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人比花嬌
人比花嬌
昨晚喝的酒太多,再加上被吓慘了的緣故,葉睿寧這一覺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午膳都沒爬起來吃。
夜倚鳶正在床邊小心守着,見他醒來立馬走上去問:“公子醒了,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的?頭疼不疼?”
葉睿寧從迷糊的睡意中反應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搖頭,剛想開口說話就發現自己嗓子疼得不得了,他皺起眉,用眼神詢問夜倚鳶自己為什麽會這樣。
夜倚鳶一頓,視線往下一瞥,睫毛輕輕顫動,說:“醉酒之後就這樣,公子喝點水就好了。”
醉酒……
這兩個字仿佛一個引信,一下将那些零散且逐漸飄遠的記憶悉數引爆,他擡手搓了搓脖子,就發現不止嗓子裏面,外面的皮肉也是同樣的酸痛。
他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兔子,鞋都沒穿就下了床,跑到梳妝臺前撈起鏡子來一看,脖子上的掐痕已經變得青紫,猶如一條毒蛇纏繞其上,可想而知昨晚岐王究竟是用了多大的力氣。
這個瘋子!
沉寂半晚的憤怒被後知後覺地點燃,葉睿寧一下上頭,砰一聲就把銅鏡砸到地上,被砸的木地板委屈地陷下去個小坑。
夜倚鳶被吓了一大跳,萬沒想到看着軟了吧唧的葉公子生氣起來竟如此駭人,說話聲音都不自覺地細了:“公,公子……”
被叫的人此時氣得話都說不出,半晌才刷拉扭過身子,瞪着一雙泛紅的淚眼盯着夜倚鳶,滿眼說不完的委屈。這套先摔東西後氣哭的流程跟小孩生氣簡直一模一樣,夜倚鳶不由得心軟,哄慰道:“我的好公子,奴婢過會兒給您拿些藥塗一塗,準保明兒就消了,啊。”
葉睿寧嘆氣,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來,頹然道:“梳頭。”
“诶。”夜倚鳶拿起梳子給他梳發髻,餘光見公子一個勁兒盯着鏡子看,心中正奇怪,就聽他忽然問說:“我臉上這是不是破了?”
“啊?”
他轉回身,指着自己左邊臉頰靠近下巴的地方,“這裏有一道劃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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劃痕很淺,略微有些結痂,應該是昨晚岐王打碎酒壇之後那些迸濺的碎片所致。夜倚鳶知道葉睿寧愛惜自己的臉,忙哄着說:“奴婢就去拿藥,肯定一點疤痕都留不下。”
葉睿寧想了想,覺得岐王這麽兇殘,又看自己不順眼,萬一夜倚鳶要是自己一個人出去半路被岐王看到,指不定又要怎麽折磨她。
他沉默片刻,終于積攢下一些勇氣說道:“我等會兒跟你一起去吧……這兒有郎中吧?”他垂着眼,連王府這個詞都不願說出口
“有的,咱們殿下是武人,所以府中有專門的郎中。”
葉睿寧搓搓鼻子,還是有點後怕,道:“你等會兒,先去打聽打聽殿下在不在府裏,要是在的話,咱們就先不去了。”
夜倚鳶知道他害怕岐王,點頭應下來,給他梳完頭後出門找自己的小姐妹打聽了一番,得知殿下進宮去陪伴皇後娘娘,用完膳後估計還要聊會兒家常,一時半會兒還回不來。
葉睿寧這才放下心,但因着那些掐痕,還是特地找了條绉紗的項帕圍在脖子上。
這種材質細薄卻有厚實之感,不熱,最重要的是遮蓋力很強。但是夏日圍項帕真是很奇怪,葉睿寧老覺得路過的小丫鬟在看他,不自在的一次又一次摸脖子,大閨女出閣似的不住往夜倚鳶身後縮。
煩死了!臭岐王!
葉睿寧翻了個白眼,下意識想尋找安全感,但東看看西找找,愣是連寇塵的影子都沒見着。或許是出任務去了吧。
他撇撇嘴,叽裏咕嚕罵了一頓絆到自己的臺階。
好容易挨到藥房,郎中一擡頭看見葉睿寧,放下醫書熟絡地跟他們打招呼,問他身上的傷可好利索了雲雲。
好嘛,都混成熟客了。葉睿寧讨厭死這種被王府裏人關注的感覺,留下夜倚鳶跟郎中讨藥,自己則躲閑出去了。
藥房離他住的地方不近,葉睿寧沒來過,好奇地看看竹篦上晾曬的各色草藥,被嗆得直皺眉,嫌棄地跑開,沿着小路一路走去,忽然眼前一亮。
是一架秋千!
葉睿寧興奮得簡直要跳起來,想都沒想就飛上去坐下,雙腳踩地往後撤上幾步,然後一擡腳,“嗖——”一聲就蕩了出去。
溫熱的風撲在臉上時帶了點力,掀動項帕和發絲在半空翻飛,葉睿寧樂得直笑,以至于身後有人開口說話時吓了一大跳,險些從秋千上掉下來。
“誰?!”葉睿寧跳到地面上,回頭卻并不見一人。
“呵。”左後方的位置傳來一聲輕笑,葉睿寧轉過身去,見一個身形瘦高的男子從盆栽後繞出來,着一襲退紅色衣衫,同色紗帶束發,手中掐着朵嬌豔欲滴的花兒,正朝自己微笑着。
葉睿寧一時有些看呆了,對這張雌雄莫辨的臉分辨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他應該是個男子,因為他個子放在女人身上顯得太高了。
拈花的男子不動聲色地将葉睿寧從頭打量到腳,輕輕歪歪頭,下颌微收,柔媚的眼波從上挑的眼角送出來,別提多蠱惑,“鄙人賤名銀屏,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聽他說話,葉睿寧這才終于确定他就是個男子無疑,他拘謹地欠了欠身子,說:“我姓葉,不知您是……”
“葉?”餘銀屏揉搓着花枝上的葉片,細長的指頭蔥尖似的,柔軟又靈活,十分漂亮,“聽說前幾日王爺帶回來一個葉姓的小公子,就是你吧?”
