的臉上浮出一層薄紅,因為體溫上升,香膏的味道愈發濃郁,半晌,銀鈴般的笑聲終于停下來,他道:“葉公子,你我素昧平生,我端上一碗湯羹,你問都不問就敢入口,是真的心思單純,還是……”
他對上葉睿寧的目光,用眼神代替語言求索。
葉睿寧不是真傻,聽出他話裏的意思。從前阿爹辦案,在飲食中下毒以害人的事情并不少見,他能明白他話的意思,只是不願往那方面想。他們素昧平生,也無仇無怨,何苦初次見面便要取人性命。
餘銀屏看了他一會兒,敗興地擺擺手,“罷了,我說着逗你玩的。”
葉睿寧卻不再吃了,連勺帶碗放回桌上,繼而拿起一塊豌豆黃送到餘銀屏眼前,也不說話,只是看他。
餘銀屏卻笑得更歡了,接過來順着他的意思往嘴裏送,一邊吃還一邊跟侍女打趣:“找郎中的路你知道吧?等會記得跑快點。”
“知道了姨……”侍女福了福身子,話到嘴邊想起餘銀屏的囑咐,生生轉了口:“是,餘公子。”
餘銀屏面色不改,咽下一小口豌豆黃,朝葉睿寧挑眉,“吃呀。”
葉睿寧騎虎難下,尴尬地摸鼻子。
“別這麽小心眼,算我的錯成不成?我給你道歉。”
“……”
餘銀屏撇撇嘴,不曾想這個小伢子脾氣倒不小,也罷,自己惹的,總得自己哄。
他把方才自己咬過的豌豆黃如法炮制地遞到他嘴邊,哄道:“這塊沒毒,不如你吃這個,原諒我吧。”
人都把臺階遞到眼前了,葉睿寧不至于不識相,擡手從盤子裏又拿一塊好的,孩子氣地亮給他看,“我有新的,不要你的。”
真是有趣,餘銀屏心想,也不怪王爺相中他,這麽多年,王府中當真也只來過一個葉睿寧讓自己覺得的确很有意思。
王府不同于普通人家,這裏的花朵常開不敗,一茬不等謝便又有新的湧進來。只要王爺想要,他們這些人哪怕死也只能死在府裏,一并連屍骨也留下。
像葉睿寧這樣的人,本不該被困在這王府之中的,他是來自西北的小羊,理應無憂無慮地在草原上奔走。只是很不幸,他被岐王俘虜,關進了這座有來無回的牢籠。
餘銀屏斂起視線,不忍打攪他現在的無憂無慮。
綠豆糕掉渣,葉睿寧用手兜在下巴上接着,不等前一塊下肚又伸手去拿下一塊,餘銀屏直發笑,“這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岐王府窮的連口飯都給不出來了,瞧給你饞得。”
“吃飯哪有夠啊。”
葉睿寧含混不清地說着,朝餘銀屏的侍女撒嬌,要最遠處的那盤糕點,臉頰一股一股得甚是可愛,餘銀屏指揮侍女把桌上的點心換了換位置,揶揄他道:“你吃得倒快,小耗子似的。”
葉睿寧知道他沒有惡意,彎着眼睛朝他笑。
“能不快嘛,吃一半漏一半。”夜倚鳶暗裏捅咕葉睿寧讓他注意吃相,抱歉地對餘銀屏福了福身子,“我家公子起得晚,早晨沒來得及吃飯……”
“小事。”餘銀屏擺擺手,“等會兒叫下人打掃一下就是了。”
葉睿寧被說得不好意思,一抹嘴要去收拾地面,撩起衣擺不等蹲下,就聽頭頂傳來一陣叮叮當當,再以“咔”一聲脆響結尾。
“什麽聲音?”葉睿寧狐疑地擡起頭,“像是從上頭傳來的。”
餘銀屏見怪不怪,拈起杯口淺紅的茶杯,漫不經心道:“許是哪個新來的暗衛,手腳不利索,把瓦片踢下來了。”他朝侍女努努嘴,“出去瞧瞧。”
“什麽!”葉睿寧一下站直了,“暗衛?他們來這裏幹什麽?”
“可能是來瞧瞧咱們在做什麽吧。畢竟咱們第一次見面,他們怕咱們脾氣不對付。”餘銀屏抿一口茶,拿帕子沾沾嘴唇,“你這麽大驚小怪做什麽?你應該見過他們的吧?”
