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和平共處
和平共處
身後的傷沒好,葉睿寧還是沒法坐,寇塵就讓他側躺在地上。
“我墊了東西,不髒。”
葉睿寧伸手摸了摸,果真摸到一層布料,這才放心地趴上去。“我能摘掉這個了嗎?”他指指眼上的布條,問。
寇塵已經重新調整好了情緒,拿起一根樹枝往火裏扔,“可以了。”
解下布條,葉睿寧先是看了看身下墊的東西,原來是寇塵的外衣,再看看手裏的布條……怎麽還是他那根白色的腰帶?
葉睿寧簡直要被氣死,三番五次,是可忍孰不可忍。
寇塵似乎也察覺到氣氛不對,趕在葉睿寧發難掐人之前率先跑開。
“花耳!你讨厭死了!”葉睿寧吃了行動不便的虧,氣得胸口一鼓一鼓的,一邊捶地一邊罵:“混球!混球!”
寇塵幹脆充耳不聞,拿刀戳戳架子上的烤兔,撕下條腿來,“吃不吃?”
“不吃!”葉睿寧氣鼓鼓地扭過頭。
寇塵點點頭,收回手吹吹涼,張嘴就咬兔肉,葉睿寧見狀又是一捶地:“那是我的!”
“……”寇塵隐晦地翻了個白眼,戀戀不舍的把烤得外焦裏嫩的兔腿遞給他。
“對了。”吃到一半,葉睿寧舔舔手指忽然問:“我們就這麽走了,許大人怎麽辦?不過來找我們嗎?”
“嗯。”
“為什麽?你們不是認識嗎?”葉睿寧眨着眼睛,繼續吮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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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為什麽。”寇塵看着他的動作,不禁有點心猿意馬,再怎麽說他也在一個血氣方剛的年紀,面這樣的氛圍這樣的對象對他而言簡直就是一種挑逗。
他呼吸略重了幾分,說道:“別舔了,吃不夠我再去打一只。”
又被兇了,葉睿寧有點不高興,但還在可接受的範圍內,于是沒跟他計較。
“我是想着,畢竟是許大人把我救出來的,他不跟我們走,要是姓柳的為難他怎麽辦?”
為難?
開玩笑,以許商的身份,怕是只有為難別人的份。
寇塵對葉睿寧這天真的發言感到無奈,“柳大人不會為難他的。”
“是嗎。”葉睿寧撇撇嘴,欣然接受了,随後不知想到什麽,眼睑又沉沉地垂下去,“你知道嗎……”
“什麽?”
葉睿寧猶豫了一會兒,至今想起來還是百般的難以置信,心髒又亂七八糟地狂跳起來,“他們說,我殺人了……”
“呵。”聽到他這麽說,寇塵倒是笑了。
葉睿寧奇怪地擡頭看他。
寇塵調整了一下坐姿,反問道:“你真以為,你拿一根銀簪就能把人殺死?”
葉睿寧臉色一滞,“你什麽意思?”
“許大人看過那支銀簪,很明顯是壓彎之後再行掰直的,這樣的軟度,根本殺不死人。”
“可,可……”
“即使銀簪真的刺了進去,充其量也就是傷點皮毛,不出幾天,他就又能活蹦亂跳了。”
葉睿寧擰着眉,本來就不太清醒的腦子這下更糊塗了,“可是,可是柳大人說……”
“說什麽?”
“說他已經死了呀!”葉睿寧還是沒轉過彎來,指指自己身後的傷,“不然他為什麽打我?”
寇塵無語地閉閉眼,“那是因為他要害你!再說,你見誰家打板子幾十下就打成你這樣子的?”
葉睿寧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可是,可是……”
“別可是了。”他掰下塊餅子放到火上烤,“葉公子,以你的能力,這些不是你該考慮的東西。”
葉睿寧一愣,哼一聲別開臉去,沒再往下問柳木荃為何要害自己。
餅子烤得很快,寇塵随手遞過去,等了會兒卻沒人接,奇怪的看過去,才發現他正在扭着臉跟自己生氣。
寇塵嚼着肉,難得想要鬧一鬧他,“你怎麽不問我,許大人接下來該如何自處呢?”