葉睿寧的目光依舊在他身上轉悠,輕嗯一聲。
“別看了,有那麽好看嗎?”餘銀屏抿唇一笑,陰柔而委婉,繼而他擡腳向前邁上一步,每一個動作都拿捏得剛剛好,既有女子的靈動又有男子的力量,裙擺翻飛幾乎迷了人的眼。
只見他幾步來到葉睿寧身前,微涼的花瓣貼着葉睿寧下巴挑起他的臉,粲然道:“你還沒告訴我呢,你的名字。”
葉睿寧勾了魂似的,愣道:“我,我叫,葉,葉睿寧……”
餘銀屏目光在他呆愣的臉上盤桓一會兒,噗嗤笑出來。
“我聽府裏的下人說你年紀小,卻沒想到這麽好玩。”他放開他,手腕輕轉把手裏的花別到葉睿寧耳朵上,左右一打量,點頭,“不錯,好看。”
葉睿寧雙頰發熱,別別扭扭作勢要把花拿下來,餘銀屏有點不樂意地張張唇,率先上手拿回來別在自己頭上,說:“這可是我好容易挑上的花,你不簪就還給我,可別糟蹋了。”
雖然一個大男人,但簪起花卻比女子還要美豔,葉睿寧掀起眼皮瞧他瞧,羞赧道:“敢問這位……閣下,你也是住在王府的嗎?我之前從未見過你。”
“小公子,這王府這麽大,你才來多久,連一半都還沒逛上呢,沒見過我難道很奇怪嗎?”
他說着,又要伸手去撩他下巴,被葉睿寧縮了縮脖子躲開。
他就笑,姿顏比頭上的花還明媚,回答他道:“我是住在這王府,而且已經住了很多年了。至于身份……”話到這裏,舌尖回轉,怕這個小可愛給吓壞了,謊稱自己是岐王養在府裏的清客。
“清客?”葉睿寧眨眨眼,影影綽綽對他有個判斷,但怕說錯,便拐了個彎問他:“不知你擅長何物。”
“我會什麽?”餘銀屏攤手,“難道看不出來嗎?”
葉睿寧眨巴着眼睛,三秒之後選擇搖頭。
餘銀屏挫敗地嘆一聲,舉手在耳邊翻了個蘭花指,“這樣呢?”
這樣的男人惹不得,葉睿寧才不說,唯恐說錯後對方生氣跟他吵起來,到時自己對着這張臉怕是一句也罵不出來,事後白白生氣。
“你手真好看。”他無辜道。
詞不對句,驢唇不對馬嘴,餘銀屏閉了閉眼,嘀咕說王爺是怎麽看上你的。
葉睿寧沒聽清,問他剛才說的什麽,餘銀屏沖他禮貌一笑,虛僞道:“我剛說,岐王殿下喜歡看我的舞。”
“哦!”
葉睿寧作恍然大悟狀,心中暗爽果然猜對了。
“公子,公子?”夜倚鳶拿了藥出來不見公子,還以為是他迷路了或是怎麽,見他毫發無損才放下心,“公子怎麽跑到這裏來了,叫奴婢好找!公子,這藥……”
她走上前,待看清樹叢後餘銀屏的臉時身體微微一僵。
葉睿寧:“怎麽了?”
“啊,沒事……”夜倚鳶略福福身子,餘銀屏颔首致意,将目光投到另一側的盆栽上去,不知是刻意疏遠還是禮貌地給她們主仆留出空間。
葉睿寧看夜倚鳶手裏拿了只小葫蘆,問她裏頭裝了什麽。
“是潤喉的藥丸,郎中說吃下去不多時嗓子就能好很多。”夜倚鳶瞥了眼餘銀屏,道:“咱們回屋裏頭去,奴婢伺候公子吃上一顆。”
“這藥丸需得含着,藥效更好。”餘銀屏任由桔梗的葉子從指縫溜走,順着話頭看向葉睿寧脖子上的項帕,“怪我疏忽了,葉公子,咽喉不舒服?”
這話明明很正常,但葉睿寧卻敏銳地從他眼中讀出幾分深意,像是有點揶揄,還有點他說不上來的別的味道。
“我不甚染了風寒,過幾日就好了。”
“原來如此。”餘銀屏臉上笑意不減,并不提從他項帕縫隙中看到的青紫痕跡,問他:“公子過會兒可還有事?”
“沒有的。”葉睿寧嘴巴先腦子一步脫口而出,警惕心才在之後姍姍來遲,“怎麽了嗎?”
“沒事。”餘銀屏擺一擺手,“既然公子無事,我也閑來無聊,不如請同來院中小坐,我那有剛做好的酥酪,請公子品嘗。”
葉睿寧拿捏不準他的心思,但想來王府中暗衛四伏,應該不會有危險,便跟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