“……”葉睿寧想起來寇塵,但寇塵跟其他人怎麽一樣,“我是好奇罷了,我見識短,以前沒見過這樣的。”
餘銀屏笑,“以後習慣了就好了。”
葉睿寧坐回凳子上,組織了一下語言問他:“他們,就這些暗衛,是按日子值守嗎?還是誰有空誰來?”
這時侍女回來,告知說已經将碎瓦片收拾幹淨了,餘銀屏翻一翻眼皮,不滿地嘀咕說:“瞧見了,現在的暗衛,身手越來越不如入流了。”
“……嗯。”跟寇塵比起來确實差遠了。
“對了,剛才說到哪了?哦,對,他們應該是按日子來的,因為每月逢三逢六我老瞧見那個瘦高個叫估野的,冷着張臉,看着渾身冒邪氣。但是他們一般只在前殿周圍,殿下不太讓他們到後院來。”
“這樣……”葉睿寧随口應着,心思早已飄去了九霄雲外。
既然他們是按日子排的,那麽寇塵呢?他值哪一天呢?葉睿寧希望他能值逢四的日子,因為自己的生日是十四日。
話又說回來,即使事實如自己所想,又能怎麽樣呢?
葉睿寧深吸口氣,越想越氣,最後化悲憤為食欲,風卷殘雲地把桌上的點心全部洗劫一空。
雖有誇大之嫌,但餘銀屏這的點心确實好吃,入口香滑,甜而不膩,葉睿寧一沒留神就吃多了,扶着肚子打飽嗝,癱在美人榻上哎呦連天發牢騷。
餘銀屏擺弄着脂粉從鏡子裏瞧他,很不客氣地嗤:“你自己不聽勸吃這麽些,怪得了誰?餓死鬼似的。早晨起得晚,莫非午膳也沒用不成?”
“還真沒吃。”葉睿寧撐着床榻坐起來,接過侍女遞來的茶水清口,這麽一陣過去,他自認為已經跟餘銀屏形成了很好的關系,說話也開始随意起來:“我嗓子疼,一覺睡醒急着去找郎中,沒顧上。不過現在倒沒事了,可能是因為剛醒才疼,早知道就不跑這一趟了。”
“你要是不跑這一趟,怎麽能吃到我親手做的這麽多點心呢?這麽想想,還是很值當。”
餘銀屏放下手中的眉黛,挑挑揀揀在梳妝臺上找到一個描金的小盒,走過去遞給他。
“這什麽?”葉睿寧好奇地擰開,見是一盒半幹的白色粉泥,“好香啊,是桂花的味道。”
“好鼻子。”
餘銀屏點點他鼻尖,風情萬種地抛個媚眼。葉睿寧打了個噴嚏,問他這是什麽東西。
“這是京中女子常用的妝粉,不過我做了點改進。”
葉睿寧似懂非懂地點頭,“那這個有什麽用處嗎?”他蓋了蓋子還給他,“我用不着這個。”
“你用得着。”餘銀屏把東西塞回他手裏,“能遮住那個。”他說着,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葉睿寧立即條件反射地把項帕往上揪,“你都看到了……”
餘銀屏理直氣壯地點頭,“殿下他脾氣不太好,不過從軍之人,倒也正常。”
“……”
豈止是脾氣不太好,簡直就是禽.獸!
葉睿寧撇撇嘴,不慎明顯地翻了個直達天際的大白眼,給餘銀屏樂得笑個不停,撐着眼尾去摸鏡子,抱怨他會讓自己長出笑紋。
“哎呀呀,我可太久沒遇到過你這麽有意思的人了。”餘銀屏邊照鏡子邊走過來,抽回描金小盒擰開,坐到他旁邊的榻上,“我教你怎麽用,使了這個就不用戴項帕了,大夏天怪熱的。”
葉睿寧覺得是這麽個理,便答應下來,吩咐夜倚鳶收着,餘銀屏就說叫她去小廚房再拿些點心一并帶着。
夜倚鳶應下,出門時與餘銀屏這的侍女擦肩而過。
“二位公子好。”侍女行禮,說:“殿下身邊的小厮來了,說有事找。”
“知道了,你先出去。”
岐王回來了!
葉睿寧猛地坐直。
餘銀屏見他面色有異,再一聯想昨夜的傳聞,心中了然,擡手拍拍他肩膀,安撫道:“我出去問問,你稍候。”
葉睿寧小巧的喉結動了一動,沒有搭話,似乎是沒有聽見,沉浸在驚恐之中,眸光止不住地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