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噩夢成真
噩夢成真
寇塵在葉府附近的茶攤上吃了碗查,旁敲側擊地核實了葉睿寧的身份,留下幾枚銅錢踏上返程。
右眼皮又開始突突地跳,寇塵不敢大意,買了匹馬緊趕慢趕就往荒宅跑,一邊盤算能否在規定期限趕回京城,結果餘光冷不丁閃過一個熟悉的人影。
葉睿寧?
寇塵忙勒住馬,看清他只穿了一只鞋後忍不住低罵一聲。他早該知道,早該知道葉睿寧不會老老實實待在原地,但只要他賣賣乖,拿那雙純良的眼睛看着他,他就會不自覺地相信他。
果然,他們這一行,就該無情無心。
寇塵目光緊擰在那個蹦跳的小身影上,臉色陰沉得幾乎要擰出水來,草草栓了馬就追上去。
葉睿寧躲過推車的菜販,心情頗佳地跟路邊小販打了聲招呼,忽然感應到什麽,回過頭,隔着人流一下望進寇塵冰冷的眼睛。
葉睿寧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全身毛孔瞬間膨大到極致,劇烈地打了個哆嗦,拔腿狂奔。
真是倒黴啊!倒黴!
這個黑面閻王怎麽陰魂不散的啊!
葉睿寧幾乎抓狂,泥鳅似的撥開人群往前竄。
快一點,再快一點!
只要穿過這條街,跑到府衙他就安全了。
葉睿寧一路大喊着,顧不上禮貌教養,粗魯地撥開人流逃命。
寇塵追了幾步,肩頭劇痛,彎腰緩了一息,幹脆直接飛身躍起,腳踩飛檐一用力,直直落在葉睿寧兩步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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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的瞬間寇塵晃了下神,背後已經被冷汗浸透了,還能保持清醒全憑一口氣頂着。他是岐王手下最得力的鷹犬,他不能讓葉睿寧跑掉,于是他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急于用得手來掩蓋自己的狼狽。
但卻抓了個空。
寇塵一愣。
葉睿寧撲倒在地,形象全無地對着南北街上拐出來的馬車大叫:“阿爹!阿爹,睿寧回來了!”
“小公子?”馬車車夫亦是一驚,連忙勒住馬,下車将他攙扶起來。
寇塵捏緊拳頭,趕在葉睿寧咬自己之前以最快的速度隐進人群。明明就差一步,若是能忍住肩上的傷直接飛過來抓人,葉睿寧絕對逃不出他的手心。
真是不可思議,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哥,竟然在一個身經百戰的暗衛頭子手底下溜走了。
寇塵按住滲血的肩頭,憤怒又無奈,胸膛裏仿佛窩了一大團火,燒得他眼圈通紅。
葉睿寧被帶回了府,下人來通傳時,二公子外衣都沒穿就急匆匆從房裏跑了出來,見他還全須全尾的,當即轉擔憂為激憤,吆喝着一定要給他個教訓,叫他記住以後還敢不敢賭氣離家出走了。
父親葉紹祥也幫腔,讓下人把掃帚遞過去。
“啊!阿娘救命,阿爹和二哥哥要打死我!阿娘!”葉睿寧一邊喊叫着,罐頭不顧尾地縮到母親身後躲起來,又露出手上的紅痕請她做主,“阿娘,我在外頭被歹人欺負了,多虧恩公相救才逃回來,結果回到家他們還要打我……阿娘,你快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哎呦哎呦我的心肝……”葉母心疼得不行,尤其當看到他還光着一只腳時,更是淚水漣漣,罵葉紹祥狠心:“哪有你這樣做父親的,兒子被人欺負了都不問一聲,還要打他,你要打他,不如先來打我!”
葉睿寔無奈,“阿娘,您莫要護着他,都将他寵壞了。今日他敢逃學離家出走,若是不加管教,來日膽大妄為指不定闖出什麽禍。”
“能闖出什麽禍?”葉母将葉睿寧護在懷裏,哭泣道:“他還這麽小,你和你父親大哥還有我四個人在身邊看着,能闖出什麽禍?”
“就是,我這次知道錯了,以後肯定會改的。”葉睿寧從母親肩頭漏出兩只眼睛,怯生生地小聲頂嘴。
“哎呦我……”
“罷了罷了。”葉紹祥拉住葉睿寔,給他遞了個眼神,“你先回去溫書去。”
“爹,您難道也忘了嗎?上次他跑出去把二姐家給……”對上父親的臉色,葉睿寔不甘心地住了嘴,指着自己這個慣壞了的弟弟道:“臭小子,這次暫且放過你,再有下次,我就不管你了!”
說罷,他丢開掃帚,氣沖沖走了。
葉睿寧越過母親肩膀窺探着,朝他的背影吐了吐舌頭。
葉紹祥不滿地看着他,真不放心這娘幾個獨自在懷慶,但事關重大,他必須得進京一趟,于是簡單哄了夫人幾句,叫下人把葉睿寧領回房去嚴加看管。
一眨眼到了晚上,葉母在葉睿寧腕上細細地塗了藥,又抱着他哭了半天,直到葉睿寧睡着了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葉睿寧一動不動躺在床上,等聲音走遠了,爬起來小聲喚小厮過來,“言笙,言笙!”
言笙是小時候被葉紹祥從牙子手裏買來的孩子,比葉睿寧小上兩歲,跟他一同長大,一起讀書玩耍,如同密友一般,聽着他喚,立馬小跑過來跪坐在他床前,“公子沒睡啊?”
“我睡不着。”葉睿寧坐起來,激動地抖了抖身上的被子,“我可是剛從歹徒手裏跑回來,當然睡不着!”