葉睿寧揪根草丢他,“問你你肯定也不說……”
“你不問怎麽知道?”寇塵把骨頭丢進火堆,主動解釋起來:“你大可不必擔心,之後或許柳大人會找兩個身材外貌與我們相像的人,頂替我們入獄,然後被處以極刑。再不然,就是這事不了了之,成為一樁積年舊案……葉公子,若是令尊的話,你覺得該會如何處置呢?”
“我阿爹一定會把真正的兇手抓到的!”葉睿寧翻他白眼,“你不許這樣污蔑我阿爹!”
“行吧,不說了。”寇塵揪根草葉捏着玩,拿下巴比他,“傷怎麽樣了?今天摔那一下,需不需要再上點藥?”
“你還有藥?”
“沒了。”
“那你還問……”他嘴上嫌棄着,試着扭着身子動了動,這傷一天比一天好起來許多,今晚再睡一覺,估計第二天醒來就能走路了。
寇塵抱他起來,帶他解完手以後重新放回車上,而後從懷中拿出來一只小瓶。
葉睿寧微訝,“這瓶藥不是在許大人那嗎?”
“你還是我從許大人手裏接來的呢。”
既然随身帶着藥,說明寇塵身上的傷應該還沒好,葉睿寧有點不好意思,別扭道:“你的傷,好了嗎?”
寇塵下意識地看了眼自己的肩膀,今晚這麽劇烈的厮殺,傷口反複裂開是必然的,但他的身體顯然比葉睿寧要好上許多,等會兒簡單處理一下就好,于是搖了搖頭,“我沒事。”
他說着,也跳上馬車,二話不說往裏面鑽,作勢要去褪他的褲子。
葉睿寧費了老大勁才扭着身子把他攔住,“做什麽做什麽?”
“上藥。”
“……”雖說在萬荷縣時也是由旁人給他上的藥,但是要是這個人是寇塵,他就渾身不自在。說不上哪裏不舒服,但就是覺得怪怪的。
但岐王給的期限就快到了,寇塵不想再在路上耽誤,于是忽視了他的反抗,蠻橫地扒了他的褲子上藥。
車裏不太亮,寇塵便打開窗,好讓月光能滲進來照着,葉睿寧回頭瞟了一眼,只一眼就已經自尊心爆炸,滿臉無地自容,又喊又叫。
“別動。”寇塵威脅道。
“我不我不我不!”葉睿寧臉熱到不行,又哭又鬧,“你個登徒子,登徒子!”
寇塵險些按不住他,終于忍無可忍地舉起手,“再鬧我打你了。”
“……”葉睿寧縮起了爪子,但嘴巴裏還是嘟嘟囔囔的,寇塵用膝蓋跪在他後腰上按住他,等上完藥便馬不停蹄跳出馬車,仿佛車廂裏有什麽在燒着他一般。
葉睿寧哼哼唧唧地在馬車裏頭摔打,罵聲把枝頭的鳥都吵得不堪重負,撲棱着翅膀飛走了。
寇塵又去撿了些柴火,葉睿寧鬧完了趴在車上賞月亮,一邊看着他走來走去、忙裏忙外。
他凝視寇塵的背影,半晌抓着床邊往旁邊挪了一點,冷硬道:“睡覺嗎?我給你留了一半。”
寇塵正往火裏添柴,聞言轉頭看去,見車廂已經被讓出了一半,挑挑眉,“什麽意思?”
“睡覺啊。”葉睿寧摸摸鼻子,拘謹地貼在車廂壁上,“你總不能不睡覺吧。”
“你睡吧。”寇塵掰斷一根樹杈丢進火裏,拍拍手上的木渣,“我守夜。”
葉睿寧想了想,“那我跟你換班?”
“你?”寇塵輕笑,“這一片不太平,再說你傷還沒好,好好睡吧。”
“……哼。”
葉睿寧心說你不用我,我還不願意守呢,他一邊诽腹着,扒着門板又把自己挪回去,然後伸開雙臂占領整個車廂,大喇喇地閉眼,睡之。
寇塵略顯無奈地搖搖頭,坐在石頭上看火。
日夜輪轉,天色漸明。
葉睿寧打着哈欠醒過來,渾身的酸痛讓他難耐地哼哼。肩頭不知何時被蓋了被子,葉睿寧先是一愣,還以為自己忘了,随後才反應過來是寇塵所為。
車門只關了一半,他探出腦袋,見寇塵正靠在車架上睡覺,長刀在懷,微仰着頭,喉結清晰地頂出一個尖角。不遠處的篝火已經熄了,葉睿寧伸手碰碰他的衣擺,冰涼,泛着初晨的潮意,顯然在外面待了一夜。
葉睿寧愣愣地看着他,心頭有點微微的發酸,低頭想找點東西給他蓋一蓋。
但剛睡醒的人渾身發軟,他費力從被子下抽出自己的外衣,一擡頭發現寇塵還是被自己給吵醒了。
他的姿勢沒變,只是扭過頭來看着自己,目光沉靜而深邃。葉睿寧還是第一次見他防備這麽低的時候,不禁多看了一會。
寇塵擡手敲他腦殼,“怎麽這麽看着我,是不是想跑被我抓包了?”
“哪有!”葉睿寧把抽出來的外衣又塞回被裏,“我是剛醒,活活餓醒的。”
“剛睡醒就餓?”寇塵伸了個懶腰,“昨晚那半只烤兔都喂到小狗肚子裏了?”
“你才是小狗,你也吃了半只!”葉睿寧看寇塵心情不錯,難得的沒讓他,他試着動了動腿,發現比昨天又好了一點,能小幅度的自主挪動了。
寇塵跳下車整整衣服,道:“昨晚還剩下些幹糧,湊活吃點。”
“又是幹糧啊……”
葉睿寧趴回軟墊上,面無表情看着寇塵準備早飯,吃一口哼一句,吃下去的全是嫌棄。
寇塵吵得耳朵疼,等葉睿寧吃完飯便強硬的把人拖下車來練習走路,葉睿寧疼得哀叫連連,但總算不嘴碎了。
他雙眼飽含着淚花,肚子壓在寇塵胳膊上朝河裏扔石頭,問:“今天還要趕路嗎?”
“嗯。”
“……往東嗎?”
“京城在東邊。”寇塵手裏托着一把扁平的小石頭,低頭看他,“怎麽了?”
“我本來以為你會往南……我不想這麽快到京城。”他哀怨地說着,将寇塵辛苦搜集來的扁石頭統統抓來丢進河裏,如同洩憤似的。
石頭在河裏濺起幾個不大不小的水花,很快消失在奔湧的波濤中。
寇塵沉吟一下,搓搓手上的灰塵,沒話找話似的問:“為什麽以為我會往南?”
“沒什麽……”葉睿寧垂下頭,“咱們回去吧。”
二人重新上路,還是走的小路,遠離縣城重鎮,避開官府順着山林溪流一路行進。
時近中午,熱辣的陽光實在難熬,連馬兒也蔫頭耷腦,寇塵用衣擺打着風,心想這樣下去,決計無法在規定期限內趕回京城,到時挨了罰,青雲閣那頭又不穩定,粗略合計,一時心中不免煩躁。
這時葉睿寧好像說了句什麽,他沒聽清,讓他再說一遍。
本來葉睿寧就是猶豫了好久才決定說出這件事,寇塵語氣不善地這麽一問,他心裏又開始咚咚打起退堂鼓。畢竟他也猜不準寇塵到底關不關心這件事,只能從當初他發現自己衣服上沾了火油時的态度中看出些端倪。
他只是想找個話題跟寇塵聊聊天,所以沒必要在他心情不好的時候碰槍口。
誰知寇塵窮追不舍,“你剛才說你在想什麽?”
葉睿寧被熱得頭腦發昏,懶得再去思考許多,便自暴自棄地說了:“我在想,萬吉客棧那些胡人現在走到哪裏了。”
寇塵沒在意,随口問道:“為什麽會這麽想?”
“我聽到他們說話了。”葉睿寧看出他的求知,有點小開心,“你還記得當時你在草料後面抓到我的嗎?我聽到那個馬倌跟他們說,他去城南山上看了,有一條路可以通往旦西道。”
寇塵用力勒住馬,“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