“傍晚的時候,我聽管家伯伯說了。”言笙眼睛亮晶晶的,崇拜地仰視着小公子,“公子真厲害!”
“那是自然。”葉睿寧哼哼鼻子,忙不疊又湊上來獻寶:“我跟你講,那歹徒武功可高了,給我恩公肩上砍了有這麽長的一道刀傷!”
“這麽長?”
“可能還要長一些……”他用手比劃着,大有誇張的嫌疑,但這都是小事,他擺擺手,聲情并茂道:“不過雖然他傷成這樣,但翻牆的時候連大氣都不喘,真是太厲害了!我要是有他這樣的武功,我也不至于讓阿爹抓住這麽多次……”
“可公子,之前二公子的那個江湖朋友也教過你啊,是您自己學不會。”
“你!”葉睿寧擡手敲他腦殼,“那我學不會怪我嗎?我恩公輕功這麽好,又有什麽用?不照樣打家劫舍,強搶……”他學着話本上叽裏呱啦說着,禿嚕到這裏一下想到這事什麽情節,連忙把後面的話給咽了回去。
言笙扒着床邊,歪頭疑惑:“他還打家劫舍?那他是個壞人嗎?”
“其實也沒有了,他人其實還是挺好的……哎呀,怎麽說呢?你上來,我跟你仔細講講。”葉睿寧往床頭挪了挪讓言笙上床來,又大方地分給他一半被子。
兩個小孩躲在被子裏,咯咯直樂。
“小點聲,”葉睿寧說:“被我阿爹聽見該罵我了。”
“好。”言笙捂着嘴巴,壓低聲音:“管家說,老爺好像要出遠門,這幾天就要動身,現在應該早就睡下了。”
“那就好。”
葉睿寧松口氣,開始添油加醋地講起這段驚心動魄的故事。
夜色愈加濃厚,不知哪裏的狗叫了一次又一次,兇惡的餘音驚動枝頭的雀,引起枝條簌簌亂顫,将一片葉子抖落在葉府後院的牆根下。
值夜的下人們早已睡去,棍棒叉戟散落一地。
屋裏,兩個小孩也昏昏欲睡。
葉睿寧的故事正講到精彩處,言笙強打着精神揉眼睛,問:“公子,不講了嗎?”
“嗯……”葉睿寧翻個身,“好困。”
“那公子睡吧。”言笙嘗試着起身到地上去睡,但他實在太困了,根本起不動。
葉睿寧忽然叫他:“言笙。”
“在的。”
“如果在破廟裏我沒有被救,你說我會死嗎?”
“不會的,公子吉人天相,那歹徒雖然綁您,但最後還是讓您回來了,說明他就是神仙派來保護您的。”
“那,我要是真的死掉呢?”
“那言笙,就用……用自己的命換您的……”
葉睿寧沒再搭話,困意襲來,他已飄飄然進入了夢境,言笙也大大地打了個哈欠,躺在公子的床上睡着了。
銀月如鏡,不算大的葉府內靜可聞針,寇塵踢了腳門外睡着的下人,碾滅了燃燒的迷藥,吱嘎推開了房門,
不大的床上正橫躺着兩個年紀相仿的少年,一個臉朝下趴着,一個半張臉埋進枕頭。
寇塵拉起面罩,重新打起迷藥熏了會兒,然後挨個翻過來看臉,為防止弄錯,還特地翻開衣袖看了下手腕。
葉睿寧手腕上塗了藥,紅痕消下去了許多,細嫩的皮膚在月光下泛着珠光一樣的瑩白。
怪不得會被岐王盯上。
寇塵沉默兩秒,被自己這個想法給逗笑了,主子幹什麽,他一個暗衛有什麽資格去猜?
這個時辰沒辦法出城,寇塵想着帶他回那個荒宅先湊活一宿。左右要等天亮了再走,他便拉開衣櫃給葉睿寧拿了身衣裳,又取了鞋靴包進桌布裏一并帶走。
葉睿寧身子還是弱,沒多少劑量的迷藥就足以讓他昏迷許久,在馬背上颠了許久才哼哼唧唧睜開眼。
當發現眼前的景象在動時,他第一反應是自己在做夢。可風過臉頰的感覺如此真實,他看着面前的衣衫,恍惚片刻後掉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如同冬日掉進了冰窟。
他抖得太厲害,寇塵感覺到了,回頭瞥他,“醒了?”
葉睿寧臉白得活像大白天見了鬼,“你,你……”
“抱歉,葉公子,但我必須得拿你回去交差。”
“交差?交什麽差?你放開我!我不跟你走!”葉睿寧耳朵嗡鳴,腦子裏只剩下反抗這一個念頭,嘴裏胡亂謾罵着,用力去撕扯将他牢牢綁在寇塵背上的繩索,“響馬賊!你要把我拐到哪裏去?你要錢我可以給你,你放開我!放開我你這個混球!”
他眼見着懷慶漸漸消失在天邊,又急又氣:“你放我下來!”
“不可能。”寇塵毫不動搖,語氣一如既往的冷。
“你!”
這話無異于火上澆油,葉睿寧抹開淚痕,張嘴咬上他的左肩。尖尖的虎牙頂着布料鑽進皮肉,濃重的血腥味瞬間充斥整個口腔,連呼吸都帶着血氣。
“啊!”寇塵拉緊缰繩缰繩,扣住下颌強硬地把他推開,“找死嗎?”
他手勁太大,又在憤怒之中,葉睿寧覺得自己的下颌快要被捏碎了,本能地想罵他。
但被惹怒的寇塵看上去真的會将他殺掉,葉睿寧深知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咕咕哝哝縮到他身後藏起